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起

云雷岛事件  作者:孙国栋

七月二日,N国海角市。

一睁开眼,嘴里都是苦味。

吴寒峰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却发现摸了一手的油。

头还是疼得厉害,但吴寒峰已经没有了睡意,只是睁着眼躺在床上。

强烈的阳光透过窗户的透明玻璃从外面射进来,窗帘在这盛夏的日光面前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还好有空调,不然在这种夏天真的能被活活热死吧!

吴寒峰感激地望了一眼嗡嗡作响的空调,在心里感叹道。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吴寒峰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同时瞟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你醒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女声。

“嗯,刚醒。”

“昨晚干什么去了?睡这么晚!”温柔的女声里带上了一丝丝的嗔怒。

“你知道的,还不是陪客户喝酒。”吴寒峰边说边咽了口嘴里的吐沫,苦味让他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点。

“喝到几点?”

“大概凌晨四点半吧。”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少喝酒,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对方语气里的嗔怒似乎又加重了三分。

吴寒峰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不禁露出苦笑,轻声地说:“嗯,知道啦,放心,你知道我有分寸的。”

“你就嘴上有分寸。”对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算了,反正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主,我也管不了你。”

“嗯,我知道你关心我。”吴寒峰的语气变得格外温柔。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唔,稍等,我想上个厕所,再洗个澡,昨晚喝得太多回得太晚,回来躺下就睡了,现在全身都臭臭的。”吴寒峰又吞了一口嘴里又苦又咸的口水。

“噫,好恶心,那你赶紧洗澡吧。我两点钟到你家楼下接你,怎么样?”

“好的。”说完,吴寒峰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吴寒峰的女友汪雨涵。

说是女友,其实俩人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但今天,吴寒峰就要去汪雨涵的老家,见她的家人了。

他可能是史上最快见女友家人的了——吴寒峰从床上站起来,边走向卫生间边想着和汪雨涵初次相遇的场景。

吴寒峰是海角市一家贸易公司的客户经理,说是经理,其实就是个底层小职员,从毕业刚进这家公司他的职位就叫客户经理,如今四年过去了,依然是客户经理。所谓客户经理,顾名思义,平时的工作主要就是和客户打交道,当然各种应酬是少不了的。

上个月,因为陪客户喝酒的时候没有使对方尽兴,导致一单大项目告吹,他被顶头上司狠狠地骂了一顿。为了缓解抑郁的心情,周末习惯宅在家的吴寒峰突然想去郊外散散心。他开着自己好不容易攒钱买来的桑塔纳,逐渐远离熙熙攘攘的市区,边开车边欣赏着路两旁的风景。随着人烟越来越稀少,路两旁的绿色越来越浓郁,吴寒峰的心情也逐渐变得愉快起来。

就在这时,吴寒峰的车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猫。

一只黑猫趴在马路前方,离吴寒峰的车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吴寒峰心里一惊,拼命地将刹车踩到底,然而还是没能来得及,眼看着那只猫即将被他的车碾成肉酱……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吴寒峰的眼前一闪而过。

吴寒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他感觉到自己的车应该没有碾到黑猫。

停下车之后,吴寒峰赶紧下来查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蹲在路边,怀里抱着那只黑猫,轻轻地抚摸着。

吴寒峰长呼一口气,缓了缓惊魂未定的心情,轻声问道:“你、你是?”

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眼,柳眉微皱着说道:“我的车抛锚了,停在路边检查,正好看到你的车要撞到这只小黑猫,便跑过去救了它。”说着她又把脸转向怀里的黑猫,温柔地说,“还好,小黑猫没事。”

“你、你就这样冲过来?”吴寒峰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你不怕被撞到吗?”

“当时没想这么多,看到小黑猫要被撞上了,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跃了出去。”女孩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还好,人和猫都没事。”

“你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一只猫而已,撞了就撞了,要是撞到人那事情就大了!”吴寒峰有点生气,刚才如果真的撞到了这个女孩,他不敢想象后果。

“说到底还不是怪你开车不看路,小黑猫可是一直趴在路上,不是突然蹿出来的,所以责任都在你。”女孩杏眼圆睁,似乎也有点生气。

吴寒峰被怼得哑口无言,心里却暗自佩服:这个身形娇小的女孩,看起来如此柔弱,但为了救那只毫无关系的小猫,她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和能量,远远超出了身体条件的物理限制。

“那……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吴寒峰支支吾吾地开口说。

“我没事,不过我的车好像暂时修不好了,你能不能载我一程?”

“嗯,好。”吴寒峰答应道。

“这只小黑猫好像生病了,所以才会趴在路上,我们先把小黑猫送到动物医院检查一下吧。”女孩盯着吴寒峰,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恳求的意味。

吴寒峰的脸微微有些红,赶忙移开视线,说道:“都听你的,反正我周末也没事,而且这次确实是我开车不看路的错。”

“这还差不多。”女孩眼波流转,嘴角上扬,露出可爱的笑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吴寒峰突然发现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女孩。

“汪雨涵。”

就这样,吴寒峰和汪雨涵因为一只猫结了缘,一来二去,两人互生好感,自然而然地成了男女朋友。那只猫也被汪雨涵带回家收养了,成了她的宠物。

汪雨涵今年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不久,但是目前她并没有上班,而是一直待在家里画漫画,同时给几家杂志社和网站投稿。她说自己的梦想是超越日本的手冢治虫,成为世界顶尖漫画家。然而和汪雨涵交往不久,吴寒峰就发现她的消费水平远远高于她的稿费收入:汪雨涵住的是一家高级小区的高级精装公寓,开的是高级轿车奥迪,平时穿的衣服和用的化妆品,即使是吴寒峰这样完全不懂的直男也能看出来是价格不菲的高档货。吴寒峰曾经好奇地问过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汪雨涵说是家里给的,然而当他问起她的家庭情况时,她却总是避而不答。

尽管吴寒峰知道汪雨涵在家庭背景这方面刻意瞒着他,但无论如何,他始终坚信,对一只毫无关系的猫能如此有爱心的女孩一定是好女孩。

——是啊,像我这样普普通通的公司小职员,甚至可以说是个废柴,能和如此美丽可爱的女孩子交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下午两点,汪雨涵的车准时停到了吴寒峰租住的房间楼下。

今天的汪雨涵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和一双银色的高跟凉鞋,配上淡淡的妆容,更衬出她姣好的面容和玲珑有致的身材,显得极为美艳动人。

“昨晚去哪儿喝酒了?”吴寒峰刚打开奥迪车门,还没来得及坐下来,汪雨涵便开口问道。

“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陪客户。”

“酒吧?”汪雨涵柳眉微皱,发出疑问的声音。

“嗯,就是一家很普通的酒吧,啥也没发生,你别想太多。”吴寒峰生怕汪雨涵误会,赶忙解释道。

“最近应酬还是很多吗?”汪雨涵转换成关切的语气问道。

“嗯,领导说下半年会给我个升职的机会,前提是我能搞定手头这个大客户。我进公司已经四年了,到现在还没升过职,这次的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为了升职,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吴寒峰一脸无奈地说。

“其实,升不升职都无所谓啦,只要过得开心就好。”汪雨涵说着,系好安全带,发动了引擎。

奥迪车从海角市的市区逐渐驶向了人烟稀少的郊区,由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这个点儿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

“雨涵,你还从没跟我说过你老家在哪儿呢?”吴寒峰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

这次汪雨涵说要带他回老家见家人,吴寒峰先是觉得十分意外,因为两人交往时间并不长,这么早见家人是不是不太合适。但转念一想,他确实很想见见汪雨涵的家人,毕竟汪雨涵一直不肯透露半点有关家里的信息,让他着实感到十分好奇,所以也就很爽快地答应了。为此,他还特意将一直攒着的五天年假一次性请完了。

只是直到现在,吴寒峰还是连汪雨涵的老家在哪都不知道。

“我家啊,住在一个小岛上。”汪雨涵的眼睛一直望着前方,一边开车一边和吴寒峰说话。

“小岛?”吴寒峰有点没反应过来,毕竟这是汪雨涵第一次正面回答他有关家庭方面的问题。

“嗯。”

“那我们待会儿还要出海?”

“对,我现在就在往海边开。”汪雨涵的语气十分平静。

吴寒峰转过头,看着汪雨涵优美的侧脸弧线,心头突然涌现出一股陌生感。

——其实我对自己的女朋友一无所知,尽管如此,我却仍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吴寒峰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眼前的女孩有如此大的魅力。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奥迪车到达了海边的某个沙滩旁。

海角市的地理位置正如它的名字所示,处在N国大陆最南端的边缘地带,面朝一望无际的大海。

吴寒峰看着波涛汹涌的海浪,一边抬起手象征性地挡住炽烈的阳光,一边好奇地问:“这里不是码头,也没有船,我们要怎么出海?”

汪雨涵朝吴寒峰诡异地一笑道:“嘿嘿,马上你就知道了。”

就在此时,吴寒峰发现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而且黑点正在朝他们这边移动。

是船,一艘黑色的小船正在向海岸边靠近。

随着小船越来越近,吴寒峰看到船上站着一个人,正在朝他们挥手。

不一会儿,船停到了岸边,吴寒峰这才看清船上这人的样貌。

船上站着的是位老人,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刀痕一样刻在微黑的皮肤上,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他身材瘦削,个子虽然不高但腰板挺得笔直,没有一点点驼背的迹象。吴寒峰猜测这位老人年轻时一定当过兵。

“雨涵小姐,抱歉我来晚了。”老人十分恭敬地对汪雨涵说道。

“没事,是我来早了,估计是天太热大家都不愿出门,一路上没什么人,所以我的车开得快了点儿,就提早到了。”汪雨涵反倒一脸愧疚地解释道。

“总之,快上船吧,到家估计天要黑了,老爷他们都在等你呢。”老人说着接过两人手中的行李,搬到船上。

这是一艘黑色的汽艇式小船,体积虽然不大,但坐三个人绰绰有余。

上了船之后,汪雨涵向吴寒峰介绍道:“这是我家的管家——范管家。”

“您好,我是雨涵的男朋友吴寒峰。”吴寒峰赶忙主动向这个范管家自我介绍道。

“我是汪家的管家范宗凯,您好。”范管家礼貌地对吴寒峰笑了笑,然后按下了发动机的开关。

“雨涵,你们家是不是很有钱,居然还有管家?”船开动以后,吴寒峰问道,“我印象中只有大富大贵的大户人家才需要管家,也才能请得起管家。”

“唔。”汪雨涵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便把头转向了远方的海平线。

吴寒峰的大脑此时已经完全被强烈的好奇心占满,但见汪雨涵不愿开口,他也不好多问,只是他越来越觉得汪雨涵的家庭背景一定不简单,而且——

——为什么雨涵要这么急着带我回老家?这是不是和她的家庭情况也有关?

这些疑问在吴寒峰的脑海里打转,但他知道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等待会儿到了汪雨涵老家便可以知道一切了。

吴寒峰的思绪渐渐平静。随着船身在海面上不断地摇晃,一阵阵的困意朝他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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