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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劲上来了,大家好不容易开始亲切交谈,联谊会却已接近尾声。各位纷纷开始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的时候,佐藤亘突然说出其他人都意想不到的话。等到其余五人醒悟那都是虚构的内容时,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扫兴。献给折颈男的协奏曲 作者:伊坂幸太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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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嶋法子止住了泪水,她举起啤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了又喝,当然也开始有了醉意。她冲着佐藤亘扬起下巴,毫不顾忌地喊道:“喂,丑八怪!”佐藤亘却既没生气也不难过,反而一脸内疚的表情,老老实实地向她低头道歉道:“长得这么难看,不好意思哦。”惹得另外四个人纷纷替佐藤打抱不平。尾花弘向佐藤提议:“佐藤,你不但没必要向她道歉,反而应该冲她发火才对。”江川美铃则一语道破显而易见的事实:“法子这是喝醉了呢。”接着,木嶋法子若无其事地说:“听我说啊,你们不要搞错了好不好!‘丑八怪’是我们家乡的方言,意思是说相貌不太漂亮的男人。”口气还非常得意。 佐藤亘哑然,心想:这也能称作你的家乡方言啊,有什么不一样吗?嘴上说道:“你这么一说,感觉更狠了啊!” 木嶋法子完全没把佐藤的不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丑八怪,你今天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联谊会啊?居然低三下四地哀求朋友让你参加联谊会,难道你的爱情饥渴症已经这么严重了?”她这番肆无忌惮的发言令另外四个人不寒而栗。 加藤遥赶紧像母亲庇护女儿一样打圆场说:“非常抱歉,佐藤先生,请你原谅法子。她因为等待选拔结果而过于紧张,刚才又喝酒喝得太猛,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你一定不要介意。” “没关系。比起那种小心翼翼讨好我的态度,像她这样直言不讳,反而爽快舒服。”佐藤亘那张青蛙一般的脸松松垮垮的,却丝毫没有不愉快的样子。 臼田章二望着佐藤的脸,心想:这哥们儿真是个男子汉!尾花弘在心里不禁感慨:佐藤比井上那种人简直强一百倍啊!联谊会就应该为这种男人举办才对啊! 木嶋法子嚷嚷着好难受,想吐,然后眼看着就趴倒在了餐桌上。这时佐藤亘突然开口说道:“刚才大家提到的那起恶性事件。”他的神态郑重其事,语调不紧不慢,像电视里的新闻播音员一样一本正经,这一句话就引得大家纷纷把视线投向他。 “恶性事件,是说佐久间觉的脖子被折断那件事吗?” 听尾花弘这么一问,佐藤亘轻轻地点了点头,答道:“是的,就是发生在银座一丁目某个角落的那起事件。”他稍作停顿,环视在场的几位女性,她们的脸上都写着“这件事怎么了?”的表情。佐藤接下来说出的话,仿佛空中炸开了一个响雷,连木嶋法子都被震得从桌上抬起了头。“如果我告诉你们,那个凶手就是我,你们会不会很惊讶?”在场的所有人都由于紧张而僵住了。“这是真的吗?”的疑惑以及“天啊!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惊愕,一起在包厢里蔓延开来。偏偏这时候,店员从包厢门口探头进来问道:“请问,现在把各位的点心送上来好吗?”包厢里异常的寂静气氛让店员有些发窘。这间包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奇心和恐惧感在胸中交织,店员慌慌张张地拔腿离开了。 “是我折断了佐久间觉这位艺人的脖子。不巧正好被井上目击到了,因此,我不得不除掉井上。不过,通过威逼,我得知他今天和朋友有约,也就是原本要参加这场联谊会。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他若不明不白地缺席联谊会,说不定会引起他的朋友们,也就是在座各位的怀疑,从而引起骚动。基于各种原因,我有必要尽量拖延事件被发觉的时间。因此,我逼迫井上给尾花打电话,告诉尾花自己临时有急事,不能参加联谊会了。我威胁他说:‘不赶快打电话通知你的朋友,你的小命就没了。’一句话就让他老老实实地照办了。会临时变成由我来代替井上出席联谊会,完全是因为那小子说漏了嘴。没有办法,我只好来参加联谊会了。”佐藤稍微低着头,以毫无感情的口气说到这里。 尾花弘脸色苍白地嘟囔了一句:“真见鬼!”臼田章二紧张地问:“那井上他现在……”加藤遥眨巴着眼睛;江川美铃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寻该说的话;木嶋法子呆呆地张开嘴。不久后,佐藤亘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兴高采烈地说:“如果我这样说,你们会不会很惊讶?”另外五个人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包厢里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接着,佐藤亘一脸诚恳地向大家解释:“没想到真的让大家受惊了,实在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们开个玩笑,所以就趁着兴头,编了个谎话。”接着,他又冲着木嶋法子露出苦笑,语无伦次地道歉道,“在戏剧演员面前编台词,简直是班门弄斧,见笑了。我刚才试着扮演了一下杀人犯。”听到这里,大家这才领会,刚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全是玩笑。臼田章二和江川美铃异口同声地叹息:“你这是搞什么鬼哟!”加藤遥低着头,脸上浮现出愉快的表情。尾花弘感慨地说:“佐藤,你看上去真不像个会编瞎话的人,所以我们都当真了。”木嶋法子似乎再次遭受醉意的袭击,她伸手指着佐藤亘,摇晃着脑袋说:“喂,你个丑八怪!人家都被你吓死了!”说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这时,刚才那位店员端着提拉米苏走了进来。他一进包厢,就立刻发现这里的气氛与刚才截然不同,变得轻松愉快。他感到莫名其妙,但大家和和气气当然最好。他望了望手中的提拉米苏,那如同在柔和的外壁上架起脆弱的茶色小屋顶的造型,再配上让人食欲大增的冰淇淋球,心想说不定正是自己带来的这些甜点,令包厢里的众人忘却了刚才的某种不快,给大家带来了幸福感。他任凭想象力在心中展翅飞翔,也不由得感到一丝快乐。 “不过,我一直在想,”加藤遥舀了一勺提拉米苏送进嘴里,之后说道,“那位艺人突然被害,那么此时此刻,他周围的人,他的爸爸妈妈、恋人、亲朋好友,一定都处于非常痛苦的状态吧。对他们来说,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突然离开了人世,他们一定沉浸在那种失落感和悲痛欲绝的感情之中,整日痛哭,以泪洗面。尽管如此,近在咫尺的我们,此时却像这样,若无其事地开着联谊会,品尝着美味的提拉米苏,悠闲地享受着快乐的时光。”她挥动着勺子,继续说道,“仔细想想,真有点不可思议。”她口气平淡,既没在责怪谁,也不是想质问谁。听了她的这番话,先是臼田章二像一个纯朴的牧羊人一样坦率地发表自己的感想:“我从来没想过这么深奥的事情呢。”尾花弘则一边在心里琢磨,她提出的这个话题,是不是对在场男士思想深度的测试题呢?一边老实地回答:“这样想来确实不可思议,可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只能愉快地把联谊会进行下去啊。”听到这番话,江川美铃的脑海中忽然掠过心中牵挂着的那位有妇之夫,心想:我在这里和朋友们快乐联谊,而他正和家人在一起共度快乐时光,我和他,恐怕永远不会有更多的交点。这样一想,她感到心中无比寂寞。 “是啊,”佐藤亘开口说道,“这个世界充满各种痛苦的根源:战争、事件、事故、疾病,有正在流泪的父母、有正忍受着悲伤的孩子、有承受着各种痛苦的人们,他们充斥在这世界的各个角落。但是我认为,我们只能过好自己的人生,只能努力完成自己的工作,只能珍惜自己的人生。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别人的事都与己无关。这种强词夺理的想法是错误的。” “那么,丑八怪,你说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无法从木嶋法子发问的口气中判断她的态度是尊重还是轻蔑。但佐藤亘毫不介意地回答:“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才只能一边烦恼着一边摸索。”说到这里,他苦着脸,继续道,“有一位作曲家,临死之前曾给他的孩子们留下这么几句话:‘每个人都只能专心致志地演奏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乐谱,也必须这样做。任何人都没有闲暇去窥视他人的乐谱。只能在演奏自己这份乐谱的同时,在心里祈求他人也能顺利地演奏。’” “你在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懂哟,丑八怪!”首先粗鲁地回应他的是木嶋法子,但就在她嚷嚷的同时,手机铃声大作。最初,似乎没人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直到加藤遥说了声:“法子,你的手机!”大家这才醒悟。 木嶋法子很不耐烦地嘟着嘴,说:“好烦人呀,这种时候来什么鬼电话!”接着直接把手机举到耳边。其他五个人都在心里祈祷: 别是选拔结果的通知电话吧!她本人却不知是否因为醉意袭脑,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按下通话键的同时就大声嚷着:“什么事?你个丑八怪!”把旁边的五个人都惊呆了。听到对方的回答后,木嶋法子这才明白是通知选角结果的,众人眼看着她的脸唰地一下变白,又听她慌慌张张地向对方道歉:“啊,对不起!”同时一边手忙脚乱地起身离席,一边拼命地辩解,“您听我说,那是我老家的方言,‘丑八怪’的意思是——”说着走出了包厢。 留在包厢里的五个人几乎同时大笑起来。江川美铃笑出了眼泪,加藤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臼田章二朝着木嶋法子消失的方向合掌作揖,嘴上念着:“保佑她合格啊!”佐藤亘品味着这久违了的轻松心情,看了一眼手表,心里开始惦记撂下的工作怎么样了。 “这场联谊会真奇特啊。”尾花弘的发言像在回味这一连串事件。他拿起餐桌上的湿手巾开始擦手,擦完以后,灵巧地把它卷成圆筒状,又非常自然地放回到桌上。江川美铃一眼就发现那只湿手巾正好不偏不倚地朝着自己,她觉得尾花是在嘲弄自己,稍感愠怒。但那愤怒仅仅是一瞬间,随后她就感到犹如一股暖流涌入胸中,满心舒畅,情不自禁地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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