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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经 扯经笑场 作者:李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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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经》断断续续写了四五年, 其间风格、观念都有转变, 照录如下,喜欢笑的笑,喜欢哭的哭。 不喜欢的可以不看。 “师傅,一切如梦幻泡影,可在梦里我还有哭有笑,甚至还有了一头长发,梦幻泡影虽易逝,也比这循环往复的无聊强太多了。” “你睡醒了再跟我说话。” 如是我闻:须菩提庆生,佛告曰,此是一世,前有无穷世,后有无穷世,所谓生日只是来日,所谓死日只是去日,来去如烟,何必庆祝?你就别跟我要蛋糕了,乖,Happy birthday to you。须菩提白佛言:Are you kidding me? “师傅,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昨天那个女施主。” “你怎么知道?” “我也在想。” “那你怎么睡得着?” “那是大方丈的外甥女,想也白想。” “师傅,想必我在庙里待不久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还想她呢?” “嗯。” “那就别控制了,为师传你一套迷魂经。” “你怎么不用?” “此经一生一念,一念一缘,我已经断了尘缘了。” “我×,那我还是等等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吧。” “×,没用,都会腻的。” “小和尚,听说你喜欢我?” “不好说喜欢,只是看见你会乱。” “听说你还想娶我?” “不好说想娶,只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油嘴滑舌,你丫天秤座的吧?” “阿弥陀佛,心直口快,女施主别不是天蝎座的吧?咱俩正合。” “合你大爷,你们佛门弟子还信这个?” “师傅,为什么咱早上要敲钟啊?” “因为我们没养鸡。” “师傅,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 “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大方丈有令,我们这种清净小庙,不可学别人喊打喊杀。为师传你诸般经义,读懂念通,内心强大,见着那些花拳绣腿的,舌灿莲花,灭他们跟玩儿似的。” “师傅,我懂了,知识就是力量。” “咦?你怎么肿成了这个样子?又去调戏小北了?” “不是,隔壁大庙的人打的。” “为什么?” “我跟他们舌灿莲花来着。” “唉,我说什么你都信,真可爱。” “师傅,今天晚上我能不住庙里吗?” “别装了,出去冻一夜回来和师兄弟们吹牛×的事儿我也干过,想开点儿吧,色即是空。” “师傅,和尚有自杀的吗?” “有,但各寺都封锁消息。佛门已是逃避现世之地,你来了还死,传出去这不显得我们不专业吗?此世不乐,来世就乐吗?这些人真痴。” “那来世就一定不乐吗?” “嗬,跟我抬杠?那你死去吧。” “你看你,辩经嘛,小心眼儿。” “为师现赐你法号澈丹,取清清澈澈、圆润如丹之意。” “师傅,我又怎么招你了……” “你知足吧,你师兄宨丹都没说啥。” “师傅,你法名为什么叫空舟?” “大方丈说我度不了人,也难自度,所以赐名空舟,由我自横。” “那我还跟着你干吗……” “你执念太重,跟着谁也到不了彼岸,不如索性和我负负得正。” “为什么啊?” “你看,你总问为什么。” “师傅,其实我应该叫你师父才对吧?” “没事儿,输入法怎么默认的就怎么叫吧,随缘。” “师父,你师父是谁?” “大方丈。” “他的呢?” “他师父就是咱庙的创始人,据说当年是混的,后来路上捡了本儿经,就拉了一票弟兄,占山为王,广结善缘,干起了这普度众生的勾当。” “咱庙还有这背景?”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还没被大寺吞并?” “师父,人家别的寺都叫方丈,为什么咱们得叫大方丈?” “这不显得咱大气吗?” “那我以后就管你叫大师父吧?” “嗬,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都看得很明白,都活得很不明白——空舟禅师与诸君共勉。 “师父,咱庙为什么叫遗寺啊?” “说来话长。本来叫义寺,就大方丈那黑社会师父取的,后来他死了,大方丈说这名儿太不禅了,就叫了疑寺。结果那年起了瘟疫,正该是香火旺的时候,结果百姓都不来咱庙,就改成遗寺了。还有人提议叫逸寺,让大方丈否了,他说,蒙谁啊,你真那么逸还出什么家?” “师父。” “嗯?” “你为什么让我给小北念迷魂经?” “反正你也追不上人家,死经当活经念呗。万一成功了,证了这经,那得造福多少比丘啊,你这可是大功德。” “师父,要不是打不过你,我就跟你拼了。” “师父,那什么是科学?” “这孩子,我要懂我还跟这儿待着?闹什么闹?不过据说大方丈是懂的,他说,科学就是一花一世界,就是无限的轮回无限的远,就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咱们还是别想这个了,省得一不小心再真给顿悟了。” “师父,好大风雨。” “澈丹,少做感慨。” “师父,澈丹公然追求大方丈的外甥女,枉顾清规戒律,破坏寺内安定团结,请师父予以管教。” “行了吧,看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儿,还学会给人扣大帽子了?还学会正义凛然了?还有没有一点儿出家人的样子!” “澈丹,和师兄弟们打架了?” “是。” “所为何事?” “他们说我不应该追小北,其实他们是嫉妒。” “嗯,既已看破是嫉妒,又何必跟他们争呢?” “我没争,他们争。” “唉,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真的没争吗?你还是执念太重啊。算了,来,为师传你一套女子防身术,省得你老吃亏。” “师父,我从小就在庙里,我的亲爹亲娘呢?” “你怎么问这么俗套的问题?难道为师要告诉你我其实就是你爹吗?” “师父,咱们出家人,可不许玩儿伦理哏。” “你还跟我玩儿八点档狗血剧呢。” “师父,你说大方丈知道我和小北的事儿吗?” “大方丈什么不知道?” “那他怎么不管?难道他看我还行?” “别臭美了,大方丈那是对自己外甥女有信心。” “师父,寺里好安静啊。” “那你还说什么话。” “师父,我心里乱。” “去墙根蹭蹭去,没看我这儿入定呢吗?别烦我。” “师父,你干吗要入定?” “我心里乱。” “空舟!你那徒弟,叫什么澈丹的,怎么老不见影儿?是不是出去云游了?怎么也不跟我姨夫请假!好放肆!” “哈哈哈,小北,你动凡心了。” “师父,你说,我和小北,我是不是自作多情?” “自作虽苦,但看你这个贱兮兮很享受的样子,多情想必是快乐的,你还抱怨什么?” “别跟我打哈哈,我知道今天小北来找过我,她说什么了?” “别问,万一不是好话呢?” “小北,我觉得隔壁大寺的素菜做得还不错啊,我请你去吃好吗?” “不吃,就爱吃肉。” “小北,我觉得十里坡那个戏班子的青衣唱得还可以,我请你去听好吗?” “不听,没我嗓子好。” “小北,你生我气了?” “不生……哎?生!” “完了,小北,我们有分歧了,肯定是我错了,我决定听你的!” “真的?” “真的。” “那我可唱了。” “……” “小北,你唱得真好,能教教我吗?” “得了吧,你念经都跑调。” “澈丹啊,念经只是基本功,做好和尚还得会解签、驱妖、看风水、做慈善和心理辅导,悲天悯人,笑口常开。佛法无涯,你慢慢学吧。” “师父,做和尚好难,要不咱们出家吧?” “这诸般经义,确实是安身立命之技,练到能随口占偈,指点迷津也就行了。但我就怕你动机太纯,一心执念,将来小北转身一走,水打漂萍,你别真的陷进经里,那就神佛难救了。” “没事儿,小北走我就跟着呗。” “得,这就已经没救了。” “师父,这次中原辩经大会咱庙派你去的吧?” “不是,当然是派你空响师叔。” “他?他念经还不如我呢吧?” “但他嗓门儿大啊,大会上好几百个和尚,辩到最后,还能喊出来不破音儿的就算胜利。” “师父,我能跟着去吗?” “想见见世面?” “嗯。” “算了吧,年年辩经大会都得打伤几个和尚,庙里今年派你空手道,啊不,空道师叔陪同保护。嗐,上回要不是有人不要脸竟然带了家伙去,咱庙去年就是第一了,他们哪儿是空道的对手?” “咱庙得过第一吗?” “建寺第一年,大方丈的师父为了闯名头想了个狠招,辩经当天故意迟到,待群僧辩至酣处,一脚踢碎大门,注意,是踢碎,立在大厅就喊了一句:大音希声。那帮和尚都傻了,没傻的看着那一地木头渣儿也都装傻了,第一就是咱的了。” “这招儿好,再用啊。” “别提了,后来确实有人模仿,同样的动作,喊完正等鼓掌呢,那评委老和尚气得哆哆嗦嗦地骂:‘你们这行为艺术还有完没了?踢坏门不赔也就算了,还老拿《道德经》里的词儿冒充佛法,以后我们还能跟道士见面儿吗!给我滚出去!’” “哈哈哈,这倒霉蛋是谁啊?” “咱们大方丈。” “大方丈还干过这事儿?” “谁没年轻过啊,回来痛定思痛,觉得脚疼不如嗓子疼,辩经还得拼硬功夫,就苦练声乐了。你空响师叔就是那会儿进的庙,学的就是这本事。” “那大方丈后来还去辩过经吗?” “去过几次再也不去了,自从小北来了,就成了现在这副大彻大悟的样子,还给自己改了法名,叫南无,翻译过来好像就是皈依的意思。” “那大方丈以前叫什么?” “南子,他那黑社会师父给起的,说是听着霸气。后来大方丈才知道他看过《论语》,起这名儿其实是糟践大方丈长得不够霸气。” “哈哈哈,就怕流氓有文化。” “师父,我怎么每次午觉醒来都觉着头沉啊?” “你执念太重。” “那怎么办啊?” “……以后就别午睡了吧。” “师父,空响师叔回来了?怎么没见空道师叔?” “空响连辩三天三夜,直至群僧哑口无言,就听他一人喊了,当然第一。但是其他辩手不服气,哑着嗓子指你空道师叔的头发,意思是留发的不是佛门弟子,一大厅的哑巴和尚都盯着空道呜呜喊,空道顾全大局,当场剃度。回来就一直躲屋里哭,不见人。” “对啊,空道师叔为什么能留头发?” “说来话长,空道是从日本偷渡来我中原求佛法的,结果这个笨蛋还赶时髦信儒家,身体发肤不损,这不倒霉催的吗,哪个庙都不要他。大方丈看他一身武艺,性情朴质,就留下了,顺便学日语。” “大方丈还会日语?” “哈依。” “不行了,你空道师叔是咽不下这口气了,为师得跟他去走一趟。” “好!讨回公道!” “小点儿声,喊什么?讨什么公道?哪儿来那么多公道?佛门中人,不可争强好胜,能不声不响地给那个输了不服气的孙子来一闷棍就好。” “师父,你怎么出关了?悟道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六天就出关了,不是要闭关七日吗?” “六天不悟,七天就能悟吗?” 小北,今天天气晴好,但过一会儿可能会下雨,我现在在想你,但过一会儿可能会更想。我师父说,世上其实并没有比天气更难测的东西。我觉得他说得对,他总是说得对,小北,不管下不下雨,过一会儿我都会更想你。 “师父,刚才那洋人来干吗的?” “来传教的。” “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啊?” “你can speak English吗?为师也就是勉强能听懂,大方丈倒是会说,但是这些传教士都一根筋,你大方丈懒得费工夫开悟他,打他又不合适,就撵走了。” “不是一根筋吗?怎么能撵走?” “大方丈说,我中原大乘正宗佛法皆出自隔壁大寺,隔壁大寺如若改信耶稣,我等小庙没有不信之理。那洋人一听有道理,就去隔壁大寺了。” “大方丈这是借刀杀人吗?” “哟,你还看上兵法了?心里明白就得了。” “空舟!你们遗寺太过分了,这传教的打也打不得,劝又劝不走,弄我们寺来让我们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吵吵什么,你们不是爱接待外宾吗?拿出中原第一大寺的排场来,好生款待他,说不准哪天被感化了,就回西洋替我们传佛法了。” “师父,今日山上好大的雾啊,望不出去。” “没雾你就能望出去吗?瞎望什么,留神脚下。” “师父,昨夜雷声好大啊。” “嗯,也不光是雷,你空响师叔跟丫对着喊来着。” “喊什么啊?” “你小点儿声!你小点儿声!” “大概就这句吧。” “后来雨停了,雷歇了,你空响师叔就笑了,说了句‘阿弥陀佛都服,你不服?’欧耶了一下,就睡了。” “我说他今儿怎么看谁都笑,得意扬扬的。” “那是嗓子喊哑了,要不早显摆上了。” “澈丹啊,你这心里老挂着小北,已成执迷不悟之势,长此以往,怕是影响修行。” “那怎么办啊?” “你还是得找小北求解脱。” “……我要这么求,她非打死我。” “师父,空言道何以弘道?我得跟空道师叔学学空手道。” “嗯,这上联儿不错,你自己能对出下联儿来我就让你去学。” “×!” “×什么×,你空道师叔倾心儒学,虽是武艺超群,但一身文人毛病,就爱对个对子,你早晚都得学。” “佛理实相中,本来一切空,无生无死无去无来,哪有个相对?师父,你竟然让我学这等有悖佛理的小技。” “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学你就学,过年写写春联也能挣点儿零花钱。” “师父,空道师叔怎么也不留长发了?” “天太热。” “小北,你找我?” “嗯,我们……我们在一起吧!” “……你又跟人打赌输了吧?” “澈丹,怎么又和你宨丹师兄打架了?” “师父,那不是打架,是切磋。” “打不过就说切磋,嗯,你这功夫没白学。” “师父,空道师叔那迂夫子的样儿,肯定不会教我日本脏话。” “你这样,趁他不注意抽他一下,记住他说的第一个词。” 啪! “×!你打为师干吗!” “我试试效果。” “师父,你看这云舒云卷,刚刚还是半明半白,忽然就黑得遮天蔽日了。唉,佛法非法,有常无常,佛祖都是如来,不能如去,师父,就算是你,也不能知道未来是何形状吧?” “你要再不赶紧去帮小北收衣服,为师确实不知道你会被打成什么形状。” “澈丹,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你要敢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我就抽你。” “小北,你看你,找什么借口,抽一个人难道就需要理由吗?用我师父的话说,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都是事后总结的,当下心意起,想爱就爱了,想抽就……”啪! “嗯,你懂了。” “师父,今天外面来的那和尚跟你嚷嚷什么呢?” “他问我们遗寺怎么能取消了坐禅。” “坐即非坐,禅即非禅,禅怎么能坐出来?坐出禅来又怎么样?师父,你是用这套胡搅蛮缠收拾他的吗?” “没,我就问他痔疮好点儿了没有。” “澈丹,我想要个钻戒。” “小北,等等吧,等我再修行两年,你把我烧了,舍利子比钻戒值钱。” “小北,我给你写信了。” “你有话不能直接说吗?” “我怕你听不懂。” “那我就能看懂?” “看不懂我再给你讲呗。” “师父,你说说这世道……” “不说。” “师父,我晚上还是睡不着,还是想小北,也想些其他有的没的的事,不停喝水不停上厕所,折腾折腾天就亮了。” “为师昨晚也没睡着,听见你的响动了。不过我夜观星象,总觉得你是吃咸了,和小北关系不大。” “师父,那些来算姻缘的人,既然想要在一起,还算什么算?要是姻缘不和还真就散了?” “嗯,所以啊,为师每次为了给他们算出姻缘都要引经据典,一算再算,算出来为止。” “师父你真是积德行善。” “也不是,有时候为了回头客也往没了算。” “小北,师父教我很多法门,大都太难,我只学会了掐指一算,掐你的指一算,一算再算,愣算也要算出一段姻缘。” “师父,这么晚不睡,在这里叹什么气?” “为师夜观星象,紫微冲北斗,白虎坐宫,东南角又斜刺出一道红光,想必……” “想必怎样啊?” “想必,为师是饿了,你也饿了吧?” “师父,那些当官的干吗老组团去隔壁大寺啊?” “说是去学打机锋的,他们比咱们用得着。当然也有求平安的。” “澈丹,天冷了,看着点儿咱寺那些老和尚。” “这点儿温度,还能冻死吗?” “冻倒是冻不死,但他们经念得太多,有些执。去年一个师叔祖,在院子里念了半夜经,忽然觉得冷,就坐到柴火垛上喊,天冷若此,唯有自焚取暖吧。” “……他就这么圆寂了?” “没,大方丈骂了一句傻×,罚他烧一年的锅炉。” 阿弥陀佛,众妙皆备,诸位善男子善女子来我遗寺施舍,无论求财求缘求平安,我佛慈悲,一定……都可以商量,敬请诸善男子善女子摩肩接踵守秩序,如果实在不想守秩序,请到西厢房办理会员卡。——遗寺宣 “师父,原来今天隔壁大寺有演出,海报那么老大字:百闻一见七十二绝技,秘不示人十八铜人阵。” “效果好吗?” “别提了,表演七十二绝技的老和尚数学不好,边练边数,没一会儿就走火入魔了,非说自己是孙悟空,奔着西边儿就去了。” “十八铜人阵呢?” “天降大雨,全掉色儿了,你想去吧,可壮观了。” “嗯,为师早跟他们说要相信科学,按时收看天气……” “别骗我了师父,我可听说这雨是我空巫师叔求的……” “祈雨抗旱造福一方,还顺便揭露了劣质染料的危害,我佛慈悲不图虚名,你切莫声张出去。” “师父……” “澈丹,来,给为师念一段儿《法华经》。” “师父……” “再说就让你默写。” “师父,清早听到一阵爆竹响。” “山下有人结婚。” “结婚为什么要放爆竹啊?” “想必是给自己壮胆儿吧。” “师父,空响师叔是天生大嗓门儿吗?” “不是,是机缘。空响刚来咱庙那会儿,一天半夜才回来,大方丈亲自去接他,为了表示友好,化妆成女鬼从天而降。空响师叔惊天一吼,一山的鸟都飞了,走兽都散了,就练成了。” “空响师叔全力一吼是什么样啊?” “鸟飞绝,走兽散,耗子打洞,狗撞墙。” “怎么说得我空响师叔跟狮子王似的……” “澈丹,你感冒好些了吗?还打喷嚏吗?” “还没好利索呢,小北你可真关……” “那你就别离我这么近。” “……” “师父,我们是不是不够淡泊啊?” “是。” “你回答得还真痛快……” “因为上次你大方丈问我,我们遗寺要不要淡泊一些,我犹豫了一下,就被罚了一个月的工资。” “师父,可我觉得淡泊名利很酷啊。” “你这是吃饱了。” “师父,又下雨了,哗啦啦响成一片,反而好静啊,心里也静。” “嗯,这种天气,尘世镇定,容易让人忘记世间疾苦,但也容易自寻烦恼。” “是啊,比如我就会特别想小北……” “嗯,比如为师关节就会特别疼。” “小北,天气晴朗,你比天气还晴朗,你走过来,简直一叶障目,简直遮天蔽日,简直是我目力所及的一切风景。” “……你丫这是拐着弯儿说我胖吗?” “……不是啊……别……别打啊……” “师父,落叶了,秋天了。” “说反了。” “师父,今夕何夕?” “澈丹,这是一个感叹句,下次别用疑问语气了。今夕十月初二,立冬了,快睡吧。” “师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什么意思?” “和小北认识了这么久,你还没有体会吗?” “澈丹,你这是又跟人打架了吗?” “不是,师父,我觉得,空道师叔既然教了我功夫,我就要用,对吧?” “不一定对,你接着说。” “佛门弟子,慈悲为怀,看见两只狗残忍地互相撕咬,我就应该挺身而出,制止暴力,这个对吧?” “这个可能对,但显然狗不是这么认为的。” “我觉得你不可能慈悲到这个程度,也不太可能自信到这个程度,老实说吧,当时是跟着小北吧?” “是……” “是想显摆一下习武成果吧?” “是……她还给我加油来着……” “你确定是给你吗?” “小北,我要去参加辩经大会了,给点儿精神上的鼓励吧!” “一个内部比赛瞎激动什么,再说我也不会精神上的鼓励,就会肉体的。” “……小北……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想什么美事儿呢,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输了,我就抽死你。” 小北,我师父说,自然现象就是那些我们能科学解释,但不能科学对待的现象,比如我们竟然会就着月光吟诗,竟然会对着大风歌唱;比如我们虽然感觉不到自转公转,可竟然会准时对着月份、季节和又是一年心神晃荡。小北,十二月了,还没有下雪,今年就要过去了。 “师父,我这两日内心浮躁,忍不了蠢言蠢语,听见了总想上去抽他们……怎么办?” “那就别忍了呗,抽丫的。打得过固然心情舒畅,即便打不过也是有好处的,你被揍上几次,心里肯定就宽容多了。” “师父,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天一冷就轮到我扫院子?” “这说明为师夜观星象的水平进步了……你瞪我干吗?冷静点儿嘛。” “师父,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儿没变……” “师父,我昨天要是不冲凉水澡就好了,那样今天就不会感冒了,然后明天就能和小北去看戏了……” “想这些干吗?这正是,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那什么心可得?” “你好好总结一下这次的经验教训,自己说。” “……小心。” “空舟禅师,我这两天情绪特别不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看谁都不顺眼,看哪儿都不舒服,您开导开导我?” “你这是无明业火,开导是不管用了,我给你开个光吧。” “师父,今日天气大坏,阴冷,下的雨比雪还冷,心情也大坏,也没有见到小北,忽然生出点儿绝望的感觉,冻得哆哆嗦嗦的,想要大哭一场。” “好了好了,就好像你以前没绝望过一样。” 天冷加衣,多吃新鲜水果,多睡觉,穿宽松内衣,少自言自语,多与人交谈,逢雨雪天气注意躲避,见愁眉不展者注意躲避,闻空灵诵经声注意躲避。全寺上下吸取历年经验教训,降低冬季忧郁症的发病率。——遗寺宣 “师父,夜深人静,观自在,往里看,能不能见本心?” “夜深人静,你不静。” “为什么?” “你要是静,你就不说梦话了。” “师父,你肯定又说,一元不能复始,万象从未更新,新年也没什么好庆祝的,只是个人定的日子,但我还是祝你新年快乐啊……” “且不说你把为师揣测得这么神经病有没有道理吧,这个时候你还不去陪小北跨年,跟我这儿新年快乐,你肯定是够呛了……” “师父,我觉得小北其实应该是喜欢我的……” “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你问什么?” “小北。” “哎。” “小北。” “哎!” “小北。” “干吗?” “我这样喊你几次,就觉得要哭出来了。” 小北,路上好大风雪,车灯照不出五米,五米里也全是杀气腾腾的雪花乱撞,让人生疑后面是不是有掩杀过来的军马。小北,你若在,会不会同我一道极目远眺,抵近视击,逼退五米。我想你。 “师父,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 小北,我觉得我对世界缺少热爱,总是不太高兴,见到风和日丽不高兴、高山流水不高兴、推杯换盏不高兴、读万卷书不高兴、行万里路不高兴,我见到大部分人也不高兴,我问师父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师父让我来找你,可是你也不高兴。可是我师父是对的。 小北,我想你,没有特别的花样,可说出来就显得悲壮。 “师父,我佛说普度众生,可有那恶人贼子作奸犯科,放下了屠刀,就真许他立地成佛吗?” “×,还敢大张旗鼓地成佛啊,嘚瑟不够他了吗?放下屠刀就说明栽了,官府要抓,仇家要杀,还他妈成佛?捡条命就乖乖藏好吧。” “师父,那大方丈作为前帮派人士,怎么不乖乖藏好,还大张旗鼓地办寺庙啊?” “大方丈放下屠刀了吗?” “嗯……大方丈放下没放下我不知道,反正小北肯定是没放下……” 小北,他们有好多关于爱的道理。我有你。 小北,我咳嗽的时候,喝吐的时候,被鱼刺卡着的时候,有点儿难过的时候,你都要拍拍我的背,力度稍有不同,但都没什么用,是吧?但你总要做点儿什么,是吧? “师父,持续性心烦啊,不行了,你跟我说会儿话吧。” “你的意思其实是,让我听你说会儿话吧?” “嗯……怕这么说你又跟我收费……” “不用找我,去坐钟里自个儿喊去,回音就能把你劝好了。” “师父,小北说我再这么打不起精神她就不理我了,怎么办?我实在不知道从哪儿做起啊。” “唉,教你几招儿啊:不分场合地做扩胸运动;喝完水‘哈’一声;手搭凉棚看太阳,多晃眼都看,愣看,边看边笑。” “这样就能阳光一点儿啊?” “不是,这样就能看起来阳光一点儿。” “师父,我见到好多施主往佛像前扔钱,往水池里扔钱,往石龟石龙身上扔钱,他们却不给道旁乞丐钱。” “你给了吗?” “只给了一个残疾老伯。” “为什么给?” “看着难过。” “嗯,你也是买个心安而已,那些施主也是买个心安,怎么分高下?当然他们智商确实成问题,但不好用你的善心要求别人。” 我们大方丈说了,世界是不会有末日的,真的,乖,别闹,来世修成正果,做个原子。 “小北,我……我给你写了首情诗……” “你还是直接念吧……上次你给我写的我就没看懂,以为是梵文,拿去找我姨夫翻译,姨夫很警惕地问我,是不是惹上了什么外道的师父,怎么被人下了这么重的符……” 小北,只有你见过我笨嘴拙舌。 “小北,你看太阳这份儿豁出去的架势,应该是夏天到了吧,树叶都绿成那个恬不知耻的样子了。” “嗯,按说春天还没过呢,怎么就这么热了?” “肯定是被我对你的浓浓爱意给加热了!” “是吗?那太好了,我这儿还有俩昨儿吃剩的酱肘子,你赶紧给热热吧,不许偷吃啊。” “师父,你说如果有个人,一生无功无过,没人特别牵挂他,也没人特别恨他,有一天死掉了,就那么死了。怎么盖棺定论?” “超度就是,要什么定论?” “可眼见这样的人太多,他们就白白轮回一遭吗?” “南无,非要写,可写四字:例行公事。” “……要是我也这样呢?” “你啊,就写:没有贼胆。” “住手!你们这群混蛋,放开那个女孩!” “哟嗬?小和尚毛都没长齐,就出来学人家打抱不平?我们要是不放开呢?” “×,大胆狂徒!我给你们跪下了!” “……” “澈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为师问你最想变成什么,你怎么说的吗?” “记得啊,变成鸟,现在也想,自由自在的,多好。” “嗯,鸟还是鸟,可理由不一样了,你那会儿说的是,变成鸟,在每一个坏人头上拉屎!你看,还加了感叹号的。” “啊,这说明我成熟了吗……” “南无,只是换了一种幼稚。” “小北,我师父说,见面聊天气是人类农耕太久的积习,关心风雷云雨,是担心粮食收成,关系身家性命,不是寒暄客套,没话找话。小北,如此说来,你看今天的天气就挺好,风也有,雨也有,闪电也有,反正误不了身家性命,我们去散步吧。” “还是我自己去吧。” “……” “你给我打伞。” “澈丹,半夜诵经,你要疯吗?” “驱蚊虫啊,也驱鬼神,也驱心魔……” “×,这是清凉油,这是带符板儿砖,这是安眠药,对症下药,赶紧睡觉。” “嗯,蚊子来了喂安眠药,鬼神来了拿清凉油泼,心魔起了,给自己一板儿砖,对吧?” “好孩子,快睡吧。” “师父,幸福是什么?” “啊?信佛就是信佛啊。” “……不是信佛,是幸福,那你干脆说说,信佛能幸福吗?” “信佛幸福,信佛不幸福,不信佛幸福,不信佛不幸福,这都有可能啊,没什么必然联系。” “你别给我说绕口令啊,我这么问得了,你幸福吗?” “我啊,姓王。” 小北,我刚刚忽然想到,其实我从没有过要和这世界死磕的想法,我对改变世界和改变自己都没有什么兴趣。这个不要告诉我师父,他一定会说,这也已经是执念。我知道他是对的。小北,酒劲儿就要退下去了,我还没有想到不吵醒你的抒情的方式。 空舟禅师的俗家姓名变化多端,一时姓王,一时姓李,一时又姓欧阳,唯一能肯定的,只有性别是男。各位施主就不用连这个都纠缠了,我们有法号的人,只知万法无常,知米饭可吃,一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遗寺宣 “师父,我跟空道师叔学功夫都快一年了,别说以一敌百了,连劈个砖头、碎个酒瓶都不会啊,我不想再学功夫了……” “那你是打算当武警吗?” “澈丹,功夫本来就是舞蹈的一种特殊形式,就像你说的,劈砖头、碎酒瓶,表演而已,学它干吗呢?” “那空道师叔那么厉害,以一敌百,他的功夫也是表演吗?” “那是他劲儿大。” “师父,那大方丈呢?都一把年纪了,也是劲儿大?” “他倒不是劲儿大,可谁敢打他啊……” “师父,你有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这话问的,好像为师开心过似的。” “澈丹,你要是再在坐禅的时候睡过去,为师可就真拿禅杖打你了。” “你不也睡吗?!你怎么下得去手?!” “第一,为师睡,是若有所思地睡,不要跟我比。” “你……” “第二,为师下不去手,所以才用禅杖打嘛。” “师父,太阳都要落山了啊,坐禅一天真是不知不觉,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时间每时每刻都在流逝,只是我们不大注意罢了,就像你注意不到你每时每刻都在呼吸一样,除非把你扔到水里去。同样,如果你像为师一样有痔疮的话,你肯定就能体会到时间流逝了……” 小北,每次见你都会惶恐,每次见你,脑袋里都是一句没头没尾的烂台词——你从人群中走来。 “师父,你知道今晚有月全食吗?还是红色的啊,煞气太重了,肯定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吧?星象学怎么解?” “这不用星象学就能解,明天是小北的生日,而且你忘了。唉,阿弥陀佛,为师只能祝你幸福了。” “师父,你怎么知道小北生日的啊?” “你去年特意告诉为师的啊,让我今年提醒你。” “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这样明年你自己就能记住了,都是为了你好,瞪我干什么?还不去准备礼物。” “小北,生日快乐!给你花!” “明天才过。” “怕你明天出不来嘛,我请你去吃东西吧,剁椒鱼头、飞禽火锅。” “干吗吃这么荤腥?” “加上月食,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占齐了!” “闭月羞花先不说,这沉鱼落雁是说我能吃是吧?你这是想给我过生日啊还是给你自己过祭日啊?” “没有啊……别,别打啊……” “小北,你别生气了,我跟你说实话,你看着我的眼睛!” “看不见。” “……那你看着我的口型!” “你那口乱牙,重峦叠嶂的,丑死了,看了更生气。” “你……你一跟我生气,我这眼睛也不对了,牙也不对了……” “你那牙从来就没对过好吗?” “小北,你不要哭了。” “你不是也在哭?”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男的!” “……” “师父,行走江湖,到底什么最重要?舌灿莲花?你觉得我这口才行吗?身手敏捷?我这功夫还有救吗?要不我改练枪法?还是人际练达?我除了咱寺里的和尚和小北就不认识别人了啊。师父我也老大不小的了,你说我到底主攻哪个方向啊……” “别磨叨了,行走江湖,当然是运气最重要,随缘吧。” “师父……” “哼唧什么,是不是饿了?” “师父!你怎么知道?!” “咳,你那点儿小心思,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要吃什么饭。” “嗯!咦?那句俗语不是这么说的吧,应该是……你大爷!” “师父,被人激怒怎么办啊?特别怒,忍不了的那种。” “忍不了也要逼自己冷静,心里从一数到十,做二十个深呼吸,默诵大悲咒,回想生命里美好的东西,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和下来,然后再捅他,比较有准头儿。” “师父,你说有一天,我也会喜欢别的姑娘吗?” “没准儿。” “那小北怎么办啊?” “我×,你还真是慈悲为怀恬不知耻啊,你先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学金钟罩了?学铁布衫了吗?这武的不行,文的呢?精神分裂你总得会吧?都不会还学人家三心二意,嫌自己轮回得慢吗?” 本寺为普度慈航,答谢众生,近期开展香火大回馈、求一赠一活动。有求一次姻缘,送一次超度;求一次财运,送一次开悟多种组合可供挑选,阿弥陀佛,万望各位施主不要错过。——遗寺宣 “师父,大方丈武功那么高,他有没有什么秘籍心法啊?我借来看看。” “秘籍这种东西,全是读书人幻想出来的,手无缚鸡之力,就愣说知识就是力量,以为看两行字就能天下无敌了?你大方丈一身武艺,也全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时候在江湖上滚出来的。若说有什么心法,那就是打不过人家就没饭吃。要不为了你武学精进,从明天起为师跟你抢饭?” “……” “师父,太无聊了,一成不变的生活太无聊了,怎么抵御无聊啊?” “×,你问一个和尚这种问题,你觉得合适吗?” “师父,耳闻众比丘言及末法时代,何解?” “世尊灭度后,一切时代,时代中一切佛陀、凡人,皆有言自身所处为末法时代,这其实是执念,也就是自恋。” “小北,你做梦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 “看内容吧,有食物的梦就是彩色的,有你的就是黑白的。” “你居然会梦到我啊!” “常常啊,梦到你在相框里,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吃东西。” “澈丹,你做梦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 “黑白的吧,白日梦嘛,白底黑梦,像素描一样。” “没出息,编还不编个彩色的?” “彩色的太逼真了,太逼真就不是梦了,我就想想,不能当真。” “澈丹,别总抱怨了,生活其实是很美好的。只要你习惯了的话。” “师父,人比人得死啊,小北唱歌那么好听,我念经都跑调;窕丹师兄那么嚣张,可我就是打不过他;你这么丑,也能当我师父……” “澈丹,不要那么沮丧嘛,你功夫这么差,嘴又这么贱,都还没被人打死,你要知足。” “师父,我忽然发现,在寺里待得,除了一堆师叔师兄,我都没有朋友啊……” “这有什么的,为师也没有。” “没有朋友多孤独啊。” “有了也一样。” “师父,喝茶是不是对参禅有帮助啊?你看空道师叔没事儿就喝茶,每喝一口都吸气挺胸,眼神辽远,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跟他说话他也不理,就闭着嘴笑,高深莫测的。” “他那是烫的。” “师父,我想留长发,秃头太难看了。” “你以为你长发会好看吗?” “……也不是,可咱们到老都只能留这一种发型吗?” “你这就是缺乏战略眼光了,长期看这对我们是有好处的,你想,如果僧人不剃度,那许多德高望重的高僧老了就会变成谢顶的高僧,那还怎么德高望重?再说,辩经的时候互相薅头发也不成体统吧?” “秃头我就忍了,可烫戒疤我实在忍不了啊,多疼啊。” “你就当文身了。” 小北,今天下雨的时候我在街上走,路上很多人在跑,我已经淋湿了,就没有跑,反正回到寺里还要好久。对面有个人也没有跑,他慢慢走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小师父,受累打听点儿事儿呗?我合了个十,以为他要问路,他接着笑,这雨几时停?小北,我觉得他比我像和尚。 一武士手握一条鱼找空舟禅师,道:“我们打个赌,你说我手中这条鱼是死是活?” 空舟知如说是死,武士会松开手;如说活,那武士定会暗中使劲把鱼捏死。于是说:“你是个傻×。” “空舟禅师,我被官府追杀至此,恳请贵寺收留!我愿落发为僧,扫地打杂,禅师救命啊。” “你犯了什么法?” “我是被冤枉的啊。” “呵呵。” “好吧,禅师,我刚刚是骗你的,我确实犯了法,我杀了人。” “杀了何人?” “我嫂子,她与奸夫勾结,害死了我哥哥,被我发现,失手将她打死,那奸夫是本地富绅,我……” “我×,二郎,你这故事编得敢不这么通俗吗?你到底犯了什么法?” “……空舟禅师,我说实话吧,我没犯法,我也没被官府追杀,我只是实在受不了凡尘俗世了,我想出家,求个清静无为,恬淡安稳。” “求清静啊,那你倒真不如去犯个法,牢里比我们这儿清静多了。” 小北,我现在不太敢说要和你在一起了。人生下来,总要死;和你在一起,总要分开。这不是宿命论,这是经过科学证明的宿命论。 “澈丹,让你切个西瓜怎么这么半天?手无缚鸡之力也就算了,缚个瓜也这么困难,你可真是,文不能辩经,武不能切瓜,你说你……” “够了!师父,我手里拿着刀的时候不要这么刺激我,会出事的!” “干吗?一气之下要自杀吗?” “……我去切瓜了。” “师父,这两天我下山行走,发现其实我很受女施主欢迎啊。” “是幻觉。” “你看你,别嫉妒啊,真的,人家拉着我问长问短的,还请我吃饭,请我喝酒,还让我下次再来……” “你这两天根本就没下过山。” “……” “那是梦吗?可感觉很真实啊。” “真实就对了,你前天吸了一口大方丈从印度带回来的香料,生梦幻泡影,就是这作用,辅助修行的。” “我怎么不记得?” “是我趁你睡着时让你闻的,测试下效果,看来不错。” “×,要是有毒怎么办?我跟你拼了!” “别喊,幻觉是愿望的表现,你的幻觉我已经听过了,再嘚瑟,我就告诉小北。” “……再给我来一口吧。” “师父,靠这印度香料修行,见识了梦幻泡影,见识了一切虚妄,不是偷懒吗?” “是啊,所以卖得贵。” 小北,我说我喜欢你,你说然后呢,我说和你在一起,你说然后呢,然后然后,哪儿有那么多然后,然后就一起活着啊,不然怎么样。 “师父,以后我不读经了,越读越丧气,估计凭我的智力,这辈子想悟道是没戏了。” “你看,读经还是很有效果的嘛,能正确地认识到自己的无知已经不错了,为师为你感到骄傲。”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小北,我最近有些话多,我说了许多别人的话给自己听,结果总是笑场。当然真正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我是不会笑的,一是出于礼貌,另外也怕他们说更多的话解释。师父说,我这不是礼貌,是虚伪,也是慈悲。小北,你跟我说句话吧,今天很安静,我吃了很多橘子,下了很多雨。 “澈丹,你见过海吗?” “没有。” “湖呢?” “没有。” “江河呢?” “没有。” “除了寺里这口井,你是不是就没见过别的什么了?” “我见过大雨。” “师父,活着是不是也就这样了?年轻时像我这样,大了像你这样,老了以后像大方丈那样?” “你不要那么自信,你能不能活到老还不一定。法无定法,唯一确定的就是你死了以后肯定是像土一样,可降解,可循环,低碳。” “师父,婚礼敲锣打鼓我懂,热闹嘛,怎么葬礼也是敲敲打打的啊?” “也是为了热闹一点儿,荒诞一点儿,弄得太严肃了,哭丧的人会笑场的。” 昨晚空响师叔为了自己古井不波的境界再次激动到失眠,并且大喊大叫,全寺的和尚都被喊醒了,追着空响师叔打。可他声音太响,没人近得了身,于是大家去找大方丈,可大方丈怎么喊都喊不醒,空响师叔盯着大方丈的房门看了一会儿,说了句“×”,就睡觉去了。 小北,很久没给你写情书了,日子倒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澈丹,你看你窕丹师兄现在,起早贪黑,寺里的佛经他都快看完了,还到处给人讲法,你看看人家多勤奋,你睡到现在还不起。” “我×,他这么努力,干吗不去隔壁大寺啊?或者直接还俗创业得了,还出什么家啊。” “你这话说的,我们遗寺的人就不能勤奋了吗?都想着不劳而获,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你赖床还有理了?给我起来面壁!等我睡醒了再找你算账!” “澈丹,你最近经也不念,水也不挑,柴也不砍,就跟墙脚坐着,装什么自闭啊。” “师父,我忧郁……” “要点儿脸吧,还忧郁,饭也没见你少吃了一口啊。再说,忧郁对外形是有要求的,你这种朴素的外形顶多也就是心里不得劲儿。” “师父,我心里不得劲儿……” “你要再不去挑水,就该身上不得劲儿了。” 小北,我似乎从来没有过为了什么一定要怎么怎么样的时候,从来没有那么热烈过,即使是给你写的情书,也是压着手腕写的。小北,我是说,话不能说得太满,人活得也不能太满了。当然你很好,你这样理直气壮的很好,我喜欢你这样,但是我不行,我就做你的退路好了。 “师父,我觉得,人生在世,归根结底靠的就是三样,随大流、碰运气、勤奋,占上两样就能过得不错。” “澈丹,为师让你学佛法,让你修觉悟,让你证无上正等正觉,你怎么净总结这种庸俗哲学处世智慧?你有个僧人的样儿行吗?” “你不也老说吗?” “我已经老了,你跟我比什么?” “师父,我错了,我晚上就修觉悟,你先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嘛,人活着是不是就靠随大流、碰运气和勤奋?” “嗯,是,这三样儿你占哪个啊?” “……我占一个心态好。” 小北,佛法太难学了,觉悟太难了,要应付师父太难了,不懂装懂根本就是找打,还不如装疯卖傻。当然最好还是直接承认不懂,不觉悟,不想觉悟。小北,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也是一样。无赖一点儿,显得坦诚。 “师父,我渐渐觉得,我佛说众生皆苦,未必是对的,大部分时候众生都不苦,或者说,他们并不认为自己苦,不然没法儿解释为什么众生会生生不息。大部分时候,众生根本就没想法,整个人生最大的苦也就只是无聊罢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无聊。” “师父,你看,如果我靠天赋变得牛×,那是老天给的,没什么好得意的;如果我靠后天努力变得牛×,那别人后天也能努力,这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归根结底,活着就没什么好得意的。” “归根结底,你就是既没有天赋,又懒,还为此得意。” “师父,新年新气象,我打算换个发型。” “嗯,从全秃换成斑秃吗?” “澈丹,为师问你,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成为一个开心,并且能让别人也开心的人。” “哦,后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小北,我很久不给你写情话了,我想,我是个普通人,怎么能那么爱你。 “小北,我只是喜欢你。” “你只是喝多了,澈丹。” “澈丹,你这饭做得要是不够吃,我晚上饿了就抽你。” “小北,你看,如果你饿了,你是没力气抽我的;如果你抽我,就说明你吃饱了。” “做顿饭你还给我做出逻辑陷阱来了……” 小北,我很久不说轻薄的话了,无论是对世界还是对你。内心逐渐痴肥,人格逐渐呆板,面目倒是一如既往地可憎,这让我略感欣慰。我师父说,我无端发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小北,我想念你的次数却没有减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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