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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问题月光堡的失踪者 作者:克丽丝黛尔·达博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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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笼罩着这部电梯的安静是奥菲丽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最令人不舒服的:金属咯吱摩擦,家具噼啪作响,香槟杯叮当碰撞,留声机练着嗓,侍者清着喉咙。 奥菲丽缩在两圈围巾底下,痛苦地凝视着雷纳。他站在自助餐台和电唱机的高脚小桌中间,以一种站军姿的姿态把手臂放在身侧,让人以为他本人就是一件家具。他清洗干净的头发又找回了一点儿原先的火红。他的胡子没了,露出一个强壮的下巴。他的绿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此刻,他直视前方,眼中却空无一物。他的脊椎骨像铁棍一样挺立着。虽然他瘦下来的身体在制服里有点儿晃荡,但身体依然保持着冰柜般的框架。他在这一天中经历的蜕变非常惊人。奥菲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终于看起来像雷纳的男人,对她仍旧像对一个陌生人。 “停!”萝丝琳姨妈突然下了命令。 电梯的手闸服从姨妈的物灵权威,在侍者错愕的目光下自己拉了下来。电梯在一阵木头、玻璃和金属碰撞的噪声中停住了。 “别碰它,”萝丝琳姨妈对那位准备松开手闸的侍者说,“只要我没做决定,这部电梯就不会走。” 她咬着马牙,从雷纳看到奥菲丽,又从奥菲丽看到雷纳,仿佛他们是两个犯了错的孩子。 “看在芥末罐的分儿上,这可不行!你俩谁也不比谁强!你们的那些故事,我一点儿都不明白。不过有一件事我很清楚,等这扇门打开后,”她用手指指着那扇金色的栅栏门,“我们全都得昂首挺胸。孩子,你刚刚落得声名狼藉。穿越一个浪荡子的镜子,还是在拒绝了其他邀请的情况下,这不可能没有后果。伯赫尼尔德对你怒不可遏,而这一次,我觉得她没错。当然,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看见奥菲丽的眼镜黯淡下来,她换了一种不那么粗暴的语气,“但是你能不能行行好,把你想做的事进行到底!” 有那么一小会儿,雷纳失去了职业风度,但他很快又找回了那种“你们都小心点儿”的态度。 “如果对女士来说,我是个麻烦,她们尽可以不带着我。我不想……” “够了。”奥菲丽打断他。 奥菲丽听见自己那快要窒息的嗓音时,才意识到雷纳的态度让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我不需要用人。不过,”看见雷纳锁紧他宽大的下巴,奥菲丽继续说,“我希望雇用您做我的助手。您用您的意见和建议来交换食宿和工资。”听着自己的话,奥菲丽心里升起一种超现实的感觉。她什么都说了,除了最核心的。为什么唯一真正重要的话她就是说不出口呢?她能够每天晚上对着一群有毒的贵族观众讲话,却无法真诚地对朋友畅所欲言,这一切又有什么益处呢? “我很抱歉,小姐,”雷纳回答,“我只是一个用人。我不需要有意见,也没有建议可以提供。” 他说的每个字都像一块热炭一样掉进奥菲丽的胃里。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像她的姐姐妹妹那样轻松地表达情感。 “请您至少花点儿时间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得赶紧去光学剧院,不能再迟了。”她看了一眼电梯里的钟表说,“陪我过去吧,就当是试用期。等我讲完故事,我们再谈。” “好的,小姐。” 在这两个礼貌用词的背后,有一种不可动摇的疏离感。奥菲丽明白雷纳已经做了选择:他不想要她伸给他的这只手。如果可以,她真想阻止手闸被重新拉起。电梯再次上升,栅栏门打开了。但凡奥菲丽有这个能力,她一定会让时间停止,像翻手套一样把时间倒转,重新变回一个没有任何职责的小人物,躲进她博物馆的柜台后面,物品构成的集体是她唯一的陪伴。说到底,也许她也只适合这个。 “我们来得可不早,”萝丝琳姨妈看着空空的剧院楼梯说,“伯赫尼尔德应该已经在她的位置上了。我会试着找一个空位。至于你,”她掸了掸奥菲丽围巾上的灰,说,“专心做你眼下要做的事,要担忧之后有的是时间。” “跟我来,”奥菲丽对雷纳说,“我的入口在后面。” 他们绕过剧院的时候,奥菲丽一秒钟都没考虑过在白色大理石墙的另一侧等待她的事。她把走过的每一步都用来思索那些可以帮她找回雷纳的词句。 当骑士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她的思绪断了。骑士坐在演员入口旁的一张凳子上,在一棵棕榈树的阴影下面。他正在玩木棒接球游戏,可无论他多么认真,他的棒子就是接不住球。他的那些巨犬趴在他脚下,舌头垂在外边。这里气候的幻象让它们很不舒服,显然这个犬种不适应炎热。 他看见奥菲丽,对她说:“我在等您。” 从这样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这四个字无异于这世上所有的死亡威胁。 “我不能跟您说话,”说着,奥菲丽坚定地朝演员入口走去,“您会让我迟到的。” 两只狗挡住了她的去路。它们动作安静,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攻击性,但不管怎么说,它们的体形如同公牛。就连并不像奥菲丽一样了解骑士的雷纳,都表现出一阵担忧的踌躇。 骑士推了推圆圆的厚眼镜。这副眼镜和伯赫尼尔德当时把他丢到走廊那头时打碎的那副极为相似。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要问您,奥菲丽小姐。回答我,我就让您安心去工作。”他扔了一下球,这次又没接住,“您能告诉我,您和我之间最基本的差别吗?” 奥菲丽已经知道这段对话不会有什么好的走向。她那条一直在肩膀上打瞌睡的围巾躁动起来。 “不知道?”骑士用被打败的神情说,“这不过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谜语。我们之间的差别,”他的语气变得严肃,“就是伯赫尼尔德夫人很喜欢您。我这可不是在夸您。您在伯赫尼尔德夫人的心里只占了一个非常小的位置,您明白吗?她很喜欢您,如此而已。伯赫尼尔德夫人和我,完全是另一回事。我们被一种超越爱恨的纽带紧紧连结在一起。” 他的话语里透出一种绝对感,让人很难相信这出自一个小男孩之口。 “我是为她,也仅仅是为她才成为骑士的。我爱她超过爱我自己的妈妈。我送了她好多礼物,还帮她摆脱了她的家人。” 奥菲丽浑身冰冷,深感恐惧。这是骑士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谈到他在龙族屠杀中的责任。 “所以,真的是您。”她低声说。 其实,她内心一直都拒绝相信这个孩子会犯下如此罪行。 “他们很可怕。”骑士耸耸肩,反驳道,“他们全都恨她,就因为她的风度仪态比他们都好。他们不想让她活过这次狩猎。我必须保护她,”说着,他又扔了一次球,这次又没接住,“这是我的职责。为了不触犯她敏感的神经,我采取了所有的预防措施。”说到这里,他觉得需要补充一下,“我做了所有能做的,好不让她目睹死刑的行刑。” 是的,奥菲丽还记得。他想办法把月光堡所有的宪兵都派去追她。他还让萝丝琳姨妈陷入一种几乎必死的催眠状态。就算伯赫尼尔德想参加这场狩猎,在那种情况下也去不了。 “那里还有孩子,”奥菲丽喃喃道,“和您同龄的孩子。” 有一次她在《尼伯龙根》上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是从雪里挖出来的猎人们残破的尸体。她认出了芙蕾雅三胞胎中的一个。直到现在,她还在为那个画面做噩梦。 “他们都是猎人,”骑士摇晃着金色的发卷说,“每次面对巨兽时,猎人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如果他们对伯赫尼尔德夫人好一点儿,我根本不会插手。我得保……” 奥菲丽冲动地打断他的话:“您根本不知道您对她的伤害有多深。您还在继续伤害她。” 骑士非常震惊,弯了弯纤细的眉毛。他的那些巨犬立刻咧开嘴,露出一排排惊人的獠牙。 奥菲丽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准备让雷纳逃开,但她突然发现他已经不在了。她无法相信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了。 “您怎么敢说我伤害了伯赫尼尔德夫人?”骑士喃喃道,“或者,您是否知道伤害是什么意思?需要我教您吗,小姐?”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极为缓慢,那双被眼镜镜片放大的眼睛直直穿透奥菲丽的灵魂。 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恶心,她知道自己必须停止看这个孩子的脸。虽然记不起来了,但她确信他以前曾经用这种方式让她中过招。 太阳熄灭了,异国情调的风景也消失了。奥菲丽感觉自己掉进了最冰冷、最深邃的黑夜里。 “副手说书人小姐。大家都在等您呢!”一个活泼的声音喊道。 骑士吓了一跳,他的狗也竖起了耳朵。奥菲丽陷入的幻象就这么碎了。她感到一阵眩晕,好像马上就要掉入一口深井中,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拽住了。 奥菲丽深感惊讶,因为迈着优雅步子朝他们走来的人是梅勒习奥尔男爵。他的礼服根据他丰腴的身材量体剪裁,由银河系的幻象织造而成,甚至有流星划过他的折叠礼帽,留下一抹抹光痕。作为优雅部部长,他可不是浪得虚名。他的两撇小胡子像是在圆脸上画了两个感叹号。 “您好,梅勒习奥尔叔叔。”骑士带着模范儿童的礼貌打招呼。 “我亲爱的侄子,您可不准在这里遛狗。”男爵回答,“还有,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您得赶紧回到哈罗德叔叔那里,然后上床睡觉。” 随着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的小胡子就像魔术师手上的魔法棒一样翘了起来。 “请原谅我,梅勒习奥尔叔叔,您说得对。再见,奥菲丽小姐,”骑士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伴随这个承诺的是一个手势以及嘴角的微笑,奥菲丽感到自己的胃好像变成了铅块。 骑士和他的狗被棕榈树间隔规律的阴影吞没了。他们一走远,梅勒习奥尔男爵就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这个孩子越来越难管束了,幸好您的用人来找了我。” 看见雷纳直挺挺地站在男爵身后,像任何一名仆人一样面无表情,奥菲丽羞愧难当。有那么一会儿,她还以为他弃她而去了。 “我这个侄子给所有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梅勒习奥尔撸平胡须,叹息道。 “那你们准备怎样改变这种情况?” 放在平常,奥菲丽绝对不敢用这种语气对一个幻族的人讲话。对眼前这位,她本该心怀感激,但她的神经发射出的防御冲动仍源源不断地发散到全身各处。她也没有忘记梅勒习奥尔男爵是鞠纳宫德的兄弟,而鞠纳宫德可算不上朋友。 梅勒习奥尔男爵完全没有生气,而是朝剧院四周警惕地看了几眼,好像他担心骑士会再回来。 “问得好!斯坦尼斯拉夫放出一只狗去咬了我的侄孙女,就因为她对我们亲爱的伯赫尼尔德出言不逊。十四岁,副手说书人小姐,这个孩子再也不能正常行走了。这些血腥暴力……”他一边说,一边做了个厌恶的鬼脸,“就为了一个词。” “斯坦尼斯拉夫……”奥菲丽沉思着说道,“我不知道骑士的真名。您知道他是杀死龙族的凶手吗?” 她原本以为梅勒习奥尔男爵会恼她或是无视她,当她看见他表示认同时,反倒吃了一惊。男爵又转头朝后看了一眼,确保没人在听,然后悄悄说:“我怀疑过,所有人都怀疑过。您看,能在动物身上使用幻觉的幻族少之又少。斯坦尼斯拉夫在某个有点儿……特殊的背景下失去了双亲。现在是我的表兄哈罗德在监护他。哈罗德是他的叔叔,但我怀疑这个人向他传授了一些恶心又危险的知识。哈罗德不是个罪犯,”梅勒习奥尔男爵立刻指出,“他永远都不会让斯坦尼斯拉夫这样轻率行事。但是有可能,非常有可能,他无意间促成了这件事的发生。幻族成员的名字牵扯进了这件令人悲痛的事,这实在太令人遗憾了。” “你们就这么怕他?”奥菲丽用一种挑衅的口吻问。 梅勒习奥尔男爵像个巨大的陀螺,不断地原地转圈,好确保绝对没人靠近他们。他那样丰满,奥菲丽怀疑他并没有遵守总管府自从肉类匮乏以来要求的食物定量配给。和许多合格的部长一样,男爵经常待在位于高塔一层的家族上议院大厅里。据说那里宴饮不绝,任何事都能拿来当作吃喝的借口。 “这还是有点儿棘手的。从来就没有幻族的人公开告发过另一位幻族。但是,”梅勒习奥尔男爵脸上浮现出一个隐秘的微笑,补充道,“一位幻族可以用指头稍稍推动一下命运。” “命运?” “也称作‘托恩先生’。我好像听说我们的总务长先生正在统计家养巨兽的数量。如果我是他,我就会去哈罗德家附近搜搜看。当然,我什么都没跟您说,对吧?” “我……好吧。”奥菲丽不确定自己都听明白了,“现在我得走了。” “稍等一下!” 梅勒习奥尔男爵走近她,用戴着戒指的粗手指在她的鼻子前晃了晃,好像要对她施魔法。奥菲丽有点儿困惑,自问他是被哪根针扎了。接着,她就发现自己裙子的布料上正生出幻象的胚胎,混沌的形状逐渐清晰起来,有了色彩和动态。很快,许多二维蝴蝶开始沿着奥菲丽的身子飞舞,图案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这是奥菲丽第一次目睹幻象的诞生。作为卓越的服装设计师,男爵实至名归。 “场面上,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给您送这件礼物。优雅部部长送给副手说书人小姐微不足道的小礼物。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提到其他任何事,对不对?” 梅勒习奥尔男爵这话既是对奥菲丽说的,也是对雷纳说的。说着,他点帽致意了一下,便离开了。 “副手说书人小姐终于到了,”当奥菲丽按响演员入口的门铃时,管家大松了一口气,“我们都开始担心您会缺席了。说书人先生已经开始表演了。” “他讲到哪儿了?” “独眼旅行者改变了前两位英雄的命运,副手说书人小姐,他马上就要遇到第三位了。” 这又给了奥菲丽一点儿时间。夜复一夜,老艾瑞克每次都会讲同一个英雄故事。听得久了,她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准备入场了。 “我很抱歉,”管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雷纳,“这个入口,公众禁止入内。” “这是我的助手,”奥菲丽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反驳道,“我需要他,他必须在场。他会留在后台。”见管家貌似还在考虑,她补了一句,“请您不要让我迟到。” “请副手说书人小姐原谅我。”管家一边说,一边退到一边,让他们进去。 奥菲丽示意雷纳跟在她身后,接着便一头钻进后台那熟悉的昏暗当中。尽管她对环境已经相当熟悉,但还是免不了会撞上梯子、椅子和各种装饰道具。这些物件像是在通道上布下的陷阱。黑色幕布压低了老艾瑞克沙哑的嗓音和手风琴的低鸣,也让周围变得更加幽暗。 然而在今夜,四周回响的仿佛只有雷纳的沉默。 奥菲丽靠在一件家具上,等着那阵让她浑身颤抖的神经波动平静下来。她的双腿仿佛变成了明胶,已经支撑不住身体了。 “小姐?”雷纳的声音响起,他差点儿撞到她。 “给我一小会儿。”奥菲丽轻声说,“是这个孩子,他让我非常恐惧。谢谢您去找人帮忙。”她深吸了一口气,“您更愿意待在月光堡,是不是?” 她慢慢转向雷纳那把地板压得吱呀作响的庞大身影。他们现在不过是阴影中的阴影,是没有面孔的存在,是没有嘴巴的声音。奥菲丽明白在这个地方,在各种形式的解体中,他或许终于能说话了。她把围巾从脸上扯开,开始吐露心声。 朝着对面那一团浓缩的深黑,她小声倾诉:“我知道您觉得那里才是您的家。您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您也像了解自己的口袋一样熟知每一个角落。您知道如何以及何时让自己平安抽身。还有卡莱尔,”奥菲丽用更低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您一直都非常欣赏她。是她来告诉我的,您知道吗?而我,雷诺德,我竟然给了自己把您从那里夺走的权利。” 在她面前的某个地方,雷纳凝缩成了一个紧张的呼吸。 “您自由了,”奥菲丽呼出一口气,“您可以自由地离开,也可以自由地留下来。我把您从一个牢笼里救出来,不是为了让您走入另一个牢笼。而且您也看到了,我的生活一点儿都不轻松。我都没有花时间细想,也没有跟您讨论,就私自决定了您的命运。我当时太自私了……我现在依然是如此。”她思考了几秒钟,不得不承认,“我现在依然是如此。在我内心深处,我希望您选择留在我身边。我知道道歉改变不了什么,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对不起’。” “不,小姐。” 雷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过就算他大声喊出来,奥菲丽也不会比现在感觉更震撼了。 他用艰涩的语气说:“不,小姐,就算给我全世界的沙漏,我也不想再待在月光堡了。” 影子在幽暗中动了一下。雷纳靠在一个应该是梯子的东西上,在他的头顶,一小束光从两块舞台幕布中间逃出来,一些红头发亮起来,像是着了火。 “看起来,小姐认为我生气了,她难道不明白我只是非常尴尬吗?” “尴尬?” 奥菲丽太意外了,端详着雷纳被微光染了一层光晕的侧颜。他紧张地挠着他如狮子鬃毛般的头发,以为自己在后台的幽暗中隐身了。 “那件事以后,在小姐或者小姐的未婚夫先生面前,我永远都无法自在了。小姐要把我升为她的助理?她还想知道我的意见和建议?哪怕我还剩一点儿廉耻,我甚至都不该看着她。” “您在说什么?”奥菲丽目瞪口呆。 幽暗中亮起两朵绿色的幽光——雷纳睁大了眼睛。 “那个,”他结结巴巴地说,“是跟……您知道……”现在职业的面具碎了,他的声音又带上了那种浓重到得用刀切开的北方口音,“我,我曾经在小姐面前脱光了衣服。” 对于这个回复,奥菲丽感到难以置信,同时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胸口的堵胀就像游乐场的气球一样炸了。 她哑着嗓子说:“就这些?瞧瞧,雷诺德,当时我自己就是个男佣啊。您怎么能猜得到?” “这依然没有改变我对小姐不敬的事实。我对她以‘你’相称,我对她非常随便,我还拿了她的沙漏。重中之重,我还在她面前洗了澡。当然,我并不知道小姐是谁。我是在熨报纸的时候才从一张照片上认出了她——总务长先生的未婚妻。”雷纳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为了比这轻得多的罪过,用人们都会被绞死。” 掌声让他们脚下的地板震动起来,老艾瑞克讲完故事了。很快,他就要把幻象放映机收起来了。 “听着,雷诺德,”奥菲丽试着压过欢呼声,“在我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是您教会了我这个世界的运转机制,是您保护我逃脱了宪兵,这就是我今天唯一记得的事。除了您,我不会让任何人当我的顾问。您再好好考虑考虑,等我的故事结束后再回答我。法鲁克大人在等着我登台。” 在后台煤气夜灯又亮起的那一刻,奥菲丽看见雷纳目瞪口呆:“不朽的大人?他在这里?” “我那些阿尼玛故事就是讲给他的。您先留在后台,之后我再跟您解释一切。”耳语之后,奥菲丽便溜到了剧院幕布的后面。 她走上台,被聚光灯闪花了眼睛,周围响起观众不情不愿的掌声。这时,奥菲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窘境——她根本不知道该对法鲁克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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