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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所有人都在撒谎 作者:周德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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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巡和黄窕继续通信。 与过去不同的是,偶尔黄窕也打一个电话过来。不过,他们在电话中都显得很拘谨,而且通话时间很短,互相客气地问候几句就挂了。 他们只有回到文字中才变得从容和欣喜。 不久,黄窕说她买了一部手机,并把号码告诉了张巡。张巡怀疑她早就有手机,只是不想说罢了。因此他很少给她打电话。 终于,黄窕在信中隐隐约约表达了对张巡的爱意。 她坦言,读大学时,张巡在她心中没留下多少印象,她对他的好感是后来在通信中产生的。 毕业之后,张巡谈过两个女朋友,最后都吹了。他对她们一致的概括是:太尖利,太坚硬,太社会化,太男人化。他梦想中的女孩是古典型的,温柔、内敛、含蓄、纯情、高贵。 遥远的黄窕符合他的想像。 不过,他也意识到,他和黄窕的交往方式有点不正常。 如今的交通太便利了,即使到地球的另一端,也不过是朝发夕至的事。可是,他和她相隔数百里,一年多来,竟然没见过一面;现在的通讯无比发达,就是隔着千山万水,也可以天天听到对方的声音,甚至可以天天见到对方的影像。可是,他俩一直是通过邮差谈情说爱……有一段时间,一直没有黄窕的信。 张巡打她的手机,关着。 他不安起来。 这个梦一般的女人梦一般消失了。 终于有一天,黄窕打来了电话。她说,她得到一个消息,她妹妹在公主岭出现了,于是她日夜兼程地赶去了。可是,那个女孩根本不是她妹妹。最后,她说:“我已经彻底绝望了。也许,她已经死了……” “不会的,别乱想。”停了停,张巡又说,“我觉得,你妹妹的情况很特殊,你也许应该请警方帮忙……” “人家才不会管这种事呢。”说到这里,黄窕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说,“我感到很孤独。” “不是还有我吗?”张巡见缝插针地说。 黄窕静默了一阵子,突然说:“我们见一面吧。” “好哇!明天?” “今天吧。” “好的……我怎么找你?” “你不是来过松源小区吗?我就在松源小区那个房子等你。” 张巡赶到吉昌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穿着黑风衣,把皮鞋擦得像新的一样。 他喜欢黑色,它显示着一种神秘的沉重,一种高贵的沉默。它是男人的颜色。而风衣比较宽大,穿上它,就把男人包装了一大半,很简单,很大方。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松源小区。 站在4号楼4单元402室门前,他的心“怦怦怦”地乱跳起来。好像不仅仅是紧张,他隐隐约约预感到某种不祥。 也许,这都是因为黄窕的背后挡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人……“当当当。”他敲响了门。 门开了。 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张巡的心猛地一缩。 这个女人穿一套粉红色的衣服,软软的,有点像睡衣。她的头发很长,头顶斜斜地插一枚粉红色的卡子。嘴上涂着粉红色的唇膏。她显得很瘦弱,一双大眼睛却炯炯有神,她盯着张巡,微微笑着。 张巡抱着一束红玫瑰,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你就是张巡?”那女子先说话了。 “我是。你是……” “我是黄窕啊。” 张巡彻底蒙了! “你是……黄窕?” 那女子笑着闪开了身子,说:“你进来。” 张巡不敢越雷池一步,僵在门外,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人当然不是黄窕!别说三年,就是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一个人的长相也不可能变化这么大。 那么,她是谁? 张巡猛然想到:她就是黄×啊! 她冒充她姐姐,把张巡骗来了! 可是,从头至尾和张巡通电话的都是同一个人啊,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替换了黄窕呢? 接着,张巡又想到,和他通信的人是姐姐还是妹妹呢? 寻人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里,走不出来了……那女人见他满脸恐惧,就说:“其实,我根本不是你那个大学同学。收到你第一封信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人和我同名同姓——这个名字很少见的。于是,我将错就错,和你开始了书信往来——” 张巡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他觉得这个女人长得不算漂亮,但也不算难看,只是她的眉毛似乎有点怪……“对不起,我骗了你……”她继续说,“不过我这样想,如果我真的是那个黄窕,那么,报纸就是我们的缘分;而我不是那个黄窕,那么,那个黄窕就是我们的缘分。你不这么看吗?” 这个现实让张巡一时难以接受。 他一直呆愣着,终于不自然地笑了笑,把怀里的红玫瑰举起来,说:“送给你的,喜欢吗?” 黄窕接过来,嗅了嗅,柔声说:“谢谢你。” 张巡走进屋,在客厅里坐下来。 黄窕把门关上,说:“你吃晚饭了吗?” 张巡说:“上车前吃的,不饿。” “那我沏点茶。”说完,她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张巡借机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个客厅不大,只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和三把椅子,都是透明的。桌子上有一只细长的黑色花瓶,闪着晶莹的光泽。黄窕把那束红玫瑰插在了那里面。 客厅一角有个庞然大物,好像是一台什么机器,罩着一块巨大的白布,挡得严严实实。 窗子上挡着帘子,张巡上次来见到的就是这个帘子,黑色的。 还有两个房间,都关着门。 张巡又警惕起来。 过了一会儿,黄窕拿着两个玻璃杯走了出来。 “你和我想像的不一样。”她说。 “是吗?”停了停,张巡说,“你和我想像中的你妹妹一个样。” 她笑了笑,说:“嗯,大家都说我和她长得特别像。” “这里有她的照片吗?” 黄窕愣了一下,这个神态让张巡的心一沉。 “没有。”黄窕说,“这房子一年多不住人了,这桌子椅子都是我今天临时搬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这茶是湖南均山出产的,是一种观赏茶,味也很好。” 张巡看了看那茶杯,茶叶竟然直挺挺地悬浮在杯子正中间,十分神奇。这情景一下让他想起了在如归旅馆做的那个噩梦——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子悬浮在半空中……黄窕在张巡对面坐了下来,依然笑笑地看着他:“喝呀。” “谢谢。” 面对这个通了一年信的女子,张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实际上,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你妹妹……” “今晚,我们不谈她。”黄窕说。 张巡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问:“这桌子椅子都是你今天搬来的?” “是啊。” 他看了看那把空椅子,说:“你为什么搬来了三把椅子?” “啊,因为还有一个人。” “谁?”张巡一惊。 这时候,楼下好像开来了一辆车,按了几声喇叭。 “他来了,你等一会儿。”黄窕一边说一边起身打开门,跑下了楼。 本来,张巡以为这将是一个风花雪月的夜晚,现在他才意识到,他错了,今晚很可能跟爱情故事无关。 他趁她下去接人,疑神疑鬼地把茶水朝花瓶里倒了三分之一。 几分钟之后,黄窕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张巡一看,吃了一惊——他正是曾经找过黄窕的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还穿着那身灰色西装。 他应该是黄窕的父亲。 张巡马上站了起来。 那个男人看见了张巡,眼神一下变得冰冷,他极不友好地打量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张巡怯怯地叫了一声:“黄叔叔……” “我不是黄叔叔。”对方生硬地说。 黄窕一直在防盗门那里捣鼓着,终于走了过来,笑吟吟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从长野来的,我的朋友张巡;这位是周老板,开装修公司的,也是我的朋友。” 张巡马上感到不舒服了:既然黄窕约他相见,怎么又叫来了一个人?他是个文人,一听“老板”两个字就没有好感。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老板都是坏人,但是,勾搭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女人的老板一定不是好人。 “黄窕,太晚了,我得出去登记旅馆。我明天再来吧。” “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今晚我们要在一起好好聊一聊,谁都不能走。”说着,她指了指那把空椅子,对周老板说:“你坐呀,我给你去倒茶。” 周老板就坐了。 尽管周老板十分老练地掩饰着脸上的表情,张巡还是看出来了——他的存在,也让对方很意外,很尴尬。这至少说明,周和黄不是一伙的。 黄窕端了一杯茶走出来,放在了周老板的面前,又说了一遍:“这茶是湖南均山出产的,是一种观赏茶,味也很好。” 周老板亲密地朝她笑了笑。 这时候,张巡杯子里的茶叶已经沉到了杯子底部,像水草一样微微摇曳着,确实好看。 寻人“你俩先聊一会儿,我去冲个澡,很快就出来。”说完,她莞尔一笑,走进了一扇门,把门关上了——那扇门应该是卫生间。 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相斥的男人,别扭地坐在了一起。 周老板低下头,不停地喝茶。 张巡则站起来,在地板上踱步。 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张巡停在了客厅一角那个庞然大物前,端详了一阵子,伸手把罩在上面的白布撩开了一角。 这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布下是一架老旧的钢琴! 他转过头,看了周老板一眼——他正不满地看着张巡,似乎觉得张巡的举动很不礼貌。 张巡快步走到他跟前,低声问:“你了解这个女人吗?” 对方冷冷地说:“什么意思?” “我觉得她不正常……” “不正常?为什么?” 这时候,卫生间里的水声突然停了。房子里一下变得十分宁静。 “来不及细说了!你快告诉我,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周老板迟疑了一下,说:“通过《寻人启事》……” 张巡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 就在这时候,卫生间的门开了,黄窕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张巡和周老板都瞪大了眼睛——她换上了一条白色连衣裙! 她的头发湿淋淋的,眼睛上面竟然没有眉毛!可以肯定,她的眉毛是画上去的,现在洗掉了。 她嘴唇上的口红也洗掉了,露出了本色——那嘴唇毫无血色,十分苍白……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停在了两个男人面前,冷不丁笑了出来。 接下来,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周老板盯着黄窕,突然站起来,捂着肚子说:“我肚子疼,先走了……”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走向防盗门。 黄窕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兰花指,戏腔戏调地叫了一声:“三郎!” 周老板一哆嗦,停住了,愣了几秒钟,撒腿就朝防盗门跑过去!没想到,他的手刚刚碰到防盗门,就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惨叫一声,猛地缩了回来。他慢慢地转过身,痛苦地看着黄窕,“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脸部在一点点扭曲……张巡一直傻着。 黄窕低头看了周老板一会儿,转过头来,盯着张巡,又做了一个兰花指,戏腔戏调地说:“三郎,你是我的三郎啊!” 张巡的眼睛越瞪越大,身体向前缓缓倾斜,终于直挺挺朝地上摔了下去,砸出一声巨响。他在地上蹬了几下腿,终于不动了。 平时,张巡一点都不会表演,但是这一次他演得很逼真,他摔倒的时候,根本没有伸出双手支撑,鼻子直接磕到了大理石地面上,血流如注。 接着,他听见那个黄窕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那声音极其惨烈,她一边哭一边怪腔怪调地号叫着:“我就是黄×啊!我一直在找我自己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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