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去楼空

土楼杀人事件  作者:青稞

1

雪凤死了,星龙不见了,沈温两家甚至整个龙凤村,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中。然而现在进村道路受阻,等警方疏通道路赶来,又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谁也不敢确定在这期间会不会有其他危险发生。更为关键的是,杀死雪凤的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这犹如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众人心头。发现星龙不见后,沈村长就病倒了,群龙无首的龙凤村顿时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当天下午,我和郑佳两人前去探望沈村长。在我们进去之前,村里的赤脚医生已经给沈村长诊断过了,说是劳累过度,再加上刚刚所遭受的打击,气血攻心,才一时晕倒。虽说沈村长没什么大碍,但他也得躺在床上好好休养,短时间内是不能下床活动了。我们进去的时候,原本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的沈村长强撑起身子,用尽所有力气一般和我们说了一句话——找到星龙。见我们点头答应之后,他紧绷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不过我想,在我们找到星龙之前,他那颗悬着的心是一直放不下来了吧。之后他重新躺好,我们合上门退了出去。

星龙是沈村长的独子。虽然在他的眼里,星龙一直是个不成器的孩子,甚至成了他口中的“不肖子”,两人之间矛盾颇深。但哪有父亲不疼爱自己孩子的道理,只是更多时候,父亲会将对孩子的爱深藏在心底。也许年轻的时候,孩子会对这种父爱有一种误解,但当孩子也长大成家、当上父亲之后,才会明白父爱的伟大。

想到这里,我不禁看了一眼正靠在廊柱上吸烟的陈默思。刚刚我和郑佳商量着去看望沈村长的时候,陈默思这家伙明明来了,却一直不进屋。按照他的说法,他不想去看一个傻瓜。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傻瓜是指什么,但我很清楚,这不是智商层面的意思,而是另有深意。

虽然陈默思没有明说,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东西。陈默思的父亲是一个警察,小时候因为工作繁忙,很少有时间陪他,这也间接造成了他如今这种十分孤僻的性格。青春期的陈默思非常叛逆,甚至经常因为打架斗殴被抓进公安局,这也多少让身为警察的父亲有些难堪。不过我想,这大概就是陈默思的目的,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多少引起父亲的注意。

高考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陈默思的父亲则因肺癌去世。据我了解,也正是在那短短的一个暑假,陈默思成长了许多,也多少原谅了自己的父亲。至于他现在怎么想,我就不清楚了。我所知道的关于陈默思的这些信息,也是大学期间从小绪那里得知的,至于陈默思和小绪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则又是另一段往事了。说起来,自从小绪离开后,我也有好几年没再见到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而陈默思,则几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她,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成了一个新的谜团。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陈默思的一句话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走吧,再去那座土楼看看。”

陈默思将烟头熄灭,直接走了出去。我和郑佳跟在后面,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郑佳似乎是有些累了,一向活泼的她现在也没了生气。她只是耷拉着肩膀,一步一步地跟着。身为记者,郑佳本应对这些突发事件充满兴趣,可不知什么原因,她现在似乎完全没有这个心情了。

没多久,我们便来到小土楼旁,就是之前关押星龙的地方。只不过现在这里早已人去楼空,星龙不知去了哪里。陈默思直接走向土楼门口,那道木门也是在刚刚我们闯入时沈村长用钥匙打开的。后来由于村长突然晕倒,我们无睱顾及其他,所以这道门仍然开着。

陈默思站在门前,蹲下身子,眼睛盯着门上的那把铜锁,开始仔细检查。或许是这里的风俗,龙凤村的锁都是非常大的铜锁,锁头穿过环扣之后,轻轻一按就能锁住,之后只能用钥匙打开。因为铜锁的锁头很粗,仅仅用普通的钳子难以破坏。现场的这把铜锁十分完整,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破坏甚至剐蹭的痕迹。

“这把锁的钥匙都在谁身上?”陈默思回过头,突然问道。

我刚刚的注意力全在这把锁上,所以陈默思的提问着实吓了我一跳。

“沈村长吧!”我随口说道。

陈默思显然不相信我随口说的话,紧接着把目光移向郑佳。郑佳愣了一下,很快说道:“这座土楼有些特殊,它的钥匙通常由龙凤村的村长保管,所以应该一直在沈村长身上。”

听完郑佳的解释,我看了一眼陈默思,意思是我说得没错吧。不过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只见他站起身,直接走进土楼。我们也紧跟他走了进去。

和想象中的一样,土楼里的空间并不大,设施也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张床一个马桶而已。这样的情景,让我莫名地想到了监狱。一想到星龙曾被关在这种地方,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除此之外,整个土楼里只有两个圆形通风口,分别在南北两侧,只不过直径大小有些许不一样。陈默思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站在北侧的通风口前,仔细检查。

突然,陈默思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了,你刚才说这里有些特殊,是怎么个特殊法?”

我随即将目光转向郑佳,发现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门口,一副心思颇重的模样。在听到陈默思的问题后,她这才走近一些。

“其实和你们想的一样,这里就是一个类似监狱的地方,是龙凤村的私监。”郑佳略作停顿,看了我和陈默思一眼才继续说道,“据我采访了解,这座小土楼和沈温两家所居住的那座龙凤楼一样,也是四百年前就已经建成。四百年的时间里,龙凤村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数十座新的土楼接连盖起,而这座小土楼的主人一直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龙凤村的主人——村长。龙凤村的村长之位一直在沈温两家之间轮换,这座土楼的归属权也一直发生着变化。但毫无疑问,只有村长才有资格保管这里的钥匙,也才有资格使用这里。”

“使用?你是说用来……”后面的几个字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郑佳看了我一眼,说:“没错,就是用来关押罪人的。你们也知道,龙凤村位置偏僻,官府很难管到这里。四百年来,只要龙凤村有村民犯了错误,都会被关在这里接受惩罚。具体要关多长时间,就要看他所犯罪行的轻重了。”

“最长会被关多长时间?”我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突然问出了这句话。

郑佳抬起头,盯着我说:“到死为止。”

我不禁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在如此闷热的天气里,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我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眼睛看向四周,总觉得哪里有人看着我一般。这股恶寒过了许久才散去。

“那这些人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遭受这么严重的惩罚?”我不禁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我对郑佳的回答感到意外。

郑佳向我点点头,继续说道:“不管是县志,还是我采访的那些村民,关于这一点都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地区原本就是荒凉之处,近百年来才渐渐有了人烟,县志自然是不会关心小小的龙凤村了;另一方面,现在的村民很多是因躲避战乱才迁过来的,待的时间不长,对龙凤村的历史确实不是非常知晓。所以后来,我还特地问了村长。”

“沈村长他怎么说?”

“他说他也不知道。”

“不可能!”我断言道。

郑佳看着我,说:“你别这么看我,沈村长的确是这么说的,至于他有没有隐瞒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他身为村长,沈温两家又统治龙凤村将近四百年,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肯定是这样……现在既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想沈村长也不会再瞒着我们,待会儿咱们再问问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竟然忘了沈村长现在正因病躺在床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以后有机会再问不迟。

“默思,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我将目光转向陈默思。刚刚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陈默思一直在南北两侧的圆形通风口之间走动,目光一直盯着这两处地方。看他的表情,似乎对这两个通风口十分在意。

“发现倒是没有,不过却知道了一件事。”

“你知道星龙去哪儿了?”我顿时高兴起来,连忙问道。

我本以为陈默思这家伙这么快就知道了星龙的下落,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的一顿嘲讽。

“要是知道的话,我们现在也不用待在这里了,直接去找他岂不是更好?”

“那你说,你知道了啥?”我不禁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有没有发现,现场是个密室。”

默思的话直接让我愣住了。

“密室……又是密室?”

“怎么,怕了?”

“怕倒是不怕,只是你说的密室,是真的吗?”

虽说我基本上接受了陈默思的这一看法,不过还是想听一听他怎么说。陈默思后退两步,来到北侧通风口前。

“现场是个半封闭的环境,唯一的出入口就只有门和这两个圆形通风口。但我们发现星龙失踪的时候,这里的门是从外面锁住的,唯一的钥匙就在沈村长身上。看他当时发现星龙不见时惊慌的模样,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也就是说,村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星龙的下落,星龙不可能是村长自己开门放走的。”

“那这两个通风口呢?”

我依次看向南北两侧的通风口,北侧的通风口直径约有三十厘米,普通人是肯定钻不过去的。但问题就在于南侧的通风口,它的直径足有五十厘米,普通人只要不是身材过于壮硕,肯定可以从这里钻出去。

“阿宇,你似乎只看到了事物的表面,没有看清它的内部啊!你现在出去看看。”

见陈默思这么自信的样子,我没有片刻犹豫,直接从门口走出去,绕到南侧通风口。再次看到通风口的那一刻,我一下愣住了。

“怎么可能……”

我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再看也是一样的结果。原本应该是直径五十厘米的通风口,从外面看竟只有三十厘米。也就是说,通风口内部是锥形结构的。

“怎么样,现在你还认为有人能从这里钻出去吗?”陈默思笑着问道。

土楼杀人事件
圆形小土楼结构示意图

我没有看陈默思,而是转过身,绕着土楼向北侧走去。果然,原本从里面看直径三十厘米的北侧通风口,从外面看竟有五十厘米,内部结构也是个锥形,只不过它的内外径刚好和南侧的相反罢了。

正当我吃惊不已时,郑佳也叫了出来:“竟然是这么奇特的结构!”

“你们也看到了,不论是南侧还是北侧的圆形通风口,内部都是锥形结构的。其最大直径为五十厘米,确实可以让一个人轻松通过。但光看一侧是不够的,因为锥形的最小直径却只有三十厘米,而决定一个人能不能通过的关键就在于这个最小直径。显然,这对普通人来说是根本不可能通过的,更不用说像星龙这样的大小伙子了。”

陈默思的话确实有道理,他说的这些我刚刚也亲眼所见,绝不会有看漏的情况。排除了门和通风口的话,现场就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密室了。

但如果现场是密室的话,星龙又是如何消失的呢?我无奈地看着陈默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2

小土楼总共就那么大,翻来覆去就那些东西。而我们目前发现的所有线索,看起来对解决星龙失踪之谜都没有很大的帮助。所以没过多久,我们就暂时结束了调查。刚出土楼不久,我们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似乎是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我本以为只是村民之间的日常争吵,毕竟现在发生这么多事,村民情绪都有些激动,发生争执也在所难免。然而当我定睛细看时,却发现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中,其中一位是那个倔老头,也就是黄剑平黄教授。

更准确地说,这不是扭打,而是单方面的压制。占据上风的那人我也认识,正是昨天祖堂见到的村民大彪。只见大彪单手揪住黄教授的衣领,几乎要将他提起来。大彪看起来十分生气,冲着黄教授不停地吼着什么,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在黄教授面前不停挥舞。而倔老头也因为那种不服输的倔脾气,面对大彪的威胁竟然毫不示弱,瞪大双眼盯着对方。

“臭老头,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本事你放我下来!”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

“有种放我下来!”

看两人越吵越凶,我真的怕大彪的拳头落在倔老头瘦小的身子骨上,到时可就真的出大问题了。我吓出一身冷汗,想都没想就冲上前去,将大彪的拳头夺下。

“有话好好说,都是年轻人,别欺负老人家!”

不过他大彪的名字可真不是白叫的,那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将他的拳头按下。

“我呸!他也配?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当自己是这里的贵客了!你个臭老头,告诉你,我们龙凤村不欢迎你!请你从哪来回哪去,不送!”

“谁让你送了?再说我为什么要走,你说了算?笑话!我黄某人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还会被你这小兔崽子吓到?”

眼见大彪的暴脾气又要发作,我赶紧拦了下来。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见两人稍微一消停,我马上将身子横插在两人中间,以防两人再起冲突。郑佳和陈默思也赶到了,陈默思还是一如既往对这种事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郑佳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满脸怒气地看着大彪,大声说道:“你在这欺负一个老人家算什么?有意见光明正大地说啊!”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后,大彪反而冷笑一声。

“我倒是想光明正大,可有些人却不这么想。你以为这个老头就有那么光明正大吗?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老人都配得上老人家这个称呼!”

“你这怎么说话的,说清楚!我怎么就不光明正大了?!”

一听到对方这么说自己,极其在乎声誉的黄教授立马就炸了毛。如果不是我在中间拉着,两人很可能又要动手。

“哼!你自己做的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雪凤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没谱吗?”大彪俯视着对面的黄教授,以一种极尽嘲讽的语气责问道。

“雪凤?这丫头怎么死的,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害了她!你们可别瞎说!”一提到雪凤的死,黄教授似乎有了一丝忌惮,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刚刚那么有底气了。

“我瞎说?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龙凤村可都传开了。你去打听打听,没一个人会觉得你是好人。听我一句劝,别以为我们村好欺负,你早点儿自首,不然到时让你横着出去!”说完,大彪狠狠瞪了黄教授一眼。

“你们……你们凭什么!我又没杀人,你们别胡说!”黄教授的气势似乎比刚才更低了。

“好,那我问你一句,雪凤的死,对谁最有好处?沈家、温家、我们这些村民,还是说他们这些没事干的外人?”说到这里时,大彪特地瞟了我们一眼,随后又接着说,“你也知道,雪凤死了,对我们这些人都没好处。可只有一个人,偏偏希望这种事发生。雪凤死了,我们龙凤村的旅游项目估计要泡汤了,而那个什么狗屁土楼保护计划就可以继续下去了。我说得对不对,嗯?黄教授,你猜我说的那个人是谁?”

听到这个的时候,黄教授是真的急了,他极力辩解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虽然反对你们开发旅游,可也是为了龙凤村好啊!我为什么要杀害雪凤?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你们不要乱说!”

“不是你还能是谁!别狡辩了老家伙,拿命来!雪凤妹子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得拿命来偿!”

在听到拿命来偿的时候,黄教授突然蔫了。大彪将手一挥,吓得他差点儿蹲下。我适时地挡在黄教授前面,制止大彪说:“在案件调查清楚之前,不要乱下结论!再说了,你们有证据证明他作案了吗?”

“证据,这还需要什么证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凶手就是他,为了他自己那份可笑的利益,残忍地杀害了一个花季少女,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死?!”

“该不该死不是我们说了算,要看证据,要由警方说了算。在找到证据之前,任何人都是无罪的!”

“你!好了,我知道了,你也是在帮这个臭老头是吧?你们这些外人果然都靠不住,都是一伙儿的!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说着,大彪的手又举了起来,我看他这次是连我都想揍。我下意识地做好抵挡的准备,可心里也清楚,自己这小身板,肯定没两下就要被打趴下了。陈默思这家伙竟没有一点要上来帮忙的意思,而站在一旁的郑佳此时也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额头上方硕大的拳头很快就要落在我的脸上了。我闭上双眼,等待命运的救赎。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我等了一会儿,脸上还是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便睁开双眼,看到大彪的目光正盯着另一个方向。

“碧凤,你怎么来了?”大彪吃惊地说道。

碧凤和雪凤是亲姐妹,长得很像。她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毕竟雪凤才刚刚出事,她现在应该陪着伤心过度的母亲才是。

碧凤没有回答大彪的问题,直接走上前来。更准确地说,她是朝黄教授走来。刚刚黄教授已经被大彪的暴力恐吓行为吓破了胆,现在一看到碧凤那并不友善的眼神,他竟直接躲在了我身后。

“你这个老家伙,躲什么躲,还说事情不是你干的,快给我出来!”

碧凤还没开口,大彪就再次吼了起来。可无论大彪怎么喊,黄教授就是躲在我的身后,死活都不出来。我的身高刚好能够将他挡住,大彪一时竟也拿他没办法。

“够了,大彪!”

碧凤突然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却有足够的威严。大彪一听到她的声音,果然不敢再有过多的举动。他哼了一声,瞪着黄教授,也不再说话。

我不知道碧凤为何出现在这里。不过我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的情绪正处在悲愤交加的顶点,任何不经意的举动都会成为引爆这颗炸弹的导火索。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静待下文。

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我看了身边的郑佳一眼,她和我一样,静静地看着碧凤,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我本以为碧凤的目标就是黄教授,可没想到她的目光只是扫过了黄教授。接下来的举动让人大感意外,她径直走向了陈默思。

“查出凶手了吗?”碧凤的这句话很短,我很害怕陈默思的回答会令气氛更僵。

“没有。”陈默思倒也没有回避,看着眼前刚失去至亲的碧凤说,“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因为我现在确实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清楚凶手如何犯下这桩罪行。”

听到陈默思的回答之后,碧凤愣了一下,眼神变得黯淡了一些。然而,陈默思接下来的回答,却又重新点亮了她的目光。

“凶手确实很是狡猾,让我直到现在都还停留在案件表层,无法看清本质。但同时,他留下的破绽也有很多,只要耐心推敲,肯定能推理出有用的东西。我可以向你保证,明天天亮之前,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真的吗?那拜托了。请你一定要给我妹妹一个公道,真的十分感谢!”

说完,碧凤竟郑重地向陈默思鞠了个躬,而且这个姿势保持了好几秒钟。等她再次直起身子,我发现她眼中已经噙满泪水,与刚刚的强势判若两人。我之前只见过碧凤一面,对她了解不深,但我很清楚,她绝不是那种性格软弱的女子。在亲历妹妹的死亡后,就算她再坚强,内心也有脆弱的时候。陈默思刚刚的那番话,恰恰击中了她内心柔软的地方,将她压抑的情感释放出来。

在碧凤哭泣的时候,大家都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连一直在我身后藏躲的黄教授也安静下来。黄教授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移向不远处正伤心不已的碧凤,没过一会儿便低下头,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郑佳走到碧凤身旁,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小声安慰她。悲伤的气氛似乎是能传染的,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碧凤才停止哭泣。经过刚刚的释放,虽然眼眸仍十分红肿,但她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我向她询问其母秀凤现在的状况,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众人的心情都轻松不少。碧凤仍处在刚刚丧失亲人的痛楚中,所以我们只简单聊了几句,她就先回去休息了。在得到陈默思的那番保证后,碧凤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走之前还特地多看了他几眼。

碧凤离开后,我突然发现身后的黄教授竟然也不见了。刚刚趁我们没注意的时候,他竟悄悄溜走了。堂堂教授竟然有这种行径,不禁让人哭笑不得。在发现黄教授不见之后,气没处撒的大彪忍不住啐了一口,悻悻地离开了。现场又只剩下我们三人。

天色已晚,我的肚子又发出了熟悉的咕噜声。想来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我竟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听到我肚子发出的抱怨声后,郑佳笑了笑,说要给我们做顿好吃的。我虽然很高兴,但心里却被另一件事占满。

刚刚默思说,会在天亮之前给碧凤一个答复,可现在天已经黑了。也就是说,留给默思的时间,满打满算都不到十二个小时。我很难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默思这家伙真的能给出一个答案。

我看了一眼总能创造奇迹的陈默思。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却只是满不在乎地瞥了我一眼后,扭头走开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家伙,你永远都搞不清他脑子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答案揭晓的那一刻,给他送上惊讶的目光和长久的掌声。不知不觉间,这已成了几年来我对他最为直观的感受。

3

晚饭是郑佳亲手做的,虽然只有农家常见的当季蔬菜,也没有多少油荤,但她的手艺着实不错,看得出来经常做菜。按她自己的话来说,没有男朋友照顾,自然什么都需要自己动手才行。不过我也没客气,也许是肚子实在过于饥饿的缘故,我和陈默思都吃得很香。

吃完这顿久违的饱饭后,我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一点儿都不想动弹。陈默思比我更不堪,坐在椅子上的他竟一直毫不掩饰地打饱嗝,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在郑佳洗好碗筷回来之后,陈默思像是早有准备似的,适时地停止打嗝。见我们两个都一副吃饱了不想动的样子,郑佳还贴心地给我们分别倒了茶水,递到跟前。

接过水杯后,我对郑佳表示了感谢,却没有喝,只是将水杯放在桌子上。紧接着,我向陈默思问道:“刚刚你为什么将黄教授放走了?”

默思喝了一口水,随即答道:“是他自己跑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怀疑他?如果当时你有一点点的犹豫,我想碧凤和大彪都绝不会放过他的。”我看着陈默思,十分肯定地说道。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是,我是没有怀疑他。”默思将水杯放下,“因为他真的不是凶手啊!”

“你这么肯定黄教授不是凶手?”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嘛,难道你们不知道?”陈默思摆了摆手,一脸吃惊地望着我们。

不知道他是真的吃惊,还是故意假装的。不过我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也就不在意这些。我正想说话,郑佳已经替我回答了。

“不知道,你就快说说吧!”

也许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陈默思笑了笑,随后说道:“好,那我就说说吧。其实推理过程很简单,只需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很清楚地知道答案了。首先我来问你,今天下午,我们检查死者尸体的时候,她身上的伤口是怎样的?”

“她当时身体侧卧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在提到刀的时候,郑佳的声音明显有一丝颤抖。

“刀口的方向呢?”

“垂直地插在胸口上。”郑佳想了想,回答道。

“准确地说,是刀刃朝下,刀背朝上,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刺入了被害人的左侧胸腔,直接导致被害人因心脏破裂而亡。”

“是的……”听到陈默思这么详细的描述后,郑佳似乎回忆起当时案发现场的情形,脸色顿时变了。

陈默思没有管这些,继续说道:“要形成这种伤口,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握住匕首,举起手,面向被害人朝她直接刺去。匕首的高度和死者心脏的位置相近,才会形成这种近乎垂直的伤口。但同时你们想想,当时的雪凤她正在做什么?”

“当时是成人礼的祖堂静坐环节,所以她应该……”说到这里,郑佳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她瞪大双眼,直直地看着陈默思。

“没错,当时的雪凤应该正跪坐在祖堂灵位前的蒲团上。凶手如果是趁雪凤不注意偷偷接近雪凤,再施加谋害,是断然不可能留下这种伤口的。”

我在脑中想象着这样的画面。如果按照陈默思刚才所说的偷袭手法,确实很难形成那种垂直的伤口。毕竟雪凤当时是跪坐在蒲团上的,就算凶手偷偷接近的时候雪凤没有发现他,可凶手是站着行凶,持刀的位置肯定高于雪凤的胸口。这样的话,当匕首刺入雪凤胸腔时,刀口的方向一定是向下倾斜的,绝不会形成这种近乎垂直的角度。想到这里,我却有了另一种想法。

“如果凶手是从雪凤背后接近的呢?”

“阿宇你说得很对,确实可能会是这样。凶手从背后接近雪凤,然后蹲下身去,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控制住她。之后再用另一只手掏出匕首,环在雪凤胸前,用力刺去。这样的确可以形成近似垂直的伤口。但你可别忘了,这样会造成另一个问题。”默思停了下来,看向我。

“什么问题?”我问道。

“刀刃的方向。如果凶手是从被害者身后接近的,那么他控制住被害者之后,用手持刀,横于被害者胸前。此时刀刃的方向,应该是左右横向的。准确地说,是刀刃朝左,刀背朝右,最后形成的伤口也是这样。这可和我们检查的死者伤口完全不一致。”

没想到是这样的……陈默思的这番解释确实让我心服口服。我刚刚只是考虑到了匕首是怎样垂直刺入被害者胸口的,却忽略了刀刃的方向。

“既然我们刚刚提的方法都行不通,那默思你的意思是……”

陈默思又喝了一口水说:“我的意思很简单,我说这么多就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凶手接近被害者的时候,被害者一定是站着的。也就是说,雪凤当时一定发现了凶手,并且站了起来,之后才被杀害的。”

“好,就算是你说的那种情况,可这又怎么能排除黄教授的嫌疑呢?”我对此还是十分不解。

“阿宇,你还是不明白吗?如果雪凤发现有人要对她行凶,她断然不可能束手就擒,肯定会和凶手有一番打斗。但是你看,当时的现场十分干净,除去那些掉落的灵位,现场基本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而且我也不觉得灵位掉落是打斗造成的。如果是在打斗的过程中,有人不小心碰到了摆放灵位的架子,但这几层架子都是连在一起的,就算撞到也不可能只有最下面两层的少数灵位才会掉落。至于具体是怎么掉的,我们之后再说。”

陈默思看了我们一眼,继续说道:“反正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是,当时雪凤不仅看到了凶手,而且对凶手还十分熟悉,甚至说是亲近也不为过。所以,看到有人出现在祖堂时,她虽然有所吃惊,却丝毫不觉得对方有行凶的可能。之后凶手接近雪凤,出其不意掏出匕首行凶,才令现场没有留下打斗的痕迹。我们还可以继续推测,雪凤当时正处于祖堂静坐的环节,但是看到这个人之后,她却打破规矩站了起来,说明她对这个人是颇为敬重的。你想想,你口中的嫌疑人黄教授,他符合这些条件吗?”

很显然,黄教授是完全不符合条件的。虽说黄教授这几天住在温家,雪凤对他多少有些了解,但也绝不可能熟到这种程度,更不可能毫无防备地让对方接近自己。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以黄教授的年龄来看,他的体力定然没有年轻人好。他真的能在雪凤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成功杀害一个正值青春壮年的她吗?从陈默思刚刚给出的推理,再结合我自己的思考,我进一步肯定了自己得出的结论。

“默思,除了这一点,还有其他证据吗?”我继续问道。以我对陈默思的了解,光凭这么一条线索,他是不可能这么果断地排除黄教授的嫌疑的。

果不其然,陈默思笑了笑,当即说道:“当然有,而且这也是最容易发现的一点。死者左侧胸腔中刀,而凶手当时应该是正面对着死者。如果凶手是此时掏出匕首施加伤害的话,他必定是右手拿着刀具,才会刺入死者左侧胸腔。也就是说,凶手的惯用手是右手,但黄教授恰好不是。”

陈默思的这句话着实提醒了我。印象中,我们第一次见到黄教授的时候是在村口。当时我们迷路了,他虽然给我们指了一条路,却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样子。也正是在那时,我才在心里将他称为怪老头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当时指路的时候用的正是左手。后来我们再次见面,是在昨天的成人礼彩排现场,当时他冲上台夺走话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拿话筒的那只手也是左手。种种迹象表明,黄教授是个左撇子。

“综合以上两点,我才排除了黄教授的嫌疑。”陈默思看着我们,给这段推理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紧接着,陈默思又说道:“好了,既然饭吃饱了,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事情了。”

“事情?做什么事情?”我问道。

“去揭开雪凤被害的真相。”陈默思目光灼灼地起身,向门外走去。

我盯着陈默思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没来由的自信。在天亮之前揭晓答案,对常人来说也许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既然说出这话的是陈默思,或许真的有奇迹也说不定。

面对自己近乎荒诞的想法,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跟了出去。

4

跟在陈默思后面走了没多久,我就知道他想去的地方了:不是别处,正是雪凤被害时所在的温家祖堂。要揭开雪凤被害的真相,我们确实应该探查现场,寻找可能被遗漏的线索。

雪凤被害后,温家这一侧的祖堂就完全封闭了。我们要进去,就必须先拿到钥匙。原本温家的钥匙是由雪凤的母亲秀凤掌管的,但自从雪凤被害后,秀凤一直卧床,钥匙此刻应该在碧凤身上。碧凤的情况倒还好,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她母亲的状况。秀凤还发着高烧,虽然这里的赤脚医生也开了一些退烧药,但一直未见她的病情好转。也许等明天警方疏通好道路,就得立刻将她送到医院治疗了。

从碧凤手中拿到钥匙后,我们准备前往祖堂。离开前,我见她一直盯着我们,目光迟迟不肯挪开。我知道,她是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不过反过来说,正因为是陈默思给了她那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才暂时稳住了她的情绪。同时这也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明天天亮之前,陈默思不能兑现这个承诺,我真的不敢想象会面临怎样的局面。一步错,步步错,实在大意不得。

来到祖堂门前,陈默思掏出钥匙,找到铜锁,小心地插进锁孔中。伴随一声清脆的锁簧弹起声,铜锁打开了,我们再次踏进案发现场。为了不破坏现场,我们几人都戴好手套,尽量少碰到现场的东西。

找到电灯开关后,一按下去,视野立刻亮了起来。现场最触目惊心的,还是祖堂正中央的那一大摊血迹。经过几个小时,地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呈现暗红色。血迹上方,雪凤的尸体还在那里,只不过为了尊重死者,我们在尽量不破坏周围痕迹的情况下,在她身上盖了一层布。

我回过头,发现郑佳一直站在门口,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虽然她是个记者,也多少接触过刑事案件,但这样近距离地靠近案发现场,恐怕也是头一回吧。不过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来。我向她示意一下,便转过身,视线移回到陈默思身上。此时,陈默思似乎对地上掉落的那些灵位很感兴趣,目光一直盯在上面。

我想起刚刚陈默思的推理,他说这些灵位不可能是打斗过程中掉落的。因为打斗时碰撞到的话,不可能只有最下面两层的灵位掉落。但具体原因是什么,默思当时也没有多说。此时我又想起这一点,便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听到我的疑问后,默思转过身,笑着说道:“阿宇,没想到你还记得。没错,刚才我的确说过这个,之所以没说透,是因为某些关键地方我还没有想通。这也是我决定再来现场看看的原因之一。”

“那你现在想通了?”

默思点了点头说:“至少那些关键的地方,终于理顺了。”

“这些灵位究竟是……”

“很简单,既然不是打斗过程中掉下来的,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凶手故意弄掉的。”

“故意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追问道。

“在凶案发生时,凶手进入案发现场,也就破坏了现场的空间稳定性。案发前后,现场一定会有很多的变化。而勘查现场的一个重要步骤,就是找出这些变化。这些变化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即使是一些看起来没有用处的线索,也可能在最后成为决定性的证据。关键就在于,怎样理解产生这些变化的原因。任何一个变化都是有原因的,凶手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你刚才的问题很对,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故意打落这些灵位?来之前我对此也很疑惑,但来到这里之后,我对此有了一些了解。”陈默思顿了一下,接着说,“阿宇,你有没有发现,现场掉落的这些灵位,少了一个。”

“什么……少了一个?”

我大吃一惊,赶紧仔细数了起来。前后数了两遍,掉在地上的这些灵位,一共是十一块。

“你再看看架子上的那些灵位,一共缺了多少个?”陈默思提醒道。

我抬头看向祖堂正上方的那些灵位。这些灵位一共六排,最下方两排有一些空缺的地方,正是地上那些灵位掉落之前应该摆放的位置。我前后数了好几遍,才终于确认,结果正如陈默思刚才所说,空缺的灵位位置一共有十二个,比地上掉落的灵位多了一个。也就是说,有一块灵位不见了。我略显吃惊地看向陈默思。

陈默思说道:“这就是我的答案。凶手之所以要将架子上的灵位打落在地,正是为了掩盖缺少一块灵位的事实。”

“这么做真的有用吗?只要事后比对一下,就肯定会发现少了一块吧?”我不禁感到疑惑。事实摆在眼前,刚刚我只是简单数了一下,就发现了这个事实。

“你说得很对,阿宇,凶手的这个小伎俩,最后肯定会被发现的。但你想一想,同样是缺少一块灵位,地上有没有灵位对我们的判断究竟有什么影响?”

没等我仔细思考,陈默思继续说道:“如果地上没有这些灵位的话,祖堂正中央这一排排的灵位中,唯独缺少了一块灵位,我们发现命案现场后立刻就会意识到这一点。与此相对的是,如果这时地上也有很多灵位,我们只会认为架子上缺少的那些灵位是掉落在地上的,绝不会立刻就怀疑少了一块。也就是说,凶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拖延我们发现这一点的时间。显然,凶手的目的达到了。”

默思说得没错,从中午两点案发,到现在八点钟我们发现缺少一块灵位,这中间已经过了整整六个小时。不管凶手想要做什么,他都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了。我正想说些什么,陈默思却突然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我放眼看去,那是祖堂右边的侧门,通向祖堂里面的一间侧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进行成人礼仪式的时候,在及笄环节,雪凤和她的母亲秀凤都是从这个门里出来的。所以说,里面应该是为成人礼进行准备的场所。

事实正如我猜测的那样。进入侧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前方的一张大梳妆台。和祖堂里摆放的那些椅子一样,梳妆台也是老式的格调,木质面板上有各种精心雕刻的花纹,正中央的那块玻璃镜子,则表明这应该是一件仿古家具。此时,梳妆台的台面上仍放着一些简单的化妆品,不过都是现代的产物,看来要完全仿照古代的成人礼,对现代人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至少梳妆这个环节已经完全现代化了。

梳妆台的右侧放了一个洗脸用的架子,架子上有一个铜脸盆,里面还有一些清水。除此之外,再右侧有一个颇为现代化的洗手池。我拧开水龙头,真的能放出水来。这么说的话,铜脸盆里的清水应该就是从这里接的了。这种古代与现代风格的杂糅,着实让我感到别扭。

陈默思的目光则被吸引到左侧的一整面红墙上。看到那面墙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在土楼走廊见到的红墙,竟也出现在这里。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墙面呈现出离奇的猩红色,让人不寒而栗。

陈默思走过去,伸手在墙面上轻抚。很快,他注意到隐藏在墙内的一道门。和之前我在土楼外侧走廊里见到的红墙一样,这里的红墙上也嵌有一道门。只不过由于门和墙体都是红色,色差不明显,不容易被发现。唯一显眼的是门上挂着的一把大锁。和这里其他地方的锁都一样,这也是一个铜质弹簧锁。

陈默思随手摆弄着铜锁,随后问道:“这道门是通往哪里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通往另一侧沈家的祖堂的。”我答道。

“哦?”陈默思顿时闪现出好奇的眼神。

其实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沈温两家自四百年前就一直住在同一座土楼里,但由于他们素有矛盾,为了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就沿着南北走向,在土楼的正中央修建了数道红墙,将两家人分隔开来。既然土楼内部的走廊上有红墙,那位于土楼正中央的祖堂里也应该会有。只不过由于红墙位于祖堂的侧屋内,我们才一直没有发现。

“这么说的话,另一侧的侧屋也应该有对应的红墙了?”

陈默思说着便往左边的侧屋走去。左边的侧屋貌似是一个杂物间,里面空间不大,却塞了不少东西。不过里面没有多少灰尘,应该是近期清扫过吧。和陈默思说的一样,在这间侧屋里,我们也发现了红墙。红墙内也有一道和人等高的门,只不过门上没有锁。按照我之前所发现的规律,这道锁应该位于对面沈家的祖堂侧屋里。

沈温两家所在的龙凤楼,外侧总共有三层结构,再加上最中央的祖堂,形成了三层一中心的格局。每两层之间,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走廊,走廊与南北中轴线的交会处,都被红墙阻隔。土楼总共内外三层,红墙呈南北对称分布,也就是说内外三圈走廊上总共有六道红墙。每道红墙内都有一道门,每道门只有其中一侧持有铜锁。南边红墙门上的铜锁在温家一侧,而北边红墙门上的铜锁则在沈家一侧。

祖堂也一样。右边侧屋位于土楼中轴线以南,红墙门上的铜锁位于温家一侧,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一个。而左边侧屋位于土楼中轴线以北,红墙门上的铜锁就位于沈家一侧,我们自然看不到了。

默思在这间侧屋里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穿过祖堂,我们直接来到祖堂外面。之后他又绕着祖堂走了起来,直到他看见祖堂外面的那道红墙。这里的红墙位于南侧,我们能看到门上也挂着一个大铜锁。

“这些锁的钥匙在哪儿?”陈默思看着门上的铜锁,突然这样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实话实说道。

陈默思又把目光投向跟在我们身后却一直没有说话的郑佳。看到陈默思的目光,郑佳也摇了摇头。

“这些铜锁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也许在这几百年的岁月里,它更换过很多次。但最近一次更换也是在好些年前了,所以钥匙具体在哪儿,谁也不知道。我之前问过沈村长,他还瞪了我一眼,说这些门根本就用不着打开,让我别管这些闲事。”

郑佳的这句话倒是让我想起第一次看到红墙时的情形,当时沈家太婆也是死死盯着我。那眼神中的意思,大概就是让我不要靠近这面红墙。也许几百年来,这些红墙早已成为两家人眼中的禁忌,自然是不愿外人触碰了。

我正这样想着,陈默思的手却已经碰到铜锁,他大概只是想拿起铜锁,但稍微一用力,铜锁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锁扣竟然滑开了。

原来这里根本就没锁……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这意料之外的状况,让我们一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陈默思放下铜锁,后退一步,见他的样子竟是要打开这道门。然而他的手刚碰到门表面,身后就响起一道熟悉的喊叫声。这是海龙的声音,上次我们听他这样喊,还是雪凤出事的时候。

果然,又是坏消息。

“星龙他……他吊死了!”海龙发出了一声悲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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