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年后

夜光的阶梯  作者:松本清张

东京高等检察院检察官桑山信尔,正在桌前调查一起上诉案的记录。当案件处理不完时,他总会像这样把资料打包带回家。

他正在调查一起凶杀案,被告坚持无罪,一审原判刑十二年。他先阅读一审检察官的陈词,再详读检察官的侦讯笔录,以及警方之前提出的调查报告、证人供述笔录、初步调查阶段的记录等资料。就目前情形看来,被告的主张确实有其不合理之处。

他的桌上不只放有所负责案件的相关资料,还有其他书籍。即使是为了工作,不断读着相同资料也难免心生厌倦,每当这时候,他就会翻起别的书,转换心情。这么一来,即使再接着阅读先前的资料,也有焕然一新的感受。

他甚至有时会因为读书读到欲罢不能,一不小心就超过了预定时间。

这件案子的被告早已向警方坦承犯案,警方或许因此松懈,调查上有些疏漏。然而被告在遭到起诉并接受检察官侦查之后,突然翻供否认行凶。桑山再三细读初步调查阶段的调查资料便是为此。

妻子打开拉门,端红茶进房。

“资料还没看完吗?”她放下茶杯问道。

她换了个新发型,看来是白天去了美容院。

他正想休息片刻,于是打算和妻子闲聊上十来分钟。

“你还是去同一家美容院吗?”他随口问道。

妻子点头。

“最近开了不少新店,不过,还是到老地方比较习惯……”答完她又有些闷闷不乐地说,“村濑美容室自从佐山离开之后,店里冷清很多。现在想想,佐山那时候的技术就高人一等,店长算是痛失人才呢。”

桑山听妻子提过好几次佐山这位发型师的名字。他记得佐山在两年前离开妻子常去的美容院,自行创业,如今已是位赫赫有名的发型师。

“优秀的人才总是会想要独立创业,挡也挡不住啊。”

“他离开的时候,不只店长大发雷霆,老板娘也是勃然大怒,指责他辞职这件事做得太奸诈了。他们觉得佐山早就准备开店,可是完全没跟他们商量,这样的行为简直是背叛……佐山成名之后,老板娘对他的敌意更加强烈,而且跟之前不一样,她现在反倒绝口不提佐山的名字了。”

“佐山怎么会突然红起来?”

“你知道有个明星叫作藤浪龙子吧?她本来是歌手出身,因为戏也演得好,常演出电影和电视剧。她在演唱会上的发型,就是佐山一手打造的。她开演唱会的时候,佐山就守在后台,配合场景,为她变换不同发型,结果大获好评。那时他的店才刚开张呢。”

桑山曾听过藤浪龙子这名字,她的确是位知名红星。基于检察官应见闻广博的想法,他也会翻阅杂志和周刊。

战前有位知名的大审院[依《大日本帝国宪法》成立之最高审判机关,成立于1875年,于1947年废止。]法官,名为三宅正太郎。他主张判决书的文笔须优美,并应广泛阅读文艺类书籍。他也是位著名文人,留下许多散文作品。

三宅法官认为,法官不识哲学与文艺,就无法参透人生,深入了解被告心理。桑山桌上现就摆着一本三宅正太郎的散文集。杂志与周刊虽不属于三宅所提倡的哲学及文艺,但也有助于了解天下事。桑山得知藤浪龙子便是因此缘由,在杂志上也常会看到她的照片。

“有些不了解内情的客人会问村濑,佐山之前是不是在他的店里工作?他的反应激烈就不用说了,他太太更是怒火中烧。”

“这又是为什么?店里出了个那么有名的发型师,一般不是会想向人炫耀吗?”桑山喝了口红茶,再继续夫妻间的对话。

“老板娘的好胜心强,就算店里出了个名人,她既不会觉得荣幸,又免不了拿来跟自己老公现在的情形比较,再加上佐山离开以后,生意一落千丈,更是火上加油。”

“生意差这么多吗?”

“以前佐山有一批常客,像是一些特地到店里指名佐山的阔太太或时髦的年轻女性,这些人跟以往比起来明显少了很多。”

“他的店开在哪里?”

“听说是自由之丘。我在杂志上看过一张照片,模特儿的下面标注了‘发型设计佐山道夫’呢。”

“他既然这么有名,店里的生意想必也很不错喽?”

“我想也是。佐山这个人,怎么说呢,比起他的手艺,最受人赞赏的还是他的美感。他早在被村濑雇用的时候,就已经发挥出这方面的才能了,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品位符合现在的时代潮流吧。”

“他是靠自己的力量开店的吗?”

“他告诉店里的同事说,开店几乎都是靠他自己的钱,只不过,村濑夫妻因为听说证券公司的波多野社长夫人与佐山异常亲近,不相信这种话。话说回来,佐山年纪轻轻就能登上这本杂志,还真是了不起。”

她递给了他一本《女性回廊》。

妻子走后,他原本打算离开书桌,但又想享受属于自己的时间,于是拿起了摆在一旁的《无罪与不起诉案例研究》。

他点了根烟,心不在焉地读了起来。

“无罪判决有以下两种情形:一为被告行为不足以构成犯罪;二为罪证不足,法官遇此情形须判处无罪。”

即使法官与检察官常在犯罪事实的认定上产生争执,法官的意见还是具有高度参考价值。他继续往下读。

“有关后者,刑事诉讼法第一条明确规定,诉讼相关程序皆以查明案件真相,发现实体真实为目的。依此,法官如无法获得符合案件真相的确切心证[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审查判断所形成的内心确信,称为心证。],即使被告涉有嫌疑,亦不得判处有罪。假设被告的自白合情合理,更不容忽视并认定有罪。此为刑事诉讼中有疑时则利益归于被告之一大原则。基于此一原则,经过彻底详查之后,最后却意外宣判无罪的案件不在少数。统计显示,前述无罪案例占整体比例七至八成,判处有罪或无罪时最大的问题由此可见一斑。若无法理解法官如何形成心证以认定犯罪事实,不仅无从明白判处无罪的理由,更难以就侦查方式进行反省检讨。

“在事实认定的基础上,宣判无罪表示无充分证据足以证明罪行。罪证不足可分为量缺,即因无可供证明的证据或证据失去证明能力而缺乏实证,以及证据齐全却欠缺证明事实的能力(证据价值),无法使人信服,也就是质劣等两种状况……”

桑山对照现在手头上的案件,读来格外投入。书中接着举出一起强盗杀人案,作为无罪判决的案例。

案件发生在福冈县筑紫郡的一个小村落,一户农家的妻儿五人在深夜惨遭杀害,凶器为斧头,凶手不明。在进行调查的一周后,一名被害人的友人因涉有重嫌遭警方逮捕。在案发后,附近邻居目击到嫌疑犯像在找什么似的,在被害人屋后来回走动,嫌疑犯还向村民表示,隔天早上前往被害人家中拜访时,只有小孩前来应门,告诉他没人在家。孩童在当时应已遇害,此一举动因而被视为企图混淆视听。

警方在嫌疑犯家中搜出嫌疑犯于当晚穿着的雨衣及长筒雨鞋,沾在上头的血迹成了有力证据。然而,对于血迹是否与被害人血型相符一事,两位负责鉴定的人员持有不同意见,使得此一关键证据不足以证明罪行,最终判决无罪。以上即为书中所举的真实案例。

因为这起案件发生在福冈县筑紫郡里的一个村落,桑山蓦然想起八年前他曾游访同样位于筑紫郡内、太宰府附近的武藏温泉。他那时在大阪担任地方检察院检察官,而那一天正好是四月八日佛诞日,他前往与菅原道真渊源甚深的天拜山,走访山脚下的寺庙,山樱盛开的山门前,有孩童正在列队游行。

当时寺庙后山正在为年轻女子遭绞杀一案进行现场勘验。据调查,被害人为佐贺当地公司职员,凶嫌为自精神病院逃走的患者。“樱下狂人”听来颇为风雅,却可怜了惨遭杀害的年轻女子。他手拿草绳藏身寺庙后山,被害女子于黄昏时分经过,成了疯人绳下的牺牲者。

他记得,听完曾于福冈打过照面的副检察官描述后,他便踏上了回旅馆的乡间小路。

孩童在山脚下游行,人群争相前往观看的景象仍历历在目。

那起事件应会判处无罪,不晓得最后结果如何。他怔怔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桑山与妻子聊到佐山道夫这话题的几天后,两人因事需同行前往九州。妻子的老家在熊本县一个叫作玉名的小城镇,他们这一趟为的是出席她侄子的结婚典礼。

婚礼原本只要妻子出席即可,只是桑山对这个乡下小镇情有独钟,自驻任福冈检察院时造访过后,许久不曾来访,又唤起思念之情。他请了五天假,这一阵子没离开过东京,田园景色更加叫人怀念。

玉名市靠近熊本县西北一带,邻近福冈县境,由博多搭乘快车约需两个小时。桑山安排在参加婚礼前,留宿博多附近二日市的武藏温泉,这多少受到了前几天晚上回想起那场浴佛法会的影响。

原先他们计划乘坐新干线至博多,却因为工作关系,时间紧凑,改搭乘飞机。

他们搭下午三点二十分起飞的日航班机,候机室内人声鼎沸,他们在出发时间的三十分钟前便已坐在长椅上等候。

他们在听到登机广播,走到登机门前排队时,妻子凑在桑山耳边低语:“佐山从那里来了。”

桑山考虑到立即回头未免唐突,待队伍前进,通过登机门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后看了一眼。

他不认得佐山,在人群中分辨不出哪一位男子是佐山,只望见五六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聚集成群。

“那边有个戴太阳眼镜,穿白色套装的女人,还戴了顶宽帽……佐山就在她背后,也戴了太阳眼镜……”妻子迅速给了提示。

由于妻子所指的地方一片混乱,难以分辨,以至于他还没认出佐山便上了飞机。

他们的座位接近机舱后方,妻子坐在窗边。

随后进来的乘客沿着走道前行,或是请空姐带位,或是自己找位置,机内一时间纷扰嘈杂。

刚才那群光鲜亮丽的女子上机,走过桑山身旁。一位身穿白色套装、戴着太阳眼镜的女人领队前进,只有她的手上没拿行李,其他人手中都各提了两个或白或红的化妆箱,五名男子跟随其后。

“喏,就是他。”妻子在桑山耳边小声地说。

戴着深色太阳眼镜的男子紧跟在那群女人身后,与其中一名女子谈笑,并且在与他们同侧的窗边坐下,邻座的男子似乎是他带来的跟班。

桑山只瞥了一眼,那是名年约三十、长相平庸、身材中等、发型普通的男子,若不是妻子特别指出,看来只像是外出出差的员工,充其量只会注意到他与女子谈笑时的身段柔软,但这也是因为听妻子说他是发型师所衍生的印象。前几天夜里,妻子在书房拿给他看的那张杂志照片上的发型又浮现眼前。

“现在连男发型师都会搭飞机到各地去吗?”

在乘客坐定,嘈杂声停歇后,桑山询问妻子。引擎开始轰隆作响。

“对啊,佐山好像是随行负责那些艺人的发型。”

妻子眺望前方座位说道。那群女子分坐走道左右两侧,从座位上只能看到她们的头,其中一半染了头发。

“她们不晓得是艺人还是歌手?”

“嗯,最前面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应该是个明星,虽然不知道是谁,既然能让佐山跟着到地方巡回,一定是名声响亮的歌星。”

“佐山的地位这么高吗?”

“他现在是当红发型师,不会为了名声,帮一些默默无名的艺人打理发型。再怎么说,他的起点可是藤浪龙子的演唱会呢,照理说不会自贬身价。”

飞机自跑道升起,乘客们身体后倾,接着飞机便冲入云端。

“他知道你也在这班飞机上吗?”隔了一段时间后,桑山问。

“他没发现吧。”妻子回答,“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去店里也没指名,发型不一定都是佐山负责。”

“佐山的设计特别受年轻人欢迎吗?”

“对,因为他的风格华丽,在那一方面的表现格外优异,不过,对妇人的发型,他也很得心应手,实在是难能可贵。”

她说完后若有所思,或许是在回想那些妇人的长相与身份,但没再向丈夫解释。

飞机转为水平方向飞行,解开安全带的声响四起,空姐发给每人一包湿纸巾。

桑山从手提包里拿出《供述心理研究》一书,翻开插入书签的那一页。

“……泽利希于《供述心理学》中表示,嫌疑犯于否认与自白之外,即无关紧要的相关情形或提及过去经历时都可能做出假供。假供一旦被拆穿为造假,当场即会被判断为不可信任的特征,因此了解嫌疑犯即使清白亦会基于各种因素做出假供一事极为重要。

“嫌疑犯供述做假的理由有不愿承认自己的弱点、使刻意隐瞒亲属的秘密不被发现,或是为避免亲属卷入案件、掩饰与特定人物的性关系、保守职业秘密,以及害怕实话实说将会使自己在诉讼当中处于不利地位,又或是认定实情——尤其是与复杂的心理运作相关者——得不到理解等。”

妻子以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抬起头。

两名年轻女子站在走道上,递出像是笔记本一样的东西,那位置坐着的正好是戴着太阳眼镜的女子。她们满脸欣喜地看着她接过笔记本,在上面写字。

“我想起来了。因为她戴着太阳眼镜,我一时没认出来,她是草香田鹤子,以演唱歌谣闻名的……”

桑山听妻子这么说,跟着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头发。桑山常在电视上见到草香田鹤子,她确实是近来人气高涨的年轻歌星。

“所以佐山是跟着草香田鹤子来的喽。是不是她要在福冈的剧场开演唱会?所以遵循藤浪龙子的前例,委托佐山负责舞台上的发型,一定是这样没错。”发现草香田鹤子的妻子自信满满地说。

三四天前才在书房聊到的事成为眼前的现实,妻子的情绪有些激昂,桑山也不是毫无兴趣。

又过了半晌,桑山从书里抬起头,这回是他发现戴太阳眼镜的男子起身,由走道朝他走了过来,似乎是要去洗手间。桑山暗中观察,那只是个平凡不起眼的男子,顶多只有颧骨略微突出以及唇薄可以称得上特征。他身穿黑色夏服,打着黄色领带,配上一条同色手帕,下半身是细窄长裤。服装的质感优良,做工精细,但这么点程度的打扮并不特别稀奇,只是他走起路来确有几分装模作样。

妻子看向窗外,晴空无云,飞机正缓缓飞过富士山的深褐色顶峰。

“男人当发型师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桑山再将目光移回书上。

“在现实生活中的许多重要环节上,男性和女性的心理症状存在明显差异,供述研究努力在供述当中发现此一差异,然而在正确认知的基础上成效不彰。女人强记多伪,此斯坦恩提出的古老原则一再得到验证,同时,又有许多情形显示……”

在佐山道夫经过身边时,他停止阅读,眼神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背影移动。

佐山的座位在前方十二三排,但他没有立即回座,反而是在中途停下脚步,转向一旁简短地讲了两句话。那里大约是在桑山前面七排的位置,他看起来像是和熟人寒暄,由桑山的位置只能从白色座椅上方看到女人的头发。

前后不到一分钟,佐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桑山正要继续看书的时候,一个念头骤然浮现。

“草香田鹤子是艺名吗?”他问妻子。

“应该是吧,我也不清楚,说不定草香这个姓也是自创的。”

桑山虽不认同,也没出声反对,又默默低头读书。书上浮现诗歌一首。

“田鹤踌躇草香江,欲告心忧不在旁。”[出自《万叶集》,作者为大伴旅人,奈良时代初期诗人。]

他记得高中那位蓄须的国文老师曾解释,草香江畔有一只田鹤独自觅食,那蹒跚的身影仿佛无法踩稳脚步,惹来诗人忧心忡忡。

书上继续阐释嫌疑犯与证人的供述。正因由人所做的供述存在其不可靠因素,导致事实真相难以追究。

“……同时,又有许多情形显示无从证实。女性大致情绪反应激烈,这观察虽正确,在供述上却不明显,且其他非关人格的差异亦会掩蔽此一特质。”

飞机抵达板付机场后,桑山夫妻因座位靠近出口,先行下机,草香田鹤子一行人则与其他乘客一起走在后面。

年轻女子挤满机场屋顶看台及出口附近,朝桑山后方的人挥手,高声尖叫草香的名字。

出口大厅两旁也有许多年轻人接踵而至,目光全望向后方的乘客,其中也有些人拿着剧场及主办单位的旗帜。

桑山下机后在机场里等待提领行李。草香田鹤子一行人一现身,现场欢声雷动,一旁接机群众也纷纷好奇起身观望。手拿主办单位旗帜的工作人员一马当先,冲破人墙,草香田鹤子头戴白帽,身穿白衣,走在众人前头。她不时点头微笑致意,元禄袖[和服袖子的样式之一。衣袖浑圆,且袖长较一般的和服短。]的华丽舞台装与那套洋装的身影终于合而为一,要求签名的年轻歌迷遭贴身保镖制止,草香尽展巨星风范。

一行人快步走过大厅,车子已经在出口等候。佐山道夫与其他男人跟随其后,没多久便淹没在人群中,不见踪影。车子驶离后,人群随之散去。

领取行李的乘客聚集在行李转盘区,其中混杂着四五名主办单位的年轻员工,等候提领草香等人的行李。

“草香田鹤子今天晚上六点要在福冈国际剧场开演唱会,而且是连续两天,预售票早在五天前就抢光了。她的人气真不是盖的哩。”

年轻员工在等待行李时,顺道回答人们的问题。

东京来的乘客聚集一地,其中一位身穿蓝色洋装、戴太阳眼镜的女子,像是不愿引人注目似的,刻意藏身在人群后方等候。

桑山终于等到行李,与妻子一起走向出租车乘车点。

他知会司机前往武藏温泉后,将行李放入后车厢。车子驶向与博多相反的方向,久违的天拜山在低矮山丘处呈黑影起伏,山下有座举行浴佛祭典的小寺庙。

司机知道车上的乘客与草香田鹤子搭乘同一班飞机后,频频发问,而当年轻司机发现他们的座位相隔甚远,不清楚详细状况时,颇为失落,继而饶舌地分享起周刊上有关草香田鹤子的八卦传闻。

车子将桑山载到八年前的那间旅馆,由于那只是间小旅馆,客房都已经满了,司机又将他们载到位于旅馆区正中央的一家大型旅馆门口。

桑山先泡了个澡,正在他翻读报纸时,女侍进房准备晚餐。房里的灯光顿时明亮刺眼。

“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桑山收起报纸,询问女侍。那是位三十四五岁,头发与眉毛稀疏的女子。

“我在这里工作七年了。”她以东京腔回应。

“七年?”由于仅相隔一年,桑山试探着问道,“这么说,你可能知道这件事。八年前,在天拜山山脚下的寺庙后方,有一名年轻女子遇害……你知道这个案子吗?”

她停下手边摆放碗盘的动作。

“是,我记得事情发生在我到这里的前一年,听说杀害女子的凶手是个从精神病院逃走的疯子。”

“的确是这样没错,你知道后来的判决结果吗?”

“听说是无罪释放。”

他心想,事情发展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

“他现在不晓得怎样了?”

“应该是又进精神病院了吧,我也不清楚。”女侍开始摆放碗盘。“您如果在意的话,我到楼下询问柜台人员吧?”

“不用劳烦,方便的时候,帮我问一下就行了。”

“是。”

桑山在女侍递出的住宿名簿职业栏里只简单填入“公务员”。

妻子洗完澡,望着桌上的丰盛菜肴赞叹:“好像很好吃呢。”

外头传来三味线[日本传统弦乐器。]的乐声与歌声,跟八年前的曲子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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