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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位  作者:岛田庄司

船一出了死海,御手洗就开始向众人解释起其中的原委来。天空悬挂着一轮圆月,死海黑色的水面上也漂浮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月亮。

“这里有一位女明星,她红透了半边天,是好莱坞顶尖的名演员。然而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患上了‘溃久病’。因为她是大明星,为了事业和体面,她只能毫无选择余地地使用了类固醇药物为自己治疗,这样才能继续风风光光地站在媒体和镜头面前。这使得她在这个泥潭中越陷越深,一次次地加大类固醇药物的使用量,很自然地逐步变成仰赖类固醇才能生存下去,从此她的精神也开始出现了障碍。”

“她的症状居然不到一年之内就发展到这么严重,恶化速度之快,可以说是个特例。”霍尔在旁边补充道。御手洗也点头表示赞成。

“美国的医生们对于使用类固醇药物问题的是非曲直也广泛地进行了争论,在这场争论中,一位与宗教问题关系密切的人也积极参与了进来,他就是宗教学家戈登·巴克雷,也就是作家麦克·巴克雷的父亲。

“基于本身的信念,他坚决反对使用类固醇。他到处演讲,不断和医生们展开论战。这位女影星的主治医生是加利福尼亚州皮肤科的权威法兰克·齐默曼。宗教家毫不妥协地对齐默曼医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医生后来开始限制女影星对类固醇的使用量,但他这么做并非出于屈从宗教家的意见,而是基于他本身的判断,因为他认为长此下去只会让病情越来越糟。

“然而,当时这位女影星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令人绝望的地步了,体内流出脓液、体液,头发掉落、皮肤变形,当今数一数二的美女容貌已经变得无法见人了。

“她当然恳求医生继续让她使用类固醇,但是医生坚决不肯答应。于是女影星不惜通过任何可能的渠道,不择手段地想方设法弄到类固醇,而死心塌地甘愿为她去做任何事的,就是那位心理医生保罗·多利斯德尔。他和女影星关系匪浅,这自然不在话下。女影星不但是他诊所的出资人,也是源源不断地把比佛利山有着各式各样烦恼的有钱人介绍给他看病的大恩人。可以说,女影星简直就是他有力的庇护人,所以保罗当然有义务出面维护她的利益。

“但是这位多利斯德尔费尽心机所能弄到手的类固醇药物数量极其有限,简直杯水车薪,无法使她的皮肤有一点儿起色。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完全依赖类固醇才能生存下去,根本无法自己分泌肾上腺素荷尔蒙了。使用类固醇治疗已经达到极限,所以齐默曼医生才不得不坚持要她停止使用类固醇。

“但是女影星发疯了,她盲目臆断齐默曼医生之所以不再让她服用类固醇,都是戈登·巴克雷的强硬干涉造成的,于是女影星便到位于格里菲斯的戈登·巴克雷家进行报复。我们无法知道她到那里去时出于什么考虑,如果没带武器去,说明也许当初并非故意杀人。但是她在院子里的杂物间里碰巧发现了一把斧子,不巧,巴克雷家的吧台上又摆着一把冰锥。而更为不幸的是,刚好这时戈登·巴克雷的家人正好回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杀了他,达到复仇目的了,然而死的并不是戈登·巴克雷,而是他的儿子麦克·巴克雷。

“她弄错对象了,杀的正是原本打算周末请她吃饭的人,只是这个约会已经永远无法实现了。她的眼睛已经看得不太清楚,精神也不太正常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又砍下了麦克·巴克雷的脑袋……奥利佛,请把引擎关上好吗?”御手洗说。

奥利佛.巴雷特关掉小艇的引擎,四周一下子充满似乎摧毁一切的绝对寂静,这份寂静大家都能体会得到。自从耶稣基督诞生,奔走在这个湖畔的时代开始,这份寂静一直延续到现在,一点儿也没改变。

“奥利佛,船上还有桨吗?好,把它递给坐在外侧的人,大家一起划,把船划向码头。”

于是众人乘坐的小艇静静地往梦幻般的死海王国接近,他们看见一艘没有引擎的陌生小船停在码头上。

“有人已经先来了。霍尔先生,那艘船是你们的吗?”

“是我们的船,本来藏在前面的。”霍尔回答。

“玲王奈的直觉猜对了。好,我们分别从舞台的左右两边绕过去。奥利佛,这个布景的照明开关在哪儿?”御手洗向这位王国的设计者问道。

“开关在那边。但开灯前要先启动发电机才行。”

“OK。那么下船后,请你先把布景里的开关打开。乔伊斯、罗德,你们俩听到我的口哨声后,立刻启动发电机。”

船慢慢靠近码头。

“好,奥利佛、乔伊斯,你们到对面去。艾维、莱恩先生、路易斯先生,请跟我来。”

御手洗猫一样敏捷地蹑手蹑脚上了岸,玲王奈也在两位警官的搀扶下上了岸。

“女影星为何不仅杀了巴克雷,还要砍下他的脑袋放在银盘上?”御手洗一边绕到装着升降梯的盐山背面,一边小声说道,“如果玲王奈的猜测是正确的话,今天这里应该找到解答。”

御手洗压低身子,来到舞台边上后单膝跪地。从御手洗的肩膀上方,洛杉矶警局的两位警察可以看见明月照耀下的黑暗的舞台。

舞台中央,有一个把银盘高高举在头顶的身形纤细的人影。从身上披着薄薄的上衣,在苍茫的月光下一览无余的修长的腿形来看,此人无疑是个女性。人影慢慢把盘子放了下来,从脸部前面到胸前,再到腰部,然后弯腰放在地上。她跪了下来,双手托住人头两侧,一下抱了起来,慢慢用嘴亲吻。

紧接着她弹跳起来,从地上猛地站了起来,把人头抱在胸前,在台上转起圈来。她抬起一条腿,单手交换着举起,动作渐渐缓和下来后,又把嘴贴了上去吻起人头。吻完后她又开始翩翩起舞,在死海的阳台上,孤独地继续展示着她的演技。

好像终于结束了。她一下子蹲在地上,把人头放在旁边,低下头,呼吸有些急促。这时响起御手洗的口哨声,发电机几乎同时发出轰鸣。剎时间,死海王国的阳台变得比白天还要明亮。

女影星惊恐不安地站起身来,急忙用手遮住双眼,因为灯光实在太刺眼。

御手洗慢慢站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走到明晃晃的灯光下。艾维·特芙拉紧跟在后面。舞台的另一侧,奥利佛·巴雷特也从灯光旁的梯子爬了上来,杰克·戴维斯和麦克·贝利跟在他后面。吉姆·贝兹、巴特·奥斯汀和安德鲁·霍尔也陆续从洞窟里走出来。他们也像御手洗表现出来的一样,一起纷纷鼓起掌来。

“表演实在精彩。”御手洗说,“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我终于可以荣幸地把死海杀人事件的主角介绍给大家了,她就是好莱坞的著名女影星——夏隆·穆尔小姐!”

这时,观众们的掌声才热烈起来。没有鼓掌的人只有两位警察和玲王奈,不用说,玲王奈没有鼓掌自然是因为双手被铐住了,但即使打开她的手铐,她是否愿意鼓掌还是个未知数。

夏隆低垂下双手,只见她露出的皮肤上到处都是结痂和新挠破的伤口,虽然皮肤已经变成褐色,但看得出病情已经渐渐开始好转。那张上过各种杂志封面,早已被人广为熟知的脸就在眼前。高高的鼻梁、五官分明的面孔、略显宽厚的嘴唇、大而热情的眼睛,而她的头发也已经长得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夏隆!”特芙拉大声喊道。

“艾维!”她低沉着声音回应道,她的声音显然和银幕上观众熟悉的不同。

“你们居然偷偷躲在那里看?真讨厌!”她突然露出笑脸,面对两边的观众伸开双手,单膝弯曲,行了个优雅的答谢礼。观众们的掌声像是被吸进幽暗的死海里去一般,突然消失了。

“我的表演怎么样?要重拍吗?”

“太精彩了!”导演说。

“谢谢。听你这么说,我真高兴。”接着她扭头看着玲王奈说道,“嗨!那位的是玲王奈吧,怎么不吭声呢?”

“我刚得知你患上‘溃久病’。”玲王奈冷冷地回答道。

“反正你也没机会再对人散布了。怎么样?你也尝到戴手铐的滋味了吧?哼!看上去还挺般配。你以前那些丑事终于暴露了。”

“穆尔小姐,你的事也暴露了。”御手洗说,“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洛杉矶警局的蒂莫西·莱恩和安东尼·路易斯两位警官。”两名警员面无表情地往前跨出两步。

夏隆·穆尔声音高亢地笑了起来,她把双臂伸开,让全身沐浴在明亮的灯光里,大声地说道:“约翰,你的头发是黝黑的,黑得多么耀眼。就像暗夜中裹着的黑色面纱,就像所多玛葡萄架上垂下的葡萄串。就像白天狮子和盗贼们可以藏身其间的黎巴嫩巨大的杉树林。星星见了你也要躲闪,月亮见了你也要避之不及。你的头发比漫漫长夜还要黑,比夜晚深邃森林的静寂还要黑。我的灵魂已经被它吸引了,在那里已经迷失了方向。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你的头发更黑。我求求你,一次也好,让我的手摸摸你那黑亮的头发!”

不知道何时起,夏隆的右手已握住了一把匕首,大家还未察觉,她已经挥起匕首用力刺向自己的胸膛。一声惨叫传遍死海的水面,似乎一直传到了北方遥远的加利利湖上。

“夏隆!”导演大声叫喊起来。这时,只见夏隆的身体慢慢滑倒在约翰的首级旁。大家纷纷往她身边跑去。

夏隆的嘴里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在舞台中明亮的灯光下,她的身体慢慢向一旁扭曲,蜷缩成一团,一直没有动静。不久,她浑身开始痉挛起来,一开始还在急剧挣扎,后来慢慢不再动弹了。

她嘴唇的颜色渐渐淡了下去,微张着双唇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头突然向后仰去,下巴也轻轻颤抖着。匕首刺下的地方清晰可见,刀口深深扎进了她的胸膛,她身上单薄的上衣已经渐渐被血染得通红,但出血量并没有想象得多。御手洗用手指触摸了一下匕首刺进的位置,一边回头看着众人。

“不行了,”他摇了摇头说,“准确地刺中了心脏。”

特芙拉上前分开众人,双膝跪地俯身在夏隆的旁边,他抱起她的头,怜爱地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玲王奈……”夏隆微微颤抖着嘴唇,用几乎辨认不清的声音呼叫着自己的对手,“你在吗?”

“我在这儿。”玲王奈回答。

“看着我。”夏隆说。

“好。”

“我已经听到死亡天使拍打着翅膀的声音了……天使,还没来吗……”夏隆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着,她开始咳嗽起来,身体转向旁边吐了一口。

“夏隆,我懂了。”特芙拉说道,“你在对讲机里对我说的话。你说我角色分配不公……确实,我不该把你从《莎乐美》上换下来,是我错了。”

但是,已经不知道夏隆能不能听见导演的话了,她浑身颤抖,喉咙里冒出奇怪的声音,临死前的喘息使她的下颌和嘴唇不断地抖动。

“真可惜……”在一旁惋惜地说话的是安德鲁·霍尔,“其实她已经开始痊愈了,真是可惜。”

大家都愣住了,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的女演员在临死前最后的挣扎,这也是她人生的最后一次谢幕演出了。大家完全被震慑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这个场面比玲王奈抱着米兰德的人头跳舞更为精彩。任何天才的演技,若比起一位演员以终结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进行的最后演出,无疑都将黯然失色。

风已经停了,海面又恢复了平静。在万籁俱寂的静夜里,她慢慢停止了挣扎,生命像潮水般从她身上渐渐退去。夏隆的灵魂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回归上帝的身边,一切都结束了。她人生最后的演出也已终结。

特芙拉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低头看着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夏隆的遗体。在这座好莱坞制造出的死海上的奇妙舞台上,这已经是第三次上演的死亡的悲剧了。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凉了。”特芙拉说,“直到最后的最后,夏隆还放不下玲王奈啊。”

“是的。她虽然神志已经错乱了,但偶尔还有清醒的时候。那时,她也会因自己的疯狂而犯下的罪而惶恐不安。她很清楚,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她觉得,既然如此,何不连自己的宿敌也一起杀掉?所以夏隆始终念念不忘要除掉玲王奈。多亏她没有得手,但无论如何,她决没有忍辱偷生的念头。”御手洗说。

“那么她为什么不肯放过卡罗尔·达内尔呢?”奥利佛问道。

御手洗笑着摇头回答道:“夏隆原来并不打算除掉卡罗尔,只是那天夜里凑巧在通道上遇见了而已。自己原先扮演的角色居然被这位毫不起眼的演员抢走后引起的怨气,以及嫉妒卡罗尔没有患上‘溃久病’而感到的不平,才让夏隆一时起意杀了她并毁了她的容。这么说来卡罗尔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夏隆的目的是要杀死别人。”

“她想杀的是我吧?”玲王奈说。

“是的。夏隆一心想杀掉玲王奈,也许她真正处心积虑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真的只有你一个。”

“是因为卡罗尔才换回我一条命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若想除掉处于恍惚状态下的你,简直比劫掠一名婴儿还容易。但那时卡罗尔已经通过对讲机和大家联络过了,病友们又在四处寻找自己,所以那天夜里她只好放弃杀害玲王奈,回到地下去了。

“想杀死玲王奈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还在比佛利山时,夏隆就已经不正常了。她从获悉外景地正好与自己的疗养地在同一地点,而自己极想参与的拍摄又即将在自己的眼皮下进行时起,就一直十分嫉妒,原打算要在玲王奈出发去以色列前就除掉她。于是,那天晚上她潜入玲王奈的家准备下手,但找不到玲王奈,不得已,她只能打消主意返回家里,当她离开玲王奈家的玄关时,正巧被安东尼·路易斯见到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路易斯嘟囔道。

“你已经捡了几回命了。”

“等等,那天我被捆住时,从高塔下来的那些人是谁?”

“那是来追寻夏隆的病友们。”

“穆尔小姐在我们患者中一直是个麻烦人物。我们曾发现她偷偷避开众人,在自己房间里把人体上的什么部分贴在脸上,因此早就怀疑她在哪儿杀过人。我们都知道她是美国闻名的超级明星,只不过看她越来越不像话,觉得不能这样放任不管,于是病友们互相约定,要严密地把她监视起来。”

安德鲁·霍尔解释道。

“当她得知这位松崎小姐住进红栋后,就已经打算要杀她了。她几次瞒着我们擅自打开出入口,想寻机进入松崎的房间下手。”

“那封贴在清真寺入口的信是谁写的?”特芙拉问道。

“不是我写的。”霍尔说。

“也许是夏隆吧?”

“一定是她。”

“那天晚上,夏隆又偷偷跑到地面上来,几位男性病友得知后,马上从红色通道出来追捕她。但是她杀死了卡罗尔后,大概是躲到米兰德的房间里了,巧妙地躲过了他们的追踪,回到地下后,她又关上了出入口。这么一来,建筑物里就无法找到开关,旋转开出入口回来了。正好追兵们见到玲王奈迷迷糊糊地从前头走了过去,不得已只好躲进了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二号上房间的天花板里,从那里爬上了高塔。

然而,作为在地下等候追兵们回去的患者,在住在上面的各位还未睡下的时间段里以及天还没黑以前,都无法旋转建筑物打开出入口。因此躲起来的追兵们没有办法,只能静待楼下完全安静下来,大家各自回房睡觉后,才敢从高塔上下来,离开建筑物,绕到红石山上的紧急出入口回到地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御手洗向大家解释道。

“追踪的几位患者告诉过我事情的经过后,我决定把穆尔小姐看管起来,因为她已经完全不正常了,然而刚才还是一时疏忽被她逃脱了。”霍尔补充道。

“那天出入口是什么时候关上的?”特芙拉说。

“大概也就是卡罗尔被杀后没多久吧。夏隆用刀子划破卡罗尔的脸时,就已经听到背后追兵的脚步声了,她急忙逃离现场,到卡罗尔或是米兰德的房间里躲起来。追兵们也许闯错了哪个房间了。那时,她又趁机跑回走廊回到地下,关上出入口的开关。我想,这时离她杀死人后大约也就过了十分钟,也许正是你们用对讲机进行联络,或者正在走廊上绕来绕去的时候吧。”

“我们一点儿都没发现。”

“你们都在各忙各的,哪有工夫注意我们呢,而且里面连扇窗户也没有,黑糊糊的也看不见。”

“我记得那天他们都围着我看过。”玲王奈说。

“那是因为你是个大明星啊,他们见到了也觉得稀奇。”

“也许难得见一面,见到了也稀罕吧。但是清醒时,发现绳子被人解开了。”

“因为你不是凶手,他们知道得很清楚。喂,两位洛杉矶警局的警官,可以为她打开手铐了吧。”御手洗说。

莱恩好像还想说点儿什么,但他还是从上衣内袋里掏出钥匙,绕到玲王奈的背后,老老实实地替她打开了手铐。玲王奈连忙把双手挪到面前,揉搓了一会儿手腕。

“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特芙拉说,“刚才你说过,发现夏隆把人体上的什么部分贴在脸上,那到底是什么?”他皱着眉头,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也不太清楚。除了我指导的疗法外,好像她还相信其他方法。”霍尔说。

“那是胶原蛋白。”御手洗说道。

“啊……”玲王奈听了竟然叫出声来。

“那究竟是什么?”特芙拉问。

“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常常听说过胶原蛋白化妆品这个名字。”

“也就是细胞中提取出的蛋白质,不少人相信它具有提高皮肤细胞组织的活性,让濒死的组织恢复功能的作用。”御手洗哼了哼鼻子说道,“美容科学最发达的国家是美国。许多女人不是嫌自己太胖,就是嫌自己太瘦,争着想掏钱付给大夫,出这种人最多的也是美国。在美国,很多女人往往被人连蒙带骗地在各种美容手术上花了不少冤枉钱,所以从死牛和死猪身上提取的所谓胶原蛋白化妆品也很畅销。”

“真的吗?”奥利佛问。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行吗?用从胎儿和婴儿的身体组织里提取的胶原蛋白制造的化妆品,在美国和法国都特别好卖呢。”

“是真的吗,玲王奈?”奥利佛又问。玲王奈慢慢点了点头。

“据欧洲方面新近披露的消息,那里每年有大批堕胎后的胎儿尸体通过非法渠道进入交易市场。一九八五年,维也纳的一家综合医院就把胎尸集中卖给了法国的化妆品公司,据说每具婴儿尸体的成交价竟达三百奥地利先令。一九八二年,美国圣莫尼卡的一家私人美容专科医院出现财务危机后,医院里的所有物品全部被扣押,于是在那里一共查出五百多具浸泡在福尔马林药液里的胎儿尸体。马里兰州有一个网络遍及一百二十多个国家的专做胎儿买卖的非法组织,据说每年光是从韩国和东南亚国家就空运回数千个冷冻胎儿肾脏。该非法组织的主要业务虽然是提供手术用的内脏,但其经手的人体器官中有相当大比例流向了美容业。通过这些非法的渠道,购买来堕胎的死婴用于女性美容,很久以来就已经是业界公开的秘密了。”御手洗的这番话,让在场每个男士听得瞠目结舌。

“真让人难以置信!”吉姆·贝兹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叫喊了起来,“那么脖子后面缺块肉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由于某些化妆品厂家欺骗消费者,说他们是从牛脖子后面或背部的肌肉块中提取出胶原蛋白的。夏隆盲目相信了这一点,所以就跟着如法炮制了。

“夏隆脑袋一发热,就想为了早点儿让自己的皮肤恢复健康,因此她不惜抢夺和杀害自认为比牛的肌肉有效成分还高的婴儿,并用从牛身上提取胶原蛋白的相同办法处理婴儿。有人认为婴儿身上的胶原蛋白含量最多,婴儿的皮肤之所以光滑细腻,就是因为处于这个年龄的孩子体内的胶原蛋白含量最高。当然,还有比这更高的,那就是接近预产期,还在子宫内的胎儿了。夏隆没有把孕妇作为目标,这点也许该让我们感到暗暗庆幸。”

“真不敢相信,夏隆她居然……”特芙拉说。

“要是患上‘溃久病’,我想只要是女演员都会……”

“这很可能。”御手洗立即接口道,“我想没有哪位女演员不会这么做。不信你就问问玲王奈。”

“玲王奈,万一你也不幸陷入像夏隆一样的困境……”

玲王奈沉默了一回儿,低声回答道:“我想,我一定也会那么做。”

男人们听到回答后又是一阵沉默。

“唉,真拿你们女人没办法。”艾维双手一摊,感叹道。

“难道她把从人身上挖下的肉,直接贴在脸上?”

“似乎像是这样。”霍尔说。

“那一定是米兰德身上的肉了。”玲王奈说,“她杀了米兰德后,剁下他的头,偷偷拿到布景去和假首级调了个包。再把无头尸体丢在我房间的天花板上,又把尸体脖子上的肉割下来带回地下去,贴在自己脸上。”

“这么说,其目的是想嫁祸于你吗?”特芙拉说。

“是的。”

“这些事她一个女人可以自己做到吗?”

“她接受过肌肉力量训练。而且人在那种极度疯狂的状态下时,也许连我也做得到。”

“还有一种所谓的胎盘美容法。”御手洗又补充道,“如果有人皮肤被烫伤,他们就会取下牛在分娩时排出的胎盘,直接敷在患部上,据说这样做伤口能很快得到愈合。从胎盘里还能提取出胎盘素,美容界人士都认为这种成分具有让肌肤更细腻、更柔白的作用。而且,据说人的胎盘功效最显著,因此几乎在所有化妆品中,厂家都偷偷添加了从人的胎盘里提取出的胎盘素,这也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据传还存在一种把人的胎盘直接贴在脸上的美容术,夏隆也许也听说了这种事。她的美容知识应该算是很丰富的。”

特芙拉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真是个可怕的世界!就连我们这个不择手段的导演界也没这么残酷啊。”

“你们那还算是最淳朴的了,怎么能跟他们相比呢?只是我们平常人不知道而已,在女性美容业里,哪有什么道德好讲的。”御手洗说道。

“不过……”特芙拉欲言又止,找不出适当的话语来表达,“这么说,不仅是米兰德,连洛杉矶那五个被抢走的婴儿也是被她杀害的?还把脖子后的肉挖出来贴在脸上,把血榨干了,这些都是她一个人干的?”

“好像的确是这样吧。”

“那么,废弃的尸体哪儿去了……”

“其中的一具被她丢弃在路边,其余四具由保罗·多利斯德尔带到玲王奈的家,把它们放在她的房间里。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嫁祸于玲王奈。”

“为什么要把血抽干了……”

“这我还不清楚。她把血抽干了到底用作什么……”

“这我知道。我和夏隆两人都对伊丽莎白·巴托里的故事很感兴趣,以前我们俩曾经一起对她的那段历史进行过研究。就像伊丽莎白一样,夏隆一定以为婴儿的血对美容有特效。”玲王奈说。

“把婴儿的血用于美容,真有效果吗?”特芙拉满脸厌恶地问道。

“这还是个谜。”御手洗明确地回答道,“可是,就像你所见到的,夏隆的皮肤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喂,怎么这样?”

“啊——”特芙拉也朝夏隆的尸体看了一眼,惊呼道,“怪了,她的皮肤真比以前更漂亮了!”

“也许是死了以后皮肤才变白了!”吉姆·贝兹也说,“甚至连头发也长出来了。”

“这是假发吧。”玲王奈说。

“但是,头皮上的病没治好以前,戴不了假发吧?”

“美容具有多大的效果,其实谁也弄不清。在获得科学的效果证明以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实际意义,只要她本人自己相信有效果,这就够了。”御手洗说。

“也许是这么回事吧。”

“一切都还在迷雾中。连她为什么会患上这种病也是个谜。‘溃久病’到底是怎么来的,目前也在众说纷纭,这些说法虽然我都知道,但也没弄清究竟哪种说法是对的,终究还是个谜。‘溃久病’在日本称它为‘阿托比病’,即异位性皮炎。这个名称是从希腊语的阿托波斯来的。”

“这个词的原意是什么?”

“希腊语中就是‘原因不明’的意思。”

“原因不明啊……”特芙拉说着叹了口气。

“可是它翻译成英语就叫‘溃久病’。意思是‘长期溃烂不愈’。”

“原来如此……这桩案子让我感触极深。不过,整个过程中只有一件事是最难忘的。夏隆·穆尔在临死之际,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在死海上明亮的灯光下,我们见证了她人生中最精彩的表演。好了,我们还是回岸上去吧,这出戏已经收场了。我想,她也是这次事件的最后一具尸体了吧。”特芙拉说道。

他又吩咐奥利佛关掉灯光。奥利佛向乔伊斯和罗德使了个眼色,两人往发电机的方向跑去。

“艾维。”玲王奈从导演的背后叫住他。

特芙拉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玲王奈表情认真地对导演说道:“还是我演得比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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