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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余罪10 作者:常书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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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摊开的报纸后,露出一个寸发根根直立、青青头皮的男子,偶尔,看报纸的男子大手如蒲扇般抚过脑袋,习惯性地撇撇嘴,本来一副凶相的脸,因为这个表情显得滑稽,会让观者好奇,什么样的事才会让这个样子的牙疼?! 是邵万戈,他用了半上午时间在观摩开化路刑警队拿下的这个系列诈骗案,当了十几年老公安了,他愣是看不懂其中的细节是如何发展的。敲门声起的时候,政委李杰、支队专管案件研判的罪案研究主任张新国一起进来了,他放下了报纸,请着二位坐下,开口直入主题道:“二位,可有心得?” “张主任先说吧,我非专业。”政委李杰笑道。 于是这位张主任排出疑点来了:第一,怎么在从业数百人的二手车市查找到这个走漏消息的嫌疑人?理论上就支队下工夫也得一周两周,还不能保证正确,所以他怀疑,肯定有线人帮忙;第二,扮受害者没啥稀奇, 是常有的事,可稀奇在他的抓捕地点,在一座层叠式建筑结构、有上万人的情况下准确定位到目标,这一点似乎目前大部分警用设备都做不到;第三点,从抓捕到突破仅用一天,这个堪称神速。还有他最想不通的一点, 居然追回了超过一半的被骗赃款。 邵万戈几次笑了笑,等疑点排完了,张主任脸上忧虑未尽,他笑着提醒道:“我们在找这种侦破思路和方式复制的可能,你不能全部给我疑点吧?” “这事有点邪性,而且不可能复制啊。我根本没看明白,他们在梧州抓到嫌疑人李红斌的同时,用什么办法把另一位同案,也就是李红斌的女友从老家诳来了……不但让案件迅速突破,而且还退了大部分赃。”张主任道。他愕然看李杰时,李杰正在偷笑,惊声问时,李杰笑道:“这个我真无法评判,这个人有多邪您应该有所耳闻吧?” “嗯,是,赶着牲口群找回灭口案主凶的不就是他?”张主任道。 “老队长又将了我一军啊,你们得帮我想想辙,现在警力不足、经费不足、侦破难度大等之类的借口,我是没脸说出来了。”邵万戈道,一幅好难堪,好牙疼的表情。 这是领导惯用敲边鼓的方式,无疑这一次敲得是相当成功的,再有什么担子给你压下来,有怨言就有实例对比了:啊,瞧瞧开化路刑警队,人家有什么?不照样下了系列案子? 是啊,事实摆在那儿了,你个支队还啃不下案子来,就说不过去了,张主任比较古板,对此爱莫能助了,他道着:“这是一种纯粹的个人行为,不可能复制到所有诈骗案件的侦破思路上……我还真想不通,好歹也是个骗子,怎么可能被几个刑警从头到尾骗了。” 李杰终于忍不住了,嗤声笑了。对于支队长的难堪,他抱之以同情的态度劝着:“邵支,您急于推进破案率的心情我理解,可这种方式真是不能复制的,您就把他请来给各队上上课,也是闹几场笑话。” 也是,曾经就请过,不过那人的水平不稳定,有时候出口就是真知灼见,有时候却是奇谈怪论,而且有把队员带坏之虞,这不几天就把熊剑飞带坏了,都敢给他甩脸了,整个案情的细节,居然不告诉支队长。 “我手下要有这么个专治疑难杂症的人就好喽,新任厅长明天就到任了,按常规判断,上任第一把火啊,绝对是社会治安,一提社会治安,刑事案件首当其冲啊,这虽然是老生常谈,可在领导关注的这段时间里啊, 要拿不出点干货,怕是咱们都交代不了啊。”邵万戈道,话里浓浓的忧虑,从队长到支队长不仅仅是职务的升迁,同样也是眼光的扩展,你不得不放眼全局,从更高的角度去看整个治安的形势。 沉默片刻,电话铃声响起,真是怕什么什么就来,市局办公室的电话,一接连邵万戈也陡然色变,紧张地安排着:“快,口头通知各单位打扫卫生,各刑警队暂勿滞留嫌疑人。” 匆匆起身,李杰和张主任追着问怎么回事,邵万戈直拍脑门道着: “办公室口头通知,新任厅长可能已经到五原了,正在各警务单位明察暗访。” 坏了,这要暗访,还不得挑一堆毛病,三个人各管一片,飞速地驶往各中心大队……钟鼓楼是五原市区唯一在市中心的古迹,从鼓楼区分局的门房,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尖尖的塔尖,大部分时候,门卫的表情和塔尖一样,亘古不变的那种平静,平静到漠然。 证件递进来了,门卫半晌才去拿,看看对方,两个人,西装,一老一少,他警惕地审视着,还好,不像坏人,看看证件,红十字基金会的理事,他纳闷了,直问着:“到公安局干吗?他的呢?” “有点业务,从警人员的人身保险类的业务……这位是我们基金会主席,和你们张如鹏分局长是朋友。”那人道,一指后面那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背着手很有派的老头。 “噢,我们局长在楼上,二层,中间那间,您二位慢走。”门卫一听找分局长,又是朋友,客气了,指示着方向,来访者笑吟吟地告辞,拿回了证件,进了公安局大院。 “鼓楼分局是建制最早的分局之一,因为毗邻古迹的原因,建局三十年,基本没有动过……这儿的保存还是很完好的。”年轻的那位轻声介绍着,“分局长张如鹏,五十一岁。政委……是个女的,市局督察处处长兼任,叫肖梦琪。” 老头嗯了声,不为所动,他目光所及是院子里的警车,保养得实在不怎么样,刮迹、擦迹,还有撞凹的地方就那么撞着。他看看表,上午十时一刻整,两人一前一后从办公区域走过,看到了诸多不和谐的景象。 标值班室的地方,民警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你以为工作投入是不?其实是扫雷沉迷。联网游戏是不可能装的,这种小游戏就成了民警的最爱。工会那地方,从窗户上就看到两女一男三位民警聊着什么,其中一人还忙着摘豆荚,肯定是瞅空在分局不远的菜市场买的,拾掇好准备午饭。到了分局长、政委办公室……咦哟,根本就没人。 年轻的不敢说话了,年老的脸黑了,匆匆的脚步很快走过,明显和其他警务单位一样,闲的闲死了,忙的忙死了,而忙的你未必能看到,闲着的可天天在眼前晃悠。 东面上楼,西边下楼,准备离开时,才发现这是个二进的院子,年老的那位背着手,踱步进了这个院子,一层滞留室,没人,沿阶而上,二层似乎是一个会议室,看标示“协查办公室”,年老的回头奇怪地征询着。 “积案协查办公室,全市大部分失去侦破价值和时效的旧案,原始案卷都统一集中在这儿。”年轻的那位道。 “这是推诿责任的一种方式吧?”年老的淡淡地问。 “也不尽然,刑警不可能拿下所有的案子,总有疏漏……对了,据我了解,他们正在组织对积压、旧案,特别是频发的诈骗案进行清理,刚刚还上了法制报……”年轻的掏着公文包,从一摞报纸里拣出了一份,负面消息不少,正面消息很好找。 年老的粗粗一览,眉间有笑意了,拿在手里道着:“这才是当警察该干的事。” 随手推门,然后表情僵硬,话便咽回去了。 这个偌大的办公室居然还真有人,两人伏在桌上呼呼大睡,一个头仰着,脸上盖着案卷,居然在打着呼噜,这个时间睡得这么香,让人实在怀疑此时是上午还是午夜。 老头有点愠怒,年轻的有点尴尬,偏偏那三位睡得好香,他不知道该不该吼醒,正僵着,有人拿着案卷从案架后伸出脑袋来了,直问着:“你们谁呀?怎么随便就进来了?” “噢,我们……随便看看。”老头醒悟了,随口道。 “这是个随便看看的地方吗?”蔺晨新拿着案卷,指着两人,已经有当警察的气质了,吼着两人。 那年轻的赶紧拦上来解释着:“警官同志,我们是……省厅宣传部的……这个这个……” 年老的一扬手里的报纸,找到最佳的切入点了。蔺晨新恍然大悟道: “来采访我们……已经采访过了。” “咱们内部还需要详细报道一下嘛……对了,昨天采访,不能累成这样吧?”年轻的问,指指那几位睡觉的。 “找目标啊,忙啊,昨晚累了一晚上,今早四五点才休息。”蔺晨新道,哥几个泡吧直到午夜以后,今早一来,岂能不睡。 “他们是……”年轻的问。 “不就是报上那几位……这个报道有点过分啊,兄弟们辛辛苦苦把人抓回来,连名都留不下,一概统称,公安民警……最可气的是,这么大功劳,到现在别说奖励,一毛钱补助都没有,我们还得自己垫钱……”蔺晨新发着牢骚,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言语不但把两位来人说得脸上起黑线, 而且把睡着那几位惊醒了。 “这谁呀?”汪慎修眯着眼。 “怎么随便进来了?”骆家龙不悦了。 “吵什么吵?睡会儿都不安生。”鼠标脸上的案卷滑下来了,他勃然大怒道。 哇,有个性,老头张口结舌,蔺晨新粗粗解释了句,三个睡醒的,脑子还不清楚。 骆家龙道:“我胳膊麻了。” 汪慎修揉着脸道:“自打离开警校,好久没有伏桌睡觉了,真香。” 鼠标却是翻着豆豆眼,指着来人问:“哎,老头,瞎掰吧,你绝对不可能是宣传部的。” “那我是哪儿的呢?”老头笑着问,眉色一挑,觉得长得奇形怪状的这小警颇有点意思。 “穿这么好的西服……汉奸,他戴的什么表,贵不?”鼠标狐疑地审视。 “瑞士机械表,有些年头了,古董表,市值最少十五万。”汪慎修判断道。 老头一惊,下意识地缩胳膊,然后蔺晨新惊愕喊着:“哇,土豪!这么老的土豪?” 年轻的气着了,要说话,被老人拦住了,他笑着问:“还有呢?” “皮鞋保养得这么好,鞋帮都发亮了……骆驼,什么牌子?”鼠标又看到了疑点。 “看不出来,样式很老款,这种个性款式得定做吧……哎我说,大叔,你们这是?”骆家龙有点醒了。 “我找你们分局长张如鹏,他不在,随便走走,这儿安静,就来这儿了。”老头笑道,看着鼠标那怀疑的样子,他好奇地问,“还继续猜吗? 我打赌你猜不到。” “猜到了。”鼠标一拍桌子,指着愕然的两人道着,“开发商。” 开发商?!骆家龙几人也听傻了,凭什么迹象能猜到这个结果? “打领带、穿西装、敢在警察面前晃,不是科局长,就是开发商。” 鼠标一拍巴掌,睿智地判断出来了,摆着手道,“去去去,找局长办私事去吧,我们忙到觉都睡不上了,还来捣乱。” 两位来人一愕,一噎,无语相对了。这无语的样子,还真像被猜到底了。 “标哥,他还拿着报道咱们的报纸呢。”蔺晨新觉得不对了,似乎这两位谦虚的气质,不太像土豪。 “快算了吧,想套近乎呢,问问分局长的情况呢……不信你查他们证件?”鼠标道。 几人都看着不速之客,两人果真尴尬不已,拿不出证明身份的东西来,然后标哥一挥手:“撵走,警务单位也是你们能乱窜的?这要在总队,得把你们抓起来。” 一吼,案卷一铺,仰头又睡,骆家龙和汪慎修还没起身,蔺晨新已经挥着手:“去去去,不管你们是多大的土豪,在我们这里找不到你的优越感啊。” 于是,两人头回被几位懵然的小警轰走了。这和遭遇到的漠然、无视不同,让两人感触颇深,像是受了打击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鼓楼分局。 半个小时后,才见到分局长张如鹏和政委匆匆赶回,肖梦琪是组织送那个诈骗嫌疑人女友返乡的,怀孕期间,不追究其从犯刑事责任,由当地公安来人接回去了。她是半路接到市局通知的,匆匆赶回来时,正和张局长碰头了,两人第一时间揪住门卫了,肖梦琪持着手机上的图片问门卫: “这个人来过吗?” 门卫愕然点点头,然后肖梦琪和张局同时心抽紧了,市局办公室口头通知各单位了,新任厅长曾经是纪检干部,喜欢明察暗访这一套,办公室的口吻是,谁出事谁负责。 而这里,恐怕毛病不少,谁能想到,人家会从你哪一方面挑毛病,偏偏这公安部门,除了保密区域都不接监控,回头只能从不多的监控上看到那位领导走马观花地看了几眼。 下一刻,分局长揪着值班室的在训了,是不是玩游戏了? 再下一刻,又训着工会里那几位上班就当上麻将场的训,是不是瞎唠了。 又下一刻,肖梦琪发现领导居然去了后院,她心想恐怕要坏事了,急匆匆奔去。一推门,汪慎修和骆家龙在闲聊,蔺晨新反倒最敬业,还在看着那眼匪夷所思的案卷,关键是鼠标还在睡着,她惊惶问着情况,骆家龙几人齐齐点头:来过。 然后她踹了鼠标一脚,训斥着道:“睡觉不在家睡……这人来的时候,他也在睡?” “不,他们都在睡觉。怎么了,警姐?”兽医凑上来汇报了,一汇报,气得肖梦琪快昏厥了。她压抑着怒意,拽着蔺晨新问:“后来发生了什么?看了眼就走了?” “不,被标哥撵走了。”蔺晨新道。 哎哟,把肖梦琪气得咬牙切齿,骆家龙嗅出不寻常来了,紧张地问着:“这谁呀?” “不会是……”汪慎修惊得后背一颤,想到一种可能。 鼠标惊住了,瞠目结舌看着,不知道自己又捅什么娄子了。 肖梦琪直接道:“即将到任的厅长李绩优和他的秘书续学同,你们拽了啊,撵走一位警监。” 吧唧,椅子一摔,椅子上的标哥直挺挺后仰栽倒,然后听到了标哥痛不欲生的呐喊:哎哟妈哟,哥这拼命又白费了,甭想提拔了,这下死定了。 “怎么了这又是?”肖梦琪看看几人表情怪异,她问道。 “标哥猜那老头是开发商,还说了,打领带、穿西装、敢在警察面前晃,不是科局长,就是开发商……然后就把他轰走了。”蔺晨新严肃地道,有点同情痛不欲生的标哥了。 肖梦琪表情痛楚,欲哭无泪,指指几位,欲语却迟,就那么憋着表情走了。 “哥几个,我不是警察,没我的事啊……形势这么严峻,我看你们也自身难保了,我得撤了啊。”被几个警察瞄着,蔺晨新嗅出味道不对来了,匆匆就跑,出了门又伸回个脑袋来喊着,“喂,哥几个,晚上还泡妞去不?反正你们都这样了,破罐破摔跟我混得了,咱们一块组织泡妞培训去,肯定比工资高。” 吧唧,骆家龙一本案卷直砸过去了,蔺晨新一缩脑袋,拍上门逃之夭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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