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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朵桔梗花 作者:连城三纪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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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书先生被捕,是在第二天傍晚。 我们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头一天晚上,我送走阿民,回到原来的地方时,就在我等阿民的那个巷子里的一角,悄悄地站着两个男子。 是警察。 我想骗过他们的耳目跟代书先生联络,却未能如愿。 后来我才知道,警方是有充分的理由来怀疑代书先生的。 事件发生后,警方清查旅馆,明白了在赤间神社被杀的人是乘那天下午六点半的火车到来,住进站前的“港屋”旅馆的。 这人七点钟离开旅馆,曾经问过掌柜:“镇上是不是有位代书先生?” 掌柜说:“如果要代笔,我可以帮帮小忙。”那人便说:“不,是有别的事。”可知这人是有某种特别的缘故才找代书先生去的。 警方还找到了一个证人,表示七点半左右,死者问过他代书先生的住处,而且确实进去过代书先生的屋子。 这还不算,连阿缝也说出了如下的话: “先生,之后才忽然想起的,有一次我偶然看到代书先生手上都是血。他说不小心自己割伤了,慌慌张张缩回了手。那是不是五号那天的事呢?” 警方也从代书先生的衣橱里搜出了有血渍的衣服。 暮色渐浓的时分,巷子里忽然起了一阵喧哗,对面的木匠太太冲了进来。 “不得了啦,代书先生被警察抓走了,正要带走。快,快呀!” 阿缝和我木屐都来不及穿就跑到外头。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聚拢的,巷子里挤满了人。警察的白色制服和代书先生熟悉的背影,在小巷子里的暮色中消失了。 真是一瞬间的事,连吃惊的工夫都没有。可是那背影一直烧灼在我的胸口上,害得我上了床后久久不能入睡。 “先生,还是代书先生干的啊?” 我无话可答。 “明天,我还是去警局跑一趟吧。” “干吗?” “告诉他们,他不是凶手,还有,八点的时候我看到过他。” 我大吃一惊,侧过了身子。 “所以嘛,先生,请您不要再以为我跟您光是为了钱。我和以前老公的事,您也一点儿都不懂。” 她说着就伸过手来,把我拖过去。 “阿缝,我那是气话,别记在心上,而且代书先生的事,我们没办法了。” “不是的,先生,不是的。” 也不晓得什么缘故,那天晚上阿缝特别强烈地需求我,还流着眼泪反击了几次这句话。 阿缝最后还是没有上警所。 是无计可施了。 被捕的那个晚上,代书先生用拘留所里的铁格子吊颈自杀了。 有遗书留下来,可不是给谁的。 在遗书里,代书先生供认了全部罪行。 ——我正是常夜坡上连续凶杀案的真凶。被杀的都是我过去受过他们欺压,好久以来就想去报复的人。 就只有这么简单的几行字。 是我到警所去表示想为那位没亲没故的死者处理善后的时候,他们让我看的。 想来,那也正是代书先生的绝笔,就像往常那样,淡淡的墨迹、水上的枯枝般的笔迹。 这不像遗书般的遗书,好像对他也挺合适的。可是我总觉得他这样留下一纸遗书,事情未免显得有些蹊跷。 该怎么说呢?我是觉得,如果他是真凶,倒不如一句话也不留就自杀,这才更像那位沉默寡言的人的做法。 也许该说是直觉吧,我忽然想到,遗书上写的会不会是谎言呢?是不是在替什么人掩饰呢?当然,想归想,却没有任何根据。 尸首由我领出来,也办了个小小的葬仪,入晚前还从港尾雇了一叶小舟,把棺木送到岛上。 我打算在小岛上埋葬他。 因为是杀人凶手的葬礼,巷子里有些邻居不愿意露脸。但是那个晚上碰了面的阿民,还有常常去找代书先生写信的二三位女郎,倒也送到海边来,直到我和船家两人坐的小舟划远了,还在招手。 出到外海时,海上忽然起了风浪。 “看这样子,到岛大概还可以,不过恐怕回不来。还是回去吧。” 船家不愿前进了。 我忽然有了异想:反正没亲没故的,来个海葬,也许对死者更管用吧。船家也许是一心想早点回家,马上就同意了。 我们匆匆忙忙地在棺木上凿了几个透水的洞,然后把它抛进海里。怒浪一下子就把它吞噬了,可是用粗绳子缚牢的棺盖好像不太牢靠,棺木里的花竟然一朵朵浮上来,在浪涛间散开。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就消失了。 我觉得仿佛是代书先生的生命化成了那些花散去。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岸边,在暮色四合中,两条光芒正向上空射去。 又一个花街之夜来临了。 在坡路两端并排的旅馆的灯光,如串珠点点,向天空伸去,我觉得那好像是一座桥,从海上架到天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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