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仁科家的烦恼 05

虚无的十字架  作者:东野圭吾

庆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一楼大厅内几乎没什么人影,门诊挂号只到五点为止,现在已经快七点了,只剩下已经看诊结束、正在等待结账的人。

仁科由美在大厅内巡视,在柜台旁的椅子上,看到了正在看周刊杂志的史也。他没有穿白袍,可能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由美走过去打了招呼:“让你久等了。”

史也抬起头,“哦”了一声,对她点了点头,合上正在看的周刊,站了起来,没有多说什么,就自顾自走了起来,似乎暗示她跟着走。

“对不起,突然找你。”由美追上他后道歉。

“不,没关系。”史也看着前方回答。听到哥哥有点冷漠的语气,由美心想,哥哥可能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们搭手扶电梯来到二楼。史也快步走在走廊上,转了几个弯后,由美已经搞不清楚方向了,决定离开的时候也要请哥哥带路。

史也在一个房间前停下脚步,打开拉门,示意她进去。

室内很宽敞,分不清是仪器还是治疗器材的机器围在中央的大桌子周围,桌上放着电脑。

史也拉了一张铁管椅给她,她坐了下来,不经意地看向电脑,发现屏幕上有一张黑白的图像。由美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脾脏。”史也指着电脑屏幕说道。

“皮脏?……哦,原来是脾脏。成年之后,就不太需要这个器官了吧?”

“没这回事,脾脏具有造血功能和免疫功能,不过即使切除,也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的影响。”

“哦,那么这个脾脏怎么了?”

“脾脏肥大,才三岁,就这么大。”

由美再度看着屏幕。即使听史也这么说,她也不知道脾脏的正常大小,所以无法回答任何话。

“你应该没听过NPC的病名吧?”

“NPC?”由美跟着念了一遍,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正确的病名是尼曼匹克症C型,那是劣性遗传导致的遗传性疾病。病童之前在心智方面和运动功能上就有发育迟缓的现象,因为发烧和呕吐,发现脾脏肥大,一开始查不出原因,但在经过多项检查后,确认是NPC病,通常应该在细胞内分解的废物,也就是胆固醇,无法分解,导致不断累积,你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怎么样……胆固醇不断累积,虽然是小孩子,但也会得成人病之类的?”

史也轻轻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胆固醇累积,只要用治疗的方法减少胆固醇就好,更严重的问题是,无法正常产生、也因此欠缺胆固醇分解而生成的物质,结果就会造成神经症状越来越严重,无法活动,无法说话,无法看东西,也无法饮食。通常在幼年时发病,很少有人可以活过二十岁。”

“……有办法治疗吗?”

“缺乏有效的治疗方法,目前日本的确诊病例有二十人,我们大学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治疗经验。科学真的很无力,进步太缓慢了,所以根本没时间浪费在一些无聊的事上。”史也关掉了屏幕。

听到最后一句话,由美终于知道哥哥为什么对自己说病人的事了。他果然知道自己今天造访的目的,所以才特别叮嘱,自己没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上。

我也不想做这种事啊。由美也很想这么说。

昨天晚上,她发短信给史也,说有重要的事想和他谈一谈,可不可以见面?而且还补充了一句:希望别告诉花惠。

史也立刻回复说,你明天晚上七点左右来医院的大厅。他没有约在咖啡店之类的地方,也许已经察觉由美要说的事不方便给别人听到。

“那么,”史也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由美坐直身体,面对着哥哥。

“之前我去见了妈妈,因为她说有重要的事找我。”

“妈妈身体还好吗?”

“嗯……身体方面好像没有异常。”

她特别强调了“身体方面”这几个字。

“那很好啊。”史也面无表情地说,“所以呢?”

由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后开了口。

“她要我来说服你和花惠离婚。”

史也冷笑了一声,不屑地撇着嘴角。

“果然是这件事,你接了一桩苦差事。”

“既然你这么觉得,可不可以稍微考虑一下?应该说——”由美注视着哥哥黝黑的脸庞问:“你从来没考虑过吗?”

“没有。”史也冷冷地说,“为什么要考虑这种事?”

“因为,”由美环视了一眼室内,将视线拉回到哥哥脸上,“大学或是医院方面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

“就是命案的事啊。”

史也抱起双臂,微微耸了耸肩。

“老婆的父亲杀了人,居然还可以这么若无其事的吗?”

“应该不至于有人说这么过分的话……”

“有人在背后说这些话。”史也一派轻松地说。

由美睁大了眼睛:“大家果然都知道了。”

“刑警来过大学几次,向我周围的人了解了情况。虽然刑警没有提是哪一起事件,但想要查的话并不难。在木场发生的那起杀人案的凶手姓町村,我老婆婚前也姓町村,对喜欢上网,又整天闲着无聊的人来说,当然是最好的八卦题材。可能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传遍整个医学院了吧。”

“原来有这种事,那你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会开除我,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小儿科当医生。”

“但大家不是都在背后议论纷纷吗?妈妈担心你以后在大学或是医院的处境会很为难。”

“不必她操心,你转告她,叫她这外行人闭嘴。”

“那家里呢?邻居怎么样?会不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你们?”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很少遇见邻居,所以不清楚,花惠也没有对我说什么。但刑警应该也去向邻居打听了,所以不可能不知道。”史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由美用力深呼吸后说:

“哥哥,我再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为我们设想?有没有为我和妈妈考虑过?”

史也皱起了眉头,用指尖抓了抓眉间:“有给你们造成困扰吗?”

“并没有给我造成困扰,虽然刑警来找过我,但好像并没有找我的朋友。但妈妈就不一样了,亲戚都责备、批评她,说要赶快让你们离婚,他们还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会对我的将来造成负面影响。但仔细想一想的确有道理,哥哥的岳父是杀人凶手——这个消息足以让对方打消向我求婚的念头。”

史也叹了一口气,把一只手放在桌上,用食指敲了桌面好几次,似乎表达了他内心的焦虑。“那要不要断绝关系?”

“啊?什么意思?谁和谁断绝关系?”

“我无意和花惠离婚,如果这样会造成你们的困扰,那只有和你们断绝关系了。”

“哥哥,你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无论别人说什么,你只要说,我早就和那种哥哥断绝关系了,不就解决了吗?”史也看了一眼手表,“不好意思,我不想让这件事占用我太多时间。”

“我再问你一件事,听说律师费是你出的,真的吗?”

“对啊。”

“为什么?”

“我无法理解你问这个问题的理由。我岳父成为被告,当然要雇用律师啊。”史也瞪着由美,似乎在威胁她,不允许她反驳。

由美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打扰了。”

和刚才进来时一样,史也为她打开拉门,来到走廊上后,史也开了口:“也让我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没问小翔的事?”

由美愣了一下,惊讶地问:“小翔的什么事?”

“那些亲戚不是很担心你的将来吗?那小翔呢?他们不担心吗?你呢?你有没有担心?”

“这……”由美舔着嘴唇,思考着该怎么说,“当然担心啊,但我觉得这是你要考虑的事。因为小翔是你儿子啊。”

“当然啊。”

“那你就好好为他考虑。”由美说完,迈开了步伐。

史也送她到手扶电梯前,临别时,由美向他道歉:“对不起,打扰了你的工作。”

“我才要对不起,增加了你的困扰。”

听到史也这句话,由美惊觉,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向自己敞开胸怀。

“工作不要太累,把身体搞坏了。俗话说,医生最不懂养生。”

“好,我会注意。”

史也点了点头,嘴角露出笑容。由美看到他的笑容,搭上手扶电梯时想,哥哥应该也很痛苦。

由美在静冈县富士宫市出生长大,父亲在当地经营一家食品公司,家中的经济状况不错。家庭成员有父母、祖母、比她大五岁的史也,还有浅棕色的柴犬,史也考上了东京庆明大学医学院,所以最先离家。这是仁科家天大的喜事,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父亲邀下属到家里,在庭院里举办了烤肉派对。父亲不停地吹嘘,史也怒气冲冲地躲进自己的房间,没有再走出房间一步。

接着,祖母离开了那个家。有一天,她倒在庭院里,然后在医院离开了人世,死于心脏衰竭。祖母去世后,她疼爱的柴犬也开始病恹恹的,不吃食,动作也开始迟钝。请兽医诊察后,兽医只说它老了。不久之后,它就跟着祖母离开了人世。

由美和哥哥一样,在十八岁那一年的春天考上了东京的大学后离家,只不过她考取的学校完全无法和庆明大学医学院相提并论,父亲识破了她,对她说:“你去东京只是因为想在大城市好好玩一场吧。”

父亲在两年前因为蛛网膜下腔出血突然撒手西去。那时候他刚把公司交给年轻人,想要好好享受余生。

曾经热闹的家如今只剩下母亲妙子一个人,六十出头的妙子身体健康,还依然健谈。父亲在世时,只要一有空,她就会打电话给由美,东家长西家短地抱怨数落一番,又追根究底打听由美的交友关系,父亲死后,这种情况更严重了。

最让由美感到忧郁的,就是妙子整天说史也的妻子,也就是花惠的坏话。说她脑筋不好,家教不好,不会做家务,长得一点也不漂亮,可说是很不起眼——妙子批评时毫不留情。最后总会加上这句话:

“真搞不懂,史也怎么会在那种笨女人身上晕船?”

在这个问题上,妙子不允许别人反驳,否则等于在火上浇油。有一次,由美忍不住说:“有什么关系嘛,只要哥哥喜欢就好。”没想到妙子反唇相讥:“我是因为不忍心眼看着他越来越不幸,你真是无情。”然后喋喋不休地数落了她很久。那次之后,无论母亲说什么,她都左耳进,右耳出,只说:“是啊,是啊。”

史也和花惠五年前结婚,既没有举办婚礼,也没有摆设婚宴,只是某一天突然去登记结婚。由美接到妙子的电话,才知道这件事。妙子在电话中怒气冲冲地问:“他说他们登记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久之后,史也就带着花惠回家了,一看到媳妇,父母立刻察觉到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花惠怀孕了,已经八个月了。

他们原本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对方怀孕了,很有责任感的史也决定娶她——父母只能这么解释。听说这件事后,由美也这么认为。

妙子认定花惠是迷惑儿子的坏女人,对她的第一印象就很差。

由美并不是无法理解母亲的心情。虽然平时很少来往,但参加丧事时会见到花惠,每次都忍不住纳闷,哥哥为什么会娶这个女人,只是这种感觉不像妙子那么强烈而已。花惠不太机灵,也很粗心大意,无论做什么事都丢三落四。每次看着她的举手投足,都忍不住让人心浮气躁。

但是,她的个性很不错,温柔婉约,待人也很亲切,最重要的是,可以感受到她很爱史也,凡事都以史也为优先,几乎放弃了自我。也许史也认为自己是研究人员,需要这种类型的妻子。

由美很清楚,妙子对花惠的不满不光在于她本身。妙子经常说花惠“没家教”,也是因为她父亲的关系。

由美对花惠几乎一无所知,因为史也绝口不提花惠的事,只知道她似乎没有家人,所以一直隐约觉得花惠是举目无亲的孤儿。

没想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的父亲住在老家富山县。在由美的父亲去世半年后,妙子在电话中告诉了由美这件事。

“我太惊讶了,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把花惠的父亲接去他家同住。我一开始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听妙子说,町公所为了节省低收入户补助的开支,调查了低收入者的家属,发现其中一名低收入者的女儿在东京嫁给了一位医生。那个女儿当然就是花惠。

“什么意思?哥哥要照顾他吗?又不是亲生父亲,根本没有照顾他的义务啊。”

“我也这么说,但他说,已经决定了。他很顽固,根本不听我的话。”母亲在电话中叹着气。

不久之后,史也把花惠的父亲介绍给妙子认识。用妙子的话来说,那个叫町村作造的人是“像鱼干一样的老头子”。

“那个人不苟言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他话也回答不清楚,总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很没品。我终于知道了,正因为有这样的父亲,她才会这么没家教。”最后一句话是在数落花惠。妙子还心灰意冷地补充说:“有那个老头子在,我以后更不能去史也家了。”

妙子的不满稍微消除了一些,因为最后史也并没有和他的岳父同住。虽然请他来到东京,但另外为他租了公寓,并没有生活在一起。由美不知道详细情况,听说是花惠不愿意同住。

“花惠好像一直很讨厌她父亲。”妙子在电话中说这句话时有点得意。

由美没有见过町村作造,也不知道史也给他多少帮助。虽然是哥哥,但终究是别人家的事。由美有自己的生活。她从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大型汽车公司上班,在东京总公司负责专利业务,忙得根本没时间交男朋友,所以她觉得只要哥哥满意,旁人无可置喙。

但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她不愿意相信。虽然一如往常地是妙子告诉她这件事,但妙子在电话中哭了起来。

妙子在电话中说,町村作造杀了人。

“好像是真的,刚才史也打电话给我,说他岳父去警局自首了。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但先打电话告诉了我一声。”

“怎么回事?他杀了谁?”

“这还不知道,史也说,他也不太清楚。到底该怎么办?竟然有亲戚是杀人凶手……早知道就应该不理那种老头子啊。”妙子在电话那头哭喊着。

不久之后,由美从网络的报道中得知了关于事件的详细情况。地点位于江东区木场的路上,住在附近的四十岁女人遭到杀害,皮包被人抢走,内有被害人的皮夹。凶手用刀威胁被害女子,想要抢夺财物,但因为女子想要逃走,所以就从背后刺杀——报道中说,町村作造如此供述。

简直就是不经大脑思考的犯罪行为。如果和自己无关,她一定会带着冷笑看这篇报道,很可惜,这次的事件并非和自己无关。由于对从未见过面的町村作造产生了强烈的憎恨,由美觉得妙子说的完全正确,早知道就应该不管他的死活。

案发后一个星期左右,一个男人来公司找她。那个男人对前台说,他姓佐山,是仁科史也的朋友。由美接到前台的电话后,就产生了某种预感。

她的预感完全正确,在会客室见了面的那个人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体格很壮硕,即使在笑的时候,眼神仍然很锐利。

佐山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她对这起事件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很愚蠢,觉得他丧心病狂。”由美斩钉截铁地说。

“有没有觉得难以置信,或是觉得他——町村作造不太会做这种事?”

由美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他。”

“是吗?”佐山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最后一次和你哥哥,还有他的家人说话是什么时候?”

“我父亲去世满两周年的忌辰……应该是五个月前。”

“当时你哥哥和嫂嫂有没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由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任何事都无妨,比方说,他们好像在吵架,或是好像有烦恼之类的。”

“不知道。”由美偏着头,觉得刑警问的都是一些奇怪的问题。

“因为很少说话,所以不太清楚。”

“那么,”佐山拿出一张相片,“最后请问一下,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相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很好强的短发女人,年纪大约不到四十岁,长得很漂亮。因为她没见过,所以就实话实说了。

“你有没有听过滨冈小夜子这个名字?”

“滨冈小夜子……”说出这个名字后,由美立刻猜到了,“该不会是那名被害女子?”

佐山没有回答,又继续问她:“在案发之前,你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不是刚好在路上遇到她,所以就行凶了吗?难道不是吗?”

佐山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了声:“谢谢你的协助。”把相片放进了皮包。

由美事后才知道,那天有其他刑警去了妙子家,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刑警是不是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由美随口说道。

“有什么关系?”

“就是老头子和被害人之间啊,否则应该不会问那些问题吧?”

“为什么?老头子不是为了钱财行凶吗?根本没有挑选对象吧?”

“是啊……”

母女俩讨论了半天,也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之后,由美完全不知道办案是否有进展,佐山也没有再来找她。

正如她对史也所说的,不久之前,妙子打电话找她,说有话想要当面和她说,叫她回富士宫一趟。

听到妙子说要她去说服史也和花惠离婚时,她几乎说不出话,忍不住问妙子:“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说?”

“你觉得他会听我的劝说吗?”妙子拿着茶杯,皱着眉头说。

应该不可能。由美心想,但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说服哥哥。

“也许吧,但不管怎么样,你试着劝劝他。史也只有对你特别好,拜托了。”

看到母亲合掌拜托,由美无法拒绝,只能很不情愿地答应试试。

“其实在发生这件事之前,我就觉得应该想办法处理这件事。”妙子突然压低嗓门说。

“想办法处理?”

“就是花惠的事啊,我一直觉得应该劝史也离婚。”

“为什么?因为她不聪明,而且家教不好吗?”

妙子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手。

“不是啦,我是觉得小翔有问题。”

“哦。”由美点了点头,她知道母亲想要说什么。

“你不觉得有问题吗?上次你爸去世满两周年的忌辰时,你也看到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是啊……”由美的语气很沉重,“的确不像哥哥。”

“对吧?亲戚也都这么说,一点都不像。”

“但哥哥坚称是他的儿子,既然这样,外人就没资格说三道四。”

“史也被骗了,我猜想花惠除了史也以外,另外还有一个男朋友,就是脚踏两条船,但以结婚对象来说,史也的条件更好,所以她才嫁给史也,没想到孩子出生之后,发现是另一个男人的。一定就是这样,花惠可能在生孩子之前就知道了,因为女人心里最清楚了。真是的,史也顽固得要死,心却很软。”

虽然没有证据,但妙子语气很坚定,由美也猜想八成是这么一回事。不光是史也,仁科家所有人的长相都属于典型的日本人,轮廓不深,眼鼻也都很小,但小翔的五官轮廓很深,眼睛也很大,而且眼睛也和史也不一样,是双眼皮。无论怎么看,都完全找不到任何像史也的地方。

妙子建议去做DNA鉴定。

“只要去鉴定一下,就一清二楚了。如果知道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史也就会改变想法吧。”

“要怎么做?你觉得哥哥会答应吗?”

“要瞒着他做啊,等结果出来后再告诉他。”

“不行不行。”由美摇着手,“如果这么做,哥哥一定会大发雷霆,况且,亲子鉴定好像要当事人同意,即使可以瞒着当事人,打官司时,应该也不能当作证据。”

“是吗?那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史也。”

“我有言在先,这件事别找我哦。光是叫我劝他离婚,我就已经够头痛了,才不敢说什么叫小翔去做亲子鉴定这种事。”

妙子听了由美的话,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烦恼得头都痛了。

“真伤脑筋,你是我唯一可以拜托的人。啊,史也又要照顾他那是杀人凶手的岳父,又要养别人的孩子,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由美走出庆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在去车站的路上,想起了母亲的叹息。妙子认定史也是受骗上当了,但果真如此吗?

她回想起刚才和哥哥之间的对话。

他显然知道周围人都在怀疑他和小翔之间的父子关系,却刻意避免别人触及这个问题。

由美猜想,也许哥哥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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