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替死鬼

无形之刃  作者:陈研一

01

市局刑侦队审讯室内的墙壁上,圆形挂钟指向了十点四十五分。

陈孟琳收起手机,透过玻璃,看着审讯室里的拾荒客,面色凝重—从钟宁刚才发过来的消息来看,赵清远确实有很大问题,只是……依旧没有切实证据,这让她一阵心焦。

“砰砰!”审讯室里传来肖敏才敲击桌面的声音,陈孟琳收回了思绪。

拾荒客确实躲在星港大学,分局吴斌带队赶到的时候,这老头儿正在一个废弃的风雨棚里睡觉,见到警察激动得就像自己是杀人犯一样,爬上屋顶就要往下跳。

几个刑警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下来,这会儿到了局里,死倒是不去死了,就是饿,已经塞下了整整七个面包。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看着老头儿脖子梗得跟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一样,张国栋赶紧让人给他倒了一杯水,等他好不容易吞下去,才问道,“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杀人?”

“杀人?!”老头儿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面包掉了一地,“领导啊,我可没杀人……”

“没杀人你跑什么?”肖敏才吓唬他。这拾荒客当然不是凶手,吓一吓他这种胆小如鼠的人,也是审讯的常用技巧。

“我……我跑,是……是因为我怕嘛。”老头儿果然老实了很多。

“怕什么?”张国栋问道。

“怕别人来杀我!”老头儿惊恐地看了一眼审讯室门口,似乎很是惊慌,“我……我昨天晚上看到有人杀人了。”

张国栋眼睛一亮:“你看到了行凶过程?”“那……那倒是没有……”老头儿摇了摇头。“那你看到了什么,详细说说。”

“我昨晚准备睡觉了,有个车停在了河边,一直亮着灯,晃得我没法睡觉,我就起来看了看,就看到一个男的,做贼一样来来回回地走,一看就不像好人。”老头儿一脸后怕,“我今天起来就听到有人在喊发现了死人,就在我睡觉的桥洞下面一点点,我就怕了……”

张国栋皱起了眉头:“你是几点看到的人?”

“我……我没有表。”老头儿为难道,“不过是我快睡觉的时候,已经很黑了,我一般是等学校关门,收了东西才去桥洞那里,应该是有点晚了。”

“时间可以对上。”肖敏才算了算,学校一般是十点半关大门,从星港大学到猴子石大桥,步行四十来分钟,算起来差不多就是案发时间段。

张国栋继续问道:“你看到那人的长相,或者当时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老头儿惊恐地摇头:“天太黑了,长相看不清。我就听到了水的声音,不知道是那个人在尿尿还是往水里扔东西。”

张国栋的眉头越皱越深。

肖敏才问道:“那你看到的是什么车?”“是个面包车!”老头儿很肯定道。“车牌号码记得吗?”

“天太黑了……”老头儿尴尬地摇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但是那个车后面好像贴了两条狗。”

“两条狗?”张国栋一愣,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那种玩具狗……”老头儿比画着,“那种动画片里面的狗。”

就在此时,桌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接通后,就听到吴斌激动地喊道:“张局,我们排查了沿路的监控,沿江路那边确实有一辆贴了狗贴纸的面包车在案发时间段路过!”

“行!”时间、目击证人、监控全部对得上,张国栋不再啰唆,狠狠一拍桌子,起身交代道,“马上让技侦部门核查车牌号码,全面排查!”

张国栋推门出了审讯室,扭头看向陈孟琳,不由得愣了愣—陈顾问的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比找到拾荒客之前更加阴郁。

“陈顾问,你是……”

陈孟琳摇了摇头:“我想起钟宁说过,目击者看到的很有可能只是疑犯找的替死鬼。”

“替死鬼?”

陈孟琳点头。一个如此谨慎的罪犯,忽然如此“大意”地留下了目击者,还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摄像头下,甚至还在车上贴了贴纸,是生怕不够招摇过市,警察查不到他吗?

张国栋欲言又止,他心里知道,这个疑点是成立的,但这是警方现在唯一能追查下去的线索,也只有尽快找到这辆车的主人,才能更加接近真相。

想了想,张国栋转身道:“不管是不是替死鬼,根据目前的线索,也只有这一条路可查。”

说罢,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挥手,叫过来一个文职,转身的时候手上便多了一个泛黄的文件袋。他把文件袋递给了陈孟琳,道:“这是赵清远的档案,我让户籍科那边给你弄齐了,至于当年车祸的车检报告,因为时间太久,还需要一点时间。”

“谢了,张局。”陈孟琳赶紧接过。文件袋应该还没打开过,上面的细线沾着厚厚一层灰。她小心扯开,里面一共也就四五张纸,才抽出来看了一会儿,她的眉头就猛地一皱。

“张局!”

再抬头,张国栋已经领着肖敏才几人离开了。“张局!”

陈孟琳来不及把档案放回袋子,抓紧,小跑着往张国栋消失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掏出手机拨了过去:“钟宁,问题可能不是出在他们在星港晚报报社工作的时候!”

“不是在报社的时候吗?”

赵清远把卧室的灯调到了睡眠模式,拧开了床头上一个助眠的电子音箱。音箱上的时间显示,离妻子吃药还有四十分钟。

电子音箱里正巧又是那个破锣嗓子在唱:不是你亲手点燃的,那就不能叫作火焰……不是你亲手摸过的,那就不能叫作宝石……

赵清远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怎么会是在报社的时候呢?那时我不就已经认识你了吗?怎么会还喜欢别人。”

吴静思嗔怪道:“那你什么时候喜欢过别人,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赵清远有些不好意思:“不敢跟你说,怕你嫌弃我。”

吴静思笑了:“傻瓜,谁还没喜欢过人啊,这有什么嫌弃的。”“你没穷过,不懂我们这种人的……”赵清远苦笑了一声,

“我小时候家里穷,一家三口就靠我爸打鱼为生,我六岁那年,我爸出海的时候出事了,我妈就每天去拜妈祖,去找他,我就天天坐在家门口等着他们回来……”

吴静思难过道:“他再也没有回来了,对吗?”

赵清远点头:“嗯,再也没有回来了。后来我妈就带着我改嫁到了贵省的山区,但是没过一年,她又跑了……因为继父喝了酒就老打她。”

说到这里,赵清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发觉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母亲那张满是苦难的脸了。

良久,他才接着道:“我就只能跟着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叔二婶长大。毕竟不是亲生的,又是外来户,村里的小孩没一个看得起我,还老欺负我。有一次村长家的腊肉被偷了,其实是我堂哥偷的,可他们都污蔑是我偷的,要把我吊起来打死。当时我才八岁……”

吴静思紧张得张大了嘴巴:“难怪这么些年你从来没提过你的亲戚。”

赵清远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怪异的笑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事情:“我十三岁那年,有一次学校要交补课费,其实也没多少钱,一共十二块,但我二叔不肯给我,碰巧那天我同桌的钱丢了……”

“他们怀疑是你偷的?”

“对啊,因为整个学校我最穷。”赵清远又是无奈一笑,“班主任不相信我没偷,校长也找我谈话,同学们看我好欺负,都说是我偷的,让我还给人家,不然就要叫家长。”

“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也不敢回去,不然会被二叔打死,我就只能躲在镇上一个包子铺的过道里,躲了整整一个晚上……”

时隔多年,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赵清远依旧感觉浑身冰冷。

“清远,没事了,别怕。”吴静思抱了抱他。

“嗯,没事了。”赵清远笑了,“幸亏我碰到了一个女孩,她看我可怜,就问我怎么了,我就把事情告诉她了,她就给了我钱……整整十二块!”

赵清远抿了抿嘴,像是在抑制自己内心的情感:“她还给我买了一根棒棒糖,我现在都记得,棒棒糖是‘真知’牌的,好甜啊!真的好甜,我这辈子没有吃过那么甜的东西,我……我当时还哭了,我就想,要是以后我吃不到这么甜的东西了,那可怎么办呢?”

“清远,别难过了……”吴静思心头一酸。

赵清远自顾自道:“后来我经常去看她,一有空就去看她,但是有一天,我发现她结婚了……”

说不上来是微微有些醋意,还是真的好奇,吴静思问道:“那你不是很伤心?”

“没有,我一点也不伤心。”赵清远爽朗地笑了,眼神中看不到一点阴霾,“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过得好,不应该开心吗?干吗要伤心呢?”

“也对。”吴静思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后来你还去看她吗?”

“轰”的一声,窗外又一个炸雷。

“不看了。”赵清远呵呵一笑,扭头看着吴静思道,“我把她给杀了。”

02

“我靠,赵清远确实还有故事啊!”

十一点三十分,比亚迪在往金山小区的方向飞奔。

开车的是钟宁。张一明正盯着手机里陈孟琳发过来的档案—是一份满是疑点的档案。

钟宁没有猜错,赵清远确实会双扣蝴蝶结的绑法。档案上明确无误地显示,赵清远是舟山人,六岁时,父亲出海丧命,他跟着母亲改嫁到贵省,还随继父改了姓。1998年他读高二时,从贵省桃江县城关镇一中辍学,2000年才参加高考。也就是说,辍学后的一年,赵清远既没有正式工作单位,也没有接着读书,应该正是这一年发生了什么,让他决定重返学校。

再后来,赵清远的人生轨迹依旧处处不合常理—他不光只是数学好,高考总分甚至高达641分,完全可以上一所985、211,可他却去了星港大学,超过了当年该校的录取分数线一百二十多分。大四实习期,赵清远任职于星港晚报报社,毕业后转正留任,在2005年忽然跳槽到了初创企业知客传媒。

同年10月26日,吴静思和余文杰在西子路上发生车祸。

张一明细细看完,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宁哥,看来这赵清远确实是偷内裤被发现开除了,这才换了工作。他可能并不是一个宠妻情种,真的是个变态,为了得到吴静思,制造意外杀了她老公,不小心导致了她残疾。”

钟宁狠狠骂了一句脏话:“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会把那个替死鬼弄去哪里。”

张一明的分析,钟宁早就已经猜到了,他现在担心的是这个替死鬼的生死。如果拾荒者没看到什么重要线索,说明赵清远可能还有其他谋杀对象,时间上说不定会间隔久一点。但现在既有贴纸又有车牌,这么明摆着的线索表明,赵清远希望警察能查到车主,而作为赵清远的替死鬼,这人一定活不了,赵清远会杀了他,给警方来个死无对证。

张一明深以为然地点头,出了个馊主意道:“要不干脆让我爸先批捕吧,把人抓着再说。”

“你觉得你爸会同意?”钟宁苦笑。虽然、赵清远看上去疑点重重,但没有一样算是确凿证据,让张局同意批捕的希望,还没有自己去金山小区找到证据的希望大。

“宁哥,那你觉得这里能找到证据吗?”张一明问。“赌一赌。”

假如赵清远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吴静思,那么他有很大概率是在辍学后认识了吴静思,才重新回到学校参加高考的。一个无钱无势无文凭的乡下青年来到城里,大多都是从事体力劳动,能认识吴静思这么一个晚报记者,且能被影响重新求学,钟宁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吴静思所在小区的保安或者保洁之类。

但这都只是钟宁的推测,至于能不能找到证据,他心里也没底气,毕竟,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脚急刹,车停在了金山小区的门口,也没闲工夫再找停车位,两人迅速下车,往小区里走去。

小区门口有个保安亭,五六个保安正围着桌子打牌。

两人径直进门,张一明掏出证件,钟宁拿出了赵清远的照片放到众人面前:“认识这人吗?”

几个保安先是一愣,接着纷纷摇头:“不……不认识。”

虽说是意料之中,保安这个岗位流动性这么大,能碰上一个十多年了依旧在职的,概率太小了。但钟宁依旧心头一紧:“都不认识?”

“不认识,没见过。”几人又是一阵摇头。

张一明失望地收起证件,想跟钟宁说再去物业问问时,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保安拿着饭盒走了进来,瞄了一眼钟宁的手机屏幕,讶异道:“这不是竹竿子吗?”

“你认识他?”钟宁眼睛一亮。

老保安呵呵一乐:“这怎么不认识?瘦得跟猴一样的,我们以前老叫他竹竿子。”

“对对,是竹竿子!”一个刚才还摇头的胖保安似乎也记了起来,“怎么老成这样了,我都没认出来。我记得他大名是叫……赵清……”

“赵清远!”老保安接过话头,“这都多少年了哦,以前那批人,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钟宁问:“你们以前和他是同事?”

“对,他可是我们保安队的传奇。”老保安说起十来年前的事情,倒是记得挺清楚,“他应聘当保安的时候……我想想,那应该十几年前了吧。”

“对对。”胖保安点头道,“1999年,我记得。”

老保安感叹道:“还是我面试的,这小子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农村出来的嘛,也可以理解。我看他憨厚老实,就留下了。”

“表现怎么样?”

“很好啊,脏活累活抢着干,大家都不喜欢值夜班,他就一个人负责。不过后来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忽然买了好多书回来,说想考大学。”胖保安呵呵笑了,“也不值夜班了,还嫌我们睡觉打呼噜影响他复习,专门问我要了个单间一个人住。”

老保安接着说:“说是单间,其实就是顶楼一个杂物间。他也是能吃苦,夏天热得要死,冬天冻得要死,但他一个人愣是住了一年。”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关于他的事情吗?比较特殊的事情?”钟宁问。

胖保安想了想,神秘兮兮道:“听说,他喜欢一个女业主。”钟宁一个激灵:“知道是谁吗?”

两个保安互看一眼,老保安道:“好像是晚报的一个记者。”钟宁眯了眯眼睛。张一明掏出三张被害者的照片:“认识他们吗?”

两个保安看了一眼照片,很快就摇头了:“不认识。”“完全没印象?”

两个保安很肯定地点头:“完全没印象。一次没见过。”钟宁不死心道:“带我们去那个女业主以前住的地方。”

两个保安点头,也不敢多问,领着两人往一栋离得不远的楼走去。一行人快步上了电梯,在十三楼停了下来。走到一户人家门口,两个保安又对视了一眼,老保安道:“领导,好像……好像就是这一家。”

“是她吗?”钟宁拿出了吴静思的照片。

“对,对。”两人点头,眼中似乎有些害怕,“她老公好像死了,她也残疾了吧?”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那户人家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手里提着一袋垃圾,奇怪地看着他们,问道:“干吗的呀?”

“警察。”张一明掏出了证件。

女人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眼:“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为了一个案子来的。”钟宁解释着,探头瞄了里面一眼,应该是重新装修过了,地板铺的是这两年才流行的黑胡桃色,“你这房子买了多久了?”

女人并没有打算让几人进去:“好多年了啊。”“是不是找一个叫吴静思的人买的?”

女人摆了摆手,摇头道:“不是啊。好像是姓赵的,叫赵清远吧,他出面处理的。业主是谁我就不记得了。这房子我可没占什么便宜,我才买下来的时候,卫生间啊,卧室啊,好多血。”

“血?”钟宁和张一明同时惊讶道。难道赵清远比想象的还要狠毒?

“对啊,反正看着脏兮兮,我装修还花了十好几万呢。哎呀!你们问这个干吗啊?”

“这几个人你认识吗?”张一明再次翻出了受害者的照片。“不认识。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打麻将去了……”女人关了门,扭着屁股进了电梯。

“哎!你这人!”被害者照片还只翻了一张,人就走了,张一明刚要开口叫住她,被钟宁给拉住了。已经过去近十年了,房子也装修过了,即便以前有血迹,现在还想找出什么线索也不太可能了。至于受害者,连在这里十几年的保安都不认识,一个后来搬进来的业主就更不会认识了。

思索片刻,钟宁走到对面的那户,敲了敲门。

隔了老半天,终于有个大妈开了门,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大妈,认识以前住对面的人吗?”钟宁在手机里划拉了一张余文杰的照片给大妈看。

大妈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这是余主任吧?”“对,你们熟吗?”

“还可以吧。”大妈感慨道,“他是个好人啊,对我们邻居都客客气气的,对他老婆也很好,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呢,哎,可惜啊,出了车祸,人就没了!”

钟宁换成了赵清远的照片:“那这人你认识吗?”

大妈立刻像看到了瘟神一般摆了摆手:“这个我就不认识了,我还煮着饭呢,就不和你们说了。”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又是碰了一鼻子灰,张一明郁闷得不行,苦闷道:“现在看来,只能靠陈专家了,看她能不能说服我爸先把赵清远给批捕了。”

“没希望的。”钟宁摇了摇头,“还剩下唯一一个有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

就在此时,手机响起,依旧是陈孟琳发过来的信息:“已经查到车主信息了。”

03

十一点五十分。

市局刑侦总队会议室内,五排白炽灯一起打开,光线刺目,一众荷枪实弹的刑警神情肃杀。

张国栋脸色严峻,一个挥手,肖敏才将一张车主的照片投影到了墙上。

“……李大龙,三十一岁,星港本地人,汉族,离异,目前居住地址是301国道76号,开着一家修车铺,有过两次聚众赌博的案底,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一百四十斤左右,是本次连环杀人案的重大作案嫌疑人!”

话音一落,一众刑警下意识握了握腰间的枪。

“在此次抓捕行动开始之前,我特别提醒大家!”张国栋起身往桌上重重捶了一拳,“根据我们查到的资料,这人在二十三岁至二十六岁这三年从事过海员工作,不排除掌握一定搏斗技能的可能性,所以请大家在抓捕时务必小心,我不想看到有人员伤亡!”

“是!”一众刑警高声答道,气势如虹,响声震天。

“案情紧急,我也不啰唆了。”张国栋起身叉腰,“一队吴斌领头,二队我亲自领队,马上对李大龙实施抓捕!”

“是!”一众刑警又是一声怒吼,铿锵有力。

就在此时,陈孟琳猛地推开会议室大门,侧身挡住门口,焦急道:“张局,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抓捕赵清远,哪怕是你先安排一个分队……”

“还是赵清远?!”张国栋脸色一黑,打断道,“钟宁找到什么证据了?”

“暂时……暂时没有……”陈孟琳咬了咬嘴唇,“但是,据我们推断,李大龙已经不在他家了。他大概率只是一个替死鬼,只有抓住赵清远,我们才能……”

“陈顾问!”张国栋再次打断,明显不耐烦了,“赵清远的档案你都看过了,他的人生轨迹是不太寻常,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和这起案子有关系。”

“但是他和余文杰……”

“证据!”张国栋提高了声调,“我还是那句话,一切合理合法的调查我都支持,但我希望你们能跟着证据走,而不是想当然。在你没有拿到赵清远切实的犯罪证据之前,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他进行批捕!”

“张叔……”陈孟琳恳求,“我请求您相信我一次,相信钟宁一次。”

“陈顾问,我们是警察!”张国栋的脸上已是生气的神色,“我国《刑诉法》有明确规定,要对嫌疑人进行批捕,必须满足以下六条—正在预备犯罪、实行犯罪或者在犯罪后即时被发觉的;被害人或者在场亲眼看见的人指认他犯罪的;在身边或者住处发现有犯罪证据的;犯罪后企图自杀、逃跑或者在逃的……”

“有毁灭、伪造证据或者串供可能的;不讲真实姓名、住址,身份不明的;有流窜作案、多次作案、结伙作案重大嫌疑的。”陈孟琳接过话头,“我学过法律,张局,但是真的请你相信一次……”

“陈孟琳!”张国栋的耐心耗尽了,“先证后人,还是先人后证,我的老上司,也就是你爸,应该跟你说过无数次。你马上给我让开!”

“我……”陈孟琳哑口无言,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张国栋领着一众刑警气势汹汹地走出了会议室。不一会儿,楼下的停车场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

“呵,规矩,证据……哪怕再死一个人,也要讲究这些吗?”陈孟琳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转身往走廊另一头小跑而去。

“你……真的杀了她?”

卧室里的故事还在继续,吴静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当然啊。”赵清远笑了,逗趣似的看着妻子,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我在这里把她给杀了。”

吴静思张了张嘴:“你是说,你把她忘了?”

赵清远点头:“嗯,忘记了,再也不喜欢她了。”

吴静思轻轻捶了赵清远一下,嗔怪道:“你刚才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真杀人了。”

“怎么可能?”赵清远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后来不还来了星港,当了保安,认识你了吗?”

吴静思也笑了:“然后你就喜欢上我了。”想了想,又道,“将来我的病好了,我想去看看那个帮过你的女孩,可以吗?”

“行啊。”赵清远哈哈笑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跟你说这个故事,其实是想告诉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别去想了。”

吴静思抿着嘴点点头:“清远,你放心,我不会再去想那些事了。”她也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反正这里面,现在只住着你。”

赵清远满意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那就好。”

就在此时,床头的闹钟振动了两声。赵清远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二点。他起身道:“该吃药了。我给你去准备,吃完好好休息。”

赵清远亲了亲吴静思的额头,往厨房走去,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哟,赵记者,您可终于联系我了。”“等下有时间吗?”

“有啊。”

赵清远看了看表:“东西我准备好了,四十分钟以后,我们老地方见。”

挂了电话,赵清远拉上窗帘,打开厨房的储物柜,拿出了小盒子,里面装满了五彩的药丸,他早就一格一格按每天的药量分得仔仔细细了。

倒好药,温水中加好蜂蜜,端上小盘子,回到卧室喂吴静思吃完。两分钟以后,他背起黑色双肩包出了门。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往洋海塘小区的方向飞驰而来。

04

十二点整,金山小区,二栋,顶楼。

“已经出发了?”张一明看着脸色阴沉的钟宁,担心地问道,“是我爸他们出发了,还是陈顾问出发了?”

“都出发了。”钟宁盯着眼前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心急如焚。赵清远当年住的地方离余文杰家并不远,因为是个杂物间,平时没有人来,钥匙还在物业,胖保安已经去取了。

张国栋不同意先批捕赵清远,在钟宁的意料之中,所以只能让陈孟琳先去盯着赵清远。虽然很担心陈孟琳的安危,毕竟赵清远极有可能是个变态连环杀人犯,情急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证据!证据!证据!”钟宁的内心咆哮着。

眼前这间房子是仅有的希望了。哪怕暂时和连环杀人案扯不上关系,只要能证明余文杰的死跟赵清远有关系,都可以暂时拘留赵清远,到时候再慢慢查,钟宁不信破不了案。

“宁哥,陈顾问会注意的,你别太着急。”张一明宽慰道。

此时,胖保安终于气喘吁吁地拿来了钥匙,打开了那扇满是铁锈的门。

一股浓烈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满屋子的灰尘被突如其来的访客惊得四散跳跃。

房间很小,靠墙放着一张空荡荡的高低床,墙边挡着一块破布。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空空荡荡。

“后面还有人住过吗?”张一明扒拉着双人床问。

“没有,这地方谁看得上嘛,下雨窗户都飘水进来。”胖保安摇着烂成条的窗帘布,“也就是这个竹竿子能受得了,他以前就是趴在那儿搞学习的。”

张一明来回走了两步,丈量了一下,这房间小得一撑手就能顶到两边的墙。他不解道:“宁哥,你说这赵清远为什么要住这里?这跟个牢房也差不多吧?”

“呵呵,你之砒霜,他之甘露。”钟宁上前两步,拉开了窗帘。顿时,张一明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昏暗的雨幕下,对面吴静思和余文杰以前的家尽收眼底!

“这个死变态!”张一明大骂了一声,看来赵清远这个变态在这里根本不是搞学习,而是在偷窥!

虽然早就猜到,但此刻钟宁心头依旧震惊—从这里看过去,余文杰的家,从卧室到厨房甚至洗手间都一览无余,只需要一个低倍望远镜,这对夫妻就在赵清远的眼皮底下,没有任何隐私。

可这巴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空床,没有任何线索,甚至连赵清远以前住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宁哥,看来又白来了。”张一明郁闷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可能因为个子太大,这一屁股上去,本就摇摇欲坠的高低床“吱呀”一声,猛烈地晃荡了一下,接着“唰”的一下,挂着的那块破布摇摇晃晃了几下,落到了地上。

一瞬间,张一明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死死盯着墙面,一脸震惊。钟宁的脑袋里猛然炸响—一整面墙壁,写满了猩红色的字,不知是用红色的颜料还是用血,一笔一画组成了一个五个字的短句,反复重复,写了满满一墙!

钟宁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把照片发给你爸!”

“轰”的一声,窗外又是一个响雷,雨滴像是暴怒的子弹一般射向地面。

一辆……两辆……三辆……四辆……

一排警车闪着警灯,在滂沱大雨中往省道方向飞奔。

二十七公里……二十六公里……二十五公里……已经离李大龙的修车铺越来越近。

张国栋坐在第一辆车里,眼神冷峻地望着车窗外的雨幕,掏出一支烟来一口一口吸着,边上几个刑警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了这位几天都没休息好的局长的霉头。

赵清远的档案就摆在张国栋的膝盖上,一路过来,短短十公里,他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想把那几张薄薄的纸看透。

“张局,只有十七公里了,很快了。”肖敏才套上了防弹衣,给张国栋也递了一件过去,“先穿上这个。”

“不用。”张国栋烦闷地一挥手,再次打开了档案袋。

肖敏才看在眼里,有些不解。虽说张局拒绝了陈顾问提出的批捕赵清远的要求,但看来他对赵清远也是有怀疑的。肖敏才问道:“张局,您也觉得赵清远有问题?”

“有问题。”张国栋点头,“怎么,你也觉得我的处理方式不对?”

“我……”肖敏才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呵,有就有嘛。”张国栋狠狠拍了拍档案袋,“我还是那句话,不阻止调查问讯,如果能拿出证据,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但是光靠这个就批捕赵清远,不合规也不合法。疑点不能算证据,这你是知道的!”

“明白。”肖敏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有这么大的疑点,我还不抓人,一定要跟着眼前的证据走。”张国栋又吸了一口烟,而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支小小的录音笔,道,“吴亮出了那事情以后,陈山民教授找我们全组人专门上了一个星期的纪律课,就只有一个主题—程序正义。我一直把这个带在身上提醒自己。”

张国栋摩挲着虎口上的疤痕,眼中有光:“我把他上课的内容录在了录音笔里,一直随身带着。我一直记得他的那句话:我们是警察,如果不跟着证据走,自己想当然地想抓谁就抓谁,那我们会比罪犯更可怕。如果不能把手中的权力关进笼子里,我们迟早会变成野兽!”

“明白!”肖敏才重重点头道。话音刚落,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色骤变,递给张国栋,“张局,您看看这个!”

张国栋才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脸色也骤然变冷。“轰”的一声,又是一个炸雷,雨下得更大了,像拳头一般捶打着挡风玻璃,发出一阵阵密集的闷响。

照片是张一明发过来的,一张白墙—它原本应该是白的—上面用红色的不知是血还是颜料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句话:余文杰该死!

“张局,钟宁和陈顾问都觉得……省国道那边只是一个套……”肖敏才微微犹豫,“现在……是不是应该让车队掉头,去抓捕赵清远?”

张国栋没有回话,眼神肃杀地看着车窗外,良久才道:“这张照片或许能指向余文杰的死和赵清远有关,但和眼前这起案子,依旧没有直接关联。”

“这……”肖敏才无言。

“通知当地派出所,派人对赵清远进行盯梢,不要打草惊蛇。”张国栋收回了目光,“等这边处理完,我会亲自对他进行问讯,如果发现他和这起案子有任何关联,我会并案调查!”

肖敏才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钟宁发过来的信息:“李大龙根本不在修车铺里,赶紧抓捕赵清远!”

“张局……您看这……”肖敏才为难道,“那边一层一层通知下去……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离赵清远所住的洋海塘小区并不远,不如我们先直接……”

“第一天当警察?!”张国栋提高了声调,“啪”的一下把手机扔了回去,看了看地图,只剩十四公里了,“让司机抓紧!”

“是!”

雨下得更大了……

05

雨下得更大了。

车窗上雾蒙蒙一片,断了腿的破眼镜也雾蒙蒙一片,赵清远眼前一片模糊。他只得在路边停车,取下眼镜擦了擦,而后再次看了看后视镜,打了转向灯,驶入主干道。

从小区出来,他就一路观察,不过还好,并没有发现警察的盯梢。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双肩包—里面放的是他这次的杀人工具,不过,不再只有绳索和扳手,还有两页薄薄的纸。

还有最后九公里,那里等着他要杀的最后一个人。只要这次成功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疑点都将会被洗刷干净,他会如同被这场雨冲刷过的城市一般,干净如新。

赵清远加大了油门,就在此时,李大龙打来了电话,声音听起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赵记者,你来了吗?”

“路上了。”赵清远笑了。这还真是一个称职的替死鬼。

“那就好,那就好,昨天晚上你说搬家,结果我跑过去你人又不在,害我白跑了一趟。”李大龙嘿嘿讨好,又还是忍不住发了牢骚,“我还以为今天你也会放我鸽子呢!”

“昨天不好意思,临时有事。”赵清远看了看时间,“今天不会,二十分钟以后我就会到。”

“那行,那行。”李大龙连连点头,又问道,“给我老婆的道歉信,你打好草稿了吧?要是好了能先给我看看吗?你也知道嘛,事情都拖了半年了。”

赵清远呵呵一笑,人要自己找死,怎么都拦不住:“已经好了,我用手机发给你,你先看一遍,不行的地方我们再修改。”说着,他按了几个键,发出了信息。

“老婆,对不起。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当时真的都是我不对……”李大龙磕磕巴巴地读了起来,语气不像在读道歉信,倒像是得到了什么武林秘籍,“是我平时对你缺少关爱,才让你对别人动了情,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也知道,你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哎,不对啊,赵记者……”

读到这里,李大龙有些不满了:“赵记者,我老婆会回来啊,我要是知道她不回来,我还写这狗屁玩意儿干吗?”

“以退为进,懂不懂?”赵清远又是一脚油门,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难道你能写‘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这样的话吗?你要以退为进,你老婆看到以后,才能感觉你是真心实意地改了。”

“对对对!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李大龙连连点头,“还是你们文化人有心机。”

赵清远不再啰唆:“行了,你先看着,我先开车。等下我到了,你就照着抄一份,下午我就拿回去发到我们的公众号,放心,你老婆肯定可以看到。”

“好的好的!”李大龙连连点头,“等我写完,请你喝大酒。”挂了电话,赵清远刚打算进入辅道,忽然发现身后有一辆黑色轿车好像在跟着自己。他一个激灵,握紧了方向盘,再一变道,果然,身后的轿车也跟着变了车道。

“呵,不死心吗?!”赵清远猛地一个右拐,干脆把车拐进了路边的停车位,后视镜里,那辆黑色轿车也在斜对面停了下来。

赵清远狠狠咬了咬牙,取了一把雨伞,拿上双肩包,推开车门,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前,他假装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那辆轿车就在离自己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慢慢悠悠地驶出停车位,往这个方向开来。

“跟着吧……呵呵,就最后一个了。”

赵清远在出租车的后排坐下,冷笑一声,拿出手机拨了过去:“李大龙,今天天气不好,可以来接我一下吗?”

电话那边,李大龙赶紧答应下来。“去哪里啊?”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问道。“中南汽配城。”

赵清远打开小米双肩包,伸手握了握那把长长的扳手。

就在同一时间,黑色轿车上的陈孟琳掏出手机打给了钟宁。

“往右拐,上中南路。”

天黑得像夜已来临。破比亚迪在这白夜中飞奔,钟宁一边盯着手机,一边指挥张一明方向。

手机里是陈孟琳发过来的位置共享,根据她的跟踪可以确定,诱导警方调查李大龙的修车铺,确实是凶手的另一个障眼法—赵清远已经换乘了出租车,正往中南汽配城的方向开去。“宁哥,我爸还没同意批捕吗?”张一明紧握着方向盘,吃力地盯着眼前的挡风玻璃,雨太大了,在玻璃外淋成了一片瀑布。钟宁没有回话,心头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焦急,眼睛都有些发红,看上去就像一头即将发怒的野兽。现在安排人去盯梢能有什么用?等命令一层一层传达下去,李大龙早就小命不保了!

不过,相比抓到赵清远,他更担心的是陈孟琳的安全。

就在此时,陈孟琳打来电话,钟宁赶紧接起,焦急问道:“什么情况?”

“赵清远下车了……往汽配城后门去了……我还在跟着……”电话那边,陈孟琳应该跟着下了车,电话里,电流声夹杂着暴雨声,让通话有些断断续续。

“你一定要小心。”钟宁记得那里是个巨大的废车场,星港几乎所有报废的车辆都是在那里集中销毁。

“放心,我跟他保持了安全距离……”陈孟琳压低着声音,“他从A区进入的……现在正往B区走……现在已经往B区的出口去了,他好像对这边很熟悉,我看他一直在抬头观察,似乎是在绕着摄像头的盲区走……”

钟宁紧握着拳头,甚至比自己在盯梢都要紧张:“不要冒险,务必确保自己的安全。”

“知道,放心。”陈孟琳答应道,忽然没了声音,隔了十来秒才道,“差点儿被他发现……他好像是在等人,你还有多久到?”

钟宁看了看路标,比亚迪此时已驶入了蔡锷路:“五公里。”“行,那你抓紧,随时注意我的位置。”

钟宁闻言低头看手机,发现陈孟琳已经在地图上画了好几个圆圈。

“不对!”钟宁的眉头越皱越深,赵清远似乎是故意在来来回回兜圈子,“陈孟琳,你别去了!有危险!”

喊了两声,电话里再没回应,又过了一阵,里面隐约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接着再次传来陈孟琳的声音:“钟宁,我看到李大龙的车了……先不跟你说了。”

滂沱大雨之下,半猫着腰的陈孟琳赫然看到,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从D区入口开了进来,面包车后贴着两张卡通狗贴纸,司机正是今天在照片中看到的李大龙!

陈孟琳不敢大意,赶紧掏出手机,调到了拍摄模式,连着按下了快门键。“咔呲”两声,闪光灯骤然亮起,那辆破面包车后面的车牌被她拍得一清二楚。

雨越下越大,溅落在手机上,扬起一阵水花。陈孟琳赶紧擦拭了一下手机,刚想把照片给钟宁发送过去,无意间一抬头,浑身不由得一怔—黑漆漆的雨幕下,赵清远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呢?”陈孟琳赶紧往前走了两步,猫着腰左右看了看—依旧没有赵清远的身影,眼前只有五花八门的报废汽车,横七竖八地堆放成了一个“坟场”。

陈孟琳赶紧掏出手机,按下了语音键:“钟宁,我好像跟丢了……”话音未落,她身后赫然响起了脚步声,刚要回头,“嘣”的一声,手中的手机猛地砸落在地上……

“轰!”天空再次响起雷鸣,雨滴成线,像是索命的绳索一般,往陈孟琳的脸上落下!

06

飞驰!

两排警车在离省国道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忽然掉头,在暴雨中转向中南汽配城的方向飞驰!

张国栋的脸色阴沉得能杀人,拿着手机的右手在微微颤抖着—手机显示的是陈孟琳发过来的照片,车尾的车牌号在闪光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幽蓝的光,上面白色的数字十分清晰。车尾贴的卡通卡贴纸隐约在雨水中张着血红的嘴巴,看上去怪异且狰狞。

没有错,通过查证,车牌持有人确实是李大龙,更让张国栋焦心的是,就在这张照片发来以后不到两分钟时间,陈孟琳的手机关机失联。

“张局,还是打不通,不过我已经安排技侦跟踪信号了,您先别太着急!”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肖敏才同样心急如焚,但也只能宽慰着自己的领导。

张国栋腮帮上的肌肉高高鼓起,他压抑着怒意安排着:“通知救护车马上赶往现场,马上安排交警方面对周边各大路口设置路障,对所有车辆进行排查!……钟宁还有多久到?”

肖敏才紧张地盯着钟宁的手机定位:“三公里了。”

“让他抓紧!”张国栋猛地一拍椅子,“不管怎样,陈顾问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飞驰!

破比亚迪在暴雨中往中南汽配城的方向飞驰。

钟宁紧握着手机。雨越下越大,张一明把雨刷开到了最大,仍旧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不过脚下的油门依旧踩到了底。

两公里……一公里……八百米……五百米……两百米……一百米……中南汽配城的招牌,终于出现在眼前。

比亚迪急刹停住,钟宁几乎是跳下了车,发疯一般地往废车场狂奔。

这废车场真大!废车堆成的巨大坟场在暴雨中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陈孟琳!”钟宁大喊着。

“陈顾问!”张一明跟了上来,也使劲吼着。

四周空空荡荡,没有回应,只有一声声急促的雨滴敲打金属的声音。

一排……两排……三排……四排……整个D区,七十六排,七十六个过道,没有陈孟琳的踪影。

“你去A区,我去B区!”钟宁指挥张一明,两人分头狂奔。“陈孟琳!陈孟琳!”

雨越来越大,一条一条地抽打在钟宁的脑袋上、肩膀上、胸口……钟宁喊得声嘶力竭,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此时,门口响起了警笛声,四辆警车发出了四声急刹车的声音,张国栋和肖敏才跳下车来,领着十多个荷枪实弹的刑警狂奔而来,开始了搜寻。

“A区没有!”“B区没有!”

一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张国栋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坏消息,他把拳头攥得咯吱作响,任凭雨水敲击在自己身上,刚劲的面容上疲态尽显。

“陈孟琳!”

“陈顾问!”

“陈专家!”

各种称呼此起彼伏,在空荡荡的废车场中回荡,只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张局……”一个刑技小跑而来,“这边摄像头不多,我们调取出来的画面里,暂时没有发现陈顾问,不过……”

“不过什么?!”张国栋怒目道。

“在D区入口发现了李大龙的车辆,发现……”刑警难堪道,“发现他十二点三十五分左右就离开了。”

“他妈的!”张国栋再也憋不住,暴怒地骂了一句粗口—十二点三十五分就已经离开,那也就意味着,自己收到陈孟琳那张照片的时候,疑犯早就已经不在废车场,沿途设置的路障没有任何意义!这也意味着,疑犯抢夺了陈孟琳的手机以后,故意把照片发给警方,从而干扰警方调查!那么,陈孟琳现在……

“张局!这边!”对讲机里出现了吴斌的声音,“在C区八行!陈顾问在C区!”

话音刚落,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同时往C区奔去。

陈孟琳倒在了一辆废弃的农用车旁,紧闭双眼,鼻尖气息微弱,地上一片泥泞,她周身满是污垢,原本俏丽的面容也脏得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陈孟琳!能听得到我说话吗?能听到我说话吗?”钟宁发狂似的跑来,挤开众人,蹲在她身边。抹去她脸上的污泥,她脸色惨白,没有回应,就像熟睡了一般,一动不动。

“孟琳!能听到吗?”张国栋也俯身,伸手撑开了陈孟琳的眼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救护车!赶紧叫救护车!”钟宁大吼着,几近癫狂。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过来,众人赶忙让开了一条路。医护人员给陈孟琳简单检查后,将她抬上了救护车,钟宁一言不发,跟着上了车,救护车呼啸着往医院的方向奔去。

所有人目送着救护车远去,良久无言,像是一座一座静默的雕塑,没有一个人敢先开口说话。

张国栋浑身紧绷,头顶的暴雨再大,也浇不灭他心头的怒火。此时,肖敏才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接听电话,脸色一沉:“张局……”

“说!”“国道路派出所上报说……李大龙死了……”

“什么?!”张国栋全身一抖。

07

李大龙死了。

就死在自己的那辆破烂的面包车里,口吐白沫,面目狰狞,手指上缠着创可贴,指甲盖乌黑。面包车就停在他自己的汽车修理铺里。

根据法医的初步尸检,李大龙的直接死亡原因是一氧化碳中毒。死者应是生前喝了大量加了安眠药的烈性白酒,然后发动面包车,关好车门车窗并且堵上了排气管道,从而导致中毒身亡。由此可以判定是自杀。

在CT室外等候陈孟琳的钟宁得知消息后,心里翻江倒海—还是晚了,又死了一个无辜的人!他又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李大龙的修车铺现场。

屋外暴雨如注,屋内灯光昏暗,七八个刑技脸色严峻地搜索着一切线索。

“张局,找到了这个……”“张局,这里也有发现……”

“张局,目击证人确定看到的就是这辆车……”

发帖用的老款唯一牌手机,里面还有没来得及发完的视频;敲击受害者用的扳手就放在一台旧摩托车旁;满是机油的绳子放在李大龙的卧室里;当然还有那辆贴卡通狗贴纸的破面包车—证据不断被发现,就像是早就在等着警方来调查一般。

果然是替死鬼……

“张局!”钟宁愤怒地看向张国栋,“难道你到现在还觉得他是自杀?”

张国栋没有回话,一口一口抽着烟。他此刻当然知道自己被疑犯耍了!刑技已经确定陈孟琳的手机并不在她身上,从她手机里发出的那张照片,确实是疑犯故意诱导警方而发的。可这些该死的证据都出现在李大龙的家里,心里信不信又如何,证据摆在眼前。

钟宁站到了张国栋面前,盯着他重复问道:“张局,难道你还不相信是赵清远干的吗?!”

“宁哥……”张一明赶紧一把扯住钟宁,“你冷静点儿。”

张国栋让张一明松手,直视钟宁:“陈顾问跟你说了是赵清远袭击她的吗?”

“她还没醒,怎么说?!”钟宁冷笑,“难道她不说,就不能推断出是赵清远?当时她跟踪的就是赵清远啊!”

“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调取了那边的监控。”张国栋摇头,“只拍到了李大龙的面包车进入废车场的画面,并没有发现赵清远。”

钟宁双眼通红,大声道:“但是,陈孟琳跟我说,她感觉赵清远很熟悉那边的情况,知道如何避开监控,所以他肯定是提前踩过点!”

“这都是你的推测。”

“我的推测难道没有被印证是对的吗?!”钟宁指着桌上的物证袋,越来越激动,“我说了是障眼法,你信了吗?我说了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你信了吗?现在就凭这些玩意儿,能证明李大龙就是凶手并且畏罪自杀?那你告诉我他的动机是什么?他是疯了吗?!”

“钟宁!”张国栋提高声调压住了钟宁的愤怒,把肖敏才叫了过来,“给他看看……”

肖敏才把手中一份正在核实的资料递给了钟宁。那是一份遗书,写在一张普通的A4打印纸上:

老婆,对不起。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当时真的都是我不对,是我平时对你缺少关爱,才让你对别人动了情,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也知道,你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

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我也知道我不应该杀他们三个,但我当时真的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对不起,老婆。

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只能以死谢罪。希望我们来生还能成为夫妻!

李大龙亲笔

落款处还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血手印,应该是大拇指按上去的。

钟宁像被电击般呆立原地。

肖敏才叹了口气道:“这是我们在车内找到的,上面只发现了李大龙一个人的指纹,应该不是作假。”

“笔迹呢?”钟宁眼里冒着怒火,“笔迹也确认过了?”

“暂时还没有,但是……”肖敏才掏出了一叠票据,“这是他平时开的收据,你比较一下。”

钟宁看了几眼,满脸不可思议。李大龙的字很丑,丑得极具辨识度,稍微对比就能看出来,遗书肯定是他亲笔所写。

“杀人动机是什么?就因为老婆跟人跑了?!”

肖敏才指了指外面的一辆依维柯,道:“我们刚才联系上了李大龙的一个牌友过来做了问讯。根据他提供的资料,李大龙生前曾经抓过奸,把他老婆和一个老头儿堵在酒店的浴缸里,李大龙当时很生气,抓着他老婆的头发,差点把人给淹死在里面,还是那个老头儿报的警,结果李大龙给拘留了半个月。等他出来,那老头儿已经带着他老婆跑了。所以……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从此就恨上老头儿了。”

肖敏才看了一眼笔录本,道:“李大龙还说过要杀人的话,他的原话是‘早晚要把这对奸夫淫妇淹死在浴缸里’,也符合同态复仇的特点。”

“双结扣呢?”钟宁不服气,“那个蝴蝶结,李大龙也会?!”“会。”肖敏才指了指角落一双破旅游鞋,“根据他的档案显示,他二十出头曾被他爸送去当过两年海员,应该是在船上学会的,平时的鞋带就是这个系法……”

看着鞋子上的双扣蝴蝶结,钟宁哑口无言。设计得太完美了,赵清远你真是个天才!

“钟宁,所有的线索都显示……”

“不可能是自杀。”钟宁打断了肖敏才,扭头看向张国栋道,“张局,你真的相信,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会幡然醒悟然后自杀谢罪?”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张国栋吞了一口恶气。

“证据!又是证据!”钟宁颓然退后两步,“那他为什么袭击陈孟琳?陈孟琳明明是跟着赵清远的!难道找不到证据,陈孟琳就这么白白受伤吗?”

“我肯定会去调查赵清远,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和这起连环凶杀案有关!你是警察,先证后人,你应该懂!”张国栋摇头叹气,“至于袭击事件,我们等陈顾问醒了,一定会全面彻查!”

“证据证据证据!”这些天,钟宁实在已经听烦了这个词,他暴怒道,“我姐的死,证据那么明显又怎样?那几个畜生又付出了什么代价?!那六个旁观者有没有过一丝忏悔?!我有证据证明他们袖手旁观,那又怎样?!”

“钟宁!”

“宁哥……”

肖敏才和张一明都扯着钟宁的衣袖:“别说了……”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钟宁颤抖着拿出了手机,打开了里面的一张照片,几乎情绪失控,“看看!张局!这是我们在赵清远住过的杂物间里发现的!用血写的!他就住在吴静思和余文杰家对面!他还偷过吴静思的内裤!如果你早点让我查,就不会再死人!陈孟琳也不会受伤!”

“钟宁!”张国栋脸色铁青,“如果你能拿出证据,我立马批准你把赵清远抓捕归案!要是没有,你就别在这里跟我说这些!”

“张局!一死一伤!一死一伤!”钟宁浑身都在颤抖着,他蹲了下来,抱着脑袋不停摇头,“陈孟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赵清远逍遥法外?”

“宁哥,要不我们先……”张一明正要伸手去拖,钟宁忽然盯住地面,接着,猛地仰起了脑袋,看着肖敏才问道:“这里的东西呢?!”

肖敏才纳闷道:“什么东西?”

钟宁伸手摸了摸地面,大吼道:“这里应该有个东西的!”“你在说什么?”

钟宁起身看了看面包车后的卡通狗贴纸,扭头问道:“这里……是不是放过一个笼子?”

“什么笼子?”肖敏才摇头,“进来的时候没发现过。”“赵清远!”钟宁爆吼一声,转身冲了出去!

08

哗!哗!哗!

雨依旧很大,整个城市被不肯散去的乌云压顶,灰蒙蒙一片。

“米兰春天”小区西大门出口右侧七百米左右,猴子石大桥往南五公里的湘江边。赵清远伸手猛地一甩,一个粉色的笼子被扔进了江中,“咕噜”冒了几个泡以后,沉入了江底。

他转身上了那辆黑色的SUV,一脚油门往公司开去,“米兰春天”四个大字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胡国秋、刘建军、李援朝、李大龙……四个人,四条命……终于,该死的人,全部死光了!

车在飞驰,赵清远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彻底结束了。

绳索、扳手、拍摄视频的手机、面包车、李大龙的亲笔遗书……李大龙就是连环杀人犯的证据如此充足,警方哪怕怀疑,也无法再将案子牵扯到自己身上了。

赵清远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喃喃着:“思思,原谅我,我不想失去你,如果还有其他路可以选,我不会这样。”

副驾驶座位上放的,依旧是那个小米双肩包,里面装的不再是杀人工具,而是一个装满照片的厚厚的信封,上面还压着一把已经生锈的钥匙。包没有拉拉链,随着车辆的行驶,钥匙在跳跃着,像是想要挣脱那个黑色的牢笼。

这就是自己费尽心思想要拿到的东西,终于一切都到手了……接下来,只要取到那个被钥匙锁上的东西,计划就完美落幕了。

念及至此,赵清远加大了油门,黑色的SUV咆哮着,往主干道驶去。

雨太大,很多店铺都在歇业。行进了一段,一家叫“大快乐”的洗浴城门口似乎发生了什么纠纷,一个大腹便便老板模样的人正在跟几名警察解释着什么,看上去很是焦急。

赵清远重新掉头,往传媒大楼开去。一支烟的工夫,车便开到了公司楼下,他背上双肩包,上了十三楼,径直推开了总编室的门。

任平这会儿正在低头写着什么,看到赵清远,关切道:“赵哥,嫂子检查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赵清远笑了笑,打开了双肩包,从里面掏出了两万块钱放到桌子上,“这钱没用完,先还给你。”

“哎呀,不至于。”任平笑着一摆手,“咱们什么关系,上大学那会儿,要不是你照顾,我哪有今天。”

“一码归一码。”赵清远把钱推了过去,“多的一千算是利息。”

“哎呀!你这人……”任平一挠脑袋,“那行,你什么时候需要钱,随时开口,几万块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赵清远笑了笑:“以后应该都不用了。”

看这样子似乎是嫂子的病不严重,任平也放下心来:“那行,那我就祝嫂子早日康复。对了,警察那边……”

“是个误会。”赵清远笑笑,不以为意道,“我都解释清楚了。”“那就好,那就好。”任平也笑起来,他倒是不相信赵哥能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来。“谢谢关心了。”

赵清远转身出了办公室,坐回自己的工位,在心里复盘自己的计划—从杀胡国秋开始,一步一步,包括故意露出马脚,引导警方查到中南汽配城,再找准李大龙这个替死鬼,每一步都没有任何差错。陈孟琳的出现算是一个意外,但也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唯一的不安定因素,是那个叫钟宁的年轻警察……

不过,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李大龙,哪怕这小子有通天本事,也翻不过来了。

他只希望吴静思的检查结果能是好的,从今往后,他们能安心度过下半生。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在此时,“嘣”的一声,公司大门突然被粗暴地撞开,赵清远还没反应过来,胸前的衣服就被人一把抓住,身下的凳子翻倒在地。

“畜生,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是钟宁,浑身湿透的钟宁,像一只丧家犬一般的钟宁。他死死盯着赵清远,像是恨不得要把眼前这人撕碎!

赵清远定了定神:“钟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此刻的钟宁又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已经快要把赵清远提得双脚离地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刘建军?!为什么要杀胡国秋?!为什么要杀李援朝?为什么要杀李大龙?!”

赵清远似笑非笑地看着钟宁:“你说的是谁?我一个都不认识。”

“你……你干什么?”同事们纷纷缓过神来。

“都滚!”钟宁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一般,把干瘦的赵清远拖进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把门关上。

“你逃不了的!”钟宁双眼怒视着赵清远,像是想把这人钉在墙上。

赵清远脸上并没有惧色:“警官,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别给我装!”钟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老实交代,说不定你还有条活路!”

赵清远依旧一脸无辜:“钟警官,不要血口喷人,你说的这些人,我可是一个都不认识。”

钟宁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狗笼子!”赵清远猛地一滞,眯了眯眼睛:“什么?”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钟宁看出了对方有一丝慌乱,他重重道:“你扔了李大龙家里一个狗笼子!”

“你在说什么?”赵清远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你说的这个李大龙,我根本不认识。”

“你处理掉了自己的指纹、脚印,甚至还骗李大龙写下了遗书,但是你忘记了这个……”钟宁掏出手机,打开了一张照片—正是刚才在李大龙的修车铺拍下的照片,灰扑扑的地上,隐约可以看到一条一条的痕迹,“这个角落,本来是放了一个狗笼子的。”

“呵呵,一个狗笼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赵清远摊手,“说了,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让我给你捋一捋。”钟宁死死盯着赵清远,“你知道李大龙的老婆跟一个老头儿有奸情,还跟人家跑了,于是,他就成了你的完美替死鬼。你说可以利用记者身份帮他把老婆找回来,李大龙没什么文化,相信了你。接着,你借用了他拖车的绳索,故意把月山湖的树干上弄上了机油。然后,你又把他诱骗到猴子石大桥,故意让那个拾荒客看到,这样,人证有了,物证也有了,再加上监控,李大龙有口难辩……”

赵清远冷冷看着钟宁,打断道:“我一句也听不懂。”

“你别着急,听我说完。”钟宁冷笑着,“但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有口难辩始终还是有口,为了把戏做足,你还骗他写了遗书承认了杀人,接着在他的酒瓶中下了安眠药,趁他喝醉,把他搬进那辆破面包车里,伪装了他自杀的假象……”

“钟警官,这故事很精彩。你当警察可惜了,应该去写小说。”赵清远皱起了眉头,“但我何德何能,能骗别人写下遗书?你说的那个李大龙,哪怕比猪还笨,也不可能被人骗着承认自己杀人了吧?”

“对,为什么他会承认自己杀了三个人呢?”钟宁盯着赵清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因为那不是人!”

赵清远的眼皮猛地跳了两下。

“我又说对了?”钟宁笑了,“如果我猜得没错,李大龙的老婆很喜欢狗,而且品种应该是泰迪!根据这个笼子的尺寸,养一两条不需要这么大,养三条似乎刚刚好。李大龙抓奸在床以后,只能把老婆养的三条泰迪杀死泄愤!他在遗书里写的‘我不应该杀了他们三个’,是不是你教他拟人手法?”

赵清远的眼皮再次不受控地猛跳了一下。钟宁再次冷笑:“我又说对了,是吧?”

赵清远摊手:“钟警官,我一直搞不懂,你已经来我公司调查过了,明知我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作案动机,为什么还要怀疑我,还编这些莫名其妙的故事说给我听?”

“因为我发现了这个……”钟宁拿出了在阁楼拍下的一整面墙的血字,“你很痴情啊!”

这一次,赵清远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恐慌:“……我说了,我没有杀人。”

“告诉我实情。”钟宁猛地顶了一把赵清远的胸口,“是不是他们三个发现了你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刚好和余文杰有关,所以你急着把他们都杀了?”

“余文杰”这三个字像是踩到了赵清远的命门,他忽然眼睛一瞪,暴怒道:“我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和余文杰也没有什么秘密!”

“行,你嘴硬可以。”钟宁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别忘了,你还有个老婆,要是她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你和余文杰的死有关,你说她会怎么看你?!”

骤然间,赵清远像是换了一个人,狂怒道:“别碰我老婆!”“呵,踩到尾巴了?”钟宁甚至有些畅快地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会申请搜查令,查你家,查你的单位,查你所有工作过的地方,查你开过的车……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犯案的漏洞,查清楚你的杀人动机,将你绳之以法!”

“钟宁!”赵清远的眼睛一眯,缓缓道,“我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你以前因为严刑逼供受过处分?”

钟宁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赵清远凄惨一笑,猛然冲向了一边的热带鱼缸,将自己的脑袋砸了上去。

“哗!”

一声巨响,鱼缸被撞得粉碎,里面的水倾泻而出,赵清远的头顿时血流如注。他倒在地上,水慢慢浸湿了他的耳朵、头发、血水从他的耳后涌出。

“赵清远,你……”钟宁目瞪口呆。

门外响起了杀猪般的号叫声:“警察打人啦!警察打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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