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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帝国  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

坚迪柏感到很满意,这番话的确发挥了预期的威力。第一发言者并未料到这种惊人之语,一听之下方寸大乱。从此刻开始,坚迪柏抢到了主动权。即使他对这个逆转还有丝毫存疑,一旦桑帝斯再度开口,存疑也立时消失无踪。

“这和你认为谢顿计划毫无意义的主张,又有什么关系?”

坚迪柏自认稳操胜算,他不让第一发言者有喘息的机会,随即以训人的口气说:“第一发言者,一般人都深信,谢顿计划经过偏逸世纪的重大扭曲后,是普芮姆・帕佛又令它回到正轨。但只要仔细研究元光体,您就会发现,直到帕佛死后二十年,偏逸蓝线才完全消失,从此再也没有任何蓝线出现。这一点,虽然可归功于帕佛之后的诸位第一发言者,事实上却不大可能。”

“不大可能?纵使我们几位都比不上帕佛,可是——为何不大可能?”

“第一发言者,能否准许我示范一下?利用心理史学的数学,我能清楚地证明,偏逸现象完全消失的几率太小太小了,无论第二基地如何努力,也几乎无法实现。我的示范得花半个小时,而您必须聚精会神,如果您没有时间,或者没有兴趣,大可不必答应我的要求。我还有另一个机会,就是请求召开发言者圆桌会议,向所有的发言者公开示范。但是这样会浪费我的时间,还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辩。”

“对,而且可能会让我丢脸。现在就示范给我看吧,不过我要先警告你,”第一发言者力图挽回颓势,“假如你给我看的东西毫无价值,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果真毫无价值的话,”坚迪柏以骄傲的口气,轻松地化解对方的攻势,“我会当场向您辞职。”

示范过程比预定时间超出许多,因为从头到尾,第一发言者都在紧紧逼问数学内容。

坚迪柏使用“微光体”极为熟练,因此其实还节省了一点时间。微光体能将谢顿计划任何部分以全息画面显示,无需以墙壁当屏幕,也不必书桌那么大的控制台。这种装置在十年前才正式启用,第一发言者从未学会操作的诀窍。坚迪柏明白这一点,第一发言者也知道瞒不过他。

坚迪柏将微光体挂在右手拇指上,用其他四根指头操作控制键钮。他的手指从容地挪移,仿佛是在演奏某种乐器。他还真写过一篇短文,讨论两者的类似之处。

坚迪柏用微光体产生的(并轻易找到的)方程式,随着他的解说,不断蜿蜿蜒蜒地前后运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随时叫出定义,列出公设,画出二维与三维图表(当然也能将“多维关系式”投影到这些图表上)。

坚迪柏的解说清晰而精辟,终于使得第一发言者甘拜下风。他心悦诚服地问道:“我不记得看过这样的分析,这是什么人的成果?”

“第一发言者,这是我自己的成果。我已经发表过有关这方面的数学了。”

“非常杰出,坚迪柏发言者。你有这样的成就,一旦我死了,或者退位的话,下一代第一发言者很可能就是你。”

“我从未想过这一点,第一发言者——可是既然您绝无可能相信,我索性收回这个说法。事实上,我的确想过这件事,并且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第一发言者。因为不论是谁继任这个职位,都得遵行一个唯有我才看得清楚的方案。”

“很好,”第一发言者说,“不当的谦虚其实非常危险。究竟是什么样的方案?或许现任的第一发言者也能遵行。即使我已经老得无法作出像你那样的突破,我至少还有能力接受你的指导。”

这实在是相当大方的让步,坚迪柏完全没有料到,顿时心中充满温暖,虽然他明知这正在老前辈的意料中。

“谢谢您,第一发言者,因为我太需要您助我一臂之力。没有您的英明领导,我自己不可能支配圆桌会议。”这就叫礼尚往来,“所以说,我想,您已经从我刚才的示范中看出来,我们采取的对策不可能矫正偏逸世纪,也无法使所有的偏逸现象从此消失。”

“这点我很清楚。”第一发言者说,“假定你的数学推导正确无误,那么,为了让谢顿计划真的完全回到正轨,而且继续完美无缺地发展下去,我们必须能够相当准确地预测少数人的反应,甚至是个人的反应。”

“非常正确。既然心理史学的数学做不到这一点,偏逸现象就不可能消失,更不可能永远不再出现。现在您应该明白,我刚才为什么会说:谢顿计划的瑕疵就在于完美无瑕。”

第一发言者说:“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谢顿计划中确实还有偏逸现象,二是你的数学推导犯了错误。由于我必须承认,一个多世纪以来,谢顿计划并未显现任何偏逸,因此你的推导一定出了问题。可是,我又找不出任何谬误或无心之失。”

“您犯了一个错误,”坚迪柏说,“您排除了第三种可能性。上述两者确有可能同时成立,谢顿计划不再有任何偏逸,而我的数学推导也完全正确,虽然后者否定了前者。”

“我看不出有第三种可能。”

“假如谢顿计划被某种先进的心理史学方法所控制,这个方法超越了我们现有的成就,可以预测一小群人的反应,甚至个人的反应也许都能预测。当且仅当在此前提下,根据我的数学推导,谢顿计划会摆脱任何偏逸现象!”

第一发言者沉默不语,过了好一阵子(以第二基地的标准而言),他才说:“那种先进的心理史学方法,我从未听说过,而听你的口气,我确定你也没有概念。如果连你我都不知情,那么,某位或某些发言者发展出这种‘微观心理史学’——让我暂且这样称呼——而能对圆桌会议其他成员保密,这种机会是无限小。你同意吗?”

“我同意。”

“那么又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你的分析有误,二是微观心理史学的确存在,却并非掌握在第二基地手中。”

“完全正确,第一发言者,第二种可能一定就是事实。”

“你能证明这个立论的真实性吗?”

“我无法以正式的方法证明,但是请您回想一下:不是早已出现过一个人,可以通过操纵个人,而影响整个谢顿计划吗?”

“我猜你指的是骡。”

“没错,正是他。”

“骡专事破坏,如今的问题则是谢顿计划进行得太顺利,太过接近完美,而你的推导证明这是不可能的。你现在要找的是一个‘反骡’——他能像骡一样改写谢顿计划,可是动机完全相反,并不是要破坏,而是要精益求精。”

“正是如此,第一发言者,只恨我自己无法表达得这样精辟。骡是何方神圣?是个突变异种。但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具有那种异能?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难道不可能有更多类似的人吗?”

“显然不会有。骡最著名的一点就是他无法生育,他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莫非你认为那只是个传说?”

“我并不是指骡的后人。我的意思是,可能有一大群人——或是现在变成了一大群——全都具有和骡相近的能力,而骡只是那个团体的叛徒。那群人为了自己的理由,非但不想破坏谢顿计划,反而在尽力维护它。”

“银河在上,他们为何要维护谢顿计划?”

“我们又为何要维护它?我们计划中的第二帝国,是由我们,或者应该说由我们的传人,来担任决策者。倘若有更高明的组织在维护这个计划,他们绝不会把决策权留给我们。他们会自己当家做主,但最终目标又是什么?他们准备为我们打造什么样的第二帝国,难道我们不该设法搞清楚吗?”

“你又打算如何进行?”

“嗯,端点市长为何要放逐葛兰・崔维兹?这么一来,就让那个具有潜在危险的人物,在银河中自由自在地横冲直撞。若说她这样做是出于人道的动机,我绝对不相信。证诸历史,第一基地的领导人全是现实主义者,这就是说,他们的行为通常都不顾及道德。事实上,他们的一位传奇英雄塞佛・哈定,甚至公开挑战道德观念。所以说,我认为那些反骡——我也借用您的说法——一定控制住了那个市长。我相信崔维兹已经被他们吸收,而且我还相信,他是攻击我们的先锋部队,将带给我们极大的危险。”

第一发言者说:“谢顿在上,你也许说对了。但是我们要怎样说服圆桌会议?”

“第一发言者,您太低估您的权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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