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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字学校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 作者:杨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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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刚出生的赵苡,我们住到了郊外的正字学校。赵瑞蕻毕业后,原本是指望留校的,没成,他们班留校的是王佐良、周珏良。联大在外人看起来是一体,其实还是有亲疏远近的,王佐良他们都是清华的,赵瑞蕻是转学生,要留当然留他们,何况人家学问好。于是就要找事做,最后是水天同办的正字学校要他。正字学校是一家英文专修学校,特别重视国际音标,赵瑞蕻学这个特别认真(换了我就不行),正合适。学校在乡下,出了城要走不少路,还要坐船。日本飞机轰炸最厉害的时候,他去上课我也跟着去,因为挺着大肚子跑警报太难了。很快正字学校给了一间教室让我们住——是教室,不是宿舍。什么家具也没有,就是借一张床,还有张课桌搁搁东西。这边我在带孩子,那边就在上着课。 这是在城外,和城里比起来,风险要小得多,但敌机来了,还是紧张。行动太不便了,我们就躲到楼梯肚子里。抱着赵苡,听着敌机扔炸弹的声音,还是很紧张。赵瑞蕻一向是很胆小的,有一次却给我壮胆,说,你看我们小孩长得这么漂亮,我们怎么可能被炸死?炸不到我们的!——他就这样,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浪漫”起来。这话现在说起来挺可笑的,敌机轰炸哪管这些?当时这样不合逻辑的话对我却真有一种安慰作用。 在正字学校,我们还有个“老外”邻居,就是清华师生回忆里常提到的老温德(Robert Winter),他大概是在这边兼课,学校就给他安排了一间房,和我们分的那间教室挨着,要小一些,我们是三口之家,他是单身嘛,虽然他是教授,赵瑞蕻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资历差得远,大家也是临时栖身,倒是“按需分配”,温德也不抱怨。虽是单身,温德那间小屋里经常却是两个人。他有个女友,常来看他,也不回避,挺坦然的。我忘了名字了,只记得称呼她“X小姐”。有次用麻纱做件旗袍,她还帮过我的忙。 从玉龙堆开始,我差不多就是现在所谓的“全职太太”了,赵苡出生后,当然更是。我完全没有育儿的经验,在别处至少有邻居可以请教,或是出出主意,正字学校一放学就没人了,我想问问都没处问。小孩怎么带呢?我仗的就是外国人写的育儿小册子,已翻成中文的,上面怎么说,我就照着做。上面讲到的还好,有些是没讲的,比如怎么让婴儿活动四肢之类,我就没做。赵苡不是抱着,就是躺着,不知道要让她练习坐起、站立,所以她到两岁还不会站立、走路。她倒是特别乖,不大哭闹,也不乱动,要不我也不敢把她一人留在家里,跑去看电影。那次是去看《绝代艳后》,去之前还托温德的女友照看一下(那天她正好在),却没留下钥匙。《绝代艳后》片子很长,我很晚才到家。赵苡醒了后找不到人,哭起来。温德他们赶过来看,门却锁着,进不去。我回来后温德很生气地大声说我,说在美国这样搁下孩子一人在家是犯法的。赵苡那时还不会翻身,要是再大点……想起来都后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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