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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弗兰基问了一个问题悬崖上的谋杀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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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这些冒险搞得筋疲力尽之后,弗兰基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晚。她下楼来到那间小咖啡屋时已经十点半了,发现博比正在等她。 “嘿,弗兰基,你总算起来啦。” “别做出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弗兰基慢悠悠地在椅子上坐下。 “你想要点什么?他们有黑线鳕、鸡蛋、培根,还有冷火腿。” “我想吃点烤面包,喝点淡茶。”弗兰基的话平复了一下他的情绪,“你怎么了?” “肯定是那个沙袋,”博比说,“可能把我打开窍了,让我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满脑子都是好点子,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干点什么呢。” “好啊,那干吗不赶快出去啊?”弗兰基懒洋洋地说道。 “我已经出去过啦,刚才半个小时我都跟哈蒙德督察在一起。咱们得暂时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恶作剧,让它过去,弗兰基。” “哦,可是博比——” “我说了,是暂时的。我们必须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现在知道了问题的关键,只需着手认真调查。咱们可不是想给罗杰·巴辛顿-弗伦奇扣上个绑架的罪名,而是谋杀的罪名。” “而且还要抓住他。”弗兰基恢复了精神,说道。 “这才像话嘛。”博比赞同道,“再喝两口茶。” “莫伊拉怎么样了?” “情况很糟糕。她醒来后就一直处在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中,显然是害怕极了。她已经去伦敦了,去了一家位于女王门的疗养院。她说在那儿会觉得安全一些。她都被吓坏了。” “她向来胆子都不大。”弗兰基说。 “嗯,有像罗杰·巴辛顿-弗伦奇这样一个古怪又冷血的杀人犯在这附近游荡,是个人都会害怕的。” “他又没想谋杀她,我们才是他想追杀的目标呢。” “他现在怕是自顾不暇呢,大概也顾不上我们,”博比说,“所以呢,弗兰基,咱们得着手调查了。整件事情的开端肯定是约翰·萨维奇的死以及那份遗嘱。这里面有问题。要么遗嘱是伪造的,要么萨维奇是被谋杀的。” “如果这件事涉及巴辛顿-弗伦奇的话,那遗嘱很可能就是伪造的了。”弗兰基若有所思地说,“伪造文书似乎是他的专长。” “也有可能是既伪造又谋杀,咱们非得查清楚不可。” 弗兰基点点头。 “我这里还有查完遗嘱之后做的一些笔记。见证人有厨师罗斯·查德利和花匠阿尔伯特·梅雷。他们应该都很容易找到。接下来还有起草遗嘱的律师,埃尔福德与利。按斯普拉格先生的说法,那是一家非常体面的事务所。” “好的,咱们就从那儿入手。我觉得最好是你去搞定律师,你能从他们手里得到更多的东西。我去找罗斯·查德利和阿尔伯特·梅雷。” “那巴杰呢?” “巴杰不到午饭时间从来不起床的,你不必担心他。” “我们哪天必须得帮他把他那些事摆平,”弗兰基说,“说到底,他救过我的命。” “用不了多久又会是一团糟,”博比说,“哦!顺便说一句,这个你怎么看?” 他拿出一张脏兮兮的硬纸片给她看,那是一张照片。 “凯曼先生,”弗兰基脱口而出,“你在哪儿找到的?” “昨天晚上找到的,它滑到电话机后面去了。” “那么坦普尔顿先生和太太究竟是谁似乎就很清楚了,等一下。” 一个女服务员正好端着烤面包走过来,弗兰基给她看了那张照片。 “你认识这个人吗?”她问。 女服务员注视着那张照片,脑袋稍稍偏向一边。 “嗯,我见过这位先生,不过有点想不起来了。哦!对了,这位先生是都铎小屋的主人,坦普尔顿先生。他们现在已经走啦,好像是去了国外的什么地方。”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弗兰基问道。 “我真的说不好。他们并不经常来这里,只是偶尔周末会过来一趟。大家都很少见到他。坦普尔顿太太是位很友善的女士。他们住在都铎小屋的时间也不算很长,差不多六个月吧。一位特别有钱的先生去世之后,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坦普尔顿太太,然后他们就到国外去生活了。不过他们一直没卖掉都铎小屋,也许有时会把它借给别人过周末。不过我觉得拿了那些钱之后,他们就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住了。” “他们以前有个叫罗斯·查德利的厨师,对不对?”弗兰基问道。 然而这姑娘似乎对厨师不感兴趣。真正能激发她想象力的是“一个有钱的先生留下了一大笔财产给他们”。对于弗兰基的问题,她只回答说不知道,随后便带着空的烤面包架离开了。 “真是轻而易举啊。”弗兰基说,“凯曼夫妇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不过他们为了方便团伙,把这块地方保留了下来。” 他们最终同意按博比提议的那样分头行动。弗兰基在当地采购了一些东西,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然后开着宾利车走了,博比则出发去寻访花匠阿尔伯特·梅雷。 午饭的时候他们碰面了。 “怎么样?”博比问道。 弗兰基摇摇头。 “伪造遗嘱是不可能了,”她的语气中有几分沮丧,“我在埃尔福德先生身上花了很长时间,他是个可爱的老头儿。他已经听说了咱们昨晚的事情,很迫切地想知道一些细节。我猜他们这里也没有太多能让人兴奋的新闻。无论如何,他很快就任我摆布了。接着我谈起了萨维奇的案子,自称遇见过几个他的亲戚,说他们暗示遗嘱有可能是伪造的。听见这话那可爱的老律师当时就火冒三丈,说绝对不可能,这不像伪造信件那么简单。他见到了萨维奇先生本人,萨维奇先生坚持要当场起草遗嘱。埃尔福德先生本想回去,把事情办得更正式一点,你也知道这些律师,一沓沓纸上都是些没用的话——” “我不知道啊,”博比说,“我从来没立过遗嘱。” “我立过两份。第二份是今天早上立的,我必须找个借口去见律师。” “你把钱留给谁了?” “你。” “这可有点欠考虑,不是吗?万一罗杰·巴辛顿-弗伦奇成功把你干掉,我可能就会因为这个被绞死了!” “我倒从来没想过这个,”弗兰基说,“好啦,就像我刚才说的,萨维奇先生精神那么紧张,情绪那么激动,于是埃尔福德先生就当场拟好了遗嘱,仆人和花匠过来做了见证。安全起见,埃尔福德先生把遗嘱带走了。” “看来不用考虑伪造遗嘱的可能了。”博比表示同意。 “我知道。当你亲眼看到当事人签上了自己名字,就不可能再考虑伪造的问题了。至于另一件事情——谋杀呢,现在再想查出什么就比较困难了。当时被叫去的那个医生后来也死了。咱们昨晚见到的那个是新来的,他才来两个月。” “这个死亡人数还真是不幸啊。”博比说。 “啊,还有谁死了?” “阿尔伯特·梅雷。” “你觉得他们都是被杀害的吗?” “那样规模可就太大了。或许可以假定阿尔伯特·梅雷不是被谋杀的,他都七十二岁了,可怜的老家伙。” “可以,”弗兰基说,“我同意你的看法,他可能是自然死亡的。罗斯·查德利那边运气怎么样?” “还好。她离开坦普尔顿夫妇后去了英格兰北部的一个地方,不过现在已经回来了,还跟这里的一个男人结了婚,他们似乎已经好了十七年了。很不幸的是,她有点傻乎乎的,什么都记不清楚。或许你能再想想办法,从她那里打听点消息。” “我会去一趟的,”弗兰基说,“我还挺擅长和这种傻乎乎的人打交道的。顺便问一句,巴杰去哪儿了呀?” “我的天哪!我都把他忘得死死的了。”博比说道。他站起身来,离开了房间,几分钟后又回来了。 “他还在睡呢,”他解释说,“现在准备起来了。一个负责打扫房间的女服务员好像已经叫过他四回了,不过也没什么用。” “好吧,咱们最好去见见那个傻姑娘。”弗兰基边说边起身,“然后我必须去买一把牙刷、一件睡袍、一块海绵,还有其他文明生活的必需品。昨天晚上我简直太接近原始人的生活状态了,完全没想到要用这些,外衣一脱就倒在床上了。” “我知道,”博比说,“我也一样。” “咱们去跟罗斯·查德利谈谈吧。”弗兰基说。 罗斯·查德利,现在的身份是普拉特太太,住在一间到处都是瓷器狗和家具的乡间小屋里。普拉特太太本人是个体壮如牛、膀大腰圆的女人,有一双鱼一样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像是腺样体面容[腺样体即咽扁桃体。腺样体面容是指由于腺样体肥大造成长期张口呼吸导致的颌面骨发育异常,形成特殊的呆滞面容]。 “您看,我又回来啦。”博比轻松随意地说道。 普拉特太太费力地喘着气,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 “听说您曾经跟坦普尔顿太太住在一起,我们挺感兴趣的。”弗兰基解释了来意。 “是的,小姐。”普拉特太太说。 “她现在是住在国外吧?”弗兰基继续说,她想尽量给人留下她和这家人关系很好的印象。 “我听说是。”普拉特太太附和道。 “您跟她一起住过一段时间,是不是?”弗兰基问道。 “您说我跟谁,小姐?” “跟坦普尔顿太太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弗兰基放慢了语速,清清楚楚地说道。 “我可不敢那么说,小姐。我只待了两个月。” “哦!我还以为您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挺长的呢。” “那是格拉迪丝,小姐。她是客厅女仆,在那儿待了六个月呢。” “你们有两个人?” “是啊。她是客厅女仆,我是厨师。” “萨维奇先生死的时候你也在场,是吗?” “不好意思,小姐,我没听清。” “萨维奇先生死的时候您在场吧?” “坦普尔顿先生没有死,至少我没听说。他去国外了。” “不是坦普尔顿先生,是萨维奇先生。”博比说。 普拉特太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就是把钱都留给了坦普尔顿太太的那位先生。”弗兰基说道。 普拉特太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像是机智的神情。 “哦!我明白了,小姐,是死因调查听证会的那位先生。” “就是他,”弗兰基为自己的成功感到欣喜,说道,“他以前经常来这儿住,对吗?” “我也说不好,小姐。您明白吗,我当时也是刚来的。格拉迪丝应该知道。” “但是您要去给他的遗嘱做见证啊,不是吗?” 普拉特太太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您去了,看见他在一张纸上签了名字,然后您也得签。” 那抹机智的神情重又浮现。 “对,小姐。是我和阿尔伯特。我以前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我也不喜欢这个。我跟格拉迪丝说了,我不喜欢在纸上签名字,那是事实,而格拉迪丝说肯定没问题,因为埃尔福德先生也在场,他是一名律师,也是一位很好的绅士。”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博比问道。 “您能再说一遍吗,先生?” “是谁叫您去签字的?”弗兰基问。 “是女主人,先生。她来到厨房里,说让我出去叫上阿尔伯特,然后我们两个一起上楼,去最好的那间卧室(就是她头天晚上刚刚给那位‘先生’腾出来的房间)。那位先生当时正坐在床上,他从伦敦回来后就直接上床了。他看上去病得不轻,我之前没见过他。不过他的脸色太难看了。埃尔福德先生也在那儿,他很亲切地说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只要在这位先生签名的地方签上我的名字就可以。我照做了,还在名字后面写上了‘厨师’两个字和地址,阿尔伯特也是一样,接着我就浑身发抖地下楼去找格拉迪丝,跟她说我从来没见过谁的脸看起来那么像死人,而格拉迪丝说他前一天晚上看起来还挺好的呢,肯定是在伦敦碰上了什么事,让他烦心了。一大早,所有人都还没起床的时候,他就动身去了伦敦。然后我又说我不喜欢在任何东西上签我的名字,格拉迪丝说没关系,因为埃尔福德先生也在场。” “那么萨维奇先生,就是那位绅士,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是在第二天早上,小姐。那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等到格拉迪丝早上去叫他的时候,他都已经硬邦邦地死掉了,床边还搁着一封信。信上写着‘交给验尸官’。哦!格拉迪丝吓了一大跳。然后就是死因调查听证会。大约两个月之后,坦普尔顿太太告诉我她要到国外去定居了。不过她给我在北方找了一个特别好的去处,工资很高,她还送了我一些精美的礼品什么的。坦普尔顿太太真是个非常好的人。” 普拉特太太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滔滔不绝的讲述之中。 弗兰基站起身。 “好吧,”她说,“能听您讲这些事情真是太好了。”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您必须允许我送给您一点,嗯,小礼物。我占用您太多时间了。” “唔,太感谢您了,真的,小姐。祝您和您那位高尚的绅士今天过得愉快。” 弗兰基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从屋里出来。博比几分钟之后也跟了出来。他看上去心事重重。 “嗯,”他说,“咱们似乎已经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挖出来了。” “没错,”弗兰基说,“而且这些事情也都串在一起了。现在看来毫无疑问,萨维奇确实立了那份遗嘱,而我猜他对于癌症的恐惧也是如假包换的。他们没法那样贿赂一个哈利街[伦敦著名街道,是拥有百年历史的“世界名医街”]的医生。我想他们就是利用了他刚刚立下遗嘱的时机,赶在他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迅速把他干掉了。至于要怎样才能证明是他们谋害了他,我就不清楚了。” “我明白。我们可以怀疑是坦普尔顿太太给他吃了‘某种能让他睡觉的东西’,但我们没法证明。巴辛顿-弗伦奇有可能伪造了那封给验尸官的信,但还是没法证明。我估计那封信一离开死因调查听证会的证物桌就被销毁了。” “所以又回到那个老问题上来了:巴辛顿-弗伦奇和他的同伙到底为什么那么害怕我们的发现?” “你没发现什么疑点吗?” “不,我没发现,不过有一件事。坦普尔顿太太干吗要在客厅女仆在屋里的情况下,派人去找花匠来见证这份遗嘱呢?他们干吗不找客厅女仆呢?” “你这句话就挺古怪的,弗兰基。”博比说。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不对劲,弗兰基吃惊地看着他。 “为什么?” “因为我刚才留下,找普拉特太太问了一下格拉迪丝的名字和住址。” “然后呢?” “那个客厅女仆的名字就叫埃文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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