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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雪落香杉树 作者:戴维·伽特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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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诉人那天传唤的第一个证人是县治安官阿尔特·莫兰。在卡尔·海因死的当天,也就是九月十六日早上,县治安官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一堆案卷,准备叫法院新来的速记员伊林诺·窦可思女士过来帮他一起处理这一年一度的县中事务——她这会儿正坐在法官席前面,默不作声,表情平静地记录着法庭上的一切。当他的副手阿贝尔·马丁森通过新购置的无线电设备向他报告说有人发现卡尔·海因的渔船苏珊·玛丽号漂浮在白沙湾的时候,他和窦可思女士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阿贝尔说网已经撒下去了,漂在船后,”阿尔特·莫兰解释道,我立刻感到不太对劲。” “苏珊·玛丽号就漂在那儿?”公诉人阿尔文·胡克斯问道。他站在那里,一只脚踏在证人席的墩座上,仿佛是在公园的长椅边和阿尔特说话一般。 “阿贝尔是这么说的。” “船上的渔灯也亮着?你的副手马丁森是这么向你报告的吗?” “是的。” “在白天?” “阿贝尔呼叫我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半,我记得。” “如果我说错了,请纠正我,”阿尔文·胡克斯说道,“按照法律,刺网在九点之前必须收起——对吗,莫兰治安官?” “是的,”县治安官说道,“上午九点。” 公诉人来了个略带军人感的转身,在法庭打过蜡的地板上转了一个小圈,手干净利落地背在腰后。“然后你做了什么呢?”他询问道。 “我让阿贝尔不要动。就待在原地。我会乘汽艇去接他。” “你没有呼叫海岸警备队?” “我决定等会儿再呼叫,自己先去看一眼再说。” 阿尔文·胡克斯点了点头。“这在你的权限之内吗,治安官?” “这是要凭判断才能决定的呼叫,胡克斯先生,”阿尔特·莫兰说道,“我觉得我该这么做。” 公诉人又点了点头,扫了一眼陪审团的成员。他对治安官的回答感到满意;这给他的证词投上了一丝道德的光彩,使他树立起尽忠职守的权威形象,这是绝对必要的。 “请你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向法庭讲述一遍,”阿尔文·胡克斯说,“九月十六日上午发生的事。” 治安官迟疑地瞪着他。阿尔特·莫兰不是个沉着的人,稍遇为难之事便面露紧张之色。他从事这一职业似乎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从来无意当一个治安官,只是阴差阳错到了这个位置。他穿着赭色的制服、黑色领带和锃亮的皮鞋,看上去似乎皆是命运的错配。他穿着这身行头极不自在,仿佛是身着伪装在化装舞会上不知所措的样子。治安官身材瘦弱、缺乏威严,常喜欢在嘴里嚼一块黄箭口香糖(此时他并没有嚼,这多半是出于对美国法庭的敬重之意,尽管美国法律体系并非尽善尽美,但是他却全心拥护)。年过五十之后,他的头发掉了许多,他的肚子看上去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瘪气样子。 前一天晚上,阿尔特·莫兰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为自己在这件案子中的角色发愁,他闭着眼睛回想事情的经过,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他和他的副手阿贝尔·马丁森在九月十六日上午一起乘县署的汽艇到了白沙湾。汹涌的潮水已经在三个半小时之前(也就是六点三十分)退去了;半晌午的太阳照得水面波光粼粼,也晒在他背上,令人感觉十分舒服。前一天晚上,棉花般厚实的浓雾笼罩了整个岛县。后来,浓雾开始消散,由白茫茫的一片幻化为一团团的白雾在海上翻腾。他们开着汽艇向苏珊·玛丽号驶去,周围的最后一团白雾也在阳光的热力下化为无形。 阿贝尔·马丁森一只手搁在汽艇的节流阀上,一只手撑在膝盖上。他告诉阿尔特,詹森港的一个叫埃里克·赛弗斯顿的渔民——老埃里克的儿子,发现苏珊·玛丽号在白沙角的南边漂泊着,网都撒在那儿,而且看上去船上没有人。说的时候,他用手指了指那个方向。那是拂晓之后一个半小时多的样子,船上的航行灯还亮着。当时,阿贝尔开车来到白沙咀,胸前挂着一副双筒望远镜,走到社区码头的尽头。他看到苏珊·玛丽号果真随着波涛漂荡在海湾的西北偏北方向,于是便呼叫了治安官。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来到漂泊的船边,阿贝尔把节流阀向后扳过去。海湾此时十分平静,所以他们很顺利地靠近了苏珊·玛丽号;阿尔特放好缓冲垫;他们两个人用缆绳在每个系缆墩上都绕了几圈,系紧。“灯都亮着,”阿尔特一只脚踩在苏珊·玛丽号的船舷上,一边观察一边说道,“每一盏灯都亮着,好像。” “他不在船上。”阿贝尔答道。 “不像在船上。”阿尔特说。 “检查一遍吧,”阿贝尔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尔特听到这话心里一惊。“最好不要,”他阻止道,“别说晦气话。” 他们绕过船舱,站在那里眯起眼睛顺着苏珊·玛丽号的支索朝上望去,一直望到稳定器的顶端。红白双色的尾灯整个早晨都亮着;收网灯和诱鱼灯都在渔网的尾部,在朝阳下发出暗淡的光芒。当阿尔特站在那里思索的时候,阿贝尔·马丁森拉开了货舱的舱盖,叫他过去。 “找到什么东西了吗?”阿尔特问。 “看这儿。”阿贝尔答道。 他们一起蹲在打开的方形货舱口向里看去,舱里鲑鱼的味道朝他们飘了过来。阿贝尔拿着手电筒在一堆僵直无声的鱼身上照了一圈。“银鲑鱼,”他说,“估摸着有五十条。” “那么他至少捞过一网。”阿尔特说。 “应该是。”阿贝尔应道。 以前曾经有人掉进空货舱里,摔破了头,死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阿尔特听过几件这样的事。他又看了一眼那堆鱼。 “你估计他昨晚什么时候出的事?” “很难说。四点半,五点?” “他去了哪儿,你觉得?” “或许是北岸,”阿贝尔说,“或许是船舰湾。也可能是艾略特海岬。那里是鱼群出没的地方。” 但是这些不用说阿尔特也知道。鲑鱼是圣佩佐人的生计所在,鲑鱼群夜晚会在什么神秘的地方出没是人们交谈的永恒主题。但是阿贝尔大声说出来还是提醒了他——让他想得更明白了。 他们两个在货舱口又待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干什么。那堆一动不动的鲑鱼让阿尔特深受困扰,但一时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所以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它。然后他站了起来,膝盖骨发出咯咯的响声,转身离开了黑洞洞的货舱。 “我们再找找。”他提议道。 “对,”阿贝尔说道,“说不定他就在驾驶舱里,昏过去了还是怎的。” 苏珊·玛丽号是一艘三十英尺长的后推进式捕鱼船——一艘标准的、维护良好的圣佩佐刺网渔船——她的驾驶舱就在中舱后面。阿尔特弓身钻进船尾侧面的舱门,并在舱门口站了一会儿。在地板的中央——这是他注意到的第一件事物——一只锡制的咖啡杯倒在那儿。一个船用电池正放在驾驶盘的右边。右舷边是一张短床,上面放着羊毛毯;阿贝尔拿手电筒照了照。驾驶舱中,驾驶盘上方的灯还开着,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照在右舷的船壁上。这一极端整齐和过于寂静的场景使阿尔特心生一种不祥的感觉。罗盘箱上方的一根铁绳上挂着一盒香肠,随着苏珊·玛丽号的起伏而晃动着;除此之外,一切都寂然不动。除了无线电机器里传来模糊、遥远的噼啪声之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阿尔特记下这一切,开始转动收音机的调台旋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陷入了茫然之中。 “情况不妙。”阿贝尔说。 “去看看,”阿尔特说,“我忘记了——去看看他的救生筏是不是还在。” 阿贝尔·马丁森把脑袋探出舱门看了一下。“还在那儿,阿尔特,”他说,“现在怎么办?” 他们相互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阿尔特叹了口气,坐在卡尔·海因的短床床沿上。 “或许他爬到甲板下面去了,”阿贝尔说,“可能他的引擎出了点什么问题,阿尔特。” “我就坐在他的引擎上面,”阿尔特指出,“这下面空间太小,根本没人爬得进去。” “他离开了。”阿贝尔摇着头说道。 “好像是这样。”治安官答道。 他们看了看对方,然后目光又移向别处。 “或许是谁把他带走了,”阿贝尔说,“他受了伤,用无线电求助,然后有人来把他带走了。就是这样——” “那他们不会让船就这样漂在这里,”阿尔特说,“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会儿我们应该已经听到些消息了。” “情况不妙。”阿贝尔·马丁森又说了一遍。 阿尔特又往齿间塞了一块黄箭口香糖,他真希望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喜欢卡尔·海因,他也认识卡尔的家人,他星期天经常和他们去同一个教堂做礼拜。卡尔祖祖辈辈都是岛民。他的祖父生于巴伐利亚,在中央谷最肥沃的地方拥有三十英亩草莓地。他的父亲也是个种草莓的农民,一九四四年死于中风。后来,因为儿子在外打仗,卡尔的母亲,埃塔·海因把三十英亩草莓地都卖给了乔金森家。海因家的人吃苦耐劳、少言寡语,圣佩佐的居民大多都喜欢他们。阿尔特回想起来,卡尔在坎顿岛美国海军部队当炮兵,曾经打到过冲绳岛。他在战争中幸存了下来——岛上有的年轻人却没有。他回来之后便过上了刺网渔民的生活。 在海上,卡尔的一头金发变成了黄褐色。他有两百三十五磅重,相当部分的体重来自那壮阔结实的胸膛和肩膀。冬日里,他拉网捕鱼的时候总是戴着一顶妻子织的羊毛帽,穿着一件洗旧了的军装夹克。他从来不去圣佩佐酒馆,也不去圣佩佐咖啡馆喝咖啡。星期日上午,他总是和妻儿一起坐在第一山路德派教堂后排的长椅上。苍白的教堂灯光下,他眯着眼睛,巨大的手掌中捧着一本打开的赞美诗集,一脸虔诚。星期日下午,他喜欢蹲在船尾的甲板上,一言不发却技巧娴熟地整理自己的刺网,或不厌其烦地将渔网的漏洞补上。他总是独自干活。他待人有礼却不太容易接近。不管走到哪儿,他几乎总是穿着一双胶靴——就像所有圣佩佐的渔民一样。他的妻子同样也是早期岛民的后代。阿尔特记得,她是瓦里格家的人(他们是草农和锯木工,在牛海岬有几英亩零星的土地),她的父亲不久前刚刚去世。卡尔用了妻子的名字来命名自己的船,他一九四八年的时候在友睦港西面建造了一座大木屋,其中有一间屋子是为他母亲埃塔建造的,据说,埃塔十分要强,不肯跟他住在一起。埃塔住在镇上的洛蒂·欧普斯威格服饰商店旁边,是一个肥胖而严肃的女人,说话带有一点儿日耳曼人的口音。她的儿子每个星期日下午都会来敲她的门,接她到家里去吃顿晚饭。阿尔特曾经见到过他们一起费劲地爬上老山,埃塔迎着冬天的冷雨撑着一把伞,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质地粗粝的冬大衣的衣领。卡尔的两只手都蜷曲在军装夹克的口袋里,羊毛帽帽舌压着眉头。总而言之,阿尔特认为,卡尔是个好人。他的确不太说话,而且看来像他母亲一样不苟言笑;可能战争对他也有影响,阿尔特意识到。卡尔很少笑,但是在阿尔特看来他看上去也并无不高兴或者不满。而现在,他的死将在圣佩佐引起轩然大波;人们不敢想象,在这个有如此多的人以捕鱼为生的地方,这一消息意味着什么。对大海的恐惧始终存在,潜藏在他们的海岛生活的表面下,如今这种恐惧将再次在人们的心中翻腾。 船在左右晃动,斜倚在驾驶舱门边的阿贝尔说:“来,我们把他的网拉上来看看,阿尔特。” “也好,”阿尔特叹了口气说,“行。那我们就动手吧。但是我们得一步一步来。” “他那儿有个马达,”阿贝尔·马丁森说道,“估计他离开这儿大约有六个小时。而且所有这些灯都在消耗电池能量。有可能已经发动不起来了,阿尔特。” 阿尔特点点头,然后转动了船驾驶盘旁边的钥匙。电机立刻运转了起来;引擎咯噔了一下,随后便空转起来,在地板下面突突地震动着。阿尔特缓缓地把调节手柄往后扳。 “好了,”他说,“这声音怎么样?” “看来我的判断不准确,”阿贝尔·马丁森说,“这马达听起来状态良好,动力十足。” 他们又走了出去,阿尔特走在前面。苏珊·玛丽号已经偏离方向,跟海浪呈垂直状态,船身略向右边倾侧。随着马达的推动,船开始轻轻地颠簸起来。阿尔特正在穿过后甲板,突然往前一跌,手撑在一根立柱上、手掌靠近拇指根的地方被刮了一下,而阿贝尔·马丁森就在那儿看着。阿尔特站了起来,一只脚踏在右舷的上缘,朝水面上望去。 上午的阳光已经普照,强烈了许多,给海面铺上了一层银辉。视线所及、除了一只沿着树木葱郁的海岸线前进的小划艇,没有任何船只,孩子们在相距四分之一英里的划艇上穿着救生衣,划着桨。他们真是天真无优啊、阿尔特想着。 “船转方向了,不错,”他对自己的副手说,“我们得花点时间把这网拉上来。” “你好了我们就动手。”阿贝尔说。 有那么片刻,阿尔特想到有些事情应该向他的副手解释一下。阿贝尔·马丁森今年二十四岁,是安纳柯蒂斯一个砖匠的儿子。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被渔网捞上来的样子。但阿尔特却见过,而且是两次。这种事情在渔民身上时有发生——他们有时被渔网缠住了手或者袖子,即使是风平浪静的日子也会被拖下船去。渔民的生活就是这样,这种事情在这个地方司空见惯,作为治安官他对此十分了解。他知道把网拉上来的时候会看到什么,而阿贝尔·马丁森并不知晓其中真正的意味。 他把脚放在海狸尾桨的顶端,看着阿贝尔。“拿着这根测深索去那边,”他温和地说道,“我会慢慢地把网拉起来。你也许要搭一把手,所以你准备好。” 阿贝尔·马丁森点了点头。 阿尔特脚下使劲。网绳紧绷起来,一阵震颤之后,渔网开始被卷出水面。它抖动着,在引擎的反作用下,又下沉了一点儿。阿尔特和阿贝尔分别站在卷网机的两边,阿尔特一只脚踏在海狸尾桨上,而阿贝尔·马丁森盯着网边渐渐浮出水面。十码之外,浮标绳开始绷紧,上下跳动着,抖落的水珠在海湾的水面上形成一道白线。它们仍旧逆着海潮往西北偏北的方向而去,但是从南面吹来的风已经转向将它们慢慢地带向港口。 他们从渔网中捡出几十条鲑鱼、三根折断的树枝、两条狗鱼、一团盘曲的海藻,以及一群卷入网中的海蜇,然后卡尔·海因的脸便露了出来。有那么一会儿,阿尔特以为自己看见卡尔的脸是因为在海上感觉头晕而导致的幻觉——或许是由于一时绝望而希望如此。但是,当渔网一点点拉上来的时候,卡尔那长满胡须的脖子和整个脸庞都露了出来。卡尔的脸庞渐渐迎着日光升起,从他头发里流出来的水形成一串串银色的水珠滴在海面上;这时他们清楚地看见了卡尔的脸——他的嘴巴大张着。阿尔特更加用力地踩压海狸尾桨。卡尔被他赖以为生的渔网吊了上来,他的防水服左边的搭扣缠在网中,T恤紧贴在胸口和肩膀上,海水正从下面漏出去。他沉重的身躯就吊在那儿,双脚还在水中,一条鲑鱼在他的身体旁边挣扎着,他那刚刚浮出水面的锁骨周围的皮肤呈现出冰冷但却鲜艳的粉红色。他显然已经在海里泡了一段时间了。 阿贝尔·马丁森呕吐了起来。他倚靠在那儿,身体从船尾板上探出去。呕吐之后他清理了一下喉咙,然后又接着呕吐起来,而且吐得更加厉害了。“好了,阿贝尔,”阿尔特说,“你自己可要抓牢。” 阿贝尔没有回答,只是用手帕抹了抹嘴巴。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朝海里吐了十几次唾沫。过了一会儿,他低着头,左拳头捶打着船尾板。“天啊。”他说道。 “我要慢慢把他拉上来了,”阿尔特说,“你护着他的脑袋,不要撞在船尾板上,阿贝尔。你自己也站稳。现在,让他的脑袋往后一点儿,离船尾板远一点。” 但是最后,他们还是拉着测深索把卡尔整个儿弄进了网兜里。他们让渔网裹住他的身体,就像吊床一样,把他悬吊起来。就这样,他们把卡尔·海因从海里拉了上来——阿贝尔把他搁在卷网机上,阿尔特则小心翼翼地轻敲着海狸尾桨,并斜着眼朝船尾板后看去,齿间的黄箭口香糖也在不觉中忘记了咀嚼。他们合力把卡尔平放在后甲板上。在冰冷的海水中,他的身体被快速冻僵了;他的右脚被冻得紧紧地贴在左脚上,双臂也冻牢在肩膀上。他的嘴张着。眼睛也瞪大着,但是瞳孔已经消失——阿尔特看到它们已经向后翻转,朝向他的颅腔内部了。他眼白上的血管已经爆裂;变成了两个深红的血球。 阿贝尔·马丁森一动不动地看着。 阿尔特发现自己无法表现出半点专业的姿态。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他那二十四岁的副手一样,直面这不堪的死亡,他脑子里想的和常人所想无异。现场沉寂了一会儿,阿尔特感到自己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很难给他的副手做出点榜样。所以他们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卡尔的尸体,沉默不语。 “他的头被撞了一下,”阿贝尔·马丁森指着卡尔·海因金色头发下面一处阿尔特没有注意到的伤口,小声说道,“应该是在船舷上撞的。” 果然,卡尔·海因的头颅在左耳上方的位置被撞碎了。骨头已经破碎,在脑袋上留下一个凹痕。阿尔特·莫兰转过身,不忍去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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