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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虚无的十字架 作者:东野圭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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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屏幕上,坏蛋的角色像往常一样正在为非作歹,这时,正义的使者出现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句话也是千篇一律。坏蛋虽然负隅顽抗,但最后还是正义的使者战胜了坏蛋。可喜可贺。 小翔拍着手,在地上跳来跳去。花惠转头看着他。“我可以再看一次吗?”小翔问。“只能再看一次。”听到花惠的回答,小翔乐不可支地操作着遥控器。他已经学会用遥控器,但同一部卡通连续看好几次,实在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好看。 花惠看着放在电视旁的时钟,已经超过八点半了,不知道和对方谈得怎么样。她一直在意这件事,今天一整天都无法做任何事。 昨天晚上,史也告诉她,接到了滨冈小夜子家属的电话。因为是离婚的前夫,所以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家属,只不过是死者父母授意,所以也差不多。 那个姓中原的人说有事要谈,想和史也见面。史也当然答应了,今天晚上七点,约在都内的观光饭店见面。 对方在电话中并没有说是什么事。 无论对方怎么骂,都必须忍受;即使对方提出再无理的要求,我也不打算拒绝——史也今天早上出门时这么说。 花惠完全理解他说的话,因为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没有资格反驳对方,但想象史也一语不发向对方鞠躬道歉,就忍不住感到心痛。 这种生活到底要持续多久?只要走在街上,就会感受到别人异样的眼光。小翔今天也没有去幼儿园,可能接下来要找其他幼儿园了,但不知道哪家幼儿园愿意收。令人不安的事不胜枚举。 “啊,”小翔看着门叫了起来,“是爸爸。” 他可能听到玄关开门的声音。小孩子即使专心看电视,也不会漏听重要的声音。 小翔跑到走廊上,很有精神地说:“爸爸回来了。” “我回来了。”史也回答他。花惠忍不住握紧了双手。 小翔走了回来,史也跟在他身后走进来。“你回来了。”花惠说,她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僵硬。 他点了点头,但没有走进客厅,把门关了起来。他可能要去二楼的卧室换衣服。 花惠走出客厅,把小翔独自留在客厅。上了楼梯后,打开了卧室的门。史也正解开领带。 “情况怎么样?”花惠对着丈夫的后背问道。 史也缓缓转过头。花惠看到他的脸,立刻惊讶不已。因为他的表情很阴沉。 “他……说了什么?” 史也吐了一口气:“他没说什么,但问了不少。” “问了不少?问你什么?” “很多啊,”史也脱下上衣,丢在床上,看着花惠的脸继续说道,“也许一切都完了。” 花惠忍不住心一沉:“……怎么回事?” 史也在床上坐了下来,垂下头,然后摇着头说: “中原先生已经发现,那不是单纯的抢劫杀人。” “啊?” 史也抬头看着花惠,他的眼神很黯淡。 “他给我看了树海的相片,好像是滨冈小夜子拍的。他问我,既然在富士宫长大,应该去过吧?” “树海”这两个字重重打在花惠的心头。“如果只是这样,并不见得……” “不光是这样。” 史也把和中原之间的对话告诉了花惠,每一件事就像是被棉绳勒住脖子,把花惠的心逼向绝境。 “中原先生还没有发现真相,但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 花惠看着脚下,觉得自己随时会坠入深渊。 “妈妈。”楼下传来叫声,小翔在叫她。“妈妈——” “你去吧,”史也说,“快去吧。” 花惠走向门口,在走出房间时,回头看着丈夫,和他视线交会。 “对不起,都怪我。” 她摇了摇头:“完全不是你的错。” 史也淡淡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花惠不忍心看他,走出了房间。 走下楼梯时,她感到一阵晕眩,立刻伸手扶住了墙壁。这时,她眼前浮现了一片地面被白雪覆盖的树海。 五年前的二月—— 得知田端佑二自杀,以及自己一直被蒙骗时,花惠终于知道什么叫失魂落魄。 在网吧昏倒后,她连续好几天都没有记忆。虽然只昏迷了短短几分钟,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后做了什么,如何过了那几天。 但是,她显然在那期间决心一死了之。花惠把所有的钱都放进皮夹,带了最少的行李离开了家。她打算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找一个可以没有痛苦地死去的地方,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立刻想到一个地方,所以她穿了球鞋,行李不是装在行李袋里,而是装进了背包。因为猜想那里会很冷,所以戴了围巾,也戴上了手套。 她去书店查了去那里的方法后,出发前往目的地。她换了几班电车,来到了河口湖车站,然后搭公交车前往。公交车是引擎室向前突出的怀旧公交车,或许因为正值二月,公交车上没什么乘客。 搭了三十分钟后,她在西湖蝙蝠洞站下了车,因为那是旅游书上推荐的散步起点。偌大的停车场的角落,竖着一块散步道路线的大地图。 她从母亲克枝口中听说过青木原树海,好像这里曾经出现在某一本小说中,之后就成为自杀的热门地点。听说一旦在树海迷路,就无法再走出来,就连指南针也派不上用场。也就是说,自杀的决心要很坚定。 花惠摸着脖子上的围巾,只要把围巾挂在某棵树上,就可以用来上吊。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应该尽可能远离散步道。 她想着这些事,抬头看着地图,有人向她打招呼:“你一个人吗?”一个身穿黑色羽绒服、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那里。 “是啊。”花惠语带警戒地回答。 “你现在要去树海吗?” “对……” 男人点了点头,看着花惠的脚问:“这双鞋子没问题吗?” 她看着自己的球鞋问:“不行吗?” “散步道上还有积雪,小心不要滑倒。” “哦,好,谢谢你。”花惠向男人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因为她担心多聊几句,对方就会识破她的想法。 那个男人说得没错,散步道上覆盖着白雪,但积雪并不深,鞋子不会陷进去。花惠想到,富山乡下的积雪更厚。 走了没多久,就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虽然有很多落叶树,但大部分树上都有绿色的树叶。难怪这里叫青木原。 走了十分钟左右,她停下了脚步。前方没有人。她缓缓转头看向后方,后面也没有人。 她用力深呼吸,吐出的白气很快就散开了。 她离开了散步道,走向树木之间。球鞋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她这才发现耳朵被冻得有点发痛。 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越来越凹凸不平。因为她一直低着头走路,所以无法掌握距离感。她抬起头,环视周围。 她立刻感到惊愕不已,因为无论看向哪一个方向,都是完全相同的景色。地面覆盖着白雪,树木密集而生,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似乎可以感觉到灵气从地面缓缓升起。 啊,我会死在这里。花惠心想。她试图回顾迄今为止的人生,但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有关田端的事。为什么会被那个男人欺骗?如果没有遇见那个男人,自己的人生不至于这么惨。 回想起来,自己和母亲一样。克枝也被作造欺骗,不,他们结了婚,所以克枝的命运还比自己好一点。 事到如今,她终于为自己感到悲哀。花惠蹲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觉得,活下去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脸。克枝满面笑容,向她伸出手,似乎在对她说,到我这里来。 嗯,我现在就去——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肩膀。她惊讶地抬起了脸,发现有人站在自己身旁。“你没事吧?”那个人问她。 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男人,一脸担心地探头望着她。“你身体不舒服吗?” 花惠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花惠站起来,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里偏离了散步道,回去吧。” “呃……你先请。” “我们一起走,请你跟着我。”虽然他措辞很客气,但语气很坚定。 “我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不行!”男人斩钉截铁地说,“你的身体目前并不是普通的状况吧?” 花惠倒吸了一口气,看着男人的脸。他的嘴角露出笑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像是卡片的东西说:“我是做这一行的。” 那是庆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出入证。他叫仁科史也。 “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你怀孕了,如果我说错了,还请你见谅。” 花惠低着头,摸着自己的肚子:“不,你说得对。” “我就知道,所以我有点担心,过来找了一下,瞥见你走进树林的背影,心想情况不妙,就沿着脚印跟过来了。回去吧,我不能让孕妇独自留在这里。如果你不回去,那我也留在这里。你决定怎么做?” 他的语气不容别人反驳,花惠点了点头回答:“好吧。” 回到散步道后,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向停车场。仁科默默地走着。 “请问……你是来旅行的吗?”花惠问。 “不能算是旅行,我老家在富士宫,正要回东京,顺路过来看一下。”仁科说完,微微偏着头说,“算是……扫墓吧。” “啊!”花惠忍不住惊叫起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的朋友应该在这里自杀了。 “你从哪里来?” “呃……相模原。” 花惠以为他会问她为什么来这里,但他并没有追问。 回到停车场,仁科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呃,”花惠在背后叫住了他,“我就在这里……” 他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说: “我送你到河口湖车站,公交车很久才会来。”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等。” 他大步走了过来。 “我送你,赶快去暖和的地方,不然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请你别管我。”花惠低着头。 她察觉到仁科走过来了。 “死在树海,完全没有任何益处。” 花惠惊讶地抬起头,和他视线交会。 “虽然有一些奇怪的传说,但即使被树海包围,也不可能轻松地死,只会被野生动物啃得体无完肤,变成凄惨的尸体而已,另外,说指南针派不上用场也是骗人的。” 他拍了拍花惠的肩膀说:“走吧。” 花惠只能放弃。找其他地方自杀吧。花惠心想。即使不在树海中也没问题。 仁科的车子停在停车场的角落,他打开副驾驶座旁的门,花惠拿下背包上了车。 他脱下羽绒服,坐上驾驶座后问:“你有家人和你同住吗?” “没有,我一个人住。” “你先生呢?” “……我还没结婚。” “啊……” 花惠低下头,但感觉到仁科正在看自己的肚子,以为他会问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在哪里。 他停顿了一秒后问:“你父母呢?或是能不能联络到你的兄弟姐妹?” 花惠摇了摇头:“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都死了。” “那有没有朋友?像公司的同事之类的。” “没有,我辞掉工作了。” 仁科没有吭气,花惠察觉到他有点困惑。 他一定觉得自己惹上了麻烦事,也许后悔刚才叫她。 我才不管呢。花惠心想。别管我就好了。 仁科吐了一口气,系上安全带,发动了引擎。 “好,那请你把家里的地址告诉我,你刚才说在相模原。”他开始操作卫星导航系统。 “你想干什么?” “先送你回家,之后的事,我在开车的时候再思考。” “不……不用了,让我在河口湖车站下车。” “这可不行,因为我担心你之后不知道会做什么事。赶快把地址告诉我。” 花惠不理他。他又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不告诉我住址,我只能打电话报警。” “报警……”花惠看着仁科的脸。 他一脸无奈的表情,点了点头。 “因为我在树海中发现一个想要自杀的女人,当然要报警。”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怎么样?” 她轻轻摇了摇头:“你别打电话,我不会自杀。” “那告诉我地址。” 仁科似乎无意让步,花惠只好小声地说出了地址,他输入卫星导航系统。 “如果不会不舒服,可以请你系安全带吗?” “哦,好。”花惠无可奈何地系上安全带。 仁科在车上并没有问花惠寻死的理由,但说了不少他医院的事。他是小儿科医生,治疗了几个罹患罕见疾病的病童,有些孩子一出生就要插很多管子。 “但是,”仁科继续说道,“没有一个人后悔自己来到人世,他们的父母也从来没有后悔生下他们,所以我告诉自己,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要忘记生命是多么宝贵。” 花惠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如果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怎么办? 仁科似乎察觉了她内心的想法,又接着说: “也许你觉得,这是你的生命,无论要死要活都是你的自由,但这种想法不对。因为你的生命并不属于你一个人,也属于你已经过世的父母,还有认识你的所有人,即使他们并不是你的好朋友也一样。不,现在也属于我,因为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难过。” 花惠惊讶地看着仁科。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种话,就连田端也没有说过这些话。 “而且,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你现在并非只有一条命,你还孕育着另一个生命,那条命不属于你,不是吗?” 花惠摸着腹部。道理谁都知道,但到底该怎么办?这个孩子没有父亲,甚至不是爱的结晶,是男人欺诈的附赠品。 他们中途去了休息站,仁科说去那里吃饭。花惠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和他一起走进餐厅。 她原本不想吃东西,但看了橱窗后,突然产生了强烈的食欲。回想起来,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要吃什么?”仁科在卖餐券的地方问她,手上拿着皮夹。 “啊,我自己来买。” “别在意,你想吃什么?” “那……”她又看了一眼橱窗后回答,“鳗鱼饭……” 仁科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很好,那我也吃鳗鱼饭。” 花惠和他面对面坐在餐桌旁,吃着鳗鱼饭。鳗鱼饭好吃得让她几乎想流泪,她吃得精光,连最后一粒饭都吃完了。仁科问她好吃吗?她回答说,好吃。仁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太好了,终于看到你的笑容了。” 听仁科这么说,花惠才发现自己在笑。 到公寓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仁科一直送她到家门口。 “今天谢谢你。”花惠向他鞠躬道谢。 “你没问题吧?”仁科问。她回答说:“没问题。” 一走进家里,她立刻开了灯。家里的空气冰冷。虽然早上才离开,但感觉好像好久没回来了。 她坐了下来,披着毛毯,双手抱膝,回想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奇妙的一天:在树海中被死亡诱惑;遇见仁科;以及美味得令人感动的鳗鱼饭。 仁科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脑海中苏醒。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难过。” 回想起他说的话,花惠觉得似乎产生了些许勇气。 但是—— 这种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只要想到明天要怎么活下去,就会陷入绝望。没有钱,没有工作,目前的身体也不可能去色情行业上班。孩子很快就要生下来了,恐怕已经过了可以堕胎的时期。 不行。刚才以为自己产生了勇气,其实根本是错觉。 花惠把脸埋进了抱起的手臂中,想起了在树海时的感觉,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脸。我也想去那里——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花惠缓缓抬起头,从皮包里拿出手机。手机已经多久没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电话,“我是仁科,”电话中的声音说道,“你还好吗?” 她想起下车前,仁科问了她手机号码。 花惠没有回答,仁科着急地叫着:“喂?町村小姐,喂?你听得到吗?” “啊……是,听得到。” “太好了,你还好吗?” 花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不语,电话中又传来“喂?喂?”的声音。 “那个,仁科先生,那个……” “是。” “对不起,那个,我有问题。我还是……我觉得还是不行……对不起。” 仁科停顿了片刻说:“我马上过去。”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他一个小时后出现了,手上拿着便利店的白色购物袋,里面装了热饮和三明治。 花惠喝着装在塑料瓶里的热柠檬水,浑身都暖和起来。 “我很在意一个病童,”仁科说,“他天生心脏有问题,经常发生心律不齐,随时都可能离开。即使是假日,我也会去医院看一下,所以我今天也去了。他今天的精神特别好,还对我说,医生,我没问题,今天晚上去关心别人吧。我正在想,他在说什么啊,不知道为什么,立刻想到了你,然后突然很惦记你的情况,所以刚才打了电话。”他露齿一笑,“看来这通电话打对了。” 花惠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么温柔的话语。她泪流不止,慌忙用仁科递给她的纸巾擦着眼泪。 “仁科先生,你为什么不问我想死的理由?” 他一脸为难地抓了抓头。 “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无法对陌生人说,而且,人不可能因为随便的理由寻死。” 他很真诚。花惠心想。他应该比自己之前遇过的所有人更认真,也对自己更严格。 花惠注视着仁科的眼睛问:“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他端坐后挺直身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于是,花惠把自己漫长的故事告诉了刚认识不久的人。因为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就从自己的身世开始说了起来。她说得颠三倒四,连自己也觉得听不太懂,但仁科很有耐心地听她说。 当她说完后,他默默地注视墙壁片刻。他的眼神很锐利,花惠不敢叫他,也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严肃。 不一会儿,仁科用力吐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花惠。 “你受苦了,”他露出温暖的笑容,“但请你不要再想寻死。”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仁科看向厨房操作台问:“你好像都是自己下厨,你的厨艺很好吗?” 因为这个问题太意外了,所以花惠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厨艺不算好,但我会下厨。” “是吗?”仁科说完,从口袋里拿出皮夹,抽出一张一万元,放在花惠面前。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看着他。 “明天再慢慢聊,一边吃饭一边聊。” “啊?” “我平时都在医院的食堂吃晚餐,但那里的菜色一成不变,我有点腻了,所以我想拜托你,这是材料费和加工费。” 意外的发展让花惠不知所措。 “我做给你吃?” “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晚上八点过来,可以麻烦你在八点之前做好吗?” “我做的菜就可以吗?我不会做什么特殊的菜。” “家常菜就好,我不挑食。可以拜托你吗?” 花惠看着放在面前的一万元,抬起头。 “好,我试试,但请你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不,我很期待,谢谢你答应了。”说完,他站了起来,“那明天见。” “哦,好。” 花惠站起来时,他已经穿好了鞋子,说了声“晚安”就离开了。 花惠很纳闷,仁科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把一万元放进自己的皮夹,开始思考要做什么料理。既然他是医生,应该吃过不少高级餐厅,所以如果想在高级菜上努力,恐怕也是白费力气。 想到食物,她才发觉肚子饿了。冰箱里有食物吗?这时,她看到了便利店的袋子,里面有三明治。 开吃了——她在心里对仁科说了这句话,伸手拿起三明治。 隔天,她难得神清气爽地醒来。自从得知田端死后,这是她第一次睡得这么熟。 她回想起昨天的事,觉得一切就像是梦,但垃圾桶里三明治的塑料包装显示这并不是梦。 花惠立刻下床。晚上之前要做好晚餐,没时间在床上发呆了。 她考虑了菜色,把所需的食材写在便条纸上。虽然她的拿手菜不多,但还是有几道可以拿得出手,她打算今晚做那几道菜。 确定了菜单后,她去超市买食材,回家之前去了麦当劳,吃了汉堡。昨天晚上吃了鳗鱼饭之后,似乎找回了食欲。 一回到家,她立刻开始着手准备晚餐,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 晚上八点刚过,仁科就上门了。花惠带着学生让老师改考卷的心情,把做好的菜放在桌上。筑前煮、炸鸡块、麻婆豆腐、蛋花汤——这样的搭配完全没有脉络,但仁科吃着这些菜,对花惠说:“太好吃了。” 仁科在吃饭时,把医院那些病童的事告诉了花惠。并非只有令人难过的事,也有不少开心的事。听到有一个小男孩为了去参加远足,在体温计的刻度上动手脚的事,花惠也忍不住笑了。 仁科除了侃侃而谈,也不时找话题让花惠开口聊天,兴趣、喜欢的音乐、喜欢的艺人、经常去玩的地方等。花惠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这些她从来没有告诉过田端。 “谢谢款待,真庆幸拜托了你,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别人亲手做的菜了。”吃完饭,仁科深有感慨地说。 “如果合你的胃口,那就太好了。” “太好吃了,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明天也可以拜托你吗?” “啊?明天也要吗?” “对,如果可以,希望后天和后天之后的每天都拜托你。”仁科一派轻松地说。 “每天……”花惠拼命眨着眼睛。 “不行吗?” “不,并不是不行……” “那就拜托你,这些先寄放在你这里。”仁科从皮夹里拿出钱,放在桌上。总共有五万元,“不够的话再告诉我。” 花惠惊讶得说不出话,仁科说了声:“谢谢款待,那就明天见喽。”然后就离开了。 花惠在洗碗时,决定第二天去书店。她打算去买食谱,想要多学一点菜色。 那天之后,仁科每天都上门,花惠一天中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用于为他做菜。她完全不讨厌这件事,反而乐在其中。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原来能够为别人做力所能及的事这么幸福。 不光是因为下厨是一件愉快的事,她也很期待仁科上门。只要仁科稍微晚一点来,她就会感到不安,担心是不是有急诊病人。 这种生活持续了十天。那天吃完饭后,仁科一脸严肃地说,有重要的事想和她谈一谈。 “我考虑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的将来。”他坐直身体,直视花惠的双眼。 她双手放在腿上:“是。” “虽然可以申请低收入户补助,一个女人单独照顾孩子长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小孩子最好还是有父母,况且,以后如果无法对孩子解释他父亲的事,不是很伤脑筋吗?所以,我有一个提议,你愿不愿意由我来当他的父亲?” 他流畅地说出的内容完全出乎花惠的意料,花惠说不出话。 “啊呀,我的意思是,”仁科抓着头,“这不仅是我的提议,也是我向你求婚,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 她仍然没有说话,仁科探头看着她问:“不行吗?” 花惠用右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因为她心跳快得感到有点胸闷。她咽了咽口水,调整呼吸后开了口:“这……不会……你是骗我的吧?” 仁科露出严肃的神情,收起下巴说:“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说谎或是开玩笑。” “但是,这怎么行?你怎么可以基于同情和我结婚?” “这不是同情,这是我连同自己的人生一起考虑后做出的决定,这十天来,我吃了你亲手制作的料理,充分了解了你,我是在这个基础上提出这个要求的,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只能放弃。” 仁科的话说到了花惠的心里,就像水渗进了干土一样。怎么会有这种好像在做梦般的事?简直就是奇迹。 花惠低着头,无法克制自己的身体发抖。 “怎么了?”仁科问她,“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她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我无法相信……”她的眼泪流了下来,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喜极而泣了。 仁科站了起来,走到花惠身旁,张开手臂抱住了她的头:“那就拜托你了。” 花惠心潮澎湃,也伸手抱住了仁科。 她觉得可以为他奉献自己的生命。 要求杀人凶手自我惩戒,根本是虚无的十字架。然而,即使是这种虚无的十字架,也必须让凶手在监狱中背负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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