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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永恒的边缘 作者:肯·福莱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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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杰克斯的心情非常糟。尽管上了石膏,还用吊带挂在脖子上,他的胳膊依旧疼得要死。还没开始上班他就失去了梦寐以求的工作:和格雷格预测的一样,福塞特·伦肖律师事务所看到报纸上他在自由之行运动中受伤的照片后,马上取消了对他的雇佣决定。现在,乔治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毕业典礼在红砖校舍围绕的哈佛大学老校场进行。校监委员会的成员们戴着高帽子,穿着裁剪得体的燕尾服。在这届毕业典礼上,哈佛大学将向优柔寡断的英国外交大臣休姆爵士以及肯尼迪总统智囊团里名字古怪的麦克乔治·邦迪授予荣誉学位。尽管心情很不好,但乔治却对离开哈佛感到一丝淡淡的忧伤。他在这读了七年书,先读了四年本科,又读了三年的法学研究生。在这,他遇见过一些杰出的人物,结交了不少朋友。他通过了这里的所有考试,和这里的不少女孩约过会,和其中三个还睡了觉。他喝醉过一次,痛恨喝醉酒后人完全失控的那种感觉。 然而,今天他却愤怒得忘却了怀旧。安尼斯顿的大规模冲突过后,他原本期待肯尼迪政权会有强有力的反应。肯尼迪总统在美国人民面前把自己吹嘘为自由的象征,并在选举中得到了黑人的广泛支持。他弟弟鲍比·肯尼迪出任司法部长,是美国最高的司法长官。乔治原本希望鲍比能清晰而大声地向全美宣布:宪法在阿拉巴马和美国的其他地方一样,是真实而有效的。 但鲍比却没有这样宣布。 没有人因为袭击自由之行运动参与者而被捕。当地警方和联邦调查局都没有对袭击者所犯下的暴力罪行进行调查。在1961年的美国,白人种族主义分子可以随意殴打民权运动抗议者,试图把他们烧死——警察对此却听之任之,处之泰然。 乔治和玛丽亚·萨默斯在一间诊所分别以后就再没见过。被最近的一家医院拒诊之后,自由之行运动的参与者最终还是找到了愿意为他们治疗的人。在护士为乔治包扎手臂上伤口的时候,玛丽亚走到他面前,告诉他自己要坐飞机去芝加哥了。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起身用胳膊抱住她,但是他不能。玛丽亚亲了亲他的脸颊,接着便消失了。 乔治不知道能否再见到她。我很有可能会爱上她,乔治心想。也许我已经爱上了她。在十天毫无间断的谈论中,乔治从来没感到过厌倦:她很聪明,甚至比乔治更聪明。尽管看上去还很懵懂,但那双棕黄色的眼睛却总让乔治在黄昏中想到她。 毕业典礼在十一点半结束。学生、家长和校友们开始在高大的白杨树荫下离开,参加授予毕业生们学位的正式午餐。乔治四下观望寻找着自己的家人,但是没能找到。 但他看到了约瑟夫·乌戈。 乌戈点燃了一根烟,独自站在约翰·哈佛的铜像旁边。他的白色皮肤在黑色毕业礼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乔治攥紧了拳头,他想把这个叛徒痛打一顿。只是他的左手臂还没好利索,另外,如果在这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天在老校场打架的话,两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甚至可能会丢掉学位。乔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他最好别去理乌戈,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然而他还是狠狠地骂了句:“你这个狗杂碎!” 尽管乔治伤了手臂,但乌戈却还是看起来很害怕。他的身高和乔治旗鼓相当,甚至也一样壮,但乔治怒气满满,乌戈心知自己并不占理。他躲避着乔治的视线,试图绕开他,嘴里嘟哝着:“我不想和你说话。” “你当然不想。”乔治挡在乌戈身前,“狂徒袭击我时你就在一边看着,那些流氓打折了我的胳膊。” 乌戈后退一步。“你原本就不该去阿拉巴马的。” “你更不该假装成民权运动的积极分子监视我们。谁付给你钱,是三K党的人吗?” 乌戈自卫地抬起下巴,乔治真想给他来上一巴掌。“我自愿为联邦调查局提供情报。”他说。 “这么说你是不收钱的了。真不知道这样算是更好还是更糟。” “我很快就不是志愿者了,下周我就要去局里上班了。”他用半是尴尬半是恐吓的语气说,就像有人承认自己是宗教组织的一员时那样。 “你的密探工作做得不错,所以他们才给了你这份工作。” “我一直想为执法机关服务。” “你在安尼斯顿的所作所为可不是在执法,在那儿你和罪犯站在一边。” “你们是共产党人,我听你们谈起过卡尔·马克思。” “我们还谈论过黑格尔、伏尔泰、甘地和耶稣基督呢!乌戈,你不会那么蠢吧!” “我痛恨无序。” 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所在,乔治苦涩地心想。人们都痛恨无序。新闻报道谴责自由之行的参与者四处惹麻烦,却不提种族隔离主义者拿着棒球棍实施的暴行以及他们进行的爆炸。这让乔治失望得近乎发疯:美国就没人去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吗? 乔治看见维雷娜·马昆德在草地那头向他挥手,他马上就对约瑟夫·乌戈失去兴趣了。 维雷娜今年从哈佛英语系毕业。乔治和维雷娜属于哈佛的少数有色人种,两人自然认识。即便哈佛的有色人种没那么少,乔治也一定会注意到如此漂亮的女孩子。维雷娜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和太妃冰激凌色的皮肤。她的袍子里面穿着条绿色连衣裙,露出光滑的长腿,头上的学士帽稍稍歪了点,显得非常俏皮。她可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人们都说乔治和维雷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两人从没约会过。每当乔治处于空窗期的时候,维雷娜总是有男朋友。反之也一样。现在再谈约会已经太晚了。 维雷娜是个热情的民权运动参与者,准备毕业后去亚特兰大马丁·路德·金那里工作。她激动地对乔治说:“自由之行运动为反种族隔离事业开启了新的篇章,你真是太棒了!” 这话一点不过。安尼斯顿长途车遭到燃烧弹袭击的事件发生以后,乔治的手臂上了石膏,他离开了阿拉巴马,但其他人却挑起了重担。纳什维尔的十个黑人学生搭长途车前往伯明翰,在伯明翰被逮捕。一批批自由之行运动者前仆后继,行动的声势越来越大。白人种族主义者相应地也策划了多起暴力袭击。自由之行演变成一场规模宏大的群众运动。 “可我丢掉了工作。”乔治说。 “到亚特兰大为金工作吧。”维雷娜立刻说。 乔治吃了一惊,“他叫你让我去的吗?” “不是,但他需要个律师。到现在为止,还没任何一个像你这么聪明的人申请这个职位。” 乔治很感兴趣。尽管爱上了玛丽亚·萨默斯,但还是尽快忘了她为好,他也许再也见不着玛丽亚了。他不知道为金工作以后,维雷娜会不会同意和他约会。“这算是个主意。”他说,但他希望能好好想想。 他改变了话题。“你的家人都来了吗?” “都来了,过来见见他们。” 维雷娜的父母是支持肯尼迪总统的名流。乔治希望他们站出来,谴责总统对种族暴力的软弱反应。乔治和维雷娜也许能说服他们作公开声明。这会从很大程度上消减胳膊的伤给他带来的痛苦。 他和维雷娜一起走过草坪。 “妈妈,爸爸,这是我的朋友乔治·杰克斯。”维雷娜说。 维雷娜的父亲是个穿着考究的高个子黑人,母亲是做了个漂亮发型的金发白种女人。乔治很多次看到过这对夫妇的照片:他们是一对异族通婚的夫妇,非常有名。珀西·马昆德是“黑种的平·克劳斯贝”,是个歌手兼演员。她的母亲李宝宝是个专演胆大女性角色的舞台剧演员。 珀西用热情的男中音说:“杰克斯先生,你在阿拉巴马为我们所有人弄伤了手臂,很荣幸能与你握手。”他的声音就像是从十几张唱片里经常听到的那样。 “先生,谢谢你,但是请叫我乔治。” 李宝宝握住乔治的手,像要嫁给乔治似的望着他的眼睛。“乔治,我们非常感谢你,同时也以你为骄傲。”李宝宝的动作十分挑逗,乔治只能不安地看着她的丈夫,生怕他也许会生气。但珀西和维雷娜对此都没有任何表示,乔治心想她也许对遇见的每个男人都会这样吧。 找到机会把手从李宝宝的手里摆脱出来之后,乔治马上转身面对着珀西,“听说您在去年的总统选举中支持了肯尼迪。”他说,“根据一贯以来他对民权运动的态度你就不感到愤怒吗?” “我们都很失望。”珀西说。 维雷娜插话说,“真想不到,鲍比·肯尼迪竟然让参加自由之行运动的人要保持冷静。他的要求自然遭到了拒绝。美国是法治国家,不该听命于一帮暴徒。” “这话本应由司法部长来讲。”乔治说。 珀西点点头,对乔治和维雷娜的话颇为赞同。“听说政府和南方各州达成了交易。”他说。乔治竖起耳朵,交易的事情还没有见报。“南方各州的州长同意依照肯尼迪兄弟的愿望约束那些暴徒。” 乔治深知政治上没人会做无本生意。“交换条件是什么?” “司法部长对自由之行参与者的非法被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维雷娜非常生气,还把气撒在了父亲头上,“爸爸,真希望你早点告诉我这件事。”她语气尖刻地说。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会非常生气。” 维雷娜的脸色阴沉下来,把头扭向一边。 乔治抓住核心问题不放:“马昆德先生,你准备公开进行抗议吗?” “我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珀西说,“但觉得不会起多大效果。” “你的抗议也许能让黑人在下届的总统选举中投票反对肯尼迪。” “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迪克·尼克松入主白宫的话我们的形势会更糟。” 维雷娜义愤填膺地问:“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过去几个月南方发生的事表明,现行法律无疑还是太弱了,我们需要一部新的民权法案。” 乔治说:“真能制定新的民权法案就谢天谢地了。” 珀西说:“我也许能为新法案的出炉出力,现在我对白宫还有点微弱的影响力,如果批评肯尼迪兄弟的话,那连这点影响力都没了。” 乔治觉得珀西应该大声疾呼,维雷娜也这样觉得。“你应该把正确的道理说出来。”她说,“美国都是些像你这样的精明人,不然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宝宝觉得受到了冒犯,“你爸爸以说真话闻名,”她气愤地说,“他一次次不顾自己安危站出来说话。” 看来珀西不能被说服了。但乔治觉得他也许是对的。禁止南方各州欺压黑人的新民权法案也许是目前唯一的解决之道。 “我去找找家里人,”乔治说,“很荣幸见到你们。” “考虑下为金工作的事情。”维雷娜在他身后大喊。 乔治走到颁发学位的小花园。花园里搭建了个临时舞台,舞台周围放起了颁发仪式结束后吃饭用的搁板桌。他很快就找到了父母。 他母亲穿了条黄色的新裙子。为这条裙子她一定攒了很长时间钱,她很有骨气,不会让别斯科夫家族为她花钱。她只让别斯科夫家在乔治身上花钱。她仔细打量着穿着硕士袍和硕士帽的儿子。“这是我一生中最最自豪的一天。”她说。让乔治惊讶的是,她竟然流出了眼泪。 乔治非常吃惊。这并不常见。过去二十五年来,她从未暴露出自己的软弱。他用手臂抱住母亲搂紧她。“很幸运能有你这样一个妈妈。”他说。 他轻柔地放下母亲,用干净的白手绢帮她抹去泪水,接着他转身看了看父亲,和大多数校友一样,父亲戴了顶帽檐上写有毕业年份的草帽——父亲是1942年的哈佛毕业生。“孩子,祝贺你顺利毕业。”格雷格握了握乔治的手。无论如何,至少他来了。乔治心想。 过了会儿,乔治的祖父母也到了。他们都是苏联移民。他的祖父列夫·别斯科夫原先在布法罗开酒吧和夜总会,现在在好莱坞经营一家制片厂。祖父一向衣着华丽,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乔治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看自己的祖父。人们说他是个藐视法律的滑头商人。但他对自己的黑人孙子很好,除了付他的学费以外,还给他很多零花钱用。 列夫抓住乔治的手臂,悄悄地对他说:“我对你的法律事业有点小小的建议:千万不要为罪犯进行代理。” “为何不能为他们代理?” “因为他们都是些失败者。”祖父莞尔一笑。 列夫·别斯科夫在禁酒年代私下里进行酒类的经营活动,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个罪犯。于是乔治问他:“所有罪犯都是失败者吗?” “被抓住的是,”列夫大笑着说,“剩下的自然也不需要律师。” 乔治的祖母玛伽热情地亲吻着孙儿。“别听你爷爷的。”她说。 “我必须听他的,”乔治说,“他付了我的学费。” 列夫朝乔治竖起一根手指:“我很高兴你没忘了这一点。” 玛伽没去理丈夫。“看看你。你是那么的英俊,”她充满柔情地对孙子说,“现在又是个律师了。” 乔治是玛伽唯一的孙辈,她非常溺爱这个孙子,也许临走前还会偷偷塞给他五十美元呢! 玛伽原先是一家夜总会的驻唱歌手,尽管现在已经六十五了,但穿着紧身衣的她还和舞台上时一样动作矫健。她的黑发大概是最近染的,戴的珠宝超出了合适平时出门的数量。乔治知道奶奶的立场,作为列夫的情妇而不是妻子,奶奶觉得自己需要这些身份的象征。 玛伽跟了列夫快五十年了,格雷格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列夫的妻子奥尔加住在布法罗,他们的女儿黛西嫁给了一个英国人,定居在伦敦。这么说来,英国应该有乔治从未谋面的表亲——白人,他猜想。玛伽亲了亲杰姬,乔治注意到周围的人露出惊奇和厌恶的神情。即便在提倡自由的哈佛校园,白人拥抱黑人也是不多见的。乔治家为数不多的全员聚集,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他们总是受到人们的侧目。甚至在所有种族都能出现的场合,一个混血家庭都会受到人们的歧视。他知道在今天结束前准会有人小声说出“杂种”这个词。但他会无视这些侮辱。他的黑人外祖父母早已经去世了,这些人就是他的全部家人。让四个长辈在毕业典礼上为他骄傲,值得他付出任何代价。 格雷格说:“我昨天和老伦肖吃了顿饭,我劝他再给乔治一个进入福塞特-伦肖律师事务所的机会。” 玛伽说:“那真是太好了!乔治,你就要成为一个华盛顿的律师了!” 杰姬少有地对格雷格露出了笑容。“格雷格,谢谢你。”她说。 格雷格警告地竖起了手指。“但是是有条件的。”他说。 玛伽说:“没问题,乔治会同意任何合理的条件。对他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祖母的意思是对一个“黑孩子”而言,但乔治没说什么。无论如何,祖母说的是对的。“什么条件?”他警觉地问。 “世界上任何一个律师都能满足的条件。”格雷格回答,“你只要不惹麻烦就行,律师总不能站在当局的对立面吧。” 乔治很疑惑:“什么叫不惹麻烦?” “别在聚众抗议,示威游行之类的活动中深入下去了。作为刚入门的菜鸟律师,你也没有时间参与那些活动。” 这个条件激怒了乔治。“这是要我发誓不再为自由而抗争,才能开启自己的事业咯?” “别这样看问题。”格雷格说。 乔治克制住自己,没有再反驳。他心里很清楚,家人们都是为了他好。他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说:“那我应该以什么方式去看问题呢?” “别在民权运动中做冲锋陷阵的战士,做个支持者就好了,每年寄张支票给全国有色人种促进协会。”全国有色人种促进协会是成立最早的有色人种民权组织,但是也非常保守,他们认为自由之行运动太过激进了一点。“低调一些。让别人坐长途车参加运动。” “也许还有另一个方案。”乔治说。 “什么方案?” “我可以为马丁·路德·金工作。” “他要给你提供一个职位吗?” “我收到了一个口头上的邀约。” “他给你多少工资?” “我想不会很多。” 列夫说:“既然你拒绝了一个这么好的工作机会,以后就别想问我要零花钱了。” “好吧,”乔治说,尽管他的确有这个想法,“爷爷,无论如何我都想得到那份工作。” 他的母亲加入了争论。“乔治,别这样。”她说。杰姬本来还想多说些什么,但这时有人在招呼毕业生列队拿学位证书。“去吧,”她说,“我们之后再谈。” 乔治离开家人,在队伍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仪式开始了,乔治跟随着队伍缓缓向前。他想起了去年夏天在福塞特-伦肖法律事务所当实习生时的情形。伦肖先生觉得自己雇了个黑人雇员是英雄般的壮举,但乔治得到的却是对实习生来说也嫌简单的工作。他很有耐心,一直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后来还真被他等到了。他做的一项法律调研为事务所打赢了一个案子,事务所这才同意毕业后让他加入。 这种事情在乔治身上经常发生。人人假定哈佛毕业生聪明又具有才干——他是个黑人,那假设就不复存在了。从生下来开始,乔治就在努力证明自己不是个白痴。这让他心怀埋怨。如果以后有孩子,乔治希望他们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轮到他上台领取证书了。登上短短的几节台阶时,他惊讶地听到了嘘声。 嘘人是哈佛的传统,但只有在教授上课上得不好或粗野对待学生时才会听到。乔治惊恐极了,他停在台阶上,回头往后看,他看见约瑟夫·乌戈正在嘘他。不过乌戈不可能一个人发出这么大的嘘声——但这件事的主使一定是他。 乔治觉得自己被讨厌了。这他觉得非常羞耻,无法沿着台阶继续往上走,只能呆立在台阶上,感觉到血液不断往脸上涌。 这时有人开始鼓起了掌。乔治把目光投过几排座位,看见有个教授站了起来。鼓掌的是学院的年轻教授默芙·韦斯特。其他人加入了鼓掌,鼓掌声很快压过了嘘声。又有一些人站了起来。乔治猜测甚至那些不认识他的人都已经从肩膀上的石膏想到他是谁了。 他重新找回勇气,健步走上台阶。接过毕业证书时,台下响起一阵欢呼声。他慢慢转过身,面向观礼的人群,伴着鼓掌声谦卑地鞠了一躬。接着他走下台。 和其他毕业生站在一起时,他的心怦怦直跳。几个毕业生默默地和他握了握手。他被嘘声吓了一大跳,同时又对掌声感到非常得意。这时,他意识到自己在出汗,便用手绢擦了擦脸。真是太折磨人了! 他在恍惚中看完了剩下的仪式,很高兴有时间能恢复体力。对嘘声的惊恐过了以后,他看清嘘声只是乌戈和一小撮右翼疯子玩出的把戏,剩下的哈佛人都对他致以了尊敬。乔治告诉自己,他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 毕业生和家人一起吃午餐。乔治的母亲忘情地拥抱着自己的儿子。“这么多人都在为你欢呼。”她说。 “是的,”格雷格说,“虽然一开始看上去,好像要发生别的事情。” 乔治伸开双手,做出请求的手势。“我怎能不挣扎呢?”他说。“我确实想去福塞特-伦肖律师事务所,也想让多年来一直支持我受教育的家人们开心——但这不是全部。有了孩子的话,我该怎么办?” 玛伽插话说:“那会很好啊!” “可是奶奶,我的孩子也将是有色人种。他们会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社会里呢?他们在美国会不会仍然是二等公民?” 谈话被前来和乔治握手,祝贺他获得学位的默芙·韦斯特打断了。韦斯特身穿一件翻扣领的便装,显得有点随意。 乔治说:“教授,谢谢你带头鼓掌。”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乔治向教授介绍了自己的家人。“我们正在商量就业的事情。” “希望你还没作最后的决定。” 乔治感到非常好奇。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还没定下来,”他告诉教授,“你为何这样说?” “我和司法部长鲍比·肯尼迪谈过一次——你应该知道,他也是哈佛的毕业生。” “希望你能告诉他,他对阿拉巴马事件的处理方式是这个国家的耻辱。” 韦斯特遗憾地笑了笑。“没用你说的这句。但我和他都达成共识,觉得政府对这件事的回应是不足够的。” “是远远不够。没想到他……”乔治的话被他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打断了,“这和我对未来的决定有什么关系?” “鲍比决定在司法部雇个黑人律师,以利于从黑人的角度考察民权问题。他问我是否有人可以推荐。” 乔治愣住了:“你是在说……” 韦斯特举手提醒他。“我无法向你提供这份工作——只有鲍比本人才行。但我可以给你提供面试的机会……如果你想为他工作的话。” 杰姬惊呼道:“太棒了!和鲍比·肯尼迪一起工作!真是不可思议!” “妈妈,肯尼迪兄弟最近太让我们失望了。” “那就为他工作,改变这一切。” 乔治思忖着。他看见了周围一张张渴望的脸:父亲,母亲,爷爷,奶奶,最后他把视线定格在母亲身上。 “也许我会的。”乔治终于下定了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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