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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狼烟与镜 作者:尼尔·盖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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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啊,塔尔博特,有人在杀我的子民。 罗思说道。他在电话里嘶叫的声音好像海螺壳里的涛声。 去查明谁干的,为了什么,去阻止他们。 怎样阻止?我问。 采取一切手段阻止,他说。你阻止了他们之后, 我不想看到他们再出现。你懂了吗。 我懂了。我被雇用了。 现在你听着:这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事情,在洛杉矶,威尼斯海滩。 加尔·罗思在那边做生意,卖兴奋剂、注射器和类固醇,还有各种娱乐服务,一时很受追捧。 所有那些健身的孩子,穿三角裤肌肉发达的男孩子, 身材曼妙的女孩有些令人惶恐有些充满诱惑, 所有人都爱极了罗思。他有货。 有关部门得了他的好处,都不管他, 整个海滩就是他的王国,从拉古纳海滩到马里布海滩, 他建起海滨大厅,俊男美女都在里面, 日夜玩乐,竞相炫耀。 啊,那城市崇拜肉体,他们正拥有肉体。 他们举办派对。每个人都参加派对, 到处混乱喧嚣,酒精毒品令人沉醉, 音乐声震耳欲聋,深入骨髓, 那东西就是在这种时候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他们, 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它碾碎他们的头。把他们撕成碎片 没人听见尖叫,只有怀旧老歌和海浪声震天响。 那年正值死亡金属复兴。 那东西带走了十几个人,十几个尸体, 在大清早拖进海中。 罗思说他认为这是敌对的贩毒集团干的, 布置更多卫兵,让更多直升机和游艇巡逻, 它还会再出现。它确实再出现了,一次又一次出现。 但是照相机和监控都没拍到任何东西。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 它依然将那些人的四肢、头颈扯掉, 把填充物从隆过的胸部中扯出来, 把嗑药过度的躯体丢在沙滩上, 仿佛某种奇形怪状的小生物躺在沙滩上。 罗思非常伤心:沙滩不再是他的沙滩了, 于是他就给我打了电话。 我跨过几个熟睡的漂亮女孩, 拍了拍罗思的肩膀。 眨眼间,十几把枪同时指着我的胸口和脑袋。 于是我说,嗨,我不是怪物。 至少不是你们要找的怪物。 现在还不是。 我给他看了名片。塔尔博特,他说。 你就是跟我通过电话的那位调停者? 对,我回答。下午说话总有点费劲, 你有一些事情需要调停。 这样吧,我说。 我把你的麻烦处理掉,你就只管支付。 罗思说,好,我们说好了。成交。 我?我认为是欧洲黑手党 你怕他们吗? 不怕,我回答。不怕。 我其实希望自己生活在那个辉煌年代: 如今罗思那些俊男美女都有些瘦,他们都不像从前, 丰满、曲线优美,那些人都是很久以前的了。 黄昏时分派对再次开始。 我对罗思说,我讨厌一开场就放死亡金属。 他说我实际年龄肯定很老。 他们音乐放得很大声,扬声器让海滩都震动了。 我脱下衣服准备行动,四脚着地, 在中空的沙丘上等待。 我等了数个日夜。等啊。等啊。 你和你的人到底在哪里? 第三天的时候罗思问我。我给你的钱你他妈的拿去干什么了? 昨天晚上沙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大狗。 我笑了笑说: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问题,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随时待命。 他说,我说了是以色列黑帮。 我从来不信任那群欧洲人。 到了第三天晚上。 月亮巨大,呈现出鲜红色。 他们有两个在玩冲浪。 一男一女, 荷尔蒙终究胜过了毒品。女孩咯咯笑, 海浪慢慢拍着。 要是敌人每晚都来,他们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 但是毕竟敌人不会每晚都来。 他们在海浪中玩耍, 拍水,开心地尖叫。我听力很好, (足以听清楚他们的动静)视力也很好, (足以看清他们的行动) 他们年轻得要命,开心得要命,我简直觉得烦。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最困难的事情是: 这种人就应该收到死亡的礼物。 她先尖叫。红色的月亮高悬在天空, 这是满月后第一天。 我看着她倒在波涛里, 仿佛那水有二十英尺深似的,但其实水深就两英尺。 她仿佛被吸入水底。男孩跑了。 他吓得小便失禁, 尖叫着跌跌撞撞地跑了。 它慢慢地从水中出现,仿佛一个人穿着怪兽电影里的劣质外套一样。 它扛着那个僵硬的女孩。我打了个哈欠, 像大狗打的那种哈欠,牙齿咔咔作响。 那东西咬掉了女孩的脸,剩下的就丢在沙滩上。 我心想:肉和化学物质,他们一下子就成了肉和化学物质, 只咬一口, 他们就成了肉和化学物质…… 罗思的人十分惊恐地跑出来, 手里拿着自动武器。那东西把他们抓起来, 开膛破肚,丢在月光笼罩的沙滩上。 那东西以僵硬的步伐穿过沙滩,雪白的沙子, 粘在它灰绿的脚上、那脚有蹼还有爪。 母亲,世界之巅的母亲,它嚎叫道。 什么样的母亲会生出这种怪物?我心想。 沙滩尽头,我听见罗思在叫喊,塔尔博特, 塔尔博特你个浑蛋!你在哪里? 我站起来,舒展身体,没穿衣服跑向那个怪物。 嗨,我说道。 嗨,狗子,他说。 我要扯掉你的腿塞进你嘴里。 那就不能说“嗨”了,我回答。 我是伟大的阿尔,他说。 你是谁?嗷嗷叫的狗头男孩乔乔? 我要把你打死、撕烂,撕成碎片。 滚开,恶心的畜生,我说。 他看着我,那双眼睛好像吸毒用的针管。 滚开?哼,小子,谁能让我滚开? 我,我回答道。我能。 我专门负责让人滚开。 他茫然地看着我,似乎受了打击,还有些迷惑, 一时间我都替他难过了。 然后月亮从云层中出来, 我开始嚎叫。 他的皮肤苍白如鱼皮, 牙齿尖锐得像鲨鱼牙, 手指间有蹼,还长着利爪, 他咆哮着扑向我的咽喉。 他说,你到底是什么? 他说,啊,不,哦。 他说,喂,该死,这样不公平。 然后他什么都不说了,说不出话了。 一个字也没有了。 因为我撕掉了他的手臂, 手指还在抽搐着想抓住空气, 我把他丢在沙滩上。 伟大的阿尔想跑回海里,我追赶着他。 海浪是咸的,他的血很臭。 在我嘴里是黑色的,我能尝出来。 他想游走,我跟着他不断下潜。 我感觉自己的肺仿佛要炸裂了。 全世界都压迫着我的喉咙、脑袋、胸膛和思想, 怪物们纷纷出现想掐死我。 我们来到一座沉没的海上钻井平台废墟中, 伟大的阿尔必定会在这里死去。 这里肯定是他出生的地方, 这座锈蚀的海中废墟。 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 我可以丢下他,让他慢慢死掉,他会变成奇怪的鱼食。 变成一小碟迷路的朊病毒。一块危险的肉。但是, 我狠踢他的下颌,拔下一颗鲨鱼牙一般尖利的牙齿, 这会成为我的幸运符。 这时她出现了,长满尖牙利爪。 怪物也有母亲,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们大部分都有母亲。 回到五十年前,人人都有母亲。 她为自己的儿子哭泣,哭得非常伤心。 她问我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 她蹲下摸他的脸,然后连连悲叹。 我们谈了一会儿,想找些一致意见。 我们做的事情和你无关。 跟你我之前做过的事情没什么不同。 不管我爱不爱她,有没有杀死她, 她儿子都已经死透了。 我们翻滚在一起,毛皮贴着鳞片, 我的尖牙咬住她的脖子。 我的爪子抓住她的脊背…… 啦啦啦啦啦啦啦,这是最古老的歌谣。 稍后,我从海中返回。 大清早罗思已经在等我了。 我把伟大的阿尔的头丢在沙滩上, 细细的白沙一块块地粘在那潮湿的眼睛上。 这就是你的那个威胁,我对他说。 对,他死了,我说。 现在呢?他问。 交钱,我回答。 你觉得他是黑帮的人吗?他问。 还是欧洲黑手党?还是其他什么帮派? 他只是一个邻居,我说。希望你平时不要太吵。 是这样?他说。 是的,我看着那个脑袋回答道。 他从哪里来?罗思问。 我穿上衣服,变身让我觉得很累。 从肉和化学物质里来,我低声回答。 他知道我在撒谎,狼族生来就会撒谎。 我坐在沙滩上望着海湾, 望着天空,黎明变成了白昼, 我开始做起了自己也能死去的白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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