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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迷宫尽头土楼杀人事件 作者:青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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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沈家先祖沈天龙与温家先祖温九凤武艺高强,行侠仗义,江湖中有“人中龙凤”的美誉。后来清军南下,国破家亡,两人为了保家卫国,便投靠了当时素有声誉的唐王朱聿键。 后来朱聿键在福州称帝,这里便成了反抗清军的第一线。为了保障皇帝的人身安全,两人成为隆武帝的贴身侍卫。隆武帝对两人信任有加,将禁卫军的指挥权悉数交给他们。两人也不负众望,在时局动荡的情况下,仍然一直护着隆武帝的周全。直到汀州被围,即将城破的那一刻,隆武帝给他们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那就是将国库里的财宝转移,不可被清贼所获。 两人当时含泪离开,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财宝成功转移出汀州城。与此同时,外界也传出隆武帝被俘的消息,至此隆武帝生死不明。沈温两人当时对天发誓,一定要杀灭清贼,重整河山。但隆武帝当时只下达了将财宝转移的命令,并没有具体指出将财宝转移到哪里。两人带领一队士兵,护送着隆武帝的财宝一路西行,一直向清军势力薄弱的广东境内转移。 然而当时的闽西地区仍然是一片荒芜之地,一路上更是山路险阻,危险不断。再加上运输财宝的交通工具接连损坏,两人带领的小队行进月余,仍被困在崇山峻岭之中。此时,众人携带的干粮即将告罄,二十余人的队伍士气全无,几乎陷入绝境。无可奈何之下,队伍只好暂时停止行进,沈温两人带领众人找到一个山谷,暂且驻扎下来。 还好山谷里物产丰富,野果很多,也有不少兽类,食物问题暂时得到解决。之后,他们又砍伐树木,搭建了很多临时住所。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已经补充好了食物,准备继续出发。然而,就在出发的前夜,变故陡然发生。 有一部分士兵竟趁着夜色,想要将财宝偷偷带走。沈温两人发现后,这些士兵见事情败露,便想拼个鱼死网破,求得一线生机,结果被沈温两人带领其他士兵纷纷诛杀。事后,他们的尸首被草草掩埋。 虽然动乱最终被镇压了,但也给沈温两人敲响了警钟。就算他们对大明忠心耿耿,但士兵却并不一定始终跟他们一条心。这次参与叛变的士兵虽然都被诛杀了,但谁又能保证接下来的日子里,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呢?而且,接下来的路途只会更加险恶,难免有人吃不了苦想要逃跑。这种人一旦多了,便很难保证财宝会不会有什么损失。 沈温两人思考再三,决定先在原地驻扎下来,待打听好外界消息,再将财宝送到需要的朱家后人手上,这样也许效果会更好。两人决定之后,队伍便真正地驻扎下来。这便是龙凤村的起源。 之后又有很多逃难的人误打误撞进了龙凤村。这些人大部分都厌恶外界的动乱纷争,于是留了下来,龙凤村也因此渐趋壮大。沈温两人被推举为村中首领,龙凤村也在他们的带领下发展得越来越好。 留下的这些士兵,还有逃难而来的难民,很多都是客家人。闽西地区本来就有建造土楼的习惯,加上土楼本身的防御属性,龙凤村最终形成了以土楼为主的建筑风格。第一个建造完成的土楼便是龙凤楼。即便如此,就算集合全村之力,建好整栋楼也花了将近两年时间。龙凤楼建好之后,全村所有人都暂时住在里面。再之后,随着周围兴建起一座座土楼,很多村民搬了出去。当时,沈温两人都已经分别与逃难而来的女子成家,膝下各有子女,最终龙凤楼完全成了沈家和温家的住所。 在这期间,不断有逃难过来的人进入龙凤村,这些人也带来了外界的新消息。虽然从这些人口中,他们得知了永历帝登基这样的好消息,但大部分的消息都是不好的。在清军的猛烈攻势下,明军虽然偶有胜仗,但大都以败退收场,最后甚至蜷缩到了广西、云南境内。与此同时,沈温两人一直派人出去打探外界的消息,但得到的消息基本上差不多。这时,沈温两人才意识到,他们的村子已经成了一座孤岛,外面几乎被清军所占。现在再想出去,已经难上加难。况且还要考虑到财宝的安危…… 当时,隆武帝的财宝只有最初来到这里,与他们一起行动的士兵知晓。沈温两人暗中下令,不能将消息散播给后来的村民,否则军法处置。与此同时,他们将财宝置于龙凤楼内的隐秘场所,严加看管。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一些村民知晓了这个消息。人性本贪,没过多久,第二次叛乱终于发生了。幸运的是,沈温两人又成功保住了财宝。不过他们也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但他们却没有任何解决办法。这次事件之后,参与叛乱行为的部分士兵和村民得到严惩。不过沈温两人却不想再随便夺走他人性命,便特意在龙凤楼附近建造了一座小土楼,把他们关在那里。 后来又发生了几起小型叛乱,虽然都被镇压,但他们意识到,长此下去,就算财宝能保住,龙凤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也要分崩离析。这时,他们想到一个好主意,与其将财宝的秘密藏着掖着,不如公之于众。 于是有一天,他们召集全村的人开了一场大会,当众将财宝的秘密说出,并且将财宝悉数取出,放在广场上。这些财宝有金银玉石,更有数不清的稀奇宝贝,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让人心动不已。 沈温两人的举动无疑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但随后,他们却做了一件更加出乎意料的事。他们在广场上架起高炉,铸造了一个壁厚三寸有余的铁箱,将所有宝物都塞了进去。之后他们将铁箱完全用铁水封死,整个箱子最后竟重达一万斤。 所有人都知道,这么重的箱子,仅靠人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搬动的。何况龙凤村周围全是崎岖的山路,运出去更是难上加难。这便是两人的算计,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财宝的秘密,那又能怎样?破不开铁箱这道枷锁,任何人都不能将财宝带走。之后,这个铁箱便被沈温两人藏在龙凤楼的隐蔽之处。此后数年,龙凤村相安无事,即便仍有人对财宝心怀贪念,却再也没有发生过一起偷盗案件了。 之后,沈温两人在龙凤村的威望越来越大,明朝复国的希望却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永历帝被害,两人算是彻底断了这个念头。这之后又不知过了多少年,龙凤村终于被外界发现,所有人都被强制性地剃掉头发。这一切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反抗。虽然上面改了朝换了代,下面的人该怎么生活还得怎么生活,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可让沈温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两家遭遇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此后某一天,突然有一大批清兵冲进龙凤村,什么也不问就冲进龙凤楼大肆搜刮起来。年迈的沈温两人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同时消失的还有龙凤村里的一户村民。有人说,他们全家搬离了龙凤村,也有人说,他们全家都被杀害了。 许多年后,沈温两家的后人中有人猜测,当时应该是龙凤村的这户村民,向官府密报了前朝财宝之事,所以官府才带人前来搜查,结果却一无所获。之后,沈温两家的家主被带走,严刑审问,致死也没有松口。没有查到线索的官府自然认为是村民谎报,定要报复,而那户村民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提前逃走了。当然,这也是最好的一种结果。 虽然官府没有搜到隆武帝财宝的下落,但问题是,自从沈温两家的家主被害后,隆武帝的财宝就像是真的失踪了一般,就连两家的后人也不知道它的下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财宝一定还留在龙凤村,它就在某处等待着,等待着重见光明的那一天。而沈温两家的后人也一直坚守在龙凤村,守护着财宝的秘密。 沈温两家的第一代家主被害后,其后代分别继任家主之位,而温家没有男嗣,村长之位就由沈家家主继任。然而奇怪的是,后来温家连续出生的小孩都是女孩,沈家则相反,其子嗣都是男孩。没过多久,龙凤村就流传起“龙生龙,凤生凤”的传言。之后,温家为了竞争村长之位,决定采取招赘的做法,让女婿改姓温,担任温家家主,以此来与沈家竞争这个村长之位。 此后的几百年里,除了极少数的例外,一直都是沈温两家的家主轮流担任龙凤村村长一职。不知从何时开始,虽然同住在一座土楼内,但沈温两家的矛盾却是急剧增加。到后来更是采取了一个特别直接的方法,便是在土楼内部砌了一道道红墙,将沈温两家彻底隔开。 而守护隆武帝财宝的重任,一直落在沈温两家代代家主的身上。几百年后的今天,龙凤村的大部分村民已经失去了对财宝的记忆,只有沈温两家的后人,身体里还流淌着当年守卫隆武帝时的热血。而凭着这股热血,他们又将在无尽的岁月里继续守护隆武帝留下的财宝。这个无形的重担,不知让多少代家主在噩梦中惊醒。 好在,揭开这个秘密的日子就快来临了。 2 “没想到隆武帝的财宝,在转移到龙凤村后还引发了这么多动乱。龙凤村发现的那些几百年前的白骨,竟都是被自己人杀害的……” 听完王磊的叙述,我对这一点尤为感慨。千百年来,人类大大小小的纷争有多少是起于贪欲,这中间又有多少人因此丢了性命。如今的我们,其实也是陷入了隆武帝宝藏的陷阱中,甚至已经失去了两个年轻的生命。更可怕的是,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也未可知,我们只是被这份贪欲裹挟,等待命运的审判。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叹了口气。 “王先生,你刚才所说的,自从沈温两家先祖被害后,两家的后人就都不知道宝藏究竟去哪儿了,对不对?”陈默思问道。 “至少我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王磊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里很多情报都是沈村长透露给我的。至于他究竟有多少东西没说,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相信,沈村长应该也不知道财宝在哪儿,不然他也不会来找我们合作了。” “此话怎讲?” “非要我把话挑明吗?”王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其实最初是沈村长先来找我的。” 这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整件事的源头,竟然是沈村长。不过,王磊的话倒也不能尽信,谁能保证他没有对我们保留甚至篡改什么? “他来找你,是想和你们合作,一起找到宝藏?”陈默思问道。 “正是。”王磊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一开始我也根本不信,觉得他就是个骗子。不过等我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之后,才觉得真的有可能。尤其是黄教授写的那篇论文,让我对整件事有了全新的认识。” 王磊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在读到黄教授的论文之前,我们对隆武帝宝藏的了解大部分也都只是来自捕风捉影的传言,不足为信。但论文上提到在龙凤村发现的那堆士兵白骨,以及那些罕见的隆武通宝,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证实了这个传闻。 “后来我又查阅了很多资料,这才觉得沈村长的话说不定就是真的。之后,我才答应他的合作要求。”说到这里,王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那龙凤村的旅游项目,就是你们的合作?” “这是沈村长当时提出来的想法,不然他也不会来找我们旅游开发公司合作了。我们合作的目的虽然是为了找出龙凤村财宝的真相,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需要一个幌子,这才不会引人注意。” “你们准备怎么找?”陈默思继续问道。 “这个嘛……在我说明之前,不如先来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隆武帝的财宝究竟被沈温两家的先祖藏到哪儿了?” 王磊的这句话让我很为难。既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住在龙凤村的人依然没有发现财宝的下落,说明它肯定被隐藏得非常好,一定不会被我们轻易发现。龙凤村方圆近十里,这么大的地方,就算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也是很难找到的。 见我和郑佳一脸为难的样子,王磊将目光转向陈默思。 “陈先生,您有何高见?” 陈默思突然笑了出来,说:“既然王先生心中早有答案,不如尽快说出来吧,也免了我们说错的尴尬。” “也是也是,现在不早了,我长话短说。”王磊没有继续卖关子,“首先,隐藏财宝的地点应该不易被人发现。几百年前突然闯入的清兵已经替我们证实了这一点。这么多年过去了,龙凤村没有任何发现财宝的传言,这足以说明财宝确实隐藏得非常好。但光隐藏的好可不行,对沈温两家的先祖来说,隐藏地点还需要具备另一个更为关键的条件,那就是便于转移。” “便于转移?”我对此感到疑惑。 “你没听错。你们应该知道,沈温两家先祖的心中,一直有着光复明朝的想法。可惜当时南明小朝廷已经覆灭,凭他二人无法改变什么,只能等待时机。而这个时机一旦到来,隆武帝的财宝就必须得快速转移出去,避免重蹈之前的覆辙。隆武帝财宝之前被沈温两人当众封在了一个大铁箱子内,整个箱子重达一万斤。这么重的东西,在平地上用车轮滚动运输倒还可以,要抬起来的话就十分困难了。所以我的想法是,隆武帝的财宝一定是被藏在了地面上的某处。” “地面上的某处……你的意思是,还在这些土楼里?”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听起来王磊的语气十分自信,看来他对自己的想法也是很有把握。 “如果在土楼里的话,那应该比较好找了吧?”我问道。 “要是真的这样就好了。”王磊苦笑着说道,“沈村长和我说过,他这些年里不光把龙凤楼内外到处都翻遍了,甚至连龙凤村里的其他土楼也没有放过,可根本没发现财宝的任何痕迹。还有可能是隔层或密室之类的地方。我和沈村长以旅游开发的名义,在龙凤村的各个土楼里到处测量。” “那结果……” 王磊再次摇了摇头。 “比想象的要难很多。根据沈村长家的族谱记载,装有隆武帝财宝的那个大箱子,长两丈有余,宽高都近半丈。土楼的结构则很简单,很难造出空间这么大的密室却不被识破。我们的测量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根本找不出如此大的空间。” “墙壁里呢,检查了没有?”陈默思突然问道,“土楼的墙壁一般来说都挺厚的,会不会……” 陈默思还没说完,就被王磊打断了。 “我们当然也考虑过。不过,这里的土楼墙壁一般都不超过半米厚,就算作为仓库的那座方形土楼,壁厚也不过一米,如何能塞得下最窄处也有半丈的铁箱。” 听完王磊的话后,陈默思只得摆摆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还是不行吗……如此说来,隆武帝的宝藏还真是隐藏得非常之妙了。这时,我却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如果机械测量的方法不行,那采用一些物理的方法呢?那些财宝既然被封在了一个铁箱子里,那么只要能检测出铁这种金属的存在,不就能顺势找出财宝的所在地了吗?” 我对自己的想法颇有信心,现在能检测出金属的仪器也很普遍。而且据我了解,这种仪器已经广泛应用于考古挖掘等领域了。 面对我的提议,王磊只是笑了笑,随后说道:“你这种想法确实很好,我最开始就想到了。只要使用金属探测器,不就能轻易找到财宝了吗?可这个想法很快就碰壁了。” “碰壁?为什么?”我对此感到不解。 “当我拿着小型的手持金属探测器来到龙凤村时,却发现仪器失灵了。没想到龙凤村刚好处在一大片金属矿脉之上,任何金属探测器接近这里都会失效。”说完,王磊又是一阵苦笑,“你们现在发现了吧,龙凤村简直是一个天然的藏宝之地,吸引着无数人前来寻宝。可它的神秘之处就在于,即便你丢了性命,可能连宝藏的影子都看不到。” 看到王磊的表情,我有些感同身受。我将目光转向陈默思,发现他没有太多表示。陈默思此时也看了我一眼,随后又转向王磊。 “那接下来的打算呢?龙凤村的旅游项目要怎么办?” “接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等时机成熟的话,我们可能会调一些灵敏度更高的金属探测器过来。或许在对龙凤村进行改造的过程中,我们也会有所发现。当然,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全当用来开发龙凤村的旅游吧。”王磊不无自嘲地说道,“怎么样,陈先生,我可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了,我的这些话算是回答了你的疑问吗?”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陈默思面无表情地看着王磊,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听到陈默思这个出人意料的问题后,王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这才说道:“凶手是谁,这不是该你们警方去查吗?我这种普通人就不随便发表言论了。” “你觉得黄教授会不会是凶手?”陈默思接着问道。 王磊端着水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他看着陈默思,突然笑了起来。 “陈先生,我想我们还是不要玩这种游戏了吧?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现在天已经不早了,大家不如早点儿休息。等明天道路疏通了,一切说不定就会有转机了。” 说着,王磊放下水杯,站起了身。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陈默思的语气冷静得可怕。 王磊转过身,看向陈默思。许久,他才吐出两个字——“不会”。随后他转过身,在我们的注视下,平静地走了出去。 我看向陈默思,他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默思,你是不是在怀疑他?”我问道,“但你之前也说过,杀害雪凤的人,一定是和她熟识的。王磊才来这里没多久,应该可以排除嫌疑吧?” 听到我的话后,默思抬起头,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不允许我怀疑啊?”默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戏谑。 “也不是……” “那不就得了?”默思白了我一眼,随即又看向郑佳,“小佳,你来说说,雪凤有没有可能之前就认识这个王磊?” “这个……”突然被点到名,郑佳也愣了一会儿,随即才说道,“这个我也不能肯定,但我知道的是,星龙在大学里学的好像就是旅游管理专业。” 得到郑佳的回答后,默思看我的目光就更加得意了。 “你看看,人家小姑娘看出来的都比你多!” “我又不知道这些……”我无奈地辩解道。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来理一理。刚才王磊也说了,龙凤村的旅游开发项目,是沈村长最开始去找他的。但这个沈村长虽然名义上是村长,说到底也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农民,是不可能认识一个旅游开发公司的管理人员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将王磊介绍给了沈村长,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大学里学旅游管理的星龙。而作为星龙的女朋友,雪凤自然也有可能接触到王磊。” “你的意思是,雪凤和王磊很熟?”我惊讶道。 “这只是一种可能,要弄清具体细节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不过这个王磊的嫌疑确实不小。” “哦?这又怎么说?” “阿宇,你仔细想想,刚刚王磊在向我们确认了星龙、雪凤的死讯后,第一个问的是什么?” 我仔细回想起来,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好像是……凶手。对,他当时是问凶手是谁!” “没错。可他怎么就知道这个案子还有凶手没被抓到?要知道,现在村子里最流行的一种说法是星龙杀害了雪凤,之后在古树那里畏罪自杀。也就是说,王磊如果真的是一个关心案子的局外人,他当时第一句问的应该是星龙究竟是不是凶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意识地就把星龙作为凶手的可能性给排除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王磊或许还知道些什么没说?”我好像多少明白了陈默思的想法。 “没错,就算这个王先生不是凶手,他也不会像他自己所声称的那样,和这个案子毫无关联。至于他究竟陷进去多少,就看我们接下来的调查了。” “接下来……接下来我们要干吗?” 陈默思看着我,重重地吐出两个字。 “洗澡!”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只留下我和郑佳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3 夜色越来越浓,我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王磊离开都半个多小时了,我和郑佳仍待在茶水间,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行,我们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我突然变得焦急,大声喊道。 很快就要到午夜了,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而陈默思这个家伙,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洗澡……我的心里变得愈加焦躁。 “学长,不如我们来推理一下真正的凶手吧?”正当我苦恼不已时,郑佳突然说道。 “推理?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怎么推理嘛……”我看着郑佳那一脸真诚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不能推理?线索也不是一点没有啊!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点,不知道学长你有没有兴趣听。” 对于郑佳口中的线索,我其实没抱太大希望。整个案子就像一团迷雾,如果郑佳此时能有什么看法的话,那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你说吧。” 得到我的回应后,郑佳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她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说了起来。 “之前你们不是推理过吗?关于那些掉落在现场的灵位。我记得当初那位沉默侦探是这样说的,那些灵位是凶手故意打落的,为了掩盖缺少一块灵位的事实。那我的问题来了,凶手当时为什么要拿走这块灵位呢?” 郑佳提的这个问题犹如醍醐灌顶,直接让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没错,凶手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一点其实我从之前默思的推理中也有所察觉,只不过当时刚好错过继续思考下去的机会,紧接着又发生了星龙被害一案,我竟一时给忘了。 见我有了兴趣,郑佳继续说:“默思之前说过,凶手在作案时不会做无谓的举动,现场产生的任何变化,一定会有与这种变化相对应的原因。所以我觉得,凶手当时之所以会带走这块灵位,一定有他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郑佳说得不无道理。祖堂里摆放的灵位并不十分便携,如果凶手真的非要带走不可,说明他一定有什么理由。这时,我突然想到一点。 “也许,灵位上留下了能指证他的信息?”我试探着说。 “啊,没想到学长你和我想的一样!”郑佳兴奋地叫了出来,“我刚才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凶手之所以会带走这块灵位,正是因为灵位上有他留下的证据。为了消灭这个证据,他才不得不这么做!” “比如……指纹?”我猜测。 “指纹的确是最容易想到的,不过我觉得在这起案件里可能不太适用。”郑佳一本正经地说。 “哦?为什么?” “因为凶手已经知道自己在灵位上留下了指纹,他大可以擦去啊!而且学长你想想,凶手既然敢把凶器都留在现场,这更能证明他不怕留下指纹了。”郑佳想了想,继续说道,“凶手不怕留下指纹,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戴了手套,另一种则是他可以确保自己能够将指纹擦去。之前默思推理过,雪凤被害前是和凶手正面相对的,而且毫无防备。凶手如果戴了手套,岂不显得很怪异?所以答案应该是第二种,也就是说凶手早已准备好将所有指纹都抹去,他一定带了可以擦拭指纹的布或纸巾。凶手杀害雪凤时虽然在匕首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可他随后就直接将其擦掉。灵位也是同样的道理。既然灵位上的指纹可以擦掉,那凶手为何还要将其带走呢?这岂不是有矛盾?” 听完郑佳的这番话后,我竟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我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听她继续道来。 “而且我觉得,整件事还有一个最大的矛盾点,凶手是怎样才会在灵位上留下证据的?要知道灵位可是摆放在祖堂的架子上,平常人是不会随意去触碰的。” 郑佳的这句话倒是彻底提醒了我,这也是我一直都没想到的地方。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凶手不是因为在灵位上留下线索才将其带走,而是因为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个。”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说凶手只是单纯想带走一个灵位,这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是,这个灵位上有凶手想要的某个东西。” “某个东西?”我问道。 “比如……隆武帝财宝的线索。”郑佳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这……真的有可能吗?”我对此仍是有些不太相信。 “我的这个猜测可不是空穴来风哦,学长。”郑佳的语气突然变得自信了许多,“之前王磊说了,沈温两家的先祖去世后,关于隆武帝财宝的下落从此便成了谜团,包括沈温两家的后人在内,没人知道财宝的去处。但学长你觉得这个真的可能吗?沈温两人如此在乎自己所守护的财宝,他们生前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他们难道没有安排好,自己去世后,财宝交给谁来守护?最可能的想法是,他们一定留下了某种线索,以便后人找到财宝。” “但王磊也说过,沈村长是真的不知道财宝究竟在哪儿,不然他也不会去找外人合作了。”我提出自己的意见。 “学长你说得很对,沈村长确实不知道财宝的下落,但不代表他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当年沈温两人确实给后人留下了财宝的线索,但却被分成两份。一份给了沈家的后人,一份给了温家的后人,两家后人都只知道一半的线索。而单凭一半线索,自然是找不到财宝的。只有当两条线索合并之后,才能找到真正的藏宝地。” “等等,沈温两家的先祖为什么这么做?这也弄得过于复杂了吧……”我不禁疑惑道。 “很简单,这是为了互相监督。你没听过分权制衡的道理吗?在最开始,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宝藏的秘密,才有那么多人心怀不轨打算偷取宝藏,这才发生了那么多叛乱。所以后来沈温两人将财宝封在一个密闭的大铁箱内,将其隐藏起来,这才打消了龙凤村村民盗取宝藏的念头。但这样还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等沈温两人不在了,隆武帝财宝的秘密还需要他们的后人去守护。他们当然相信自己不会出卖宝藏的秘密,但信不过自己的后人。于是他们才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是说,将宝藏的线索一分为二?” “没错。”郑佳点了点头,“沈温两人将线索分成两个部分,分别交给下一任家主。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两家互相制衡,单独任何一家想要背叛都不能取得宝藏。为了达到制衡的目的,沈温两人甚至故意让两家显得不和,从而避免两家后人同流合污的可能。他们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此后几百年间,沈温两家都在重重矛盾中度过。两家人不准交流、不准通婚,甚至还在龙凤楼中间修了墙,彻底断绝两家人的联系。” 没想到沈温两家的先祖,为了守护宝藏的秘密,竟然做到了这一步。我不禁感慨起来。 “虽然沈温两人的做法确实保障了几百年间财宝的安全,但却很难保证两家中没有人对宝藏有着觊觎之心。终于,为了夺取隆武帝宝藏的线索,一起命案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等等,小佳你的意思是……”我突然察觉到郑佳这段话里隐藏的意思。 “没错,我的想法就是,沈村长才是杀害雪凤的罪魁祸首!”郑佳看着我,毫不避讳地说道。 “可后来星龙也死了……沈村长可是星龙的父亲啊!” “星龙的死,我们接下来再说。”郑佳的话没有丝毫犹豫,“现在我们说的,是雪凤的案子。学长,其实我一直有种想法,雪凤的死不是没有预兆的。” “预兆?”郑佳的话让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十五年前,雪凤的父亲因为车祸意外身亡。而十五年后,雪凤又惨死家中,这难道没有一点联系吗?” “你是说,雪凤父亲的死也……” “没错,我猜测雪凤父亲也是被谋害的,而罪魁祸首正是沈村长。对了,当时他还不是村长,只是村长的儿子。至于这件事会不会和上任村长有关,我们不能妄加推测。但现任村长沈金龙肯定脱不了干系。学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与雪凤父亲一同意外死亡的,还有沈村长的二弟。” 郑佳确实说得不错,我听说当时沈村长的二弟想拉着雪凤的父亲一起出去闯荡,可没想到二人刚出去不久就双双遭遇车祸身亡。 “难道沈村长的二弟也和这件事有关?”我问道。 “都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也不敢肯定。”郑佳十分坦率地承认了这一点,不过随后又补充道,“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沈村长的二弟当时也许是和雪凤的父亲有所争执,才造成车辆失控,两人因此身亡。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雪凤父亲的死是早就预定好的。只要他一死,温家只剩孤儿寡母三人,就更不是沈家的对手了,要拿到温家的那一半线索便会易如反掌。可没想到的是,沈村长打错了算盘,温家的这个寡妇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他花了十几年,都没能让这个女人屈服。” 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些隐藏的故事,我几乎要完全相信郑佳所说的了。 郑佳继续说道:“既然软的不成,那只能硬抢了。沈村长作为沈家的继承人,自然知道财宝的线索所在,这个线索便位于祖堂灵位之上。所以,要得到温家的那一半线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藏有线索的灵位夺过来。但问题就在于,沈温两家的祖堂常年闭锁,平时就算是沈村长也没有办法进入温家的祖堂。” “等等,小佳,沈温两家的祖堂不是有红墙这个通道吗?沈村长只要能进入沈家祖堂,自然就能很轻易地进入温家祖堂吧?”我找出了一个破绽。 “学长你说得不错,不过你似乎忘记了一点,红墙那里的通道,只存在于祖堂两侧的侧屋里。而在平时,这两间侧屋通往中间祖堂的门也是锁上的。也就是说,就算沈村长能通过红墙的通道进入温家祖堂,也只能进入侧屋,并不能进入灵位所在的祖堂中央。而祖堂侧屋的门只在一个时候会打开,那就是成人礼。” 终于串起来了!刚刚我还有个疑问,沈村长想抢夺灵位,为什么偏偏选在成人礼的时候,这下终于有了解释。 “不过,为了抢夺灵位,就必须杀害雪凤吗?”这是我不能理解的。 “因为真的只有这一次机会。”郑佳说道,“学长你想想,整个成人礼的过程中,虽然祖堂内外都是开放的,但却存在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人太多了。无论何时,祖堂里都有至少两双眼睛在盯着。这个时候下手偷取灵位,自然不是明智的选择。所以,实际上留给沈村长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祖堂静坐环节。这时,祖堂里只有雪凤一个人,自然是下手的最好时机,这也是沈村长费尽心机所争取到的来之不易的机会。” 郑佳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往年举办成人礼虽然也会使用祖堂,但都因为流程简化的缘故,没有祖堂静坐环节。对于沈村长来说,自然就没有下手的机会。这也是三年前海龙和碧凤举行成人礼时,他没有动手的原因。这次,他以推广旅游开发为名,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成人礼活动,这样便可以确保流程的完整了。除此之外,沈村长还要解决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这次的成人礼静坐环节,星龙和雪凤二人要分别在沈家祖堂和温家祖堂内进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沈家祖堂那里一直有星龙在,沈村长根本没办法在其眼皮底下进入温家祖堂。所以,他才想了个办法,那就是取消星龙的成人礼,只在温家祖堂进行,这样他的计划就完全没有阻碍了。” 经过郑佳分析,之前没有关联的事项似乎全都串在了一起。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郑佳又开口道:“但在成人礼临举办之际,却发生了一件让沈村长措手不及的事,这就是雪凤的自杀。还好雪凤被及时救了回来,不然他精心布置的计划恐怕要泡汤了。但雪凤自杀未遂之后,由于身体原因,不能进行接下来的成人礼仪式,这也让沈村长大伤脑筋。” “但雪凤后来还是参加了成人礼。”我紧接着说道。 不过说完,我就立刻想到了什么,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背后的交易也说不定。而郑佳接下来的话像是印证了我的猜测。 “没错,这就是沈村长的厉害之处。他抓住了雪凤的弱点,成功说服了她。而雪凤的弱点在哪儿,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星龙……”我喃喃道。 “没错。我的猜测是,沈村长答应雪凤,如果她参加成人礼,就准许她和星龙在一起。” “也就是说,雪凤死前,是一直抱有这种想法的……” 我顿时感到心痛。雪凤的心里只有星龙,为了对方她甚至愿意做任何事。然而,她的梦想却被沈村长利用了。更为残酷的是,雪凤永远不会想到,在她梦想的前方,一双魔掌悄然向她袭来。 接下来的事不用郑佳说我也清楚了。在雪凤于祖堂静坐时,沈村长通过红墙的通道,成功进入温家祖堂。之后,他找到灵位,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财宝线索。然后为了永绝后患,他假装接近雪凤,并亲手杀害了她。这样他偷走灵位的事就没有任何人知晓了。 “凶手如果是沈村长的话,那雪凤被害一案的密室自然就不存在了,因为钥匙就在沈村长自己身上。”郑佳强调道。 “这么说,星龙从小土楼里失踪,也是沈村长干的……” “没错,他有钥匙,想做什么都可以咯!”郑佳不无调侃地说。 “但沈家太婆可是一直待在最外层门口的……等等,你是说……”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沈家太婆包庇了她的宝贝儿子。”郑佳很笃定地说道。 听到郑佳的这个解释,我竟没有特别意外的感觉。当初询问那位太婆的时候,她就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当时我还以为,她是因为受了命案的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现在想来,更可能的一种解释是,她当时真的看到了凶手,但她选择包庇凶手,所以在我们询问的时候,她才会闭口不言,因为她包庇的凶手正是自己的儿子。但真要说起来的话,星龙也是沈村长的儿子啊! “那星龙……也是沈村长杀害的吗?星龙毕竟是沈村长唯一的儿子啊……他真的下得去手吗?”我对此难以相信。 “谁说星龙就是沈村长杀害的?”郑佳突然反问道。 “什么?!可你刚刚不是说……” “我刚刚只是说沈村长将星龙从小土楼里带走,可没说星龙就是沈村长杀害的!” “那你的意思是……” “星龙是自杀的。” 我看着一脸平静的郑佳,内心泛起波澜。 4 “什么?星龙……是自杀的?!” 见我一脸惊讶的样子,郑佳又略显戏谑地说道:“怎么,这就吃惊啦?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谁说现场就非得是什么泥地密室了?我觉得你从一开始就被默思带到沟里去了。” 被郑佳这么一说,我竟有些不服气了,便反驳道:“但是你忘了,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大彪,可是收到了一张疑似真凶留下的纸条。这你怎么解释?” “很简单,纸条是沈村长留下的。” “可他又为何……”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郑佳打断了。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要解答星龙之死的真相,就不得不从雪凤之死谈起。沈村长在杀害雪凤之后,取得了藏有宝藏线索的灵位,他在离开祖堂后便将灵位藏好。不过此时沈村长要做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带走星龙。沈村长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是为了保护星龙。” “保护?”我对郑佳的说法感到有些疑惑。 “正是这样。学长你想想,雪凤的死迟早会被发现,当这个消息传到星龙那里,又会发生怎样的事?答案无非两种,要么星龙会发了疯似的寻找杀害雪凤的凶手,要么就会想不开随雪凤一起自杀。但以我们对星龙性格的了解,第一种可能性更大,那他就会陷入追查凶手的死结中,这样他的一辈子就毁了。这自然是身为父亲的沈村长所不愿见到的。于是,他提前在给星龙送的食物中加入了安眠药之类的东西,之后趁所有人不注意,打开关押星龙的小土楼的门锁,将星龙带走了。” “那之后……星龙又为何会自杀呢?” “因为沈村长的计划出了错,他没有想到星龙的性格如此执拗,即便在数不清的财宝面前,他也没有放下对雪凤的那份爱恋。沈村长将星龙劫走之后,只是找了个隐蔽之处暂时软禁了他,并没有进一步谋害他的打算,毕竟虎毒不食子。紧接着,我们发现星龙从土楼消失,沈村长此时假装晕倒,进一步排除自己的嫌疑。除此之外,他假装晕倒还有另一重好处,那就是躲避众人的视线,这样他也就有更多时间去做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很简单,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说服星龙。关于这一点,接下来就是我的进一步猜测。在沈村长假装晕倒之后,是海龙一直在房间里照顾他。海龙的性格过于耿直,他本人也没什么心眼,很容易就会被沈村长支开。在支开海龙后,沈村长偷偷来到软禁星龙的地方。此时星龙已经醒了,沈村长将外面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自己谋害雪凤,并且夺取财宝线索的真相。沈村长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星龙认清现实,让他忘了雪凤。之后他们沈家有了隆武帝的财宝,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在钱财面前,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可没想到的是,沈村长的如意算盘完全打错了。” 郑佳说完,目光向南侧看去。我知道,那里是星龙离去的地方。在星龙眼里,雪凤就是他的一切,雪凤死了,他活下去的意义也没有了。而且,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将金钱看作一切的父亲,这个父亲就在刚刚还亲手杀害了他最爱的女人。可面对这个凶手,星龙却什么也做不了。也许,他当时假装答应父亲,等父亲笑着离开、自己恢复行动自由后,他并没有像父亲期待的那样,回到沈家共商寻找财宝的大事。他只是找了一根麻绳,来到村口的古树旁,脑海中回忆着他和雪凤一起待过的最为快乐的时光,同时想起的,还有雪凤因自杀未遂而昏迷后那个解脱似的微笑。他将绳子搭在了同样的位置,让自己解脱了。 不知为什么,我竟突然理解了星龙,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与他第一次相遇时那个饥饿少年的样子,还有雪凤自杀未遂后那个疯狂少年的样子,更有嘱托我去给雪凤带话的那个悲情少年的样子。然而,这个少年已不在人世,他追随心爱的人走了。 悲伤之情,让我的心猛然一阵疼痛。 “学长,我们不要过于伤感了,这是星龙自己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也许,在另一个世界,没有现实的种种限制,他们会过得更开心吧。”郑佳安慰道。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一些。我看了眼时间,已经午夜十二点了,没想到我们这么一聊就聊了半个小时。然而奇怪的是,陈默思还是没有回来。 “小佳,那你说说,大彪收到的纸条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自然是沈村长自己的打算了。星龙的自杀完全出乎沈村长的预料。在悲伤之余,他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星龙刚好是在雪凤被害之后自杀的,那很有可能星龙之死会被当成凶手畏罪自杀对待。事态的发展也确实如他所料,目前龙凤村流传最广的说法就是这个。虽然这样一来星龙可以替自己顶罪,但骄傲的沈村长却不愿看到这种局面,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当成杀人凶手。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自杀伪装成他杀。” “可……可现场还是一个泥地密室啊!看起来还是像一个自杀现场。”我对此仍感到疑惑。 “学长,正是这个泥地密室的存在,才引出了后面的一切啊。你想想,要破坏这个泥地密室,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很简单,只要在众人到来之前,有人踩进去,泥地密室自然就不存在了。于是,沈村长便亲自在泥地上留下了来回两排脚印。” “不对不对,大彪明明说他看到泥地上只有星龙留下的一排脚印啊!” “你别急,我后面再解释。”郑佳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沈村长在留下脚印后,本可以离开,静待第二天一早有村民发现星龙的尸体。但过于谨慎的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不妥,因为如果第二天众人一拥而上,不小心破坏了现场,那他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留一张纸条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让那个人做现场的第一发现者。他选中的人就是大彪。大彪看起来粗莽,可实际上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沈村长对此自然一清二楚。他给大彪留下了纸条,学长,你还记得上面写的只是‘注意泥地’几个字,根本没写泥地上究竟有没有脚印。” “你的意思是,沈村长写纸条的目的,是让大彪注意到泥地上的那几排脚印?”我吃惊道。 没想到我们一直理解错了,而这恰恰让我们都走上了错误的推理道路。想到这里,我也终于意识到郑佳之前为什么会那样说了。 “可大彪后来却声称,自己只在泥地上看到一排脚印,也就是说,大彪他撒谎了?!”我猛然发现这一事实。 “没错。”郑佳肯定道,“大彪按照纸条的指示来到现场后,仔细观察了泥地,很快就发现了泥地上的三排脚印。但是他仔细考量之后,却做了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沿着沈村长之前走过留下的那排脚印,来到古树下,将星龙的尸体放下,随后又踏上沈村长离开时留下的脚印。这一来一回,大彪用自己的脚印将沈村长之前留下的脚印完全覆盖。由于大彪的脚要比村长的脚大上很多,所以就算我们后来检查脚印,也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更何况,我们的注意力全在星龙留下的脚印上,谁也不会注意案发现场第一发现者的脚印。” “可大彪为什么要这么做?按照小佳你刚刚说的,他与整件事可完全没有关系啊?”这也是我所好奇的地方。 “是啊,如果没有关系的话,那大彪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郑佳也向我反问一句,随后她正色道,“很显然,大彪这么做也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考量。表面上看来,大彪与这次的事件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实际上,在大彪心里,雪凤和星龙的死,却和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学长你想想,雪凤一死,已经对整个龙凤村的旅游开发计划产生很严重的影响。而如果星龙再遇害的话,这个计划几乎可以肯定会被推后,甚至还有取消的风险。作为龙凤村旅游开发最坚定支持者之一的大彪,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件事发生的。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主意——如果星龙是自杀的呢? “大彪心里清楚,只要星龙自杀的消息传出去,很快就会有星龙杀害雪凤后畏罪自杀的言论传出。学长你还记得吧,星龙之死发生没多久,这个说法就在整个龙凤村传开了,这其中很难说没有大彪在其中搅和的缘故。毕竟他才是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对案子的内情最为了解,也最有发言权,只要他开口,在村民中间就有一定的权威性。大彪这么做的目的在于引导舆论,甚至误导警方的办案。如果警方也被误导,将星龙作为雪凤一案的凶手结案,那么龙凤村的风波很快就会过去,旅游开发项目继续推进起来,赚大钱也不仅仅是一个梦了。不得不说,大彪的这个算盘打得还是很好。只是他的做法,让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沈村长完全没了主意。既然舆论已经形成,沈村长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无力回天了。” 郑佳说完之后,我还是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自拔。没想到整件事竟然有这么错综复杂的联系,而这一切,都是从隆武帝的宝藏开始的。也难怪,默思会说整件事和宝藏脱不了关系。 我的脑海中正浮现出默思当初说这番话时的场景,没想到这时他就真的出现了。只见他穿着一件睡衣,不修边幅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啊,洗了澡果然舒服多了!”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道。 虽然这家伙总是这么一副欠揍的样子,不过现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将刚刚郑佳的那番推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我本以为他听完会立刻激动不已地与我们共同分享破案的喜悦,可现实却狠狠打了我的脸。 “阿宇,你们这段推理可真的是漏洞百出啊!”陈默思打了个哈欠,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5 “什么,漏洞百出?!”没等郑佳发话,我已经吃惊地叫了出来,“默思,你可不要吃醋啊,毕竟人家小佳比你先一步破了整个案子。” “如果你认为我陈默思是这样的人,那我也无话可说。”陈默思伸了个懒腰,直接在椅子上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水。 “对不起,我认为你就是这样的人。”我实话实说道。 噗!我的这句话让陈默思刚喝进去的水直接喷了出来。 “阿宇,损人也不带你这么损的吧?” “可我说的明明就是实话啊!这么多年,你吃的醋还少吗?”我假装揶揄道。 “得,得……你赢了你赢了!”陈默思摆出一副投降的手势。 “好了,我们也不要再这么插科打诨了,人家小佳还等着呢。快说说吧,小佳的这段推理究竟哪里有问题。”我赶紧把话题转了回来。 当默思把目光转向郑佳时,我能感觉到郑佳脸上闪现的一丝紧张。和刚才提出那一大段推理时的痛快相比,现在的郑佳判若两人。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她面前坐着的,是陈默思这朵推理界的奇葩。 “默思,你说吧。”郑佳说完就闭上双眼,像是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审判。 陈默思笑出声来。 “小佳,你别紧张,刚刚阿宇和我说了你的推理,确实很精彩,甚至很多地方连我都一直没有注意到。在这里确实要表扬你一下。不过接下来我就要说一说,你这段推理中的一些问题。那个,你没事吧?” “没事……”郑佳点了点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显然,陈默思这家伙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紧接着,他便开始说道:“首先,你这番推理的整个前提就有问题。你在最开始,就假设关于隆武帝财宝的线索藏在温家祖堂的灵位上,之后沈村长为了夺取温家保管的这一半线索,才动手杀害了雪凤。但问题在于,这个线索真的存在于一个小小的灵位上吗?在找出确切的证据之前,这一切都只是你的假设罢了。而且,就算宝藏线索真的藏在灵位上,那也绝不会是命案里丢失的那一块!” “这个……为什么?”郑佳吃惊道。 “因为宝藏的线索只能是藏在沈温两家先祖的灵位上。”陈默思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我们都知道,丢失的那块灵位肯定位于祖堂灵位最下面的两层,这说明这块灵位的主人生活的年代距离我们现在的时间较近,绝不可能是温家的先祖。” “等等,默思,你说宝藏只能藏在沈温两家先祖的灵位上,这是为什么?也许这个线索一直传承下来,每次都会藏在上任家主的灵位中也说不定啊!”我反驳道。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陈默思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如果这个线索是某种能够被轻易取出甚至移动的物件,那么沈村长要想得到这个线索的话,直接拿走就行,为何又非要将灵位也带走,这岂不是多此一举?两者很显然是矛盾的。也就是说,这个线索就算存在,也很可能是不能移动的,这样它就只可能藏在最早的、沈温两家先祖的灵位里。但沈村长带走的却不是两位先祖的灵位,这里又产生了矛盾。” 陈默思的话让我哑口无言。我看了眼郑佳,她看起来也颇为沮丧。我摇摇头,继续向陈默思问道:“还有哪些问题呢?” “接下来是第二点,土楼多重密室之谜。”陈默思的话也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讲到下一个讨论点。 “按照刚刚郑佳的推理,沈村长如果是凶手,他有土楼各大门的钥匙,这个由各层土楼围成的多重密室自然就会土崩瓦解。但阿宇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村长是凶手的话,他为什么要制造这个密室?” “密室的话,通常来说不是用来伪装自杀,就是用来摆脱自己嫌疑的,但这里的情况就……”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双眼看向陈默思。 “没错,看来阿宇你也发现这里的问题了。首先,凶手选择用匕首杀害死者,还将匕首留在伤口上,说明凶手根本不想将死者伪装成自杀。那是用来摆脱嫌疑的吗?如果凶手不是沈村长的话,这个理由倒还行得通。但现在情况刚好相反,在怀疑沈村长是凶手的情况下,现场的密室反而成了一块绊脚石。试想一下,在这个多重密室中,有钥匙的人自然成了嫌疑最大的那个。而龙凤楼大门的钥匙只在两个人身上,分别是沈村长和秀凤阿姨。死者是雪凤,她的母亲秀凤是凶手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说来说去,沈村长他自己成了嫌疑最大的人。如果我是沈村长的话,那我是死也不承认钥匙一直留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被别人拿走过的。至少我得提一下,这个钥匙曾经丢过一段时间,这样就有可能被其他人拿出去复制,从而减轻自己的嫌疑。” “默思,还有吗……”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甚至有些害怕起来。 “当然有,而且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我对你们那段推理的主要反驳点——”陈默思说到这里,突然加重了语气,“就是泥地密室。刚刚郑佳解答这个密室的时候,是以星龙自杀为前提进行推理的。其实自杀是很容易想到的一点,因为几乎所有的密室都可以用被害者自杀来解释。当然,在推理小说中,如果最后的解答真是这样的话,那恐怕要有很大概率被读者唾弃了。但在现实中,自杀案件的确有很多。在星龙这起案件中,自杀当然可以用作一种解释,不过矛盾点在于,大彪收到的那张纸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默思停顿了一下,看了我和郑佳一眼,继续说道:“按照郑佳刚才的解释,那张纸条是沈村长写的,目的是让大彪看到现场他所伪造的脚印,从而将星龙的自杀伪装成他杀,替星龙洗去畏罪自杀的嫌疑。但后来大彪为了自己的利益,却违背沈村长的本意,用自己的脚印将沈村长伪造的脚印给覆盖了,做出现场只有一排脚印的伪证。这就解释了死者既然是自杀,那么凶手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递纸条的矛盾。这解释看起来天衣无缝,甚至颇为合情合理,但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你们却忽略了,那就是沈村长伪造现场脚印的过程。” “伪造脚印的过程……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向默思问道。 “伪造脚印本身没问题,沈村长亲自走进泥地,一个来回就好了。但你们想过没有,沈村长伪造好脚印后,自己脚上的鞋可也沾满了泥巴啊!你们别忘了,此时的沈村长是在支开海龙的短暂时间里,偷偷溜出来的,星龙骤然自杀,沈村长之前也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之后他还要立刻回去,重新装成病人,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处理自己的鞋。如果这双鞋被海龙或其他任何人发现,都将成为指证他的最佳证据。所以,沈村长如果真这么做的话,他将承担极大的风险,这等画蛇添足之事根本没有必要去做。换句话说,为了保证顺利夺取财宝,沈村长根本不会去做这种有害无益的事情。” 听完陈默思的整段推理,我几乎丧失了反驳下去的勇气。郑佳也和我差不多,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了。想必陈默思的这番话,对她的打击很大。 我看向陈默思,问道:“那默思你目前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我的话后,陈默思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想法是有一些,不过还不成熟。而且关于凶手是谁,我目前还不能完全肯定。动机的话,就更一筹莫展了。” “等等,默思,你是说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我吃惊地问道。 “这个还是比较容易推理出来的,不过现在我还缺少一样关键性的证据。还有就是……”默思说着说着,突然看向门外,这时他的眼睛顿时亮了。 我顺着默思的目光看去,可视野中却什么也没有。这时陈默思突然站起,只穿着睡衣就跑了出去。没跑多远,他突然又停下身,扭头向我说道:“阿宇,我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你在天亮前将大家集中到村口古树那里,我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答。” 我看着在夜色中消失的陈默思,手脚麻木地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片空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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