第六章 主守自盗

宋慈洗冤笔记 4  作者:巫童

韩侂胄遇刺的消息,在当天上午传入了太学。

宋慈和刘克庄是在等待行课时听闻了此事。刘克庄叫住冲进学堂传扬此事的王丹华,问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王丹华道:“外面人人都在传,韩太师在上朝途中遇刺。那里离朝天门很近,有不少卖早点的浮铺贩子,说是亲眼看见了,还说刺客只有一人,却当街杀了不少甲士。”

“刺客有被抓到吗?”刘克庄急忙追问道。

王丹华道:“听说刺客深陷重围,被砍断了手脚,最后逃脱不出,当街自尽了。”

“朝天门附近的御街”,“刺客只有一人”,宋慈听得这些,便知行刺之人是弥音。他原以为弥音答应给他十天时间查案,便会守此约定,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弥音的求死之心。“既然知道了一切,那你就不该来这里。”“你实在不该来见我。”弥音昨天说过的这两句话,一下子出现在宋慈的脑海里。弥音一死,韩侂胄定会追查,而他昨天与弥音见过面,有客栈伙计为证,韩侂胄一旦查知,定然不会放过此等对付他的大好机会。

宋慈如此暗想之时,刘克庄眉头一紧,面有忧色地凑近道:“韩太师遇刺,必会大肆追查。昨天我们去望仙客栈见弥音,客栈那伙计是瞧见了的,韩侂胄这一查,必然查到。他定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刘克庄的担忧倒是与宋慈一样。宋慈点了点头,稍加思索,忽然起身便往学堂外走。

此时堂上坐满了同斋学子,等待学官前来行课的同时,大都在三三两两地议论韩侂胄遇刺的事。宋慈这么突然站起往外走,堂上一时安静,众同斋都不约而同向他投来目光。刘克庄笑道:“上茅房有什么好看的?真博士应该快来了,都别说话,好好行课。”说罢紧跟着宋慈去了。

从学堂里出来,刘克庄拉住了宋慈的衣袖,小声道:“弥音已死,无可更改,你可千万不要乱来。”

昨晚回到斋舍后,他向宋慈说出了吴此仁的下落,宋慈则告诉了他弥音的身份和来历,以及一切来龙去脉。他明白弥音的存在有多么重要,见宋慈突然离开课堂,以为宋慈是要去追究弥音的死。

“你所言甚是,有遇刺的事在,韩太师随时可以大做文章,留给我查案的时间只怕不多了。”宋慈道,“吴此仁不是在仁慈裘皮铺吗?我想即刻去见他一面。”

刘克庄暗暗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不少:“那你今天是打算逃课了?”

宋慈点了点头。来到太学近一年,他从未告过假缺过课,更别说擅自逃课,但眼下情势急迫,顾不上遵规守矩了。

“这等好事,”刘克庄道,“那可不能少了我。”言下之意,是要随宋慈一起去见吴此仁。

宋慈和刘克庄嘴上说话,脚下一直没停,忽然斜侧传来声音,叫住了他们。二人回过头去,见是真德秀手持书籍,从不远处走来。今日这堂课,正是由真德秀来向习是斋的众学子讲授《大学》。

“见过老师。”两人齐身行礼。

真德秀道:“不必多礼。马上就要行课了,你们这是去哪儿?”

宋慈没找借口,如实答道:“有一起案子急需我去查,未及时告假,还望老师恕罪。”

宋慈提刑干办的期限已经到了,按理来讲不该再有案子去查。真德秀看了看宋慈,又看了看刘克庄,并未多问,也不为难二人,点头道:“那你们去吧,早去早回。”

两人同声道:“多谢老师!”

将行之时,宋慈忽又道:“老师,不知欧阳先生今日可来了太学?”

“欧阳博士一早便来了,看着病好了不少,但身子突犯不适,又回家去了。”真德秀道,“你们不必太过记挂,赶紧去吧。”

韩侂胄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开,欧阳严语应该是来太学后听闻了此事,知道弥音最终还是去赴了死,心中难以接受,才会突然又告病回家。他答应了欧阳严语去劝阻弥音,最终却没能做到,心下甚为愧疚。他和刘克庄向真德秀行礼告辞,出了太学,刘克庄还不忘去武学叫上正在马场操练的辛铁柱,三人一起往仁慈裘皮铺赶去。

过不多时,三人来到盐桥东街,来到了仁慈裘皮铺外。

尚未进入裘皮铺,昨日那伙计便认出刘克庄,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哎哟,公子您可算来了!昨天您刚走不久,掌柜便运回来了一批新货,全都是上等裘皮,您快里边请,里边看!”

“吴掌柜在吗?”刘克庄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掌柜昨天忙活了一整天,夜里睡得晚,这会儿还在后堂休息。”那伙计将刘克庄迎至一批新裘皮前,“公子,这些上等裘皮,全临安城找不出更好的,一大早才摆出来,您可是第一个……”

“你去把吴掌柜叫来。”刘克庄打断那伙计的话。

“公子找掌柜何事?”

“到你这裘皮铺来,当然是为了裘皮的事。”

“裘皮的事,您问小的便……”

那伙计话未说完,刘克庄已抛出一小吊钱,道:“还不快去?”

那伙计伸手接住,立马改口道:“公子稍等,小的这便去。”

说完,那伙计一溜烟奔去后堂,片刻之间返回,领来了一个身形偏瘦、胡子细长、脖子上有一大块红斑的中年男人。

那伙计指了一下刘克庄,向那中年男人道:“掌柜,就是这位公子找你。”

那中年男人走上前来,向刘克庄笑道:“这位公子,听说咱家的冬裘,你似乎不大满意。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甭管多么稀有,只要你开尊口,我吴此仁一定给你弄来!”

宋慈认得来人,正是当年锦绣客舍的吴伙计,十多年过去了,其人身形容貌竟无多大变化,只是胡子长了不少。

“你就是吴此仁?”刘克庄打量了吴此仁几眼,忽然身子一让,朝身后的宋慈抬手道,“宋大人前来查案,要问你一些事情,你可要据实以答。”

“宋大人?”吴此仁眉头稍皱,两道精明的目光在宋慈身上打转,见宋慈如此年轻,实在不像是什么官员。

刘克庄一脸神气,道:“前不久连破太学岳祠案和西湖沉尸案的宋提刑宋大人,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吴此仁顿时态度一变,笑道:“听说过,当然听说过。外面人人都说,太学出了位宋提刑,年纪轻轻,却是青天在世,我可是久仰大名了啊!”忽然咦了一声,“不知是何等案子,竟能劳动宋大人大驾,查到我这里来?”

宋慈开口了:“十五年前,你可在锦绣客舍做过大伙计?”

“十五年前?容我想想。”吴此仁掰了掰手指头,缓缓摇头道,“我是在锦绣客舍做过大伙计,至于是不是十五年前,我这可记不大清了。”

“你做大伙计期间,锦绣客舍曾发生过一起举子杀妻案,你可还记得?”

“举子杀妻案?”吴此仁挤了挤眉头,“实在太过久远,当真不大记得起来。”

“当时锦绣客舍的住客当中,是不是有一个右手缺失了末尾二指的人?”

吴此仁无奈地笑了:“我说宋大人,当年的事我实在不记得,你又何必……”

“那偷盗的事,你总记得吧?”宋慈打断了吴此仁的话。

吴此仁一愣:“什……什么偷盗的事?”

“你在锦绣客舍做大伙计期间,客舍里曾发生过多起偷盗案。”

吴此仁面露难色,道:“大人,我都说了好几遍,锦绣客舍的事,我是真记不清了,你这么翻来倒去地问我,我也还是记不起来啊。”

“你自己做下的偷盗案,怎么会记不起来?”宋慈语气一变,“锦绣客舍的掌柜祝学海,当年何等看重你,你不好好做你的大伙计,却去行那主守自盗之事。”

“我主守自盗?”吴此仁连连摆手,“这可从没有过啊!”

一旁的刘克庄听得一怔,他也觉得吴此仁有问题,但不清楚宋慈为何一见吴此仁,便如此断定对方是当年的偷盗元凶。

“当年锦绣客舍的偷盗案,全都发生在一楼的客房,窃贼趁住客外出时,从窗户翻入房中行窃,事后归咎于住客疏忽大意,出门时没将窗户关严。”宋慈道,“可是住客明明没有疏忽,明明是将窗户关严了的,窗扣也是扣上了的。若是窃贼从外强行开窗,窗扣必然损坏,但事后窗扣完好无损,那窗户只可能是从里面打开的。房门被钥匙锁住,钥匙都交由你这个大伙计保管,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进房开窗?”

“宋大人,人人都说你是堪比青天的好官,你可不能随口污蔑人啊!”吴此仁为自己辩白道,“我那时是锦绣客舍的大伙计,住客外出之时,钥匙是交给我保管的,可客舍里的大小事情都等着我去管,一会儿有伙计来问我各种杂事,一会儿又有住客来找我要钥匙,时不时还有新客人来投宿,我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溜进房去翻箱倒柜,行那偷鸡摸狗之事?”

“你不是时隔久远,记不起来了吗?”刘克庄忽然呛了吴此仁一句,“怎么这会儿你又记得清清楚楚了?”

“我……”吴此仁被呛得无言以对,忽见那伙计正一脸惊诧地在旁看着,没来由地冲那伙计道,“看什么看?折银解库的邹员外要了一件冬裘,昨天就该送去的,还不赶紧送去!”

那伙计咽了咽口水,忙拿起一件冬裘,出门送货去了。刘克庄朝那伙计多瞧了一眼,只因那伙计所拿的冬裘,正是他昨天问过价的一件,他还记得价钱是三十六贯。

“你根本用不着翻箱倒柜,只需进入客房拨开窗扣,再锁好房门离开即可。你只这么一进一出,然后有同伙在外接应,趁机翻窗潜入房中,将值钱的东西偷个一干二净。”宋慈直视着吴此仁,“你身为大伙计,每天负责迎送客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物色目标。看准哪个客人有钱,你便安排住在一楼的客房,一旦住客有事外出,你便纠集同伙,趁机行窃,事后再进房检查,指出窗户没有关严,把错归于住客自己,你倒是次次都能逃脱罪责。”

吴此仁争辩道:“当年那些偷盗案,明明都是错在住客,是他们自己没关好窗户,才让外贼有机可乘。宋大人,你不能平白无故冤枉我啊!”

“我岂会平白无故冤枉你?只因我便是那个扣好窗扣,关严了窗户的住客。”宋慈说出这话时,不禁回想起去百戏棚观看幻术的那一晚,禹秋兰叫他出发时,他正搭着凳子趴在窗边,看着巷子里偶尔经过的车马和行人。他一听可以出发了,高兴得不得了,但没有忘记将窗户拉拢,也没有忘记将窗扣扣上。然而观看幻术归来,行香子房却进了贼,窗户开了一道缝,吴此仁入房查看了一圈,说是禹秋兰外出时没有关严窗户。当时禹秋兰还看过宋慈一眼,只因窗户是宋慈关上的。宋慈记得自己明明关严了窗户,觉得很委屈,事后向禹秋兰说了此事,禹秋兰摸摸他的脑袋,说相信他关好了窗户。时隔多年,母亲的温言软语犹在耳畔,使得他始终忘不了这件事。他长大之后,每每想起此事,都很确信自己当时关严了窗户,但行香子房仍然失窃,而且窗户被打开了,窗扣又没有损坏,那只可能是有人从房内开窗。他由此怀疑上了保管房门钥匙的吴此仁,这才让刘克庄去打听吴此仁的下落。昨天他从刘克庄那里得知,吴此仁在锦绣客舍做大伙计期间,客舍被偷盗了很多次,吴此仁一离开,偷盗便跟着绝了迹,他由此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

吴此仁惊讶地盯着宋慈,见宋慈至多二十出头,十多年前只怕还是个孩童。他尽力去回想当年遭遇过偷盗并且带着小孩的住客,忽然想到了那起举子杀妻案中的举子。他不记得那举子的名字了,但还记得那举子姓宋。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脱口道:“你是那……”

话刚出口,便立即止住,吴此仁心下暗想:难怪你一见面就问十五年前的举子杀妻案,原来你是那举子的儿子。好啊,如今你做了提刑官,这是拿我问罪来了。

吴此仁虽然欲言又止,但宋慈从其反应可以看出,吴此仁已经知道他是谁。

宋慈问道:“当年你的同伙,那个翻窗入户的窃贼是谁?”

“宋大人,你这可问住我了。”吴此仁两手一摊,语气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客气,“我当年做大伙计时,谈不上干得有多好,但也算是尽心尽力。这种偷盗自家住客的事,我根本就没有干过,更没有什么同伙……”

吴此仁话音未落,后堂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吴二哥,一大早闹什么呢?吵得人睡觉也不安生……”伴随着说话声,一个獐头鼠目的瘦子一脸不耐烦地从后堂走了出来。突然见到宋慈、刘克庄和辛铁柱,那瘦子话音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宋慈认得这声音,更认得来人面目,竟是之前杨茁失踪案中,诬陷辛铁柱拦轿掳人的窃贼吴大六。吴大六自从出了提刑司大狱,十多天来不知去向,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到。

吴此仁眉头一皱,朝吴大六暗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回后堂去。

吴大六曾被宋慈抓起来关入牢狱,也曾在辛铁柱手里吃过不少苦头,一见是这二人,转身便想走。

辛铁柱忽然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吴大六的肩膀。他面带凶色,两道刀子般的目光瞪在吴大六身上,喝道:“是你!”

吴大六只不过被辛铁柱用手抓住,却如被铁钳死死夹住了一般,连连叫痛的同时,不断拍打辛铁柱的手,试图迫使辛铁柱放手,却只换来辛铁柱越来越重的力道,肩膀疼痛加剧。

吴此仁上前阻止道:“有话好好说,你怎能平白无故动手打……哎哟哟!”

辛铁柱可不是多费唇舌之人,另一只手倏地探出,一把拿住了吴此仁的手臂。吴此仁的手臂也如被铁钳夹住了一般,痛得直叫唤,整个身子都歪斜了过来。

“这位辛兄,那可是武学中拳脚第一、刀剑第一、弓马第一的大壮士,落在他手里,滋味可不大好受。”刘克庄笑道,“宋大人问话,你既然不肯老实回答,那只好由辛兄来问上一问了。”

“老实……我一定老实。”吴此仁忙道,“哎哟,壮士快快松手,快快松手!”

“辛兄,既然他这么说了,不如你暂且饶他一回。”

辛铁柱听刘克庄这么说,当即松开了吴此仁,对吴大六这个曾陷害他入狱的窃贼,却是将其双臂反剪过来,令其动弹不得。

宋慈看了一眼吴大六,对吴此仁道:“他叫你吴二哥,又是同姓,这么说你二人是本家兄弟?”

“我与大六不是兄弟,只是同乡,打小认识。”吴此仁揉搓着手臂道,“我在自家排行老二,大六比我小两岁,打小便叫我吴二哥。宋大人,我这说的都是实话,可不敢诓你。”

“既然不是兄弟,那他怎么住在你这里?”

“我与大六同在临安,偶尔碰个头,一起喝点小酒,聊些故旧。”吴此仁向吴大六看去,“他昨天就是来看看我,夜里喝多了酒,便在我这里睡下了。是吧,大六?”

吴大六连连点头,道:“姓辛的,你轻点!要断了,要断了……”他的胳膊被辛铁柱反剪着,能感觉辛铁柱的劲力越来越大,胳膊好似快被折断一般。

宋慈正要继续问话,裘皮铺外忽然走进来了一人,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抬起一张有些青肿、像是挨过打的麻子脸,张口便道:“吴……”看得铺中情形,不禁一愣。

“哟,这不是贾宝官吗?”吴此仁忙道,“你怎么亲自来了?你要的冬裘,我早已备好,还说明天得了空,便给你送去柜坊呢!”又转头向宋慈道,“宋大人,客人来了,我得带他去取一下冬裘,还请你稍等一下。贾宝官,快这边请。”说着领着来人,快步去了后堂。

刘克庄一眼便瞧出了异样,只因客人上门拿货,拿的是冬裘这样的轻便之物,又不是需要搬搬抬抬的重物,掌柜通常都会让客人在铺面上等候,哪里会让客人跟着进入后堂?他以为吴此仁是想找借口开溜,正打算上前阻拦,宋慈却冲他微一摇头,任由吴此仁去了。

吴此仁一入后堂,径直将来人领进自己的卧室,关起门来,压低声音道:“我说贾老弟,叫你在家看着那老不死的,别让那老不死的报官,你少说看上个三五天吧。这才半天不到,你怎么就跑来我这里了?”

来人是正月十四那晚,与吴大六勾肩搭背醉行街边,还尾随韩絮去过锦绣客舍的贾福。他嘴巴向外一努,道:“外面那宋大人是什么来头?莫非昨晚的事已经露……”

“露什么露?他是来查其他案子的。”吴此仁道,“亏得我反应快,把你叫成宝官,说你是来拿冬裘的,不然事情就坏了。”

“昨晚得手的金银,可是说好了的,我拿七成。”贾福把手一伸。

吴此仁道:“不是说了去解库换钱之后,再分给你吗?你怎的这般心急?”

“那些金银本该全归我,我分了三成给你们,你们该知足了。”贾福摊开手掌,“快些拿来,我自去解库换钱。”

“行行行。”吴此仁有些气恼,从床下拖出一个罐子来,里面装了不少金银珠玉。他从中挑拣了一大堆,取一件冬裘包裹起来,道:“你亲眼瞧见了的,我可是说到做到,这里面包的金银珠玉,怕是不止七成。这下你满意了吧?”

贾福一把接过冬裘,拍了两下,听得里面各种金银珠玉哗啦乱响,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道:“这就对了,走了!”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贾福背过身去的一瞬间,吴此仁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阴狠之色。他旋即恢复了笑容,随着贾福走出后堂,又当着宋慈等人的面,笑呵呵地将贾福送出了裘皮铺,这才回到宋慈的身边,道:“宋大人,你问话就行,我都老实回答,你就让这位壮士先放了大六吧。”

宋慈没理会吴此仁,而是在刘克庄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克庄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裘皮铺。

刘克庄走后,宋慈看向吴大六,并未让辛铁柱放人,而是问道:“吴大六,你来临安多久了?”

吴大六想起当日在提刑司大狱里的遭遇,哼了一声,似乎不打算理会宋慈的问话。

辛铁柱猛地一用力,喝道:“说!”

吴大六痛得龇牙咧嘴,这才开口道:“有十多年了。”

答完话后,辛铁柱的力道才稍微一松。

“十多年是多少年?”

宋慈的问话一出口,辛铁柱立刻又加大力道。吴大六忙道:“姓辛的,你轻点!我又没说不答……我是淳熙十六年到的临安,算起来有十六七年了。”

吴此仁的念头转得极快,想起方才宋慈问过他同伙是谁,道:“宋大人,你该不是怀疑大六是当年偷盗客舍的窃贼吧?”

吴大六本身就是个窃贼,宋慈正是有此怀疑,才会问吴大六来临安的时间。他对吴此仁的话不予理会,道:“吴大六,十五年前锦绣客舍的行香子房曾发生过一起举子杀妻案,你还记得吧?当年你入房行窃,曾躲入衣橱之中,目睹了凶手行凶,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吴大六和吴此仁都面露惊色,连平素少有惊讶之色的辛铁柱,也是如此。

“什么行窃?什么行凶?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大六说出这话后,能感觉到辛铁柱的力道骤然加重,但他仍不改口,“姓辛的,你便是拧断我胳膊,我也是不知道!”

“宋大人,这些根本就没有的事,你要大六怎么承认?”吴此仁有些恼怒了,“你这般所为,岂不是用刑逼供,栽赃陷害?我敬你是所谓的青天好官,才一直对你客气,别以为我是怕了你。你再这样,休怪我告到官府去!”

宋慈看着吴此仁和吴大六,心中翻涌起一股恨意。当年禹秋兰死后,衣橱里少了一双宋巩的鞋子,其他东西则被翻得很乱,似乎凶手有意将衣橱翻了个底朝天。祁驼子曾怀疑凶手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之前行香子房遭遇行窃,或许也是凶手所为,也是为了寻找这样东西。但祁驼子还曾提及了一处不起眼的细节——衣橱里的衣物上有一些灰土。禹秋兰一向爱干净,住进行香子房的头一天,将衣橱里擦拭一新后,才把干净的衣物鞋袜叠整齐后放入其中,短短几天时间,里面根本不可能出现灰土。他由此想到了另一种情形,衣橱不但被人翻找过,而且有人曾进入过衣橱,因为鞋子踩踏了衣物,衣物上才会出现灰土。

宋慈联想到此前行香子房曾遭遇偷窃,推想会不会是母亲遇害那天,窃贼因为上一次没有偷到值钱的东西,趁着他一家三口外出,大着胆子又进入行香子房行窃,将衣橱翻得一片狼藉,却遇到母亲突然返回——此前两天禹秋兰为了给宋巩赶制新衣,都是早出晚归,只有遇害当天是未时返回客舍——窃贼来不及逃走,被迫躲入衣橱,衣物上才会留下灰土。倘若真是这样,母亲回房后便没离开过,那窃贼便没有脱身的机会,只能一直躲在衣橱里。凶手若是虫达,那虫达入房行凶之时,衣橱里的窃贼便算是亲眼见证了一切。宋慈正是因为推想出了这种可能,才会寻找与偷盗有关的吴此仁,才会查问吴此仁的同伙是谁。吴大六的突然出现,其来临安的时间,以及与吴此仁的关系,正好印证了这个同伙的存在。可是他没有任何证据,无法证实吴此仁主守自盗,更无法证实吴大六就是那个入房行窃的窃贼。他知道韩侂胄一定会追查与弥音有关联的人,留给他查案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他太过心急了,以至于见到辛铁柱动手,他也未加阻止。吴此仁说得不错,他此举与用刑逼供没什么两样,哪怕吴此仁和吴大六真是窃贼,他也不该这么做。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辛公子,你放了他吧。”

辛铁柱对宋慈言听计从,怒哼一声,一把将吴大六推开了。

“对不住二位,多有得罪。”宋慈心乱如麻,说完这话,转身走出了仁慈裘皮铺。

吴此仁跟着走到门口,见宋慈并未走远,而是站在街边,似乎还没有打算离开,辛铁柱则紧跟在宋慈的身侧。

“什么宋青天,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吴此仁故意说得很大声,生怕宋慈听不见似的,还故意“呸”了一声,朝外吐了口唾沫。

辛铁柱回过头去,怒目瞪视。

“开门便遇鬼,真是晦气!”吴此仁道,“今天这生意,我看不做也罢!”搬来门板,准备拼上大门。

正当这时,那去送货的伙计赶回来了。吴此仁问货有没有送到,那伙计说已经送到了邹员外的手中。吴此仁让那伙计拼上门板,关了铺面,又让那伙计守在门边,说再有人来,先别开门,到后堂报知于他。他和吴大六回了后堂,进入卧室,将房门关了起来。

“这姓宋的,怎么会突然跑来查锦绣客舍的事?”吴大六诧异道。

“你刚才出来得晚,没听到他的来历。”吴此仁道,“当年锦绣客舍那桩命案,杀妻的举子姓宋,还带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儿子,你该不会忘了吧?”

吴大六愣了愣,想到宋慈的年龄,道:“你是说,这姓宋的,就是当年那个五六岁大的儿子?”

吴此仁点了点头,手在腰间一比,道:“当年这小子也就这么点高,想不到如今长这么大,还成了什么提刑官。我以为他找上门来,是昨晚的事走漏了风声,原来他是来查他爹娘的案子。查就查吧,他还绕来绕去,问我是不是主守自盗,又问我有没有同伙,还问我见没见过一个断指的住客……”

“断指的住客?”吴大六声音一紧。

“是啊,说什么右手缺失了末尾二指,问当年锦绣客舍的住客里有没有这么个人。”吴此仁屈起右手末尾二指,比画了一下,“怎么,你知道?”

吴大六摇摇头,好一阵没有说话。十多年了,当年锦绣客舍的事,他几乎都快忘掉了,宋慈这突然上门一查,反倒令他的记忆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当年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一股脑地蹿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十五年前,吴大六尚且十六七岁,舍弃了码头上的力气活,如宋慈所推想的那般,与吴此仁一明一暗,里应外合,在锦绣客舍干起了主守自盗的勾当。两人屡屡得手,所得财物都由吴此仁拿去折银解库换钱,再与吴大六平分。比起在锦绣客舍挣那一月四五贯的工钱,以及在码头搬搬扛扛地卖苦力,这钱来得可谓是又多又快。

二人最后一次在锦绣客舍中联手行窃,便是在十五年前绍熙元年的三月间。那时吴此仁利用身为大伙计的便宜,对前来投宿的住客多加留意,暗中物色行窃的目标。宋巩虽然穿着朴素,但毕竟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这样的举子大多会四处打点关系,往往会随身携带不少钱财,再加上宋巩入住后的第二天,一口气买回了六只肥鸡,直接交给火房烹制,分与所有住客享用,出手如此大方,让吴此仁就此盯上了宋巩。

就在宋巩买回六只鸡的当天,趁着入夜后宋巩外出赴欧阳严语之约、禹秋兰带着宋慈去百戏棚观看幻术,负责保管钥匙的吴此仁偷偷打开房门,溜入行香子房,将宋慈原本关严的窗户打开,随后锁好房门,回到柜台处继续迎来送往。与此同时,早已在巷道里等候多时的吴大六,偷偷翻窗进入行香子房,将房中各处翻找了个遍,却没找到任何钱财,最后只偷走了衣橱里一些衣物鞋子。

可这些衣物鞋子根本换不了几个钱,吴此仁和吴大六不死心,见宋巩一家人没有过多追究,依然时常外出,于是瞅准时机,打算再偷一次。

彼时禹秋兰为了给宋巩赶制新衣,一连两天去玲珑绸缎庄,直到傍晚才回来,到了第三天,依然一大早便出了门,再加上中午时分,宋巩又带着宋慈前去琼楼赴宴,行香子房空无一人,机会便来了。

虽然是大白天,但吴此仁和吴大六早已轻车熟路,一如既往地里应外合。吴此仁溜入房中开窗后,回到柜台忙活,冲门外经过的吴大六轻轻点头示意。吴大六得到了信号,去到锦绣客舍背面的巷子里,趁着巷子里无人之时,他翻窗进入行香子房。然而这一次出现了意外,他刚开始翻找衣橱时,禹秋兰突然回来了。

此前禹秋兰都是傍晚才回客舍,这一次却是未时便回。吴此仁刚刚送走了一位看房的客人,才在柜台坐下不久,见禹秋兰回来,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他拿了钥匙,往行香子房走去,假意为禹秋兰开门,嘴上说道:“宋夫人,今天回来得早啊!您住的行香子房,若是需要打扫,随时招呼一声就行。”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还有意提到了房间名字,这是他事先与吴大六定下的暗号,意在提醒房中行窃的吴大六赶紧离开。

正在翻找衣橱的吴大六听到提醒,立刻去到窗边,想要翻窗逃离。然而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有人走来,在窗外站住了。他行窃之时,是将窗户虚掩上的,此时透过一格格的窗户纸,能隐约看见一道人影守在窗边。他不知是何人守在窗外,这一下不敢贸然翻窗出去,又听得开锁声响起,情急之下,只好先躲进了床底下。

吴此仁并没有就此打开房门,为了给吴大六争取更多逃离的时间,他故意拿错了钥匙,向禹秋兰连声道歉,回柜台换了钥匙,一来一去,又是片刻时间过去了。

然而吴大六躲在床底下,根本不敢逃离,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因为他看见地上的一格格光影在移动,房中的光线明亮了一下,旋即又变暗,与此同时,一双脚落地,出现在了窗户那里。他看见这双脚走向衣橱,看见衣橱的门一开一关,看见这双脚消失在了衣橱之中。

吴大六很是惊异,一开始以为是有其他窃贼前来行窃,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倘若真是窃贼,怎么会不翻找东西便躲进衣橱?听见房门外有人说话和开锁,又怎么会不逃离?他趴在床下不敢动,只听得吱嘎一响,吴此仁已换回钥匙,打开了房门。

吴此仁站在房门外,望见房中一切还算整齐,知道吴大六还没来得及大肆翻找财物,又见房中空无一人,以为吴大六已经逃离,于是道一声“宋夫人请进”,便放心地离开了。

禹秋兰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在床沿坐了下来。连日赶制衣服,她的身子很是疲惫,但捧着今日为宋慈赶制好的新衣,瞧着那上面的布彩铺花,摸着那上面的一针一线,想到宋慈穿上这件新衣时高兴到蹦跳的模样,她便欣慰地笑了。她将这件新衣仔细叠好,起身走向衣橱,打算将这件新衣先放好,等宋慈回来后,再给宋慈一个惊喜。

然而衣橱的门一打开,出现在衣橱里的,竟然是一个人。她的嘴一下子被捂住,随即腹部一痛,一柄短刀已捅了进去。这一下捅刺得非常用力,她被凶手抵着短刀,推着后退,一直被推到床边,上半身被压倒在床上。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叫喊不出,被捂住的嘴里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吴大六躲在床底下,只能看见一件布彩铺花的新衣掉在了衣橱旁边,随即看见两个人的脚一进一退,从衣橱来到了床前。因为视线被遮挡,他看不见两个人在做什么,但能听见禹秋兰惊恐的声音,能看见禹秋兰挣扎乱踢的双腿,能看见顺着床沿不断滴落下来的鲜血,这让他很清楚地知道正在发生着什么。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人进入行香子房躲入衣橱,不是为了行窃,而是为了行凶杀人。吴大六的心蹦到了嗓子眼,紧闭着嘴,全身绷住,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很快,禹秋兰的呜呜声断了,双脚垂着没了动静,而行凶之人的双脚则去到衣橱前,接着又走回到了床前。

吴大六不知道这人在做什么,忽然两只带血的手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两只手各抓了一只鞋子,蘸了蘸地上的鲜血,换在了自己的双脚上。吴大六看得清楚,那两只手中的右手,末尾二指已断,只用剩余的三指,依然将鞋子抓得很稳。行凶之人将这双沾染血的鞋子穿上后,一步步地走到窗边,似乎是在故意留下带血的鞋印。随着房中一格格光影又一次移动,光线再一次一明一暗,那双脚彻底消失在了窗边……

此时回想起当年的一切,吴大六的心仍不免一阵狂跳,脸色也有些发白。宋慈推想他入房行窃,目睹行凶,这的确没有错,但他不是躲进了衣橱,而是躲在床底下,躲入衣橱的则是行凶之人。

“你怎么了?”吴此仁见吴大六整个人愣住了,推了推吴大六的肩膀。

吴大六回过神来,想了想,道:“这姓宋的查起案来,是出了名的一根筋。上次我被他抓入牢狱,若非那姓元的提刑通融,我怕是至今还没出来。你我偷盗锦绣客舍的事,与这姓宋的爹娘的案子有关,只怕他不查到底,便不会收手。”

吴此仁见吴大六脸色发白,道:“你一向胆大如斗,何时见你怕过?姓宋的是推想出你我偷盗,可那又怎样?他若是贪官污吏,我倒要惧他三分,可他被称作什么青天好官,这种人查案最讲究证据,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早就没了证据,只要你我死也不承认,他终归拿你我没有法子。你口风紧一点,别因为害怕,便把当年的事抖搂出去。”话音一转,“眼下之急,是把贾福拿走的钱财弄回来。贾福这狗东西,真是会挑时候,刚才姓宋的在场,我怕他抖出昨晚的事,才把钱财分给了他。那老不死的能交出这笔钱财,都是你我出的力,岂能便宜了他贾福?”

前些日子吴大六去青楼吃酒时,偶遇了贾福,见其打赏陪酒的角妓,出手还挺阔,便有意与之结识。两人一来二去地喝了几场花酒,便算相熟了。到了正月十四那晚,贾福在青楼喝得大醉,神色很是愁怨,不住口地唉声叹气。吴大六问贾福为何犯愁,贾福酒后口无遮拦,便向吴大六透露了家底,说自己七八岁时被一个姓贾的老头收养,这贾老头租住在城北报恩坊,一直不事生产,却总能拿出钱来,他好几次问过贾老头哪来的钱,贾老头却只是笑笑,从不肯透露究竟。

有一回贾老头生了重病,似乎怕自己挺不过去,便对贾福交了底,说自己过去在宫里当差,得了不少打赏,这些年都靠这笔钱财过活。贾福问这笔钱财在何处,贾老头只说藏了起来,但具体藏在何处,却不肯说。贾老头年纪已大,收养贾福,无非是想留个名义上的香火,盼着自己年老之时,能有个儿子照顾自己,为自己送终。然而贾福一天天长大,却学会了吃喝嫖赌,尤其爱去青楼厮混,一点也不成器,眼看着这个儿子越来越不待见自己,贾老头这才故意透露自己私藏了一大笔钱财,还说打算将这笔钱财留给贾福,足够贾福花销一辈子,但又不说出藏在何处,好让这个儿子看在这一大笔钱财的分上,能好好地给他送终。

自从得知了这一大笔钱财的存在,贾福对贾老头的态度的确好转了不少,但在其内心深处,实则盼着贾老头快点死,死前看在他用心照顾的分上,能把这笔钱财的下落告诉他。然而贾老头不仅挺过了那场重病,还一天天地越活越精神,贾福看在眼里,烦在心头。他背着贾老头把家里寻了个遍,没找到那笔钱财,心里愈加烦躁。就在这时,他结识了吴大六,并在酒后将这些事告诉了对方。

吴大六接近贾福本就没安什么好心,立刻便打起了这笔钱财的主意。当晚他与贾福在街边不欢而散,转头便去仁慈裘皮铺找到了吴此仁。他与吴此仁相识已久,早年一起干过不少偷鸡摸狗的勾当,但最近几年,吴此仁来了个金盆洗手,开起了裘皮铺,做起了正当营生,与他之间来往渐少。他对吴此仁说,贾老头有一大笔钱财,多到足够花销一辈子,想让吴此仁与他再次联手,将这笔钱财夺过来,到时两人平分。吴此仁原本不想再干这种勾当,但今年这个正月,裘皮生意突然不如往年好做,他年前就订下的一批裘皮,眼看又要运到,到时又得付一大笔钱,手头正有些紧,最终被吴大六说动。他说这是最后一次,这一次干过之后,就当两人从不认识,让吴大六再也不要来找他。

吴大六拉拢吴此仁后,隔天便去向贾福赔礼道歉,还说自己有法子,能让贾老头把这笔钱财拿出来。贾福问是什么法子,吴大六便领着贾福去见了吴此仁,说他二人可以与贾福联手演一出戏,假装贾福欠了他二人一大笔赌债,他二人上门讨债,各种威逼恐吓,总之要逼贾老头拿出钱来了事。只不过事成之后,他二人要从这笔钱财里分走一半。

贾福觉得这个法子甚好,但提出三七分成,他拿走七成,剩余的三成留给吴大六和吴此仁。吴大六和吴此仁不大情愿,仍要求对半分。贾福便说贾老头迟早会死,这笔钱早晚是他的,不肯按他说的来分成,那么这出戏就不必演了,大不了他再多等几年。

吴大六和吴此仁生怕贾福反悔,于是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二人根本不在乎怎么分成,只因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将这笔钱财分给贾福。这场上门讨债的好戏定在了昨晚。吴此仁和吴大六气势汹汹地去到贾福家中,以贾福欠下巨额赌债为由,逼着贾福还钱,为了演得逼真,把贾福抓了起来,真拳实脚地打了一顿,还拿出刀子威胁,贾福更是哭着跪地讨饶。贾老头阻止不得,最终回到卧室,取出了一些金银,用来替贾福还债。吴大六和吴此仁见状,知道贾老头的钱财就藏在卧室里,冲入卧室一通翻找,最终在床底下的最里侧,发现了一块活动的地砖,在地砖下找到了一个埋起来的罐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金银珠玉。吴大六和吴此仁不由分说,将床挪开,挖出那个罐子要带走,贾老头自然是拼命拦阻。吴此仁恼怒之下,一脚将贾老头踹翻在地,这一脚用力太狠,直踹得贾老头半死不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一罐金银珠玉弄到了手,按吴大六和吴此仁的本意,是准备来个假戏真做,到时候一口咬定贾福的欠债是真的,独吞了这笔钱财。他二人让贾福先留在家中看着贾老头,别让贾老头报官,等将这些金银珠玉都换成了钱,再与贾福分成。哪知贾福对他二人不信任,转过天便找上门来索要钱财,又正好遇到宋慈上门查案,吴此仁怕贾福闹起来会节外生枝,这才如约将七成金银珠玉分给了贾福。

此时吴此仁和吴大六一合计,觉得主意是他二人出的,力气也是他二人出的,到头来却是贾福拿大头,真是岂有此理。吴此仁虽是最后一次做这等勾当,但这样的亏他可不吃,吴大六自然也不愿便宜了贾福,无论如何,他们二人都要把贾福拿走的钱财再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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