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潮 二

逍遥游  作者:班宇

有一次,东西还是没买到,正准备回家时,看见有人 摆摊算命,李老师骑车转过去,单脚点地,有气无力地问,准不准。那人说,算着看。李老师说,你算算我,什么时候能买到猪腰和猪肝。那人抬起头来,仔细端详,说道,今天买不到,明天也买不到。李老师说,放屁吧。那人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叹口气说,我瞎讲的,我也不是张屠户,不管这个。李老师说,那你管什么。那人说,我管讲故事。李老师说,来讲一个听听。那人说,五分钱一个,保管对你有用处,听完再给也行。李老师说,讲吧。那人说,我看你这一身儿,带毛料,至少机关干部吧,坐办公室的,我给你讲个你的同行,也是当官儿的,钟尷,认识吗。李老师说,听说过,古代人,会捉鬼。那人说,对,长得丑,谁都嫌弃,考试合格了,皇上也不要他,一头撞死,有点脾气,阎王爷怜悯,让他帮忙捉鬼。说有一次,正月十五,钟尷在灯会上闻到有阴气,腾挪闪展,来到近前,走马灯一照,曜,果然,发现一只野鬼,想上去降伏,但灯会上游人太多,暂没打草惊蛇,静步跟在后面,走过集市,穿过房屋,来到郊外的一片树林里。李老师说,故弄玄虚。那人接着说,那只鬼走到暗处,摘下衣冠,猛一回头,展现面貌,双眼看着钟尷,钟尷大吃一惊,嘿,你知道这鬼是谁么。李老师说,故弄玄虚吧,还能是谁。那人说,想你也猜不到,这是个女鬼,原来与钟埴同住一镇,三代贫农出身,成分还可以,曾介绍给钟尷做妻,但当年嫌弃钟埴铁面虬髯,相貌难看,死活没有同意,一段姻缘就此作罢。钟尴见是故人,好奇便问,你怎么变成野鬼了呢,她就说,我后来嫁与一官宦做妾,被大夫人日夜折磨,最后遭陷害致死,过程曲折,讲得情真意切,字字滴血,戏里怎么唱的来着,夜色静,寂无声,故园热土一望中,物是人非倍伤情。钟尷听得也心生几分哀怜,想上前安慰两句,她叹了口气,又变换脸色,严正说道,但你今天也不用放过我,我是鬼,你是来捉鬼的,各司其职,我老远就看见你,特意引你来此,不要惊扰世人,请将我拿去吧,钟尷不解,问她,你既然知道是我,为何不逃,她说,逃不过命,都有定数,再活一次,我也不会嫁与你为妻,你也只能去捉鬼。我悄悄地来,也悄悄地走,做人做鬼时都一样,挨打也都一声不响,你不用同情我,我也不用你同情,别的鬼怕你,但我不怕,我知道你也是鬼,你我一样,相互折磨而已,各有劫数。钟埴听后,心头仿佛中了一箭,不捉了,踉踉跄跄,掉头离去,行在长夜里,捂着胸口,几步一停顿,明知那女鬼在身后,却也不敢回头去看。李老师听得入神,说,坏了,坏了,中了奸计了,苦情戏,一世英名。那人说,没有奸计。李老师说,然后呢。那人说,没有然后,钟尷睡醒一觉,眼泪沾襟,躺了半天,起床继续捉鬼,驱除邪祟,雷厉风行,保佑一方平安。李老师松了口气,说,原来是梦。那人说,你说是就是。

李老师往家里骑,想来想去,迎风流泪,到家时,妻 子躺在床上,声音虚弱,看他眼眶通红,问他说,是不是又没买到。他点点头。她说,去了大半天。他说,听人讲了一个故事。妻子问,什么故事。他复述一遍。妻子想了想,说道,好故事,现在也都是自己人,互相折磨,各司其职,要宽忍,不要记恨。李老师说,我不记恨。妻子说,能不打扰的人,就别打扰,一觉醒来,该上课上课,该捉鬼捉鬼,一场梦而已。李老师说,我懂。李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摸着他妈妈的脸。李迢睡在床上,鼻息平缓,黄疸尚未退尽。李老师忽然想起火炕还没烧,便提着生锈的斧头,推门走出房间,去后院打出两天的劈柴。

李迢蹲在地上择菜,切好豆腐,洗干净一把小葱,李 老师炸好鸡蛋酱,炒了一盘土豆片,又炯好一锅米饭,解开围裙,兀自拎着半瓶白酒上桌,给李迢扔下一句,喊你哥来吃饭。李迢不太情愿,走到李漫的房门前,轻敲两下,之后便坐回位置,捧起饭碗,望向不远处垂落在半空中的天线。

餐桌摆在院子中央,过堂风吹过,十分凉爽,不时有 路过的邻居望过来,李老师跟人点头打招呼,来喝一口?那人摆摆手,改天,今天家里有菜,李老师喝好。李老师点点头,他的一位学生也住在附近,送来一袋虾皮儿,说是家人出差,特意从大连带回来的,鲜灵儿,李老师推辞几番,最终收下来,摊在桌上,卷好塑料袋,用手捻过几粒虾皮儿垫在舌头上,再抿一口白酒。

小半杯落肚,李漫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叉开腿坐在 板凳上,自顾自地吃起来。李老师问,李漫,今天复习的是什么?李漫说,均值不等式,也背了一点古文。李老师说,还有一个多月了,这次好好考。李漫不耐烦地说,知道。李老师说,晚上还去同学家里吗?李漫说,得去。李老师点头,又问道,这次报哪里,想好没有。李漫说,等等再说。李老师说,要我看,锦州医学院。李漫没有说话。李老师继续说,刚成立不久,分数不高,离家近,渤海湾,日出日落,风景不错,另外,学医的话,毕业工作好,去医院上班,铁饭碗,朋友邻居以后也都能照应到,借得上光。李迢在一边接话,他咋能去锦州,报哪儿还用问吗,肯定是上海的学校啊,施晓娟写信说在上海等他呢。李漫放下筷子,盯着李迢,说道,你看我的信了。李迢不敢直视,轻声说一句,不稀得看。李漫说,侵犯隐私,在国外,你这就是犯罪,要判刑几年。李老师插话道,你去上海,我也不是不同意,但那边人生地不熟,毕业以后怎么办,分配到哪里,都是问题。李漫说,不用你操心。李老师又说,反正我是不同意。李漫说,我都说了,不用你管。李老师说,好,以为我爱管呢,你们两个,他妈的,我早都管够了,要不是你妈生前有话在。李迢抱怨道,说啥都非得带上我。李老师说,我恨不得天天烧高香,盼着你们滚远一点,我自己落得清闲,真的,我现在就这么一个愿望。

听完这句,李漫起身而去,回到房间,取出褐色公文袋, 驼着背,夹包出门,几页油印的卷子露出白边儿来,桌上的饭还剩下一半,粒粒稻米在空气里变得透明,并重新发硬。李迢也随之离开,抽屉里翻出一副扑克,握在手里去找满晴晴,想去问问她的那个戏法到底怎么变出来的,琢磨了一下午,仍觉奇妙。只剩下李老师,独自坐在逐渐袭来的黑暗里,屋里的日光灯没关,炽烈的白光朦胧地映到外面来,镇流器嗡嗡作响,蚊虫乱飞,他一边驱赶,一边自己吃了很久,半截小葱搭在碗边,白酒喝得也慢,最后竟还剩下一些,他重又仔细倒回瓶中,拧紧铝盖,收拾碗筷,回到屋子里,打开半导体,沏上一杯茶水,准备听新闻,但还没等开水放凉,便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李迢跟着李老师去铁西副食品商店,也名圈儿楼,呈 环形盘踞在齐贤街与六马路的交会处,李老师很喜欢这条窄街的名字,齐贤,取自《论语》,见贤思齐,能自省,有上进心。门口挂着塑料布,齐齐落下,李迢锁好车后,宜接掀开钻进去,没顾得上后面的李老师,几缕帘子遮在李老师的脑门儿上,他皱紧眉头,用手一一拨弄开来。

李迢和李老师转了一圈,人挤着人,贴着前行,胳膊 打架,'眼花缭乱,出了一身热汗,品类繁多,不知从何入手,正发愁时,迎面碰上一位李迢以前的同学,此时正穿着工作服站在柜台后面,胳膊上箍着花套袖,朝他摆手示意,面露微笑。李迢稍稍回忆,才记起她的确切名字,冯依婷,从前极瘦,皮包骨,脸色泛黄,看着营养不良,总请假,不怎么爱说话,但语文学得不错,能造句,成语用得恰当。李迢挤着过去,跟冯依婷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你在这里上班。冯依婷说,是,毕业就来了,家里安排的,顶我妈的位置,给人抓糖。她一边说着,一边拎着簸箕一样的小杆铝秤,撮起一堆糖块儿称重,动作娴熟,然后用牛皮纸包好,细绳勒紧,有棱有角,方正得体,双手递给顾客。趁着空闲,她问李迢,你来这里是要买啥?李迢说,准备进厂子,要拜师,想送点礼物,不知道买什么好。冯依婷说,怎么才拜,一直没上班啊?李迢说,没有,厂子刚开始招工,去年也没招人啊,在家里硬挺一年。冯依婷拎着秤杆想了想,说,来吧,我给你安排,拜师跟结婚差不多,四样礼,烟酒糖茶,意思到位即可。李迢很高兴,如遇恩人,连忙说道,那我可全靠你了,这几样你帮我买好。冯依婷摆摆手,笑容依旧,解下工作服,嘱咐同事两句,便从柜台里绕出来。李迢和李老师跟在她身后,穿梭在人群里,逐个击破,先取来两瓶鸭溪窖酒,又拿上一条大前门,两包牛皮纸茶叶,最后回到柜台,称了两种糖果,一包司考奇,一包运动糖,合并打起包装,拿在手里沉甸甸,颇有分量。李迢完全听从指挥,二人配合默契。东西置办齐备后,冯依婷将李迢父子送出门去,李迢挠着头说,不知道怎么感谢。冯依婷说,老同学,小意思,举手之劳。说完跳着走回商店,意气风发,李迢伸个懒腰,单手提着买来的礼物,跨上自行车,时间尚早,他们父子骑得很慢,浑身热汗逐渐被风吹干,抬眼是晴空万里,几只鸽子从头顶的电线上掠过,双翼扑动,鸽哨聰喲作响。

说是五点正式开饭,满峰还是迟到了二十分钟。刚一 进门,先朝着空气敬了个礼,同时哼哈一声,以表歉意,中气十足,然后摘去前进帽,扔到沙发上,帽檐一圈油黑,又低头脱胶鞋。李迢起身,始终站在一旁,不敢言语,待到满峰整理完毕,才被满晴晴的母亲介绍一番,从小看着长大,品性好,心也诚,想去厂子里上班,学门手艺。满峰点点头,伸出粗糙的手,来回揉着李迢的肩膀,捏得关节咯咯直响,盯着李迢的古怪表情,满峰问道,我这手劲儿,你觉得怎么样。李迢说,厉害,咱们工人有力量。满峰敞开衣襟,坐下来边吃边谈,像一座落地摆钟,沉稳坚固,声音震耳。

满晴晴说,叔,夹菜,特意给你做的红烧肉,放的红 梅酱油,高档次,不是散装的货。满峰摆了摆手,说,中午刚吃的风味楼,徒弟请客,四菜一汤,还没消化,暂时吃不下去。满晴晴又说,这个李迢,你好好带他,他笨,你多踢多打,随便收拾,不要钱。满峰靠在椅背上,举起筷子讲道,厂子里上班,三点最重要,第一,听话,第二,勤快,第三,孝敬,朋友用心交,师傅拿命孝,技术都是可以培养的,但这三点,是胎里带来的本性,缺一不可。李老师一边应承着,一边递去眼色。李迢转回身去,将备好的烟酒糖茶客客气气地双手奉上,没有说话,笑得十分腼腆。满峰接过来,质问说,这是啥意思啊,要让我报销呗。李老师连忙打圆场说,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孝敬满师傅的,日后多多关照。满峰哈哈一笑,说,我开个玩笑,这孩子我看出来了,挺含蓄,有内秀。李老师说,靠您栽培,不成气候。满晴晴的母亲从厨房里拎出一瓶白酒,递给李老师拧开,满峰在一旁说,老龙口绿磨砂,口感好,醉不口干。李老师说,满师傅识货,我都不认识这些,平时只喝点散白。满峰说,你们知识分子,现在待遇还没上来,这个有徒弟给我送过,红磨砂和绿磨砂,毛玻璃酒瓶儿,两种新产品,远销海内外,沈阳风味名品。李老师先给满峰倒满一杯,又给自己斟上,满峰手指敲了敲桌子,又点一下李迢的杯子,李老师说,他就不喝了吧,没有量。满峰说,锻炼锻炼,厂子里上班,不会喝酒要挨欺负。李老师说,也是,得听师傅的话。于是酒瓶递给李迢,李迢看看李老师的脸色,抖着往杯里倒了二两,满晴晴在一旁喝饮料,提着杯子,斜李迢一眼,李迢匆忙站起身来,双手握杯,毕恭毕敬,走到满师傅面前,杯口碰杯底,由下至上,仰脖喝下一口,辛辣力道直冲头顶,李迢鹹牙咧嘴,险些流出眼泪,满师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行,有诚意,以后看你的工作表现。

.两杯白酒下肚,李老师和满峰找到共同话题,同样中 年丧妻,都是苦命之人,李老师有情有义,越讲越辛酸,半夜里,借着板车推到医院,还是没救回来,生命里最漫长的一个晚上,一分一秒,记得清清楚楚,此后多年,独自拉扯两个儿子,来回算计,行事小心翼翼,艰辛不必多提。满峰膝下无子,更开明一些,劝他说,这回你儿子也有工作了,你也可以再爲摸一个。李老师说,不敢想,还有个大儿子,在准备高考。满峰问,第几年了。李老师说,第三年。满峰说,那得小心一些,我邻居家的孩子,恢复高考那年开始,一直到现在,三十多岁,满脸胡茬,也还在考,年年托关系报名。李老师说,怎么一直没考上,许不是那块材料。满峰说,那你可说错了,从第二次起,他就考上大学了,每次考的还都是不同学校,天南海北,但他就是不去读,去年考上的是天津南开,英国话专业,驰名中外吧,录取通知书上午刚发下来,他下午就给撕了,说是还不满意,今年要继续考,想上清华。李老师说,怕是魔怔了。满峰说,我看也像,他就是考上清华,也未见得能去念书,现在是每天点灯熬油,吃完饭后,碗也不捡,地也不擦,直接在圆桌上铺开几本书,打开台灯,埋头苦读,我去过他家两次,他都是低头写写画画,谁也不理,没有礼貌,我一眼瞥过去,那几本书上全是各种颜色的笔记,密密麻麻,看着疹人。李老师说,家里人也不管一管,这很危险,有过先例。满峰说,知识分子家庭,处事太文明,没法儿管,这要是我的孩子,二话不说,上去两个耳光,直接扇个跟斗,我看你他妈还考不考。李老师附和道,你还别说,有时候就得这招儿,管用,有个古代典故,范进中举,考试通过,疯癫了,最后也是一巴掌抽醒的,做回正常人。满峰指着李老师对桌上其他人说,听见了吧,不愧是老师,头脑清醒,我就愿意跟明白人唠嗑,对付不同的人,你得有不同的办法,我们车间主任开会也经常讲这个,因材施教。

晚上八点半,李老师已经微醉,拄着脑袋凝视桌沿, 满峰喝得兴起,大嘴一撇,继续讲个不停,海陆空三栖,为主席献计献策。满晴晴吃完下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迢几次想起身,活动一下筋骨,陪她说几句话,却无奈师傅还在桌上,不好躲去一旁。他一直想着要去提醒满晴晴,她的师傅徐立松不太正派,驚坏,当年在学校时,曾因扒眼儿进去过,要不是因为他爸徐卓是警察,估计直接就判流氓罪了,侮辱妇女,道德败坏,但这个事情,他又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满晴晴比较单纯,委婉地讲,没有效果,直说的话,也不合适,怕是最后又落不得好脸色。

正在犹豫之间,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满晴晴的母亲念 叨着,这么晚了,能是谁呢。满峰拍着桌子说,好几个大老爷们儿在这呢,怕啥,把门打开,看看到底是哪位不速之客。满晴晴的母亲拉开外门,惊叹一声,钻进来个大盖帽儿,李迢歪过身子,探出去看,心里一惊,怎么想谁谁就到。原来是四牌楼的片警徐卓来访,李老师也认识,连忙打起精神,招呼徐卓入座,徐卓的胡子花白,身板笔直,面容严肃,勉为其难地坐下来。满峰为之倒酒,说,热烈欢迎,初次见面,我是变压器厂的,搞生产。徐卓说,今天夜班,不方便喝酒。满峰说,来了都是客,警民一家亲,你不喝,显得我们招待不周。徐卓摇摇头,举起杯子,舔一口白酒。刚想说话,满峰一把搂住徐卓的脖子,喊道,这就对了,俗话说得好,交警队,树荫底下等机会,刑侦队,案子没破人先醉,不喝点酒,没有灵感,没法破案。徐卓又摇摇头,没有说话,板起面孔。李迢小心地问,徐叔,你过来是不有啥事儿啊,找满晴晴,还是找我姨,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和我爸先回避一下。徐卓说,不找她们。然后拽了两下李老师的胳膊,低声说,李老师,喝不少了吧,跟我出来一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李老师趴在桌子上,刚要睡着,此刻又被推醒,眼神涣散,扶着桌子起身,跌跌撞撞,走到门外。

满晴晴家的院子狭窄,磨不开身,两人跨过溪流,来 到巷尾,身后是配件七厂的两排厂房,再后面是铁西体育场,刚种上青草,四周沉寂,风吹过来,仿佛身处旷野之中。徐卓划亮火柴,点着一根烟,吸了两口,递给李老师,李老师接过来,没塞进嘴里,徐卓转身回去,将自行车推了出来,立在一旁。李老师问,有事儿。徐卓说,有。李老师叹了 口气,说道,跟李漫有关吧。徐卓说,是,李老师没醉,头脑清楚。李老师说,不然的话,也不会知道我们今天在满晴晴家里。徐卓说,是他讲的。李老师颤抖着问,事情大吗。徐卓说,可大可小。李老师说,谁说了算呢。徐卓说,谁说了也不算,看政策。李老师问,人在哪里。徐卓说,所里关着。李老师说,有什么办法,帮着想一想,走动一下,花钱也行,还有一个多月,考完再说。徐卓说,这就别合计了,赶的时候不好,一个月内,肯定是出不来。李老师点点头,说,都是造化吧。徐卓说,他进来的时候,我吓一跳,李老师有素质,不慌,我佩服。李老师说,不然又有啥办法,到底什么情况。徐卓说,没査清楚,不方便讲,我想了半天,到底要不要今天来告诉你,其实是有点违反纪律的。李老师说,心意领了。徐卓说,再抽一支吧,李老师,这次一定要吸取教训了。李老师说,喝多了,嘴麻,吸不动,先回去了。徐卓又说,看开一些,人各有命,李漫这孩子,脑瓜儿够用,有点可惜了,你看我那个儿子,虽然学习不行,调皮捣蛋,但没犯过大错误。李老师说,是,不如你教育得好。徐卓接着说,不全是教育问题,也看天性。李老师说,总之我得向你学习。

徐卓骑上自行车离开,身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李老师踉踉跄跄回到满晴晴家,满晴晴的母亲焦急地问,啥事儿。李老师说,没事,徐卓在单位打六家儿,输了半宿,手头紧,管我借点零钱。满晴晴的母亲说,厉害,还能找来这里。李老师抬高嗓音,说道,满师傅收徒,徒弟是我儿子,这么大的喜事,邻居没有不知道的,能找来也不奇怪。满峰听后高兴,说,李老师,儿子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带他在厂子里站稳脚跟。.李老师感激的话说了几遍,又深鞠一躬,说,既然有满师傅这句话在,那我死也瞑目了。满峰连忙起身,扶稳李老师,说,不至于,也不用行礼,咱不讲那套,工人阶级,有活干活,有话说话,再者说,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明白。李老师给自己倒上一两白酒,一饮而尽,杯口朝下,扣在桌子上,两滴挂在内壁上的白酒缓缓落下。李老师咂咂嘴,又给李迢倒上大半杯,然后说,满师傅,我今天不胜酒力,先回家休息,李迢,来,替我跟满师傅喝完这杯酒。满峰说,用不着,太见外了,李老师,以后机会有的是。李老师摆摆手,难得今天高兴,难得,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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