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比·斯凯尔斯花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查到了那个从玛丽·伯克的公寓里跑出来的人的名字。柯蒂斯·乔丹是个黑人，住在费德里斯路上。波比不知道确切的地址，但是费德里斯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他把车停在公租房区对面的街边，走进街区，直到发现一个没有人的视野宽阔的门口。

守灵仪式从下午开始。葬礼在明天早晨举行。波比不会去参加了，他已经对这个在亲密程度上最接近他母亲的人说了“再见”，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保护她的外孙。波比已经与玛丽·伯克谈论过好几次，关于她死后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但是波比一直准备着履行他的职责。

他的一个肩膀靠着柱子，双臂交叉在胸前，考虑着他眼前的选项。如果自己听说了乔丹，那么凯文恐怕也听说了。即使他现在还没有听说，将来某天，会有某个人在他的耳边说出这个名字。到时候该怎么办呢？波比感觉胸口一阵战栗。世间自有公道，他愿意把乔丹移交给警察，但这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呢？波比在14号警署有一个警察朋友，是一个名叫奎格利的爱尔兰佬。他眼前浮现出奎格利的脸，好像一块长长的浅色大理石，上面镶着黑色的眼睛，到处都是伤疤。“你自己看着办吧，波比。”奎格利会这么说，“那就是你处理这类事情的方式。我们都懂，地区检察官也懂，每个人都懂。”奎格利说到了点子上。如果这件事波比不去处理，那么还有谁会处理呢？凯文会去处理——决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这是一座他要过的桥，是道路上的一个转弯，是该死的悬崖上的纵身一跃。波比抬头看了看，一辆有轨电车隆隆驶过。这时，他瞥见了一些棕色的头发。波比认出了那个脑袋，以及他瘦削的面容和低头走路的姿势。他穿过联邦大道，跑上一个山坡。凯文在他前方二十码[1码约为0.91米。]左右的地方飞快地移动着，眼睛看着地面，右手放在夹克口袋里。波比刚要叫喊，凯文在街角拐了个弯，在公租房区消失不见了。波比跑了起来。

凯文推门进来时，柯蒂斯·乔丹正坐在一张木头长桌前。乔丹的眼珠左右转了转，然后又往凯文后面看了看。他舒了口气。

“你跑得离家太远了，白面包。”

凯文对着房间深吸了一口气。桌子上放了一摞钱，旁边有一把枪。乔丹的手指嘎巴嘎巴地数着钱，没有去拿枪。桌子上还散落着其他一些东西，其中有一件在窗口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苍白的亮光。凯文一看到它，其他的东西立刻都褪成了看不见的颜色。凯文拿出一支锃亮的22小口径的手枪，举起来，看着颤抖的枪口。直到刚才，他还认为自己会跟对方说话，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试着去理解他的动机。可是，就在他看到桌子上放着他外婆的项链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疯狂。凯文扣动扳机，柯蒂斯·乔丹举起东西阻挡。枪从凯文手里飞了出来，他听到一声枪响，接着是第二声。乔丹从椅子上抽搐着跌了下来，好像一个被看不见的大手提着的木偶，只是这木偶最后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的一片血泊中。凯文瞥见桌子底下有一双白眼也在偷偷地看着他，接着，他被双脚悬空拽到了门口。是波比，他手上拿着一支黑色的左轮手枪，枪柄上裹着灰色的胶带，枪口对着天花板。他拖着凯文穿过几道防火门，朝楼梯井上下看了看。凯文扭着身子摆脱了他，朝走廊飞奔而去。波比对他嘘了一声，让他停下。

一摊鲜血缓缓流过公寓里铺了瓷砖的地面。凯文匆匆跑到桌子后面，差点儿滑倒。桌子上堆着几摞现金、一串钥匙和两瓶药丸。项链吊坠已经滚下了桌子，落在了墙角里。凯文一把抓起它，用大拇指擦掉纤细的项链上的血迹，然后捡起了他刚才掉下的枪。

柯蒂斯·乔丹的尸体整个儿蜷缩在桌子底下，一只手臂举过头顶，好像要去挠另一侧的耳朵。凯文把尸体翻了过来，正面朝上，仔细地看了看，立即把这个形象熟练地刻入了脑海。接着，他跪了下来，把枪口顶着乔丹的脑门，扣动了扳机。22口径的手枪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留下一个干燥的、皱巴巴的洞。凯文把枪插入口袋，跑出公寓，直面撞上一个黑人女孩，她正用惊恐的眼神凝视着他，呆呆地站在走廊中央，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头发上系着粉白相间的蝴蝶结。他们对视了几秒之后，凯文冲向防火门。波比拉着他走下两段楼梯，来到大楼的地下室。走廊上有一股尿味，老鼠蹭过的黄色砖墙根上流动着一层乌黑的油脂。波比指着一个看似保安室的地方说：“那里可能有水槽。”

“我必须把枪拿回来。”凯文掏出那把22口径的手枪。波比接过枪，把它藏在自己的夹克里。

“我们必须在警察到达前离开。现在，快去洗洗。”

凯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血。他的鞋底边缘也沾上一些。

“现在，凯文，快去！”

凯文走进保安室，打开水龙头。水管咆哮着，流出来的水像铁锈一样。他等了几秒，水开始变得清澈。警笛正在远处呼啸。两人待在这幢大楼里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七分钟，但也可以说，有一辈子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