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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和那些饭馆里播放异国音乐的国家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 作者:弗雷德里克·巴克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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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长途大巴旅行当然是她的主意。欧维完全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处。要是他们得去什么地方,大可以开萨博去。但索雅坚持认为旅游大巴“浪漫”,欧维明白这可是天大的事,于是就随了她。尽管每个西班牙人都好像有些自命不凡,大着舌头四处晃悠,在饭馆里放异国音乐,还大白天睡大觉。尽管坐大巴旅游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大喝啤酒,就好像他们是在马戏团工作一样。 欧维尽量不去喜欢什么。但索雅如此兴奋,很难不被她感染。他搂着她时,她笑得那么大声,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她的快乐。哪怕是欧维都无法不喜欢上这种感觉。 他们住在一家小旅馆,里面有个小泳池和一家小饭馆,欧维以为经营旅馆的小个子男人叫“赊债”。但写出来却是“何塞”,西班牙人对发音显然不怎么讲究,欧维想。“赊债”一点瑞典语都不会说,但对聊天兴致盎然。索雅一遍遍地查字典,想用西班牙语说“日落”和“火腿”。欧维心想,你怎么说不都还是一摊猪屁股,但他没吱声。 另外,他提醒她别给街上的乞丐钱,因为他们肯定都拿去买烧酒了,但她还是照给不误。 “他们想干吗就去干吗呗。”她说。 欧维想反驳,她只是笑着亲亲他那双大手。 “欧维,当一个人给另一个人钱,蒙福的不是那个收钱的人,而是给钱的那个。” 第三天她就开始睡午觉。因为西班牙人都这么做,她说,大家应该“入乡随俗”。欧维才不信这跟哪儿哪儿的风俗有什么关系,只是她的借口罢了。反正,她怀孕后,二十四小时内都得睡上十六个小时,就像带了条小狗来度假。 欧维趁这时散个步。他从旅馆出发,沿路向下进城。他注意到,所有的房子都是石头建的。眼前没有一根像样的窗框,大多数房子门口根本没有门槛。欧维觉得这有些不开化。怎么能他妈这么造房子? 回旅馆的路上,他看见“赊债”弯腰倚在一辆冒着烟停靠在路边的棕色小汽车上。车里坐着两个孩子和一个很老的老太太,老太太头上裹着一条披巾,看上去不怎么舒服。 “赊债”看到欧维,立刻朝他挥起手来,眼里似乎满是恐慌。“犀牛”,他这么称呼欧维。入住以来,每次与欧维见面聊天,他都这么叫。欧维猜这在西班牙语里大概指的是自己的名字,他没工夫查索雅的字典。“赊债”往汽车上一通指,又冲欧维打手势,欧维把手插进裤兜,在适当的距离迟疑着停下脚步。 “医院!”“赊债”指着车里的老女人喊。她看上去确实很不舒服,欧维又确认了一下。“赊债”指指女人,又指指冒着烟的发动机盖,绝望地高喊“医院!医院!”欧维审时度势了一番,得出结论,这辆冒着烟的西班牙国产车的牌子叫“医院”。 他把头探过引擎盖向内张望,看上去并不复杂,他想。 “医院。”“赊债”连连点头,看上去很慌张。 欧维不知道他应该作何回答,但显然,在西班牙,汽车品牌是件很重要的事,这一点欧维倒是完全认可的。 “萨——博。”于是他煞有介事地指着自己说。 “赊债”困惑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也指着自己。 “赊债!” “我他妈又没问你的名字,我只是说……”欧维说,但看到引擎盖对面那湖水般空洞的眼神后,他没再往下说。 “赊债”懂的瑞典语显然比欧维懂的西班牙语还少。欧维叹了口气,挺不好意思地看看后座上的孩子。他们握着老阿姨的手,看上去吓坏了。欧维又低头看看发动机。 他卷起衬衣的袖子,指着“赊债”,让他挪挪窝。 不管索雅怎么查字典,终究也没搞明白为什么那一周他们都可以免费在何塞的饭馆里用餐。但每次那个开饭馆的西班牙小男人一见到欧维,就殷勤地张开双臂大声吆喝“犀牛萨博!”的时候,索雅都笑得冒泡泡。 她的午睡和欧维的散步成了每日例行的习惯。第二天,欧维碰到一个正在搭篱笆的男人,他解释这样搭篱笆是完全错误的。那人一个字都听不懂,于是欧维决定还是亲自演示比较快。第三天,他同乡村牧师一起为修道院砌了一堵外墙。第四天,他跟着“赊债”去村外帮助“赊债”的朋友拽出一匹陷在泥沼里的马。 许多年后,索雅想起来问他当时在干吗。欧维终于告诉她的时候,她惊讶地摇头不止:“原来我睡觉时,你溜出去助人为乐了,帮人……搭篱笆?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欧维,你是我听说过的最稀奇的超级英雄。” 从西班牙回家的大巴上,她把欧维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他第一次感觉到孩子在蹬腿。很轻很轻,就像有人隔着很厚的烤箱手套捅他的掌心。他们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感觉着这隐约的小力量。欧维什么也没说,但索雅看见,他最后起身嘟囔说得上厕所的时候,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睛。 这是欧维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周。 命中注定,最糟糕的厄运紧随其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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