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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消失者 作者:多纳托·卡瑞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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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卡米拉·罗伯逊抱着孩子回来了。 她站着用双臂怀抱着婴儿哄他入睡。“他怕热,实话说,我也怕。上帝今年赐给了我们一个漫长的夏天——荣耀归于我主。” “继续说下去吧,卡米拉。”米拉说,“您后来又和那个男人通电话了……” “那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我那时二十五岁,过着见不得人的生活。我成年后,外祖母就把我赶出家了。她说对我再也没有要尽的义务了。不久后她就死了,我每天都为她祈祷,盼望她上天堂。” “自从您无家可归后,事情似乎就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贝里什插话说。 卡米拉毫无惧色地看着他。“对,没错。起初我很害怕,但我坚信自己不管怎样都会幸福快乐。只有上帝才知道我错得多离谱……睡大街的头一个晚上,我身上寥寥无几的那些东西就被偷了。第二天我的一根肋骨断了,躺在急诊室里面。一个星期后,我明白了怎样才能生存下去,开始卖淫。一个月后,我第一次吸食快克可卡因,发现了可以在那个人间地狱里过得幸福的秘密。” 越是观察面前这个心平气和的女人,贝里什越是无法相信她讲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我被逮捕过好多次,反反复复进出监狱或戒毒所,但每次都会重蹈覆辙。有时候我为了买毒品几天不吃饭。客人也可以把毒品当做钱付给我,其实我的客人也没剩几个了,因为我瘦得皮包骨头,头发都掉了,牙齿也都蛀了。”她在说话的时候,婴儿正试图透过衬衫吸奶。 他们眼前的这幅纯洁景象和罗伯逊太太所诉说的往事令人联想到的画面根本是天差地别。 “记得一个冬天的晚上,下着倾盆大雨,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为了买一剂毒品,我不得不站在外头想办法赚钱。而且,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活在一个平行空间里,没人和我来往。我在吸毒的时候是这样,清醒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我仅有的生存本能不会让我想吃饭或睡觉,只会让我想要嗑药。我在暴风雨中找到了一个电话亭避雨。我不记得在那儿等雨停等了多久。我湿透了,冷极了。我试着用手揉搓身体取暖,但一点效果也没有。就在那时,电话亭里的电话响了。我还记得我盯着那部电话许久,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就让它一直响着,因为我没有勇气拿起听筒。内心有个声音对我说,那个人没有打错,就是打给我的。” 米拉耐心等待她娓娓道来,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电话亭,和许多年前一样,在记忆中重新拿起听筒。“那个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名字——卡米拉。我立刻听出了他的声音。我记得他问我过得怎么样,但我知道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于是我放声大哭起来。你们无法想象,那么多年来第一次痛哭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尽管这些年里有太多理由能让我这么做了。这个世界残酷无情,我不能让自己软弱地哭泣,不然我就死定了。”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然后,那个男人第二次问了我那个问题:‘你想要一个全新的生活吗?’我对他说我想。” 小家伙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而另一个男孩正安静地在游戏围栏里玩耍。门外,三个大一些的孩子欢叫着追逐希什。屋子里的卡米拉·罗伯逊被她的挚爱包围着。她尽心尽力建立起那个小小世界,好像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他有没有跟您解释怎么给您一个全新的生活?”贝里什问。 “他给了我准确的指示。我要买一些安眠药,然后晚上去一家宾馆。在那儿我会找到一间用我名字预订的房间。” 安眠药这个细节立刻引起了米拉和贝里什的兴趣。也许他们离找到失眠者之谜的答案已经非常接近了。但他们俩不想打断罗伯逊太太的陈述,就连彼此交换眼神也省去了。 “我要躺在床上,服下安眠药入睡。”卡米拉继续说,“然后,我会在另一个地方醒过来,我就可以一切从头开始了。” 米拉默默记住她提到的细节。她还不能相信那个故事是否是真的,但是它听起来很合理。“那您做了什么呢?您去了那个宾馆吗?” “对。”女人确认道,“房间已经为我预订好了。我走上楼,打开门。除了脏乱的环境外,没有什么东西让我担心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我拿着安眠药瓶躺到床上,连被子都没有掀开,衣服也没有脱。我记得膝间的两手紧握着药瓶,盯着天花板看。我吸了七年的毒,却在那一刻害怕吃一颗安眠药。我不断问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情,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好开始新生活的准备。” “后来呢?”贝里什问。 卡米拉·罗伯逊带着疲惫的眼神看了看贝里什。“我真的不知道我居然会那么清醒,我告诉自己,如果我不靠自己的力量摆脱困境,而是一头扎进一片虚无,我必死无疑。您明白吗,贝里什探员?我头一次意识到,不论我多么自暴自弃,我都不想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脖子上的十字架随着胸膛起伏。“我从床上起身,然后离开了。” 贝里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凯鲁斯的人像拼图。他摊开纸递给那个女人。“您见过这个男人吗?” 看到贝里什递来的东西,卡米拉·罗伯逊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她从贝里什手中接过那张纸,害怕似的远远地拿着它。她看着那张脸,不放过画像的每一笔和每一处细微变化。 贝里什和米拉屏住呼吸等待着。 “没有,我从没见过他。” 两名探员虽然很失望,但表情却毫无所动。 “罗伯逊太太,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有几个问题。”米拉说,“您后来接到过电话吗?” “再也没有了。” 米拉相信她的话。 “没有打来电话的必要了。”卡米拉补充道,“经历了那件事后,我加入了社区,认认真真做事。我在那儿认识了罗伯逊牧师,然后我们结婚了。就像您看到的,我靠自己的力量办到了。”她最后带着自豪的口吻说。 这是骄傲之罪,但贝里什笑着表示谅解。“为什么您决定在多年后告发那个人呢?” “随着时间流逝,我对他的看法改变了。我不再确信那个男人是不是善意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贝里什对她的看法很感兴趣。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我认识我丈夫后,看到他是怎样为他人无私奉献的,不禁觉得纳闷,为什么一个有良好意图的人需要躲在暗处。而且……” 贝里什和米拉静静等待她说下去。 “而且……有什么东西是……邪恶的。” 贝里什思考着这个回答。他不想让卡米拉觉得自己说的是无稽之谈,事实上他觉得她的话是合理的。 “最后一件事。”米拉问,“您记得您那天去的那个宾馆的名字和房间号码吗?” “当然,我应该记得……”卡米拉·罗伯逊抬头望着天花板回忆起来,“安布鲁斯宾馆317号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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