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慢慢喝着第二杯马尔贝克，听她的前夫道格拉斯·米德尔米斯谈国际洗钱活动，听他解释为什么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还需要有人保护。

“这个叫马丁·洛马克斯的家伙，我们监视一段时间了，他有座又大又漂亮的老房子，有很多很多钱，也有文件证明所有钱财的来路，财务部门的小子们拿他没办法。可是当你感觉有问题的时候，肯定有问题，不是吗？”

“是的。”伊丽莎白赞同道。

“一天到晚总有形形色色的人出现在他家，俄罗斯人，塞尔维亚人，土耳其黑手党，所有人都跑到那个偏僻的地方。房子在一个寂静的小村外，汉布尔登，知道吗？他们那儿发明了板球运动。”

“真不幸。”伊丽莎白说。

“一辆辆路虎揽胜，一辆辆宾利，在乡村小路上来来回回。阿拉伯人坐直升机来，装备齐全。有个爱尔兰共和军司令从一架轻型飞机上跳伞下来，降落在他的花园里。”

“他做什么生意？”伊丽莎白问，“私底下。”

“保险。”波佩说。

“保险？”

“他充当重大犯罪团伙的银行，”道格拉斯说，向前探身，“比方说吧，土耳其人想从阿富汗人手上买价值一亿英镑的毒品，他们不会付全款。”

“就好像买冰箱，货没送到，你不需要付全款。”波佩说。

“谢谢，波佩，”伊丽莎白说，“你不解释，我还真不懂。”

“所以呢，他们先交一笔保证金，比如一千万，给一个信得过的中间人，”道格拉斯说，“表达一下诚意。”

“马丁·洛马克斯是中间人？”

“嗯，他们都信任他。你要是见过他，也会信任他。他是个特别的家伙，相当邪恶，也相当可靠。既邪恶又可靠的人很难得啊，你懂的。”

伊丽莎白点点头。“这么说，他的房子里塞满了现金？”

“有时候是现金，有时候是更加另类的东西——珍贵名画、黄金、钻石。”道格拉斯说。

“有个乌兹别克斯坦毒贩带了第一版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坎特伯雷故事集》（The Canterbury Tales）：中世纪英国小说家、诗人杰弗雷·乔叟（Geoffrey Chaucer, 约1340—1400）创作的诗体短篇小说集。]。”波佩补充道。

“只要是值钱的东西就行。”道格拉斯说，“这家伙的房子里有个保险库，这些东西都放在那里。如果交易顺利，他退还保证金，保证金经常会被重复使用。如果出了差错，保证金要照价赔偿。”

“也就是说，这个保险库价值连城？”伊丽莎白问。

“我想不管什么时候去，你都能发现五十万现金、同等价值的黄金和宝石、被盗的伦勃朗[伦勃朗（Rembrandt, 1606—1669）：17世纪欧洲最著名的画家之一。]作品、价值数百万的玉器。这些东西就在那里，距离温切斯特[温切斯特（Winchester）：英国南部城市，曾是英国首都。]只有几英里[1英里约等于1.6千米。]，信不信由你。”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们进去房子里好多次了，”波佩说，“我们把传声器钻进墙里面，还在电灯开关里装了摄像头。”

“都是些你知道的把戏。”道格拉斯说。

“连保险库里也一样？”

波佩摇摇头。“我们从没能进到保险库里。”

“不过放在别处的东西也够多了，”道格拉斯说，“我闯进去的时候，台球桌上放着一幅凡·艾克[凡·艾克（Van Eyck, 约1390—1441）：15世纪北欧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的画。”

“你闯进去的时候？”

“当然了，我有帮手，波佩和一个特别舟艇中队[特别舟艇中队（Special Boat Service）：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的特别侦察分队。]的小子。”

“你还会私闯民宅，波佩？”伊丽莎白对年轻女人说，她坐在窗台上，晃荡着双腿。

“我只是穿上黑色衣服，按照指令做事。”波佩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嗯，这句话总结了安全部门的所有工作。”伊丽莎白说，“这么说，你们两个，还有一些相关友好人士，闯进了那座塞满宝贝的房子？”

“一点儿没错，”道格拉斯说，“就是四处看看，你了解的吧？彻底检查一番，拍几张照片，迅速撤离，神不知鬼不觉。都是些我和你以前做了上百次的事。”

“明白了。你待在一个只有两把扶手椅、卧室上了挂锁的公寓里，想让生活非常幸福的前妻保护你的事，跟你说的这些有什么关系？”

“可以说，这些正是我的小麻烦开始的地方，没错。准备好了吗？”

“快讲吧，道格拉斯。”伊丽莎白说，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眼里的光芒丝毫未减。这光芒透露着和本人完全不相符的智慧和魅力。这光芒能让你和一个差不多小十岁的男人走进婚姻的殿堂，却在短短几个月后后悔。你很快意识到，这光芒其实是灯塔的光柱，警告你远离礁石。

“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坐在窗台上的波佩说，“在我们把一切告诉你之前？”

“当然可以，亲爱的。”伊丽莎白说。

“这里的人对你了解多少？照档案的内容看，我想应该很多吧？”

“是的，他们知道不少我的事，”伊丽莎白说，“我的好朋友们。”

“你的好朋友们是指乔伊丝·梅多克罗夫特、罗恩·里奇和易卜拉欣·阿里夫？”

“是的，你们的档案真详细，波佩。要是我告诉乔伊丝她进了档案，她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往下进行之前，我想问问——我奉命问问，过去四个月里，你有没有违反过《官方机密法》？”

伊丽莎白大笑。“啊，天哪，有，一次又一次。”

“好的，我会记录下来。你的朋友们绝不能知道我和道格拉斯的事，这非常重要。你至少能保证这一点吧？”

“当然不能，我一走出这个房门就会告诉他们。”

“恐怕我不能允许你这么做。”

“我看你别无选择，波佩。”

“你比大多数人更清楚，长官，我得服从命令。”

“波佩——第一，叫我伊丽莎白。第二，两个星期了，我从没见你记住客人点的菜，也可以说‘命令’[英文中的“命令”和“点菜”是同一个单词order。]，为什么现在要改变呢？好了，让我们听听故事，我再告诉你是否接受任务，然后我会告诉我的朋友们，不过你完全不必担心。”

道格拉斯轻轻笑起来。“这么说，你的朋友们知道你的所有事？”

“所有他们应该知道的事，没错。”伊丽莎白说。

“他们知道你是伊丽莎白爵士吗？”

“当然不知道。”

“这么说，不是所有事？”

“不是所有事。”

“你上次用到爵位是什么时候，伊丽莎白？”

“为了借一辆摩托车，迅速从科索沃脱身。你上次用到爵位是什么时候，道格拉斯爵士？”

“为了弄到《汉密尔顿》[《汉密尔顿》（Hamilton）：百老汇音乐剧，根据美国开国元勋之一、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 1755—1804）的人生经历改编，2015年首演。]的演出票。”

伊丽莎白的手机响了，这不寻常。她低头一看，是乔伊丝打来的，这就更不寻常了。

“抱歉，我必须接这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