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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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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炫目的光线中,究竟走了多长时间?亘猛一回神,发现自己置身深山老林之中。凉风轻抚面颊。 参天大树郁郁葱葱,仰酸了脖子,才看见巴掌大的蓝天。 而那片天空的正中央,闪耀着金黄色的太阳。 哔——噗—— 类似小鹅笛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亘环顾四周,身体以脚跟为轴,尝试旋转一圈。 哔——噗——啵啰啰啰啰。 声音再次响起,从跟前的树丛中飞起一只艳丽的鸟,橙色羽毛。咦,是它的鸣叫声? 可这片森林是那么深广!绿叶浓阴,枝桠交错,如同手臂缠绕,遮盖在亘头顶上。可尽管如此,却不觉得阴暗。一定是日上中天之故吧。 脚下的地面松软舒适。是叫作腐叶土吧。亘念一年级的时候,全家去北海道旅行,在林中的露营地支起帐篷。那时候,爸爸告诉他的。 覆盖地面的是绿得逼眼的青苔、开着可爱小白花的矮草,以及模样像车前草、手感如天鹅绒、如亘手掌般大的草。然而,细看的话,当中留下了人走过的痕迹。有人走过,自然会踩出一条路。迂回曲折的路穿过森林,通向远方。 亘用力作了深呼吸,沿路走下去。林中某处又传来了小鹅笛般的鸟鸣,亘吹口哨模仿一下。当亘吹出“哔——噗——”声时,隔呼吸一下的工夫,鸟叫声像询问似的语尾升高,“哔——噗——啰啰啰”地回应了。亘又模仿了这一句,于是稍微沉默之后,鸣叫声变成极为复杂的音阶: “哔、噗,啵啰啰哔,哔啵啰啰哔啰啰,哔哔噜噜噜……” 亘乐不可支,边笑边大声向头顶上方喊: “明白啦,我输啦!这么复杂,模仿不来啦。你很强啊!” “哔——噗——”鸟儿回应道,听来对方颇为自得。 再往前走,道路向右急转。再往前,视野豁然开朗。 看见红屋顶的小屋,屋顶上有一根孤零零的小烟囱。一间、两间——似乎是个集居地。 亘走近最靠前的小屋。这里仿佛是在树林中开辟出来的广场。数一数,当中建起了五间小屋。五间都一模一样。只是,烟囱冒烟的,只有最靠前的这间。 在原木制作的房门前,有三级台阶,也都用原木段堆叠而成。亘登上最高一级,喊门。 “有人吗?” 没有回应。白烟从烟囱中缓缓飘出。闻到炒糊的香味儿。亘吸了吸鼻子。 “有人吗?都不在家吗?” 就在此时,房门从里面嘭地打开了。因为事出突然,亘一下子失去平衡滚落台阶,吃了个屁股墩。 身穿长法衣的老人扶门而立,突然恶狠狠地对亘说道:“小家伙,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亘情不自禁地指着老人的脸说:“就是你!” 他不就是在要御扉见过的那位魔导士吗!法衣的颜色和那时不同,但面孔和声音都一样,错不了。 可他比那时候凶多了,目光也很挑剔,白多黑少的双眼锐利地朝亘一瞪,喋喋不休起来。 “假如我不在家,你问‘都不在家吗’,没有人回答你。假如我在家,我用不着说在家,直接开门出来就行。也就是说,你的话纯属浪费。明白了吗?” 亘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不动,答一声“哦”。 “那也是多余的话!”老人仰天怒吼,唾沫几乎飞到亘身上。 “该说‘是’就说‘是’!该说‘不’就说‘不’!为什么发出‘哦’这种不明了的音!光是‘哦’不算回答,所以终究得在后面再说什么,对不对?难道不明白,那也是浪费语言吗?” “哎——不过,我……” 亘正要说什么,老人脸色通红,双手挠着胸脯。 “嗷嗷、嗷嗷,还在浪费语言!待在那里!我给你一个裁决!” 老人把法衣下摆一掀,冲进小屋里头。就在亘愕然守望之时,老人双手握一支颇沉重的手杖,呼呼挥舞着返回来。 “嘿,你等着瞧!” “妈呀!”亘大叫一声,拔腿就逃。 “岂有此理!逃什么!” 老魔导士追赶上来。亘绕着并排的小屋转圈子,像玩了好一会儿摸瞎子游戏或捉人游戏似的。老人精神矍铄,怒气不减,也没有喘不过气来的迹象。亘倒是慌了手脚,几乎要被追上,于是逃到广场边上,眼看又要被逼住了,进退失据。 无意中一抬眼,见右手边就是最后一间小屋子的后门,亘从怒不可遏地冲上来的魔导士胁下钻过,飞奔向后门。原木房门轻轻向里打开,亘冲入屋内。 桌上有只小暖炉,看上去硬板板的床铺有薄毛毯。未等看清眼前情景,身后的房门又打开了。 “岂有此理!我说了你逃什么嘛!” 魔导士赶上来了。亘穿过房间,从前门冲了出去。 怎么办?坏了坏了。怎么成了这样子呢? 芦川说过“首先上看门人那里”,那位老爷爷魔导士恐怕就是那看门人——因为他以前曾站在要御扉旁的呀——可他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呢?不对劲呀。 亘高速思索着,同时找寻逃避的地方。他突然发现,魔导士不见了,仿佛半途而废的样子。咦?他不追我了吗? 回头端详这集居地,感觉与最初所见有微妙的差异。好像是认错门了。到底是什么不同呢? 是烟囱。从烟囱冒出来的——白烟。 初到时,是最前面的小屋的烟囱在冒烟。然而此刻,是最里面的小屋——刚才亘冲出来的小屋的烟囱在冒烟。 而且,老爷爷魔导士追着亘进屋,好像就没有出来了。 亘小心翼翼地走在松软的地上,接近最后那间小屋的门口。附耳倾听,但什么也听不见—— 不,听见了。在哼歌呢。 “哎——对不起,打扰了。” 亘一喊门,哼歌声停止了。脚步声缓缓接近。 门一开,露出刚才的魔导士的脸。他完全没有生气。 “哎呀,稀客稀客。”他摊开两手。 “看你的情形,莫非就是美鹤所说的,另一位旅客?” 老爷爷极和蔼,说话极温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噢,老爷爷。” 亘好不容易才提出了疑问。 “您不生我的气吗?” 老人瞪大了他的小眼睛。 “我?生你的气?” 他俯视摊开的双手,那端详的模样,仿佛在两手间的空间里翻找东西。 “我,为什么非要生你的气呢?” “为什么?可是,刚才——您不是很生气吗?” 亘指指最初喊门的小屋。 “我敲了门,您一开头就很不爽,说我浪费语言,挥舞着拐杖追赶我。” 魔导士用细长的指头点着自己的鼻尖。 “我?” 他老糊涂了。 亘加重了语气说:“没错。” 他是耍弄人吧。不,说不定是幻界接受旅客的头一关呢,看你能否和反复无常的看门人合得来。如果是这样,得认真对待呢。 “噢,那个……我的确是旅客。”亘掏出那个垂饰,“芦川美鹤给了我这个。他说,向幻界的看门人出示这垂饰,可以做好旅行的预备工作。就是在这里做吗?” 老魔导士把手往长法衣内一插,摸出一个令人发笑的大型放大镜来,然后扯过亘拿垂饰的手腕,仔细观察那个金属牌。 “不错。”他冒出一句话,“你的确是美鹤说的第二个旅客。名字叫什么?” “三谷亘。” “太长了,在这里只需‘亘’就好。总而言之,不是难听的名字,不会跟其他人混淆吧。” 亘爽快地答应道:是,明白了。 “那么,请进吧。”老魔导士推开门,邀亘入屋,“请坐在那张桌前的椅子上。我现在给你拿地图。” 亘依言坐在朴素的桌前,心里扑通扑通跳。 老人关好门,走到小屋里头一个小巧的书架前,取下立在那里的几册书。以为他要翻开书页,其实不是,他伸手探入拿走书之后形成的空格深处。 “噢噢,就是它。” 老人边说边取出卷轴似的东西。乍一看跟《萨加Ⅱ》里面出现的“商人地图”一模一样,包括纸边泛黄卷起的样子都一样。 商人地图虽然不是大侏玛国的全图,但至少可以了解人们居住的城市和街道的情况。如名称所示,它是商人为了做生意,亲自踏勘、绘制的地图。为了打通游戏,中间阶段要前往妖精三国,将商人地图上没有描画出来的土地和海域补画上;再进一步,在首都侏玛兰的角斗场上,玩百人斩游戏取胜,从而取得“冒险家地图”。把两张地图对照,才能弄清最后的迷宫——“幻兽岛巴尔巴兰”的地点——次序就是这样。 老魔导士面桌而坐,展开地图。因地图卷得紧紧的,必须两手按住边缘,魔导士嶙峋的枯手瘦如骸骨。 “这是前往尝试洞窟的地图。沿路径走去的话,无论你多笨都必能抵达。” 亘看着地图,很有些失落。这地图颇像孩子的涂鸦。画一张从最近的车站到亘家的路线图,也许比它还要复杂一点点。 “这里,是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吧?” 亘用手指点着画有五间小屋、打了圈的地方。 “正是。” “从这里去北面的森林,笔直走进去就行了吧?” 地图是那样画的,只有一条路。 “正是。” “是吗?哈哈。”亘笑道,“就这样的话,我没有地图也能去。” “那样会重叠。”老魔导士严肃地说。 “嗯?山顶?需要攀登什么地方吗?” 魔导士突然轻轻点一下亘的脑门。 “尝试洞窟是个洞穴,你要攀登什么?” “哦哦。可是,去了这个尝试洞窟,我该干什么呢?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你不是听美鹤说过吗?做旅行准备嘛。” “在这里?”亘指着地图上写着尝试洞窟的地方,“这里只写了地名。没有图。没有洞内地图吗?” “不可能有吧。那就无所谓‘尝试’了啊。” 魔导士很无奈似的口吻。 “明白了吧。你从这里进去,一进去就有地图,然后就出来,出来后就做好了旅行的准备。就是这样的安排。” 啊哈,明白啦!亘拍一下掌。“噢,原来是带自动制图功能的地牢啊!” 他的额头又被点了一下。 “我没听过这样的咒语。连我也不知道的咒语,不可能存在于幻界。你所说的我看是胡谄,不行。” “不过,我打《萨加》系列可行啦,又很了解角色扮演游戏,所以——” 因为老魔导士什么也没说,一脸苦相,亘默然。 “好的,我出发了。”亘站起来,“噢,那个……我可否领到类似于武器的东西呢?” “武器?”老人扬一扬雪白、纷乱的眉毛。 “对,像刀剑棍棒之类。” “没那种东西。” “没——有?” 老魔导士很干脆地说:“没有。快走吧。” “可是,被怪物之类袭击时,怎么办呢?” “那就逃嘛。” “逃——得了就好。” “拼命跑嘛。” “噢——这建议简洁明了。” 在目光炯炯的盯视之下,亘向后转,迈步向小屋门口走去。亘拉开门时,魔导士仿佛随口说了一句:“不放心的话,就在北面林子里捡根树枝带上吧。尽量挑结实、硬的树枝。” 明白了,我会的。亘走出屋外。踩着松软的泥土,穿过集居地,向魔导士指示的方向——翠绿的树林走去。 身后吹来一阵风,扬起了亘的头发,小鹅笛似的鸟鸣声咯罗咯罗地随风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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