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以谎言回敬谎言

字母袖扣谋杀案  作者:苏菲·汉娜

几个小时后,波洛从酒店返回住处时,我正全神贯注于我的填字游戏。“卡其普尔,”他严厉地说,“你干吗坐在那么黑的地方?我觉得你都看不见要写的字。”

“火炉的光够亮了,况且我此刻没在写字,我在思考。我还是没取得太大的进展,真不知道那些为报纸发明填词游戏的家伙是怎么做到的。我已经研究这个游戏好几个月了,却仍没填完。我说,也许你能帮帮我。你能想出一个意思是死亡的六个字母的单词吗?”

“卡其普尔。”波洛的语气显得更严厉了。

“嗯?”我说。

“你认为我是傻子吗?还是你自己是个傻子?代表死亡并且有六个字母的单词是谋杀(murder)啊。”

“是的,这个答案最明显。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这话我很欣慰,我的朋友。[法语]”

“如果谋杀是以字母D开头的,就完美了。然而它不是以D开头的,我才困在这个以D开头的单词上……”我惊愕地摇了摇头。

“忘掉填字游戏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讨论。”

“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托马斯·布里奈尔杀了珍妮。”我坚定地说。

“你很同情他。”波洛说。

“是的,我也敢赌上全部家当押他不是凶手。谁敢说他女朋友就不能有一件浅棕色的外套?棕色的外套很常见。”

“他是一名接待助理,”波洛说道,“为什么要站在花园里的一个手推车旁边?”

“或许只是那个手推车恰好在那里而已!”

“然后布里奈尔先生和女友恰好站在它旁边吗?”

“嗯,为什么不可能呢?”我恼火地说,“听起来难道不比布里奈尔打算用手推车把珍妮·霍布斯的尸体运出花园,弄到别的地方去,却发现我站在窗边往外看,于是假装拥抱她可信吗?你也可以说……”我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哦,天哪。你是不是想说……”

“我的朋友,什么?你觉得波洛会说什么?”

“拉法尔·波巴克是一名服务员,可他为什么推着洗衣车?”

“没错[法语]。而且,他为什么推着洗衣车穿过华丽的大厅朝前门走去?难道不该在酒店里面洗吗?如果拉扎里先生没有因为失踪的第四具尸体而过于慌张,他一定会注意到这一点的。当然,他不会怀疑波巴克先生,所有的员工在他眼中都不用怀疑。”

“等一下。”我把填字游戏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这就是为什么你说那个房间的门很宽吗?那辆洗衣车可以轻松地推进四〇二房间,可为什么没有推进去?为什么要费劲地拖动尸体呢?”

波洛满意地点点头,说:“没错,我的朋友[法语],这些问题希望你问问自己。”

“但是……你真的认为有可能是拉法尔·波巴克杀了珍妮·霍布斯,用洗衣车把她的尸体推了出去,而且碰巧从我们身边经过吗?他当时还停下来跟我们打招呼呢,老天啊!”

“的确,尽管他没说什么。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厚道,竟然怀疑那些曾帮助过我们的人?”

“这个……”

“助人为乐确实值得赞扬,我的朋友,但也不能抵消杀人的罪过。既然你对我不满意,那我就再说一个情况,你想一想:亨利·尼格斯先生,他是不是拿着一个大行李箱?大得足够装下一个瘦弱女人的尸体。”

我用双手捂住了脸。“我真是受不了了,”我说,“亨利·尼格斯吗?不,非常抱歉,不是他。案发当晚他在德文郡呢。我认为他完全值得信任。”

“你是说,他和他的妻子说,那天晚上他在德文郡。”波洛迅速地纠正我的话,“咱们再回到那些血迹,血迹表明尸体是往门口拖的……当然,完全可以把空行李箱拿到房间中央,放到尸体旁边。于是,我们必须再次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把珍妮·霍布斯的尸体拖向门口?”

“拜托,波洛,如果非要谈这个问题,咱们再找个时间吧,现在不要。”

我的不安貌似让他很扫兴,他突然说:“好吧,既然你现在没心情讨论这些可能性,那我就跟你说说你在格勒霍林时伦敦都发生了什么事吧,你可能更喜欢听事实。”

“是的,会好很多。”我说。

波洛稍微捋了捋胡子,坐进一把扶手椅里,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我在格勒霍林时,他与拉法尔·波巴克、塞缪尔·基德、南希·杜安,以及路易莎·华莱士之间的对话。他讲完的时候我头都晕了,索性冒险催促他再多说一些。“你没有落下什么重要的细节吧?”

“比如?”

“哦,路易莎·华莱士家那个没用、笨拙的女佣——多尔卡丝。你强调说和她一起站在楼梯平台的时候,你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没说具体是什么。”

“确实,我没说。”

“还有那张神秘的画,你说画好后就送到苏格兰场去了。那是怎么回事?画上画了什么?准备让斯坦利·比尔拿它去做什么?”

“那个,我也确实没有告诉你。”波洛竟然看起来有点抱歉,好像他也别无选择。

我又愚蠢地问:“还有,为什么你想知道布劳克斯汉酒店的每一个员工到底见过几次理查德·尼格斯、哈里特·西佩尔和艾达·格兰斯贝瑞,不管是他们活的时候还是死了以后?这又跟什么事有关?你也没有解释。”

“波洛,他留下了很多空白!”

“不要忘了还有更早时候你遗留的问题。比如,布劳克斯汉酒店的谋杀案和珍妮·霍布斯在‘欢乐咖啡屋’情绪失控有两个极为不同寻常的特点。你还说这两者之间有两个极其不同寻常的共同点。”

“我确实说过,我的朋友[法语],我不告诉你答案是想让你成为一名侦探。”

“这起案子只能让我变成可怜虫,一无是处。”我说,第一次这样毫无掩饰地袒露自己的真实感受,“这是最让人发狂的事情。”

突然我听到些声音,像是有人在敲客厅的门,又好像不是。“谁啊?”我大声地喊。

“我。”布兰奇·昂斯沃思的声音从大厅传过来,听起来有些不安,“先生们,很抱歉这种时候打扰你们,但有一位女士要找波洛先生,她说她等不及了。”

“请她进来吧,夫人。”

几秒种后,我发现我竟然和艺术家南希·杜安共处一室。我觉得大多数男人都会认为她美艳动人。

波洛极其礼貌地为我们作了介绍。

“谢谢您见我。”南希·杜安的眼睛有些肿,说明她刚大哭过一场,她身上的深绿色大衣看起来很昂贵,“这样突然打扰您,我感到非常冒昧,请您原谅。我试图说服自己不要来的,但是……您看,我还是来了。”

“请坐,杜安夫人。”波洛说,“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像一个地道的侦探那样,从苏格兰场打听到您的住处。”南希勉强微笑了一下。

“哦!波洛,他自以为选了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但警察却把客人们送上了门!没有关系,夫人,我很高兴见到您,只是有一点意外。”

“我要告诉您十六年前在格勒霍林发生了什么,”南希说,“我应该早点儿告诉您的,但当您提到那些我永远都不想再听到的人名时,我真的被吓到了。”

她解开扣子、脱下大衣,我示意她在椅子上坐下。

坐下后,她说:“那是个不幸的故事。”

南希·杜安说话的声音很小,眼神里透露出她心神不宁。她给我们讲的故事和玛格丽特·恩斯特在格勒霍林给我讲的一模一样,说帕特里克·伊夫牧师如何受到残酷的中伤。当说到珍妮·霍布斯的时候,她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她最坏。您看,她竟然爱上了帕特里克。哦,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她对他做的那些事表明她爱他:因为嫉妒,就编造了一个不可原谅的谎言。他爱我,所以她就想伤害他,惩罚他。然后,当哈里特抓住这个谎言不放时,珍妮才明白自己所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并感到伤心。我相信她肯定无比羞愧,一定非常恨自己——但是,她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去补救,什么也没做!她逃走了,躲了起来,希望永远不被人发现。不管她多么害怕哈里特,都应该勇敢地站出来说:‘我撒了个弥天大谎,我为此感到很抱歉。’”

“抱歉,夫人。您刚才说没有证据证明珍妮爱上了帕特里克·伊夫,那我想问一下,您怎么知道她爱他呢?正如您所说,一个爱他的人竟如此造谣中伤他,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我就是认为她毫无疑问爱着帕特里克。”南希固执地说,“她曾把恋人丢在剑桥,和帕特里克及弗朗西斯一起搬到了格勒霍林。您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都摇了摇头。

“他们原本是要结婚的。我相信连日子都定下了。但珍妮放不下帕特里克,于是她取消了婚礼,和帕特里克一起走了。”

“会不会她放不下的人是弗朗西斯·伊夫?”波洛问,“或者是伊夫夫妇?她可能更重视忠诚,而不是浪漫的爱情。”

“我不相信会有女人对雇主忠诚到放弃自己的婚姻,您觉得呢?”南希说。

“肯定不信,夫人。但是您所说的并不是十分合理。如果珍妮因爱生妒,为什么直到帕特里克·伊夫爱上您的时候她才撒这个弥天大谎?之前他娶弗朗西斯的时候怎么没有让她心生嫉妒呢?”

“您怎么知道她不妒忌?帕特里克是在剑桥和弗朗西斯相识并结婚的。那时珍妮·霍布斯为他服务。或许她曾在他朋友耳边嘀咕了些恶毒的话,但那个朋友不是哈里特·西佩尔,没有让那些恶言继续散播。”

波洛点点头,说:“您说得对,有这个可能。”

“多数人都不喜欢散播不好的言论,谢天谢地。”南希说,“在剑桥,或许没有人像哈里特·西佩尔那样恶毒,也没有人像艾达·格兰斯贝瑞那样狂热地宣扬道德和虔诚。”

“我发现您没有提理查德·尼格斯。”

南希看起来有些困惑。“理查德是一个好人。他后来对自己在这件可恶的事情里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哦,得知那是珍妮说的卑鄙的谎言后他马上就深深地后悔了,并马上不再同情艾达。几年前,他还从德文郡给我写信,说这件事一直折磨着他的心。他说帕特里克和我不该那样做,他始终认为婚姻誓言就是婚姻誓言,不过他开始相信惩罚不总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即使知道有人犯了错。”

“他在信上这么说?”波洛扬了扬眉毛。

“是的。我想您并不赞同。”

“这些事情很复杂,夫人。”

“比如为了惩罚一个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就制造更大的罪过,这样对吗?不仅如此,还造成两人死亡,其中一位甚至是无辜的。”

“是的[法语],正是这种两难的困境才使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他在信里还写到,作为基督徒,他不相信上帝愿意让他去迫害一个像帕特里克那样天性善良的人。”

“惩罚和迫害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波洛说,“还有一个问题:整件事情中有没有违法?坠入爱河……毕竟 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但可以选择是否感情用事。如果一个人犯罪了,他就必须受到某种形式的法律制裁,不能有个人好恶,也不能有报复的欲望。复仇的欲望会玷污一切,那是真正的邪恶。”

“复仇的欲望。”南希·杜安颤抖着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就是这个。哈里特·西佩尔心里充满了复仇的欲望,令人恶心。”

“可您在故事中并没有愤怒地抨击过哈里特·西佩尔,”我说,“您只说她的行为令人厌恶,让您很难过。但比起她,您好像更生珍妮·霍布斯的气。”

“我想是这样的。”南希叹了口气,“我曾经很喜欢哈里特。我和丈夫威廉刚搬到格勒霍林的时候哈里特和乔治·西佩尔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乔治死后,哈里特就变成了一个怪物。曾经非常喜欢的一个人,你就很难谴责她,您没有发现吗?”

“做不到,受不了。”波洛说。

“我确实做不到。我会把他们的恶劣行径看成是一种病态的表现,而不是真正的他们。但我不能原谅哈里特对帕特里克的所作所为,我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她。同时我觉得,因为这种转变而最痛苦的应该是她自己。”

“您认为她是一个受害者?”

“她年纪轻轻就失去了深爱的丈夫,是的,她很不幸!我认为一个人可以既是受害者,又是罪犯。”

“您和哈里特有些共同之处,”波洛说,“年纪轻轻就失去了丈夫。”

“这话说起来很无情,但我们不能相提并论。”南希说,“乔治·西佩尔是哈里特的全部。而我嫁给威廉是因为他聪明,能给我安全感,并且我需要从家里逃出来,离开我父亲。”

“哦,是的。阿尔坤·约翰逊。”波洛说,“上次从您家里出来后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上个世纪末,您父亲是伦敦有名的英俄激进分子,还在监狱里关过一段时间。”

“他是一个危险人物。”南希说,“我不想谈他的……观点,但我必须说。他认为,所有妨碍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人都该被杀,杀多少都没关系,而怎样是‘更美好’,全部由他定义!老天爷啊,靠流血和屠杀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吗?那群人只知道破坏和毁灭,说起希望和梦想就满脸仇恨和愤怒,他们怎么能把世界变得更美好呢?”

“我完全同意您的观点,夫人。一场饱含愤怒和憎恨的运动不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源头就不对!”

我差点儿就说我也同意了,但没说出口。没人会对我的想法感兴趣。

南希说:“遇到威廉·杜安的时候,我并没有爱上他,只是喜欢他、尊敬他。他镇定、谦恭,说话或做事都很规矩。比如,如果到了还书的日期还没把书还给图书馆,他就会非常懊恼。”

“一个有良知的男人。”

“是的,他为人谦卑,做事有分寸。如果有什么东西挡他的道,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绕道走,而不是把东西挪开。我知道他肯定和我那个立志靠暴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丑恶的父亲合不来。威廉喜欢艺术和美好的事物,在这方面他和我很像。”

“我理解,夫人。但是您并不像哈里特·西佩尔爱她的丈夫那样,疯狂地爱着威廉·杜安,对吗?”

“是的,我为之疯狂的人是帕特里克·伊夫。从第一眼看到他开始,我的心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了。为了他,我愿意放弃生命。失去他的时候我才理解了哈里特失去乔治时的痛苦。人们以为自己可以想象那种痛苦,但事实上做不到。我记得,在乔治的葬礼之后,哈里特曾恳求我向上帝祈祷让她死去,那样她就能快点儿与他团聚了。我拒绝了她的请求,并告诉她时间可以抚平伤痛,然后有一天,她会找到新的生命动力。”

南希停下来,让自己平静一下,然后继续道:“遗憾的是,她真的找到了。她从折磨别人中找到了快乐。守了寡的哈里特闷闷不乐、脾气暴躁,也就是最近在伦敦的布劳克斯汉酒店被杀死的那个女人。而我认识并喜欢的哈里特已经随丈夫乔治一起去了。”她突然看了我一眼,“您发现我在生珍妮的气了,但其实我并没有权利生她的气,我们都辜负了帕特里克,在这一点上我和她一样有罪。”南希用双手掩住脸,开始哭泣。

“来,来,夫人,给您。”波洛递给她一块手帕,“您怎么辜负了帕特里克·伊夫?您都说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了。”

“我和珍妮一样坏,是一个可恶的懦夫!我曾在王首旅馆承认和帕特里克相爱且秘密约会,但我没有说实话。哦,秘密约会是真的,帕特里克和我疯狂地坠入了爱河也是真的,但是……”南希痛苦地无法再说下去了。她埋头在手帕里不停地哭,肩膀跟着颤抖着。

“我想我明白了,夫人。那天在王首旅馆,您告诉村民们您和帕特里克·伊夫之间的关系仍是纯洁的,但那是谎言。波洛猜对了吗?”

南希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号。“我无法忍受那些谣言。”她啜泣着说,“什么通过与死人的灵魂通灵来谋取钱财,那些故事太可怕了,就连小孩都会在街上冲他发出蔑视的嘶嘶声……我被吓坏了!您无法想象如此多的指控和谴责有多么可怕,而且是针对一个人,一个好人!”

我可以想象。我可以生动地想象出那幅图景,真希望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波洛先生。于是我想,我要用纯洁美好的事物来对抗谎言!也就是真相。我爱着帕特里克,帕特里克也爱着我的真相。但我又很害怕,就用谎言玷污了我们的真相!那是我的错。我当时很慌乱,我无法理智地思考。我的懦弱和谎言玷污了我和帕特里克美好的爱情。我们的关系并不纯洁,我撒了谎。我当时觉得别无选择。我太懦弱了,可耻!”

“您对自己太苛刻了,”波洛说,“没必要这么做。”

南希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我多么希望您说的是对的。我当时为什么没把所有的真相都讲出来?我站出来为帕特里克反驳那些可怕的污蔑,这本是一件高尚的事情,但我却毁了一切。为此,我每天都在诅咒自己。聚在王首的那些喷着唾沫、大声斥责别人的家伙原本就不喜欢我,他们认为我是个堕落的女人,帕特里克更是个魔鬼。就算他们的不满再多一些又有何妨?事实上,他们辱骂人的能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

“您当时为什么没有说出真相?”波洛问道。

“我想可能是想让弗朗西斯好受一点,希望能避免更大的丑闻。但后来帕特里克和弗朗西斯都自杀了,想让一切好起来的希望全部破灭了。”南希想了想之后又加上一句,“我知道他们是自杀的,不管别人说什么。”

“关于这件事有争议吗?”波洛问。

“医生和所有的官方记录都说他们死于意外,但格勒霍林没人相信。基督教认为自杀是一种罪。我想那个乡村医生是想保护帕特里克夫妇的名誉不再受损才说是意外。他非常喜欢他们,曾独自站出来支持他们。弗拉沃德医生,他是个好人,是格勒霍林少有的好人。刚听到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邪恶的谣言了。”南希破涕为笑,“以谎言回敬谎言,以牙还牙。”

“或者说以真相回报真相?”波洛说。

“哦,是的,确实如此。”南希看起来很惊讶,“哦,天哪,我彻底毁了您的手帕。”

“没关系,我还有呢。夫人,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您,您认识塞缪尔·基德吗?”

“不,我应该认识吗?”

“您住在格勒霍林的时候他不住在那里吗?”

“不,没有。不管他是谁,他很幸运。”南希痛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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