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黑田没想到的是，次日星期六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女孩的家。一开始，他觉得女孩既然在S学园念书，那住的也一定是高级住宅。可孝志提供的那个地址，却是一处公寓和出租屋密集之处，横看竖看都找不到一处值得称赞的地方。他徘徊了许久，才终于从路人嘴里打听到了那栋房子的具体位置。

——可是，这真的是孝志说的那个“跳舞的女孩”的住处吗？

黑田站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这是长屋[一种长条形的合住型民居。——译者]中的一间。木框玻璃门上的横木已然倾斜，估计连开关房门都得费一番功夫。沿街的屋顶上已经缺失了好几块瓦片，就像一口七零八落的蛀牙。门外到处都是煤灰，大概是因为在房前生火的缘故。他实在无法相信，这栋房子里居然住着一个在S学园上学的漂亮女孩。

穿过坑坑洼洼的小路，黑田来到对面的烟草商店。一位满脸斑点的瘦老太太正打着瞌睡，膝盖上盖着一张毯子。

黑田叫醒了老太太，跟她买了一盒七星牌香烟后，便向她打听起街对面那户人家的情况。老太太睡眼惺忪地答道：“以前好像是靠收废品为生，现在就不知道了。”

“女主人没有工作吗？”

“说是身体不太好，只能在家里做点副业……你是兴信所[日本的一种民间信用调查机构。——译者]的人吗？”

老太太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黑田。

“嗯，差不多吧。”他随口敷衍道，“那家人有个女儿是吧？”

黑田说出他从孝志那里听来的名字。

老太太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哦，那个孩子啊。那孩子倒是生得十分娇俏可爱，实在是可惜了啊。”

黑田听得一愣，连忙问道：“可惜了？”

只见老太太凑了过来，对他低声说道：“你不知道吗？那家的女儿三个月前自杀了。”

“自杀？”

黑田大为震惊，就像是被人从体内踢了一脚。三个月前，正好就是孝志说她不见了的时候。

“据说是从附近车站前的大楼跳下去的。我没亲眼见到，但听说摔得血肉模糊。”

“为什么会自杀？”

“谁知道呢？他们说最近挺流行自杀的，估计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呃……”

该怎么和孝志说呢——黑田已经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了。听到日思夜想的女孩如今已与自己人鬼殊途，他该多伤心啊。要不还是干脆骗他没找到这户人家吧……

“可是为什么这么急着去死呢？她不是才高一吗？”

“高中？”老太太疑惑地看着黑田，随即又点了点头，“那个年纪，确实该上高一了。”

“年纪？她不就是高中生吗？”

但老太婆却笑得露出了一口黄牙。

“他们家哪有钱供孩子上学啊？那女孩好像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据老太太说，那个女孩自打初中毕业后，就在一家名叫“北京饭店”的中餐馆里工作。那家餐馆，就开在车站后方迷宫般的小巷之中。

店里并排放着五张蒙着一层油污的桌子，柜台上放着一堆漫画书。这会儿是下午四点多，大概是还不到用餐时间的缘故，店里只有黑田一个客人。

来为他点单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服务员。一脸浓妆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但从颈部肌肤的紧实程度来看，也就二十岁左右吧。女服务员向柜台后面的男人转达了黑田的要求后，就坐在柜台旁的椅子上翻看起了女性周刊。

黑田起身走到柜台前，装作挑选漫画的样子。全都是些旧漫画了，于是他随意拿起一本，状若无意地问那个女服务员：“以前，你们店里好像还有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吧？”

女服务员似乎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直到黑田说出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女服务员那张冷漠的脸上才有了些许变化。

“你认识她？”

“倒也不算认识，只是听说她曾经在这里工作过。”

“她死了。”

“听说了，是自杀吧？”

“她一直都挺阴郁的，天天哭丧着一张脸。所以听到她自杀的时候，其实我倒没有觉得惊讶。”

“她以前在店里是做什么的？”

女服务员用下巴指了指柜台后面。

“洗碗啊。总不能让那么阴郁的人招待客人吧？”

黑田硬是憋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你也不见得比她好多少”。

“你也猜不到她自杀的原因吗？”黑田继续追问。

女服务员先是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她长得就是一副想自杀的模样，谁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就在这时，黑田点的饺子和炒饭做好了。女服务员熟练地将两个盘子端到桌子上。

“那你还记得她有什么爱好吗？”

“爱好？这我哪里知道？”

“比如跳舞。”

她扬着红唇笑了起来。“她可不是那种高雅的人。”

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闭上了咧开的嘴。“啊，说起来……”

“想起什么了吗？”

“虽然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她以前特别喜欢看电视上的艺术体操节目，眼睛看着，洗盘子的手就不会动了，所以经常因为这事挨骂。”

“这样啊……”

和女服务员的谈话就此结束。一则是因为这会儿店里陆续来了其他客人，二则也是觉得应该也问不出其他信息了。离开餐馆时，黑田又看了一眼招牌，上面写着“每星期三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