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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主播之不可思议·七日·刺青 作者:汪洁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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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但又说不清,麟可十分困惑——自己只休息一周年假, 上上个周五还好好的,怎么周一的上午开始就怪怪的! 实习生小影儿是不应该和自己打招呼的,这不合情理。正常的操作应该是给自己一个白眼,或者视同空气。 亚克力是不应该公然向自己进攻的,虽然此人狼子野心,但一直有所顾忌。 老板们更不应该支持亚克力批评晚高峰节目,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不言而喻。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上班,正坐在这间会议室里吗?! 还有那股怪味儿,当然,现在也顾不上了。麟可百思不得其解,只把眉头拧得紧紧的。 “我来讲讲。” 女总监终于清清嗓子,舆论监督记者出身的她没有一丁点的播音腔,甚至还带着浓厚的本地方言,F 和 H,L 和 N 分不清,但没人敢因此质疑她作为广播电台某频道总监的权威。 说来也怪,麟可倒觉得她的话最令人舒服,吃多了西装革履累死人的“教科书式的”鲍参翅肚,终于端上一碗接地气的米粉,光着膀子嗦起来十分畅快。再说这个形容词,“教科书式的”,个别人极其愿意用此来标榜自己的某项技能,但对麟可来说,每听一次就只能增加一次教科书式的反胃而已。 女总监讲话,也就意味着周一上午的例会接近尾声。一众记者、编辑和主播都坐定,手机暂时揣起来,把笔记本打开,拿着笔假装记录。 “近期,我在看美国作家冯内古特的作品,他说过一段话:你不是为了出名或致富去做艺术,你是为了让你的灵魂生长。包括一边淋雨一边唱歌,一个人随电台音乐起舞,为室友画一幅肖像,或者写一首诗,或是随便什么。请从事一种艺术,拥有蜕变的体验。” 会议室正中央的女士十指交叠,望着眼前的一众年轻面孔,“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幸运的,因为我们的灵魂每天都在成长,但我们也是不幸的,因为我们是为了出名或致富而从事媒体艺术工作。” 这段开场白保持了女总监一贯的发言水准,但下属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岷江却微微一笑,好似心有灵犀。 一身纯黑色三醋酸修身长裙,搭配“马拉车”品牌丝巾的女士, 可不管下属能不能听懂和理解。这里不是学校,不能跟上队伍的人用来淘汰换血刚刚好。 她也不打算展开这个话题,而是用小手指尖儿把长短刚好齐肩的头发拨弄到耳后,环顾诸位—— 讲本周的具体工作安排之前,我先说三件事儿: 第一,宣布一下,麟可作为总台上报的省级“先进个人”表彰已经下来,奖金和证书在台办,晚点请综合管理部拿回来。同时,作为全国“禁毒宣传模范”称号也批下来了,表彰仪式另行通知。 第二,世界杯马上就要开始,往年这类大型国际赛事,包括奥运会都是麟可去报道。麟可刚休完年假,正好是去欧洲,这次就换换人吧,台里呢,决定让亚克力去。 第三,总台的监听监评,重点表扬《辣椒家族开心派》,这可是难得一见。你们上周的几个策划选题和小活动互动都不错,特别是下班路上的“爱心顺风车”和“爱的代驾”,围绕公益主题、听众需求,又结合新媒体和短视频的传播方式,很好! …… 会议结束,气氛顿时松垮下来,众人拾起本子,夹在腋下,屁股从几千块一把的椅子上拔起来,拎着各种名牌包和水杯,身上的香水味彼此混杂。 麟可死瞪着左右逢源的亚克力,只见他和这个聊聊,和那位笑笑, 一副主动拉拢人心的谄媚做派,越看越来气! 趁他走到门口,麟可故意同时挤过来,两人卡在门口。亚力克向后退一步,让对方先从会议室出来。 有人赶上来,是另一位搭档“青辣椒”,麟可“嗯”一声,算是打招呼。 “你干吗,和他斗什么气?这么多人看着,最后丢人现眼的还不是你自己!” “我丢什么人,你和他搭档才一周啊,就看我不上眼。总台也表扬你们节目做得好,我给你们让地方!” 麟可把手里的本子和杯子丢进青辣椒的怀里,大步流星往前走。“你这个人,脑子不开窍。”老搭档紧随其后,直言直语,“你比他的咖位可大多啦,你和他斗分明就是抬举他,把他放在对手的位置, 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就是。”红辣椒也走上来,三人并排,就像平时主持节目一样, 把麟可夹在中间,“亚克力才来几个月,虽然是台里从竞争媒体挖来的,当然,人家在老东家也是一哥,但你毕竟在这里深耕多年,树大根深。你现在名利双收,各种广告代言拿到手软,犯不上和他计较。” “他明显处处针对我,针对《辣椒家族开心派》,会上就敢直接开火,背地里不知道还做什么下三滥手脚!世界杯和奥运会每次都是我报道,现在换成他。” “你自己也说,好事都是你去,这么大的台,十个频道,上百位主持人,难道就没有嫉妒你的?我和红辣椒是你哥们儿无所谓,其他人牙痒痒的多了,这次亚克力去,估计恨你的还能少点。”青辣椒和节目中一样,语速很快。 “这些身外物我真的不稀罕!”麟可有些委屈,“我只是觉得咱们从来不主动攻击别人,对谁都客客气气,但也不能被人欺负啊。再说我一个大男人,我不保护你们,谁还保护你们!” 三人回到座位,红辣椒见麟可还是不服气,便端来一杯咖啡,放在他的电脑前面。 “这是职场,有些时候,要弯腰示弱。” 号称“电台第一美女”的红辣椒化着精致的妆容,偏白的肤色被珊瑚橙色的一字肩长裙映衬得特别耀眼,手肘半撑在搭档的桌上, “我听说哦,上周整个电台都传遍了,基本可以确认,亚克力有个很硬的后台。” “是哪个孙子?”麟可喝一口咖啡,他今天精神不济,确实需要咖啡提神。 “可不姓孙。”红辣椒笑出来,去年做的明星专属全口烤瓷牙熠熠生辉,“是总台副台长,崔台,亚克力是他的亲侄子。” “崔台?!”麟可差点把咖啡吐到搭档的裙子上,“真的假的?” 红辣椒玩着自己的手机链儿,“这不是明摆着嘛,亚克力的原名姓崔,崔迪,‘亚克力’和你的‘麟可’一样都是播音名,崔台,崔亚克力,你说是不是亲叔侄?” 麟可一下子蔫掉了。 崔台,那可是整个广电系统真正的实权人物,一把手就要退休, 听说他接班的可能性极高。崔台还是广播电台的分管领导,电台台长都要听他号令,更别说频道女总监和岷江等人。 麟可确实惹不起崔台,不仅惹不起,还希望给他留下好印象,有机会到上星卫视做主持人——请等下,先别喷,这绝对不叫野心,这叫理想。 广播电台虽然也风光无限,自己拥有明星光环,但和电视还是不能比。放眼整个广电体系,广播历史悠久,而影响力渐弱;电视虽是小弟,但早就后来者居上。虽然叫“广播电视台”,广播排在前面,但在电视人眼里,广播连个尾巴尖儿都算不上! 举个例子,如果 F 省广播电视台今年的创收是 104 亿,广播就是这个 4 亿,在 25 倍体量的电视眼里,算坨毛线! 更何况,羊栏山的水果台号称宇宙最强、造星工厂,就凭麟可这出众的外形,到电视节目主持一档脱口秀,那个无限光明的未来呀, 请大家自行脑补。 晴天霹雳。 麟可大脑轰鸣,眼前的世界瞬间黯淡,就像在房间里戴上一副摘不下来的墨镜。亚克力竟然是崔台的侄子,还是亲的! 这个世界找谁说理去!麟可不会抱怨自己的父母和家族亲友,但此刻内心的滋味,绝对不是吃了一颗柠檬那么简单。 “那他干吗不直接去电视,而是跑到电台来?”麟可收拾起内心激荡,不能在女同事面前表现得太过分,晚点到洗手间蹲坑再慢慢琢磨,“一步到位,得了!” “你说得轻巧。” 红辣椒坐回自己的椅子,双脚划船,把椅子滑到麟可旁边,“总台连续出大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崔台在风口浪尖,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再说电视那边的主持人,哪个没有深厚的靠山背景,越是自己的亲侄子,崔台越要避嫌!电视隔三岔五就从广播这边引进优秀的主持人,如果亚克力在电台站稳脚跟,甚至当上一哥,再到电视就顺理成章。” 是这个道理啊,麟可明白,搭档的分析入情入理。 其实麟可一直很纳闷,他现在稳居电台“C 位”,理论上通往电视的路径已经清晰可见。但奇怪的是,好几次试镜通过,双方相谈甚欢就差签合同,电视那边却临时变卦,也不给一个理由。 这几次大型活动崔台对麟可称赞有加,本以为他能助力,现在人家侄子驾临,自己的饭碗都可能被端掉,还敢有什么奢望呢? “所以,你现在就明白,为什么老板们嘴上不说,其实暗地里都帮着亚克力,他们私下的关系亲密着呢!” “那我该怎么办?”麟可彻底瘫软在椅子里。 红辣椒把脚靠在搭档的脚踝处,笑眯眯的,“别傻兮兮地和他来真刀真枪,避其锋芒,该干吗干吗。” 两人说话间,刚签完报告的青辣椒回到位置上,见红辣椒和麟可这么热乎,伸手就把红辣椒的腿拨弄到地上。 红辣椒也不恼,大长腿一弹,顺势熨帖地收回裙底,再一伸,又放在青辣椒脚背上。毕竟三人已经合作 7 年,朝夕相处,打打闹闹不少,但真动肝火的情景,都是上世纪的事儿啦。 “差点忘记,给你们带了礼物。” 麟可从名牌双肩包里掏出两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一模一样,郑重地递给两位美女。青辣椒和红辣椒瞧一眼品牌,笑笑,各自丢在自己的电脑旁。 “你丫,就没一点诚意,也不用心挑挑礼物!”青辣椒噘嘴,“香水嘛,我们可以开专卖店啦!” 男主播赶紧示弱卖萌:“大姐们,请摸摸良心,你们平时还缺啥少啥。贵的我送不起,自然有粉丝儿抢着给你们送。便宜的,入不得你们的法眼。聊表心意,就别挤对我啦!” 见麟可忙不迭作揖,两位“大姐”才饶他不死。 “中午,一起午饭,就咱们仨儿,给你接风?”红辣椒提议。 “算啦。”麟可作出头疼状,“我中午补一觉儿,时差还没倒过来。” “哦,对啦!” 青辣椒拍拍脑袋,“光顾着瞎扯淡,老板喊你速去她办公室。” “什么事儿?” 麟可赶紧把包扔在一边,收起脸上的表情包。搭档青辣椒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摇摇头,“我真不知道,老板没告诉我,只让你赶快去找她。” “那你还不快去受死!” 红辣椒把笔记本重新丢进男搭档的怀里,手心里给他塞一只签字笔。麟可得令,不敢耽搁,一路小跑,来到位于同一层楼电梯另一侧的总监办公室门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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