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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巴洛克时期苏菲的世界 作者:乔斯坦·贾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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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梦中的事物…… 苏菲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接到艾伯特的消息了。她不时留意花园里的动静,希望能看到汉密士的影踪。她告诉妈妈那只狗已经自己找到路回家了,后来它的主人——一个退休的哲学老师一一请她进屋里去坐。他告诉苏菲有关太阳系的构造和十六世纪发展出来的新科学。 她对乔安说得更多。她告诉她上次去找艾伯特的情形、信箱里的明信片以及她在回家途中捡到十块钱的事。但她没有告诉乔安她梦见席德,并发现那条金十字架链子。 失控 5月29日星期二那天,苏菲正在厨房里洗碗。妈妈已经到客厅里去看电视新闻了。当新闻节目的片头音乐渐弱后,她从厨房里听到主播报道挪威联合国部队的某个少校被炮弹击中毙命的消息。 苏菲把擦碗布扔在桌上,冲进客厅,刚好在荧屏上看到那名丧生少校的脸。两三秒钟后主播就开始播报其他新闻了。 “天哪!”她叫了出来。 妈妈转过身来看着她。 “是啊,战争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苏菲开始哭泣。 “可是,苏菲,事情并没有那么糟呀!” “他们有没有报出他的名字?” “有,不过我不记得了。只知道他好像是葛林史达那里的人。” “那不是和黎乐桑一样吗?” “怎么会呢?傻孩子。” “可是如果你住在葛林史达,你不是也可能到黎乐桑来上学吗?” 苏菲已经停止哭泣,但现在轮到妈妈有反应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关掉电视,问道:“苏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 “我看一定有事。你有一个男朋友对不对?我猜他的年纪比你大很多。我要你现在就回答我:你认识一个在黎巴嫩的男人吗?” “不,不完全是……” “你是不是认识某个在黎巴嫩的男人的儿子?” “我没有。我甚至连他的女儿都没见过。” “谁的女儿?”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我看大有关系。” “我看问问题的人应该是我。为什么爸爸老是不在家?是不是因为你们没有胆量离婚?也许你交了男朋友,不希望让爸爸和我知道……还有很多很多。要问就大家一起来问嘛!”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也许吧!不过我已经累了,我要睡觉了;我的月经来了。” 苏菲几乎是一边饮泣一边上楼。 她上完厕所,钻进被窝后,妈妈就进房里来了。 苏菲假装睡着了,虽然她知道妈妈不会相信的。她也知道妈妈知道。尽管如此,妈妈还是假装相信她已经睡着了。她坐在苏菲的床边,抚摸着她的头发。 苏菲心想一个人同时过两种生活是多么复杂呀!她开始期待哲学课程早点结束。也许在她生日时就可以上完吧。至少在仲夏节席德的父亲从黎巴嫩回来时……“我想开一个生日宴会。”她突然说。 “好啊!你想请谁呢?” “很多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的花园很大……希望现在的好天气会一直持续下去。”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能在仲夏节那天举行。” “好,就这么办。” “这是很重要的日子。”苏菲说,心里想的不只是她的生日而已。 “确实是。” “我觉得我最近好像长大了不少。” “很好呀!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 到目前为止,苏菲一直把头半蒙在枕头里讲话。现在妈妈说话了:“苏菲,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为什么好像……失去控制的样子?” “你十五岁的时候不是有时也会这样吗?” “也许吧。可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苏菲突然翻身面对着妈妈。“那只狗的名字叫汉密士。”她说。 “是吗?” “它的主人是一个名叫艾伯特的男人。” “原来如此。” “他住在旧城区。” “你那天一直跟着那只狗走到那儿去?” “那里并不危险。” “你说过那只狗常常到这儿来。” “我说过吗?” 她现在得好好想一想了。她想尽可能把一切事情都告诉妈妈,但又不能全部吐露。 “你总是不在家。”她试探着。 “没错,我太忙了。” “艾伯特和汉密士曾经到过这儿来很多次。” “来干什么呢?他们曾经进屋子里来吗?” “你就不能一次问一个问题吗?他们从来没有进屋里来,不过他们经常到林子里散步。这有什么神秘吗?” “不,一点也不神秘。” “他们散步时,就像其他人一样,会经过我们的门口。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后跟那只狗说了几句话,就这样认识了艾伯特。” “那有关白兔子和你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艾伯特告诉我的。他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他告诉我所有哲学家的事。” “你们只是站在树篱旁边谈吗?” “他也写信给我。事实上,他写了很多封。有时寄来,有时他会在散步途中把信放在我们家的信箱里。” “那就是我们说的‘情书’啰?” “嗯,只不过那不是真正的情书。” “他在信上只谈哲学吗?” “是的。你能想象吗?我从他那儿学到的比我这八年来在学校里学的更多,比方说,你听说过布鲁诺吗?他在16OO年被烧死在火刑柱上。或者,你有没有听说过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呢?” “没有。有很多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我敢说你一定不知道地球为什么绕着太阳转,对不对?——你看,你还住在地球上呢!” “这个男人年纪多大?” “不知道——大概有五十岁吧!” “他跟黎巴嫩有什么关系呢?” 这可不容易回答。苏菲很快想了一下,决定选择一个听起来最可信的说法。 “艾伯特有一个弟弟是驻黎巴嫩联合国部队的少校,他住在黎乐桑。也许他就是从前住在小木屋里的那个少校吧。” “艾伯特这个名字有点奇怪,是不是?” “大概吧!” “听起来像是意大利名字。” “这个嘛……几乎所有重要的东西好像都来自希腊或意大利。” “可是他会说挪威话吧?” “当然,说得才流利呢!” “你知道吗?苏菲,我想你应该找一天请这个艾伯特到我们家来。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真正的哲学家。” “再说吧。” “我们请他参加你的生日宴会,你看怎样?请各种不同年纪的人来会很好玩的。说不定我也可以参加呀!至少,我可以帮你招待客人。你说这样好不好?” “如果他肯来的话,跟他说话比跟我们班上那些男生讲话要有意思多了。只不过……” “怎样?” “他们搞不好会起哄,说艾伯特是我新交的男朋友。” “那你就告诉他们,他不是呀!” “嗯,再说吧!” “好吧。还有,苏菲,我和你爸爸有时确实不是处得很好,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第三者……” “我想睡了。我经痛得很厉害。” “你要不要吃一片阿斯匹灵?” “好。” 当妈妈拿着药片和水回到房里时,苏菲已经睡着了。 神秘的书信 五月三十一日是星期四。整个下午苏菲在学校上课时都觉得时间很难挨。自从开始上哲学课后,她在某些科目上的成绩进步了。通常她大多数科目的成绩不是A就是B,但上个月她在公民课与作文课上都拿A。不过她的数学成绩则远远落后。 最后一堂课时,老师发回上次写的一篇作文。苏菲选的题目是《人与科技》。她长篇大论地谈到文艺复兴时期的种种和当时在科技方面的突破、对大自然的新观念,以及培根所说的“知识就是力量”。她特别指出是因为有了实证法才有种种科技的发明,然后她谈了一些她认为对社会未必有利的科技发明。在最后一段,她写道:人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利有弊。善恶好坏就像一股黑线与一股白线相互交织,有时甚至紧密得无法分开。 当老师把作业本发回时,他从讲台上看着苏菲,戏谑似地向她点点头。 苏菲得了一个A。老师的评语是:“你从哪里学到这些的?” 她拿出一枝笔,在作业本旁边的空白处写:因为我正在研究哲学。 当她把作业本合上时,有一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那是一张从黎巴嫩寄来的明信片。 苏菲俯身在课桌前看着信中的内容: 亲爱的席德: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大概已经在电话中谈过这里发生的死亡悲剧。有时候我会问自己:如果人类的思想比较清楚的话,是否就能够避免战争与暴力?也许消除战争与暴力最好的方法,就是为人们上一门简单的哲学课程。也许我们应该出版一本《联合国哲学小册》,译成各国语言,分发给未来每一位世界公民。我将向联合国主席提出这个建议。 你在电话上说你愈来愈会收拾照管自己的东西了。我很高兴,因为你是我所见过最会丢三落四的人。然后你又说自从我们上次通话后你只掉过一个十块钱的铜板,我会尽量帮你找回来。虽然我还在千里之外,可是我在家乡有一个帮手(如果我找到那十块钱,我会把它跟你的生日礼物放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开始走上漫长的归乡路了。 爱你的老爸 苏菲刚看完明信片,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就响了。她的思绪再度陷入一团混乱。 乔安像往常一样在游乐场等她。在回家的路上,苏菲打开书包,拿明信片给乔安看。 “邮戳上的日期是几月几号?” “大概是六月十五日吧……” “不,你看……上面写的是5/30/90。” “那是昨天呀……就是黎巴嫩那位少校死掉的第二天。” “我怀疑从黎巴嫩寄来的明信片能够在一天之内寄到挪威。” 乔安继续说。 “再加上地址又很特别:请富理亚初中的苏菲代转席德……” “你认为它会是寄来的吗?然后老师把它夹在你的作业本里?”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跑去问老师。” 然后,他们换了一个话题。 “仲夏节那天,我要在我家花园里举行一个宴会。”苏菲说。 “你会请男生来吗?” 苏菲耸耸肩。 “我们不一定要请那些笨蛋来。” “可是你会请杰瑞米吧?” “如果你想的话。还有,我可能会请艾伯特来。” “你是疯子!” “我知道。” 谈到这里,她们已经走到超市,只好分道扬镳了。 苏菲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汉密士是否在花园里。果然没错,它就站在那里,在苹果树旁边嗅来嗅去。 “汉密士!” 有一秒钟的时间,汉密士并没有动。苏菲知道为什么:它听到她的叫声、认出她的声音,决定看看她是否在声音传来的地方。然后,它看到了她,便开始向她跑来。它愈跑愈快,最后四只脚像鼓锤般地疾疾点地。 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 汉密士冲向苏菲,忙不迭地摇着尾巴,然后跳起来舔她的脸。 “汉密士,你真聪明。下去……下去……不要,不要把口水弄得我满脸……好了,好了!够了!” 苏菲走进屋里。雪儿又从树丛里跳了出来。它对汉密士这位陌生访客相当提防。苏菲拿出猫食,在鹦哥的杯子里倒一些饲料,拿一片生菜叶子给乌龟吃,然后便留一张纸条给妈妈。 她说她要带汉密士回家。如果到七点她还没回来的话,她会打电话。 然后他们便开始穿越市区。这次苏菲特别在身上带了点钱。她本来考虑带汉密士一起坐公车,但后来决定还是问过艾伯特的意思再说。 当她跟着汉密士走的时候,脑海里一直想着动物到底是什么。 狗和猫有什么不同呢?她记得亚理斯多德说:人与动物都是自然的生物,有许多相同的特征。但是人与动物之间却有一个明显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人会思考。 他凭什么如此确定呢?相反的,德谟克里特斯则认为人与动物事实上很相似,因为两者都由原子组成。他并不认为人或动物拥有不朽的灵魂。他的说法是:人的灵魂是由原子组成的,人一死,这些原子也就随风四散。 他认为人的灵魂与他的脑子是紧紧相连,密不可分的。 不过,灵魂怎么可能是原子做的呢?灵魂不像身体其他部位一样是可以碰触到的。它是“精神性”的东西。 他们已经走过大广场,接近旧城区了。当他们走到苏菲那天捡到十块钱的人行道上时,她自然而然的看着脚下的柏油路面。就在她那天弯腰捡钱的同一个地方,她看到了一张明信片,有风景的那面朝上。照片里是一个种有棕榈树与橘子树的花园。 苏菲弯腰捡起明信片。汉密士开始低声怒吼,仿佛不愿意苏菲碰那张明信片一般。 明信片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席德; 生命是由一长串的巧合组成的。你所遗失的十块钱并非没有可能在这里出现。也许它是在黎乐桑的广场上被一位预备前往基督山的老太太捡到,她从基督山搭乘火车去探视她的孙儿。很久以后也许她在新广场这里又把那枚铜板给丢了。因此那枚铜板非常可能在当天被一名急需要钱坐公车回家的女孩捡到了。这很难说,席德,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必须问一问是否每一件事都是天意。现在,就精神上而言,我已经坐在咱家旁边的船坞上了。 P.S:我说过我会帮你找回那十块钱的。 爱你的爸爸 地址栏上写着:“请过路人代转席德”。邮戳的日期是六月十五日。 苏菲跟在汉密士的身后跳上台阶。艾伯特一打开门,她便说:“闪开,老爹,邮差来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有十足的理由生气。 苏菲进门时,艾伯特便让到旁边。汉密士像从前那样躺在衣帽钩架下面。 “少校是不是又给你一张明信片了,孩子?” 苏菲抬眼看着他,发现他今天又穿了另外一套衣服。她最先注意到的是他戴了一顶长长鬈鬈的假发,穿了一套宽松、镶有许多花边的衣服,脖子上围了一条颜色异常鲜艳的丝巾。在衣服之上还披了一件红色的披肩。另外他还穿着白色的长袜和显然是皮制的薄薄的鞋子,鞋面上还有蝴蝶结。这一整套服装使苏菲想起她在电影上看到的路易十四的宫廷。 “你这个呆子!”她说,一边把明信片递给他。 “嗯……你真的在他放这张明信片的地方捡到了十块钱吗?” “没错。” “他愈来愈没礼貌了。不过这样也好。” “为什么?” “这使我们比较容易拆穿他的面具。不过他这个把戏既夸张又不高明,几乎像是廉价香水一样。” “香水?” “因为他努力要显得很高雅,但实际上却虚有其表。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居然厚脸皮的把他监视我们的卑鄙行为比做天意吗?” 他指着那张明信片,然后就像以前那样把它撕成碎片。为了不让他更生气,苏菲就没有再提在学校时从她作业本里掉出来的那张明信片。 “我们进房里坐吧。现在几点了?” “四点。” “今天我们要谈十七世纪。” 他们走进那间四面斜墙、开有天窗的客厅。苏菲发现这次房里的摆设和上次不同。 茶几上有一个小小的古董珠宝箱,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镜片。 珠宝箱旁边摆着一本摊开来的书,样子看来颇为古老。 “那是什么?”苏菲问。 “那是笛卡尔著名的《方法论》,是第一版,印制于公元一六三七年,是我最宝贝的收藏之一。” “那个箱子呢……?” “……是我独家收藏的镜片,也叫做光学玻璃。它们是在十七世纪中由荷兰哲学家史宾诺莎(Spinoza)所打磨的。这些镜片价格都非常昂贵,也是我最珍贵的收藏之一。” “如果我知道史宾诺莎和笛卡尔是谁的话,也许比较能了解这些东西到底有多珍贵。” “当然。不过还是先让我们熟悉一下他们的时代背景好了。我们坐下来吧!” 理想与唯物主义 他们坐在跟上次一样的地方。苏菲坐在大扶手椅里,艾伯特则坐在沙发上。那张放着书和珠宝箱的茶几就在他们两人中间。当他们坐下来时,艾伯特拿下他的假发。放在书桌上。 “我们今天要谈的是十七世纪,也就是我们一般所说的‘巴洛克时期(BaroquePeriod)’。” “巴洛克时期?好奇怪的名字。” “‘巴洛克’这个名词原来的意思是‘形状不规则的珍珠’。这是巴洛克艺术的典型特征。它比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要更充满了对照鲜明的形式,相形之下,后者则显得较为平实而和谐。整体来说,十七世纪的主要特色就是在各种相互矛盾的对比中呈现的张力。 当时有许多人抱持文艺复兴时期持续不坠的乐观精神,另一方面又有许多人过着退隐山林、禁欲苦修的宗教生活。无论在艺术还是现实生活上,我们都可以看到夸张华丽的自我表达形式,但另外一方面也有一股退隐避世的潮流逐渐兴起。” “你是说,当时既有宏伟华丽的宫廷,也有僻静的修道院?” “是的。一点没错。巴洛克时期的口头禅之一是拉丁谚语carpediem,也就是‘把握今天’的意思。另外一句也很流行的拉丁谚语则是mementomori,就是‘不要忘记你将会死亡’。 “在艺术方面,当时的绘画可能一方面描绘极其繁华奢靡的生活,但在角落里却画了一个骷髅头。从很多方面来说,巴洛克时期的特色是浮华而矫饰的。但在同一时期,也有许多人意识到世事无常,明白我们周遭的美好事物终有一天会消殒凋零。” “没错。我想意识到生命无常的确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 “你的想法就和十七世纪的许多人一样。在政治方面,巴洛克时期也是一个充满冲突的年代。当时的欧洲可说是烽火遍地。其中最惨烈的是从1618年打到1648年的‘三十年战争’,欧洲大部分地区都卷入其中。事实上,所谓‘三十年战争’指的是一连串战役,而受害最深的是德国。由于这些战争,法国逐渐成为欧洲象强大的国家。” “他们为什么要打仗呢?” “有一大部分是由于基督新教与天主教之间的冲突。但也有一些是为了争夺政权。” “就像黎巴嫩的情况。” “除此之外,十七世纪也是阶级差距很大的时代。你一定听过法国的贵族和凡尔赛宫。但我不知道你对法国人民穷困的生活知道多少。不过财富往往建立于权力之上。人们常说巴洛克时期的政治情势与当时的艺术与建筑有几分相似。巴洛克时期的建筑特色在于屋角与隙缝有许多细部装饰。同样的,当时政治情势的特色就是各种阴谋与暗杀充斥。” “不是有一位瑞典国王在戏院里遇刺吗?” “你说的是古斯塔夫三世(GustavⅢ)。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古斯塔夫三世遇刺的时间其实是1792年,但当时的情况却与巴洛克时期很像。他是在一场化装舞会中遇害的。” “我还以为他是在戏院里被杀的。” “那场化装舞会是在一座歌剧院举行的。我们可以说瑞典的巴洛克时期随着古斯塔夫三世的遇刺而结束。在古斯塔夫的时代已经开始有所谓的‘开明专制’政治,与近一百年前路易十四统治的时期颇为相似。古斯塔夫三世本身也是一个非常虚荣的人,他崇尚所有的法国仪式与礼节。不过,他也很喜爱戏剧……” “……他就是因此而死的对不对?” “是的,不过巴洛克时期的戏剧不只是一种艺术形式而已,也是当时最常使用的象征。” “什么东西的象征?” “生活的象征。我不知道十七世纪的人究竟说过多少次‘人生如戏’之类的话。总之,很多次就是了。现代戏剧——包括各种布景与舞台机关——就是在巴洛克时期诞生的。演戏的人在舞台上创造一种假象,最终目的就是要显示舞台上的戏剧不过是一种假象而已。戏剧因此成为整个人生的缩影。它可以告诉人们‘骄者必败’,也可以无情的呈现出人类的软弱。” “莎士比亚是不是巴洛克时期的人?” “他最伟大的几出剧作是在16OO年写成的。因此可以说,他横跨了文艺复兴时期与巴洛克时期。莎士比亚的剧本中有许多片段讲到人生如戏。你想不想听我念几段?” “当然想。” “在《皆大欢喜》中,他说:世界是一座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演员:有上场的时候,也有下场的时候;每个人在一生中都扮演着好几种角色。” “在《麦克白》中,他说: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高谈阔步的可怜演员,无声无息地悄然退下;这只是一个傻子说的故事,说得慷慨激昂,却无意义。” “好悲观哪!” “那是因为他时常想到生命的短暂。你一定听过莎士比亚最著名的一句台词吧!” “存在或不存在,这是问题所在。”(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 “对,是哈姆雷特说的。今天我们还在世上到处行走,明天我们就死了,消失了。” “谢啦!我明白了!” “除了将生命比喻为舞台之外,巴洛克时期的诗人也将生命比喻为梦境。例如,莎士比亚就说:我们的本质原来也和梦一般,短短的一生就在睡梦中度过……” “很有诗意。” “公元16OO年出生的西班牙剧作家卡德隆(CalderandelaBarca)写了一出名为《人生如梦》的戏。其中有一句台词是:‘生命是什么?是疯狂的。生命是什么?是幻象、是影子、是虚构之物。生命中至美至善者亦微不足道,因为生命只是一场梦境……,” “他说的也许没错。我们在学校里也念过一个剧本,名叫《杰普大梦》(JeppeOntheMount)。” “没错,是由侯柏格(LudvigHolberg)写的。他是北欧的大作家,是巴洛克时期过渡到开明时期的一个重要人物。” “杰普在一个壕沟里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男爵的床上。因此他以为他梦见自己是一个贫穷的农场工人。后来当他再度睡着时,他们把他抬回壕沟去,然后他又醒过来了。这次他以为他刚才只是梦见自己躺在男爵的床上罢了。” “侯柏格是从卡德隆那儿借用了这个主题,而卡德隆则是借用古代阿拉伯的民间故事《一千零一夜》中的主题。不过,在此之前,早已有人将生命比喻为梦境,包括印度与中国的作家。比方说,中国古代的智者庄子就曾经说过:‘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 “这个嘛,我想我们实在不可能证明究竟哪一种情况才是真的。” “挪威有一个巴洛克时期的天才诗人名叫达斯(PetterDass),生于1647年到1707年间。他一方面着意描写人世间的现实生活,另一方面则强调唯有上帝才是永恒不变的。 “上帝仍为上帝,即便天地尽荒;上帝仍为上帝,纵使人人皆亡。 “但他在同一首赞美诗中也描写挪威北部的乡村生活,描写鲂鱼、鳕鱼和黑鳕鱼等。这是巴洛克时期作品的典型特征,一方面描写今生与现实人间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描写天上与来世的情景。这使人想起柏拉图将宇宙分成具体的感官世界与不变的概念世界的理论。” “这些巴洛克时期的人又有什么样的哲学呢?” “他们的哲学特色同样也是两种完全相反的思想模式并存,而且两者之中充满了强烈的冲突。我说过,有许多人认为生命基本上具有一种崇高的特质。我们称之为‘理想主义’。另一种迥然相异的看法则被称为‘唯物主义’,就是指一种相信生命中所有的自然现象都是从肉体感官而来的哲学。十七世纪时也有许多人信奉物质主义。其中影响最大的可能是英国的哲学家霍布士(ThomasHobbes)。他相信自然界所有的现象——包括人与动物——都完全是由物质的分子所组成的。就连人类的意识(也就是灵魂)也是由人脑中微小分子的运动而产生的。” “这么说,他赞同两千年前德谟克里特斯的说法啰?” “在整部哲学史上你都可以看到理想主义与唯物主义的影踪。不过两者很少像在巴洛克时期这般明显共存。由于受到各种新科学的影响,唯物主义日益盛行。牛顿证明整个宇宙适用同样的运动定律,也证明自然界(包括地理和太空)的所有变化都可以用宇宙重力与物体移动等定律来加以说明。因此,一切事物都受到同样的不变法则或同样的机转所左右。所以在理论上,所有自然界的变化都可以用数学精确地计算。就这样,牛顿成就了我们所谓的‘机械论的世界观’。” “他是否认为整个世界就是一部很大的机器?” “是的。mechanic(机械论的)这个字是从希腊文mechane而来的,意思就是机器。值得注意的是:无论霍布士或牛顿都不认为机械论的世界观与他们对上帝的信仰有何抵触。但十八、十九世纪的唯物主义者则不然。十八世纪的法国物理学家兼哲学家拉美特利(LaMettrie)写了一本名为《人这部机器》(L’hommemachine)的书,他认为,就像人腿有肌肉可以行走一般,人脑也有‘肌肉’可以用来思考。后来,法国的数学家拉普拉斯(Laplace)也表达了极端机械论的观点。他的想法是:如果某些神祗在某个时刻能知道所有物质分子的位置,则‘没有任何事情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同时他们也能够看到所有过去及未来的事情’。他认为所有事情都命中注定。一件事情会不会发生,都是冥冥中早有定数。这个观点被称为‘决定论’。” “这么说,他们认为世间没有所谓自由意志这回事啰?” “是的。他们认为一切事物都是机械过程的产物,包括我们的思想与梦境在内。十九世纪德国的唯物主义者宣称,思想与脑袋的关系就像尿液与肾脏、胆汁与肝的关系。” “可是尿液和胆汁都是物质,但思想却不是。” “你说到重点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类似的故事。有一次,一位俄罗斯太空人与一位脑外科医生讨论宗教方面的问题。脑外科医生是个基督徒,那位太空人不是。太空人说:‘我到过太空许多次,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上帝或天使。’脑外科医生答道:‘我开过很多聪明的脑袋,也没有看过一个思想呀!’” “可是这并不代表思想并不存在。” “没错。它强调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思想并不是可以被开刀或被分解成较小单位的东西。举例来说,如果一个人满脑子幻想,你很难开刀将它去除。我们可以说,它生长的部位太深人了,无法动手术。十七世纪一位重要的哲学家莱布尼兹指出:物质与精神不同的地方在于物质可以不断被分割成更小的单位,但灵魂却连分割成一半也不可能。” “是呀!要用什么样的手术刀才能分割灵魂呢?” 艾伯特只是摇头。过了一会,他向下指着他们两人中间的桌子说:“十七世纪最伟大的两位哲学家笛卡尔和史宾诺莎也曾绞尽脑汁思考灵魂与肉体的关系,我们会更详细地讨论他们的思想。” “好吧,不过如果我们到七点钟还没结束的话,我就得借你的电话用一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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