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由纪子的尸体被发现四天后，一位刑警来到了我家。当时我正准备前往岸田家，还在穿鞋时门铃就响了。

事实上，我昨天接到了时枝夫人的电话，说是警察到过她家了。看来他们查明尸体身份的速度，比我们预想中的快了许多。不过，刑警们似乎并没有问太多问题，只是拿出一张安藤由纪子的照片，问夫人是否见过而已。正是安藤和夫当时拿来给我们辨认的那张照片。夫人当然回答不认识。

来的是两位刑警，自称高野和小田。高野身材高大，看着应该是个性格沉稳之人。小田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目光犀利，看着倒像个银行职员。他们表示有事想问我，我回答说可以配合大概十分钟。

“你认识一户叫岸田的人家吧？”高野问道。

我故意愣了一下。“知道啊。我在给这家的公子上课。”

“好的。那你每天都会去上课吗？”

“是的，除了星期六和星期日外。我现在就打算过去。”

“很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不过，岸田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刑警从灰色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你认识这个人吗？”

来了——我心想，果然就像夫人说的那样。照片上的人，正是安藤和夫手里那张照片上微笑着的由纪子。

“这张照片啊，我倒是见过。”我回答道，“就在几个星期前，是一个男人拿给我看的。但我不认识照片里的这个女人。”

“那个男人是谁？”

“他说他是这个女人的哥哥。一个看着有些寒酸的男人，说是叫安什么……”

“安藤？”刑警问道。

我用力点了两次头。“是的。就是这个名字。”

高野刑警看了看小田刑警。小田正一脸不耐烦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这些动作应该都是在故意扰乱我的心绪吧。

“那个，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尽量装成无意的样子问道，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够不够好。

高野刑警用略带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这个女人，被人杀死了。”

“……”

我半张着嘴，看向刑警的眼睛。这个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否则都会显得不自然。算好恰当的时机后，我才开口说道：“这样啊……”

“四天前，有人在埼玉县的一处树林发现一具尸体的事情，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呢？”

我点点头。于是，他继续说道：“那具尸体就是这张照片中的女人。她的哥哥，也就是那位安藤先生找到警方说那可能是他妹妹。在对牙齿等进行辨别鉴定后，我们确定了那就是安藤小姐。”

“这样啊……”

我装出一副事不关己却又十分震惊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那个安藤一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就跑去报案，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一直都在追查妹妹的下落。但之前见面的时候，他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个关心妹妹的哥哥啊。

“嗯，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出门了。”

“啊，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

高野刑警连忙从门口让开身来。我走出门后将门反锁。两名刑警则在一旁看着我。我不禁后背一阵发凉。

“还有别的事吗？”我有些不快地皱着眉头问道。

“不，没有了。就是想问问你，去岸田家之前，需要拐去什么其他地方吗？”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不用。”我摇摇头。

“那我们送你过去吧。正好我们也打算去岸田家一趟。反正有车，你就跟我们一起吧。”

“呃，但是……”

我的目光在二人的脸上移来移去。高野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媚笑。小田则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那就请吧。”

高野伸出手掌示意我先走，我一时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几分钟后，我坐在了小田驾驶的车的后座上，旁边坐着高野。

“我仔细调查了安藤由纪子后，在她身上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车子开出后不久，高野就开了口，“短期大学毕业后，她去了文化中心做行政工作，但在大约六个月前突然辞职了。据说，她还跑去兼职，当上了女公关。不过大约一个月前，她又辞掉了那份兼职，所以失踪时应该是无业状态。”

我没有说话。在弄清高野这番话究竟有何深意前，保持沉默是最明智的做法。

“不过奇怪的是她失踪前一个星期发生的事。”

高野刑警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我看不透这个微笑的含义。小田默默地开着车，但他应该也在认真地听着后排的动静吧。

“那个星期，她几乎没有见过任何人。当然，有人见过她，只不过没有和她说过话。所以没有人知道她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但是……这种事不是常有的吗？”

我给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回答。

“是的，最近的确如此。不过，一位住在安藤由纪子家隔壁的上班族女孩证实，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她出门的时间正好是隔壁女孩到家的时间，而且大约两个小时后她又回来了。因为两人住得很近，所以可以清楚地听到隔壁的开门和关门声。如何？是不是有点奇怪？她到底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我摇摇头，想表示自己对此毫无兴趣。

可刑警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我看了她的存折，发现一年前她还有七百多万日元的存款。后来却被不断地取出来，现在存折上只剩下几万日元。”

我向窗外看了一眼，岸田家还远着呢。怎么还不到啊，这车也开得太慢了，这让我不禁有些焦躁起来。

“钱嘛，自然是越花越少。”高野继续说道，“可问题是，我们对安藤由纪子做了详细调查，完全没有发现她在什么地方花过这么多的钱。那么，这些钱都去哪儿了呢？”

我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高野，接着缓缓眨了眨眼，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他则十分意外地瞪大了眼。

“只是闲聊罢了。”他解释道，“如果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他这是想让我说“确实不想听”吗？

我决定再往对方的领域迈出一步。

“这件事和岸田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还不知道。”高野回答道。

“我问过安藤和夫是否知道他妹妹最近跟谁有来往。一开始，他说自己不知道。但他当时的神情有点古怪，所以我就开始监视他的行动。昨天，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一路跟踪，发现他的目的地正是岸田创介的建筑师事务所。我当场拦住他，问他去那里做什么时，他显得很慌张。”

高野看着我的脸，似乎是在观察我的反应。我尽量保持面无表情。

“听说，安藤由纪子曾经约过岸田创介见面。”

“是吗？”

“嗯。从安藤的证词来看，由纪子就是从约定见面那天起失踪的。”

“哦……”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对岸田家紧追不舍了吧？”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扭头看向窗外问道：“安藤为什么没有马上说出岸田先生的事情？”

“这个嘛，”高野哼了一声，摸着下巴苦笑道，“或许是因为顾忌对方是个有头有脸的名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吧。谁知道呢……那个人本身看着也有点奇怪。”

刑警似乎话里有话。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只有弄清这个，才能及时改变自己的应对策略。最坏的情况——我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终于，我们抵达了岸田家。我和高野下车后，看见小田仍然手握方向盘，坐在驾驶座上。“我把车停到派出所的停车场去。”

看着那辆车越走越远，我的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这里了。

“吊钟花啊。”身旁的高野突然说道。这位刑警摸了摸岸田家的栅栏，接着摘下一片叶子。

“这栅栏不错。”高野说，“砖墙就不行了，要是遇上大地震，说不定还能把人给砸死。最近东京许多地方似乎都在鼓励使用栅栏。”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个。刑警一脸玩味地笑着。我沉默着，按下了岸田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是夫人。看到是我后，她明显松了口气，再往后一瞧，发现我身后跟着刑警，又立即沉下了脸，就像我给他们家带来了瘟神似的。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刑警说道。

就在这时，雅美和隆夫也从二楼下来了，大概是听到门铃声了吧。雅美正要回去，我便准备带着隆夫一起上楼。

“可以把上课的时间往后挪挪吗？”高野刑警在我背后喊道。

我转身，他正微笑地着看我。随即，他又转向雅美。

“可以请你也先别回去吗？如果太晚，我们会送你回去的。”

雅美看着我。我看着刑警。

“我有些话要跟诸位说。”他继续说道，“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