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马曼丽 袁大头

我叫刘跃进  作者:刘震云

三年前,马曼丽跟一个叫老袁的人好过。从“曼丽发廊”过两个街角,有一个集贸市场;老袁在集贸市场卖海产品。主要卖带鱼,也卖黄花鱼、霸鱼、冻虾、海瓜子、海带、海苔等。老袁是浙江舟山人,当时三十七岁。马曼丽爱吃炸带鱼,常去老袁的摊位;老袁理发、洗头,也转过两个街角,到“曼丽发廊”来;一来二去,两人熟了。马曼丽去老袁的摊位,图的是个舟山带鱼;老袁到“曼丽发廊”来,图的却不是理发和洗头。两人好了以后,老袁告诉马曼丽,他喜欢她,除了喜欢她的身材,譬如腰;主要喜欢她的眼。马曼丽的眼睛并不大,细眯眼,没人说她的眼好看;但老袁说,细归细,那是平时;但发起怒来,开始上挑;这一挑,就不一般了,叫凤眼。弄得马曼丽倒有些怀疑:

“我这能叫凤眼吗?”

老袁断然地说:

“还就是。”

老袁又说,他喜欢马曼丽,主要还不是因为眼,而是喜欢她看人的神情。老袁说,三十七年,他阅人无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看人的神情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八岁过后,眼睛开始浑浊;经历的每一件事,脑子忘记了,留在了眼睛里;三十过后,眼就成了一盆杂拌粥,没法看了。马曼丽的眼睛也浑浊,但看人的神情,还有一丝明亮,这就难得了。马曼丽又怀疑自己的明亮。老袁又说,他喜欢马曼丽,主要还不是因为她的神情,而是喜欢听她叹气。两人正说着话,说着说着,马曼丽突然叹一口气。谁有心事都会叹气,但别人叹气都是就事论事,一事一叹,目的明确,让人听起来一目了然,叹气就成了叹气;而马曼丽的叹气,并不这么功利,一口气叹出去,往往不是正说着的事,好像又想起许多别的,叹得深长和复杂,这就有意思了。透过一口气,能听出这人的深浅。老袁又说,他喜欢马曼丽,也不是喜欢她的叹气,而是喜欢她走路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一颦一笑、俯仰之间的神态转换;一句话,喜欢的是整体,而不是个别;喜欢的是马曼丽与别的女人的不同,而不是相同。马曼丽倒被他说动了,当他是个懂女人的人,当他是个懂马曼丽的人;比马曼丽还懂马曼丽。马曼丽的丈夫赵小军,就不懂马曼丽;老袁看到的,赵小军全没看到;唯一看到的,是她的短处:胸小。一吵架就说:

“还说啥呀,你整个一个男扮女装。”

马曼丽喜欢老袁,又与老袁喜欢马曼丽不同。老袁长个大脑袋,猪脖子,外号袁大头;身矮不说,上身长,下身短;都说江浙人清秀,老袁是个例外;这些都不讨人喜欢;老袁喜欢马曼丽是喜欢她的整体,马曼丽喜欢老袁却不喜欢他的整体,单喜欢他一条:说话。不是他说话人马曼丽的心,马曼丽才喜欢,马曼丽没这么功利;而是喜欢他说话的整体:幽默。老袁一说话,马曼丽就笑。同样的话,从老袁嘴里说出来,就跟别人不一样。也见过别的人幽默,一说话人就笑;但老袁又与这些人不同。老袁说话,你当时不笑,觉得是句平常话;事后想起,突然笑了;再想起,又笑了;第二次笑,又与第一次笑不同。马曼丽这时知道,别的人幽默叫说笑话,老袁幽默叫幽默。或者,这是幽默和幽默的区别。譬如,马曼丽头一回到老袁的摊位买带鱼,那时还不认识老袁;为了讨价还价,总得往下贬卖家的货色。马曼丽说:

“真敢要,鞋带一样的带鱼,五块五;那边一摊儿,也是舟山带鱼,跟大刀片似的,才四块八。”

当然“那边一摊儿”,是顺口编出来的,为作一个旁证。如是别的卖主,会反唇相讥,或揭穿买主的谎话:

“那边摊上好,那边买去。”

老袁既不揭穿马曼丽的谎话,也不反驳马曼丽说自家的带鱼像鞋带,有些言过其实,而是说:

“大姐,真不怪我,怪当初给这鱼起名的人;带鱼带鱼,就得跟鞋带似的;那边带鱼像大刀片,只能说它得了糖尿病,有些浮肿。”

当时也就是个讨价还价,打个嘴仗,马曼丽并无在意;待马曼丽拎着带鱼往发廊走,再想起老袁的话,“噗啼”笑了;回到发廊煎带鱼时,“噗啼”又笑了。

再譬如,老袁来“曼丽发廊”理发,这时马曼丽与老袁已经熟了。价目表上写着:理发五元。马曼丽说:

“别人五元,你得十元。”

老袁知马曼丽说他头大;老袁:

“嚯,以大小论呀?你该去开宠物店。”

马曼丽不明就里,问:

“啥意思?”

老袁:

“上回我去一宠物店,拳头大一狗,把全身的毛剃了,二百。”

马曼丽啐了他一口,才给他理发。老袁理完发走人,发廊前正好路过一拳头大的狗,被人牵着,马曼丽“噗啼”笑了。夜里睡在床上,想起“全身的毛剃了”,“噗啼”又笑了;这个老袁,说脏话,并不带脏字。

再譬如,两人开始好那天,头一回上床,因丈夫赵小军老埋怨马曼丽胸小,说她男扮女装;久而久之,马曼丽也觉得前边是个短处;脱了衣服,待解钢罩时,突然有些羞涩;老袁帮她解开,虽然有些吃惊,但没说它小,用手抚着说:

“东西不在大小,在它的用处。”

用嘴一下含满了。退出嘴说:

“大了,还真一口含不住,纯属多余。”

这回马曼丽当场“噗啼”笑了。笑后,又哭了。

马曼丽的丈夫赵小军,与老袁比,就是另外一路人。不是因为赵小军,马曼丽还不会跟人好。马曼丽与赵小军结婚六年,好了前半年,坏了五年半;而且越来越坏。这跟日子过得穷富没关系;老袁只是个卖带鱼的,也不是百万富翁;主要还是合得来合不来。当然,也没跟赵小军过过富日子。赵小军一米七八,长胳膊长腿,大眼睛,白净,长得比老袁强多了。当初就是看上赵小军的长相,马曼丽才跟他结的婚。但婚后发现,长相只能撑半年,所以半年过去,两人开始说不着。赵小军是个二道贩子。二道贩子也有发了财的。或者,二道贩子做对了路子,更容易发财。但赵小军没有发财。没发财不是他不好好做生意,而是做事没有长性,总嫌发财慢,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或者,本来要发财了,他走到半道烦了,狗熊掰棒子,丢手了;他赔了,钱让别人赚走了。这时又埋怨别人。他贩过烟,贩过酒,贩过大米,贩过皮毛,贩过猫狗……还差点儿贩过人。赚过,也赔过,本属正常;但赚了不是赵小军,赔了也不是赵小军;张狂和沮丧,都显得夸张。屁大一点儿的事,煞有介事。一年四季,皆穿个西服,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好像世界上就属他忙。但这些并不重要。马曼丽最看不上他的,就是说话。赵小军说话,皆是就事论事;就事论事中,皆是直来直去;路在世上还知道拐弯,赵小军说话从不拐弯。直来直去,说话不会拐弯,不会说笑话,可以说他欠幽默;世上欠幽默的不只赵小军;问题是,两人吵起架来,赵小军又不就事论事,常把一件事说成另一件事;或把两件事说成一件事;不知是他脑子乱,还是故意的。这就不是直来直去了,这架也没法吵了。没法吵的架,虽是不同的架,主题会迅速向一起集中:皆是为了钱。本来不是钱的事,也变成钱的事。两人上了床,话题也开始集中:马曼丽的胸。每次干完事,赵小军都叹口气:

“我是跟女的干的吗?好像跟一男的。”

两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没劲。一开始不知哪儿没劲,后来马曼丽想明白了,不是钱,不是胸,是没趣。如同机器短了润滑油,所有的轮子都在干转。两人互相不喜欢,但马曼丽和赵小军的区别是,赵小军不喜欢马曼丽只是个胸,马曼丽不喜欢赵小军是他的整体;不但整体不喜欢,个别也没喜欢处。三年前,赵小军喜欢上另外一个女人。这女人也是东北老乡,叫董媛媛,马曼丽跟她也认识。董媛媛在一家夜总会当会计。说是当会计,不知她每天晚上干些什么。她与马曼丽比,有一个明显的不同:胸大;箍住像对保龄球,散开像两只大白瓜。听说丈夫跟别的女人搭上了,马曼丽本该伤心和大闹,但马曼丽既没伤心,也没大闹,好像一下解脱了。看来这赵小军,还真是喜欢胸大。也是看赵小军往前走了一步,马曼丽才跟老袁好上了。一开始也许有些赌气,想着不能让自个儿吃亏;再想想,还是喜欢老袁说话。没听人这么说过话。为了一个说话,就跟人上床,马曼丽还是头一回。事后,还想不透这理儿。

马曼丽与老袁好了两年。中间还怀过一次孕,又做了流产。一开始两人偷偷摸摸;后来马曼丽离婚了,两人虽可以明铺暗盖,但也无法结婚;因老袁在舟山老家,也有老婆孩子;从大的方面讲,还是属于偷偷摸摸。马曼丽一开始不在乎,结婚不结婚,并不重要;与人结婚,也不见得合得来,譬如跟赵小军;跟赵小军离婚了,还有扯不清的麻烦,事情仍很集中:钱;与老袁没结婚,在一起说得痛快,也干得痛快;但后来又在乎了。所以在乎,不是怕时间长了,老袁靠不住,而是在乎自个儿的年龄,三十出头的人了,还是想有个归宿。但这也吓不住老袁。老袁反问马曼丽:

“你说是结婚难,还是离婚难?”

马曼丽:

“离婚呀。”

老袁:

“错。离婚是俩人不行了,才离;结婚得找对人。你说,是找对人难,还是找错人难?”

马曼丽明白了老袁的意思,不为幽默,为这道理,笑了;马曼丽问:

“那你什么时候离?”

老袁:

“一天不行,两天总可以了吧?两天不行,一个月总可以了吧?一个月不行,半年总可以了吧?”

于是说好半年。但半年没到,老袁消失了。能说的老袁,原来是个骗子。老袁不是怕跟老婆离婚,跟马曼丽结婚才消失的,而是警察把老袁带走了。老袁不但骗了马曼丽,也骗了别人,原来他是个诈骗犯。三年前,老袁在老家非法集资;但说动钱,比说动人难;富人没骗着,骗了十几户零星的穷人;没骗到多少钱,事情又败露了;老袁逃到北京,开始卖带鱼;老袁是个网上通缉犯。三年过去,老袁以为没事了;这天去火车站接货,被一来北京打工的老乡发现了;这老乡,也被老袁骗过。当天晚上,老袁正在集贸市场盘点带鱼,被警察抓走了。老袁说他是舟山人,他也不是舟山人,是温州人;连老家都是假的;从头至脚,没一处真的。马曼丽听到这消息,脑袋“嗡”的一声炸了。接着不是为上当受骗伤心,而是“噗啼”一声笑了。说老袁幽默,原来最大的幽默,是集资的骗局。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笑过,又哭了。老袁因骗的钱不多,被法院判了一年,关进监狱;倒是又沾了偷鸡不成的光。一年中,马曼丽也没去监狱看过老袁,就当老袁死了。偶尔想起老袁,不为老袁,为自己,叹息一声。这叹息,又不是就事论事。

但今天深夜,老袁又出现了,来到“曼丽发廊”。一年刑期满了,老袁出来了。但事过一年,老袁已不是过去的老袁。突然头发花白,显得老了。马曼丽一下没认出他来。本来头大,猪脖子;一下由青壮年,变成头老猪;上身长,下身短,走进发廊,步履迟疑,像进来一头企鹅。说话也变了,说刚从监狱里出来,还想到集贸市场卖鱼;或者不卖海货,干脆卖胖头、草鱼也行;到密云一带进货,倒是比舟山方便;但现在身无分文,没有住处,想在马曼丽这里先住下来。话说得磕磕巴巴;一年监狱住的,全没了过去的幽默,也成了就事论事。马曼丽认出他来,一开始还有些悲喜交加,一席话听下来,就转成了恼怒。恼怒不是后悔一年前与他好,还为他流过孩子,而是事到如今,老袁竟能说出跟她借宿的话。跟人借宿并不丢人,而是这借宿人,已不是一年前的老袁。不是看他如今落魄,或又来骗人,而是听他说话,看他神态,已不是过去的老袁。不是老袁,还装过去的老袁。什么是骗子,这才是最大的骗子。马曼丽并不多言,喊了一声:

“滚!”

老袁东张西望,还想磨叽;马曼丽又喊了一声:

“滚!”

老袁这才明白马曼丽也不是过去的马曼丽,出门去了。老袁走后,马曼丽又坐那儿兀自生气。说生气也不是生气,而是思前想后,有些发闷。这时外边又“梆梆”敲门。马曼丽以为老袁又回来了,不再理他。外边由敲改拍,声音越来越急。马曼丽上去拔掉门插,猛地开门,又喊一声:

“听到没有,滚!”

倒把门外的人吓了一跳。原来门外站着的人,不是老袁,而是刘跃进。马曼丽跟刘跃进的关系,又与马曼丽跟老袁不同。刘跃进时常来坐,但两人并没上床。没上床并不是两人不是一路人,而是刘跃进想上床,并不知怎么上床。刘跃进与老袁不同,说话不幽默,但也不骗人;起码大事不骗人;有些鬼心眼,但凭这些鬼心眼,成了不事,也坏不了事;一句话,就是个老实;或者,他也想弄些大事,但不知怎么弄;想跟人好,却不知怎么跟人好;干脆,他就是一个厨子。或者,马曼丽这么想,刘跃进不这么想,他觉得两人早晚会上床,否则也不会常来磨叽。刘跃进有什么心里话,都告诉马曼丽;马曼丽有心里话,却不告诉刘跃进;但刘跃进觉得两人无话不谈。那天深夜,刘跃进到发廊来,她就看出刘跃进失魂落魄,与平时不一样;似有满肚子话要对她说;但当时她忙着与前夫赵小军打架,倒把刘跃进的失魂落魄给吓回去了;最后刘跃进将赵小军架走,马曼丽哭了,对刘跃进还有些感动。那天过去,又是几天没见刘跃进;现在见到,刘跃进比几天前还失魂落魄。一头的汗,“呼哧”“呼哧”喘气。刘跃进只顾着急,忘了自己的失魂落魄,马曼丽倒吃了一惊,问他:

“抢人了,还是被抢了?”

马曼丽本是一句玩笑话,刘跃进感慨:

“真让你说中了,被抢了,也抢人了。”

将马曼丽推进发廊,关上门,插锁,关灯,又将马曼丽拉到里间;马曼丽以为他要干什么,挣巴他;刘跃进死死把她拽住,也不干什么,而从七天前自己丢包开始,怎么找这包,找包的过程中,怎么又捡到一包;本来是在找人,怎么又变成被人找;怎么没找到这贼,恰恰又被这贼找到;本来丢了钱,怎么又变成敲诈;刚刚,在四季青桥下,那贼被人捉住,往死里打;自己吃了害怕的亏,也沾了害怕的光,才抽身逃脱;等等,说了个遍。急切中,也说了个乱。也是事情头绪太多,刘跃进不说乱,马曼丽也会听得一头雾水;刘跃进说乱了,马曼丽只听出刘跃进焦急。马曼丽:

“你从头再说,我没听懂。”

刘跃进焦急:

“来不及了。听懂你也没办法。”

这时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问:

“你懂这玩意儿吗?”

马曼丽点头:

“这不是U盘吗?过去,烦的时候,我也上网聊天;这半年,没心思了。”

刘跃进拍巴掌:

“那就太好了,咱赶紧看看吧,看里边都说些啥。”

马曼丽:

“我把电脑,卖给洗车的大号了。”

“曼丽发廊”往西,过一个街角,有一个洗车铺,老板叫大号。这个大号刘跃进也见过,江西人,胖,一身肉,也一脸肉,挤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刘跃进知道大号爱打麻将,不知他买电脑作何用;以为他也为了聊天。马曼丽:

“他不聊天,为了上色情网站。”

刘跃进焦急:

“别管他干啥,咱赶紧看一看吧。”

马曼丽穿上外衣,两人匆匆出了发廊。往西过一个街角,到了大号的洗车铺。深夜,已无人来洗车;大号的洗车铺没有门,洗车棚大张着嘴,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大号今天没上色情网站,出去打麻将去了。那台破旧的电脑,就蹲在洗车铺一张桌子上。机身上,键盘上,全是油污。在洗车铺看门的,是大号的侄子,叫小号。马曼丽和刘跃进要用电脑,小号却不让,说别把电脑捅鼓坏了,大号回来打他。又嘟囔自己肚子饿了。刘跃进知他存着坏心眼,从口袋掏出十块钱,塞给小号。小号欢天喜地,跑到对面小饭馆喝酒去了,刘跃进才和马曼丽坐在桌子前。待将U盘插进电脑,打开文件,屏幕上先是空白,好像几个人在说话,时不时有人“咯咯”笑。但话语嘈杂,说的都是刘跃进和马曼丽不熟悉的事,一时难以听明白他们说的是啥。接着开始出现视频,好像是一宾馆房间,先出来的是严格,刘跃进一愣;接着是严格分别向人送珠宝,送字画。收东西者,总是两个人,一个是老头,一个是中年人;从穿戴,从神情,好像是当官的。但每次送东西都是分开,老头和中年人并不碰面。除了送珠宝和字画,还送帆布提包;每次或一个,或三个五个不等;严格弯腰拉开拉链,里边竟全是钱;送中年人往往是一个提包,送老头或三个,或五个。不是送一回两回,十多回。屏幕下方,有跳动的日期和几点几分几秒的字码。刘跃和马曼丽惊了。几十提包钱,加在一起,到底有多少,一时真算不过来。更让两人吃惊的是,播过这些,还是这个房间,或这个中年人,或这个老头,正在床上与外国女人干那事。也不是一回两回,十多回。下边也有跳动的日期和几点几分几秒的字码。每一次,中年人都干得满头大汗,与不同的外国女人大呼小叫;老头不叫,干得不紧不慢;也不是不紧不慢,好像不行了;老头是个尖屁股,看着不行了,但还努力抖动和挣扎;或者他干脆躺那不动,让外国女人含他下边。不看这些还好,看过这些,两人脑袋“嗡”的一声全炸了。没看之前,刘跃进只知道这U盘值钱,有人想买;看了才明白,U盘里藏的竟是这个。两人出了大号的洗车铺,往“曼丽发廊”回。街转角处,有一肉铺。深夜,肉铺已关门。门头上悬着一招牌,上边画一猪头,写着“放心肉,放心吃”几个字,在风中飘。俩人走到这里,停住脚步,慢慢在肉铺台阶上蹲下,刘跃进突然大叫:

“那么大一提包,能装一百多万吧?几十提包,不快上亿了吗?”

突然又大叫:

“收人这么多钱,这叫啥?大贪污犯呀这叫,该挨枪子呀这是。”

突然又明白:

“我说这么多人,紧着找它呢。这是钱的事吗?能要他们的命呀。”

马曼丽愣愣地看刘跃进,脸开始变得煞白。刘跃进还在那里愤愤不平:

“我给顺义老李送泔水,来回一百六十里,才挣几块钱;他们轻而易举,就收人这么多钱;这是人吗?狼啊,吃人哪。”

马曼丽仍看刘跃进,这时哆嗦着说:

“你就别说别人了,说你自个儿吧。”

刘跃进不解:

“我怎么了?”

马曼丽:

“捡了不该捡的东西,又让人知道了,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刘跃进突然想明白这点,“呼”地吓出一身汗:

“我说刚才在桥下,那贼被人往死里打呢。”

又“呼”地站起:

“原来以为他们是找这盘,谁知是要命啊。”

又蹲下,一把抓住马曼丽的手:

“我明白了,他们除了要盘,还要杀人灭口,那贼被他们打死了,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又用手拍地:

“丢个包,就够倒霉的了,谁知又牵出这事。”

马曼丽突然想起什么:

“我也看了这盘,不也裹进去了吗?”

忙推刘跃进:

“咱可说好了,人家抓住你,千万别供出我。我在老家,还有个女儿呢。”

也是物极必反,大祸临头,刘跃进突然像老袁一样幽默了,对马曼丽说:

“这样也好,从今儿起,咱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马曼丽急了,上去掐刘跃进的脖子:

“操你大爷,我现在就把你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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