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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篇 上帝的咒语zoo 作者: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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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的妈妈很聪明。她从少女时代就是读着艰深的书本长大的,后来又考上了著名的大学。她人很好,还积极参加志愿者活动,周围的居民都很喜欢她。母亲挺起脊背的那个姿势,就像是伫立在冬天湖面上的仙鹤。她戴着一尘不染的眼镜,镜片后面可以看到她那富含知性的眼睛。 说到母亲的唯一缺点,那就是她分不清宠物猫和仙人掌。为此不久之前的一天,她把家里养的猫当成了仙人掌,用两只手猛抓,然后插到花盆里,最后盖上土,浇上水。又有一次她把仙人掌当成猫,把它拿起来贴近自己的脸,结果脸被弄得到处是伤,还渗出了血珠。 父亲和弟弟对于母亲这种奇怪的行为很不理解,就问母亲原因。但聪明的母亲只是站在一动不动的仙人掌面前,打开猫的罐头,对家人的提问充耳不闻。 我非常后悔,这都是我的错,是我造成的。 从小就有很多人夸我,说我的声音特别好听。每到盂兰盆节和新年,我们都会去母亲的娘家,这时候平时很少见面的亲戚都会围着我。我并不是很擅长和人打交道,但我会微笑着听喝了酒的叔叔们的话,随声附和着,对于听不懂的方言却做出一副很理解的样子。 “你这小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伯母这样夸我,于是我对她微笑了好一阵。但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我的心里其实一直很冷淡,只不过装出热情的样子罢了。 我从来没有被亲戚们的话打动过,也没有一次为此感到高兴。不仅如此,我还常常觉得无聊,想逃得远远的。但是我害怕我这样做的话,“我”这份股票的价格就会暴跌,围着我转的亲戚会落荒而逃。我并不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于是只是继续装着倾听别人的话的样子,继续说着一些让人觉得亲切的话。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对自己充满了厌恶,我感觉自己就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好孩子,才装出一些空洞的笑容,这样的自己真是太浅薄了。 “你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就跟音乐似的。” 一个亲戚的姐姐这样对我说。但是在我自己的耳朵听来,我的声音很难听,丑陋的扭曲着,就像模仿人类声音的动物一样。 我自己意识到这个以后,第一次在自己的声音里注入力量是在小学一年级。当时课上教大家培育牵牛花,所有人的花盆都排放在校舍旁边的水泥地上。我养的牵牛花长得很大,支棍上缠着绿色的藤蔓,往上伸展着。宽宽的叶子,叶子上的茸毛结着露珠,经阳光一照,薄薄的,软软的花瓣就会变成半透明的红紫色。 但是我养的牵牛花并不是班里最好的,班里还存在着比我的更大,更漂亮的牵牛花。 比我离讲台近三排的地方坐着一个男生,他跑步跑得很快,名字叫做佑一。佑一非常活泼,常喋喋不休的说着话,而且说话时表情特别丰富。我跟他说过不少的话,比起聊天的内容,他丰富的表情更让我觉得有趣。他在班里挺有人缘的,我觉得原因就在于他那丰富的表情变化。我和他两个人相对的时候,总是拿一副审视的眼光盯着他的脸,当然这是因为我想跟他一样拥有丰富的表情变化。我感觉他是故意对我做出那些表情的,他似乎注意到了我想被大家当成好孩子的这种心情。我很不甘心,是他证实了我的阴暗和人性的渺小。当时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我确实对佑一抱着一种不为人知的自卑感。 对于热情地跟我讲话的佑一,我总是用诙谐的话回答他,这常常引起同学们的大笑。他一有什么感兴趣的事,就马上“喂”“喂”地想告诉我。但是在我的内心里我从未把他当成朋友,我仅仅是做出一些虚假的微笑,对他的搭话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回答。 班里就属佑一养的牵牛花最大最好看。老师动不动就会表扬他的花,而这时我就会表现得很浅薄,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脏兮兮的动物想要钻出皮肤,大声叫出来。而这只动物就是我的本性。 一天早上,我到学校的时候比平时都早。教室里没有其它人,静悄悄的,这样我就可以比较轻松自如地把平时戴在脸上的假面具拿掉了。 我马上就认出了佑一的牵牛花,它比别人要高出一个头。此刻佑一的花盆就摆在我的面前,我凝视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往身体里阴暗的地方注入力量,然后念道: “快点枯萎吧!快点腐烂吧!” 我两只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绷紧全身的肌肉大声念着,这时我发现鼻子里面有点不对劲,原来是鼻血流出来了。鼻血滴在水泥地上,形成一个个红色的斑点,就像是弄洒了的颜料。 咔嚓,牵牛花的茎折了,上面的花骨朵也掉在了地上,就像人头落地一般。几个小时以后,佑一的牵牛花已经枯萎,腐烂了,变成了脏兮兮的茶色。就是这样佑一也不肯把花扔掉,结果花发出恶臭,招来了很多的虫子,不久花盆的土壤上就聚集了大量的蛆。老师决定把那盆花扔掉,于是佑一哭了起来。这样一来我的牵牛花就是班里最好的了。 我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几十分钟,后来我再也不能用眼看我的牵牛花了,而且就算别人夸我的花,我也只想把耳朵堵起来。 从对佑一的花念叨了“咒语”之后,我的牵牛花就成了照出隐藏在我身体里的那只丑陋而又可怕的动物的镜子了。 我念叨了那句之后,佑一的花就如我所说的那样枯萎了,我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当时的我只是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并没有对我声音里的魔力特别在意。即使是很生气的小孩,只要我拼命劝他的话,他也会安静下来。如果我有什么异议,对对方说出来了之后,即使他是个大人,也会对我这个小孩道歉。 假设有一只蜻蜓停在一半隐藏在草丛中的护栏上,一般情况下,如果你伸出手想去捉它,它就会敏捷地扇动着半透明的翅膀飞走。但如果我对着蜻蜓命令它不要动的话,蜻蜓就会像晕倒了一般,再怎么蹬腿扇翅膀也飞不起来了。 我第一次有意识地说某些话就是使牵牛花枯萎那件事。从那以后我开始频繁地对别人使用我有魔力的“咒语”。 在我上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我家附近有人养了一条狗,那条狗老是乱叫乱喊的。它庞大的身体有一半藏在门里边,一有人走过它家的门前,它就像放鞭炮似的不停咆哮着。它身上拖着沉重的锁链,但仍然尽可能的扑向行人,因此连着铁链的项圈深深地勒进了它的脖子里,但就是这样它还是想咬人。狗的眼里充满了斗志。这条狗在附近的孩子间很有名,他们经常把走得离狗多近当作衡量勇气的尺度。 有一天我站在那家的大门外盯着那条狗。狗一发现我,就马上发出地震般的咆哮,想用叫声来威吓我。这时我说了一句有魔力的话: “不要对着我乱叫!” 结果狗吃了一惊,动了动耳朵,之后就睁开粘着眼屎的眼睛,不再叫了。 “听我的命令!要服从我!服从!!” 我感觉到头脑里有火花在飞溅,鼻血从鼻子里留了出来,滴到柏油路上。这是我心里的虚荣心在作怪,我只是想在朋友面前戏弄这条身躯庞大的狗,来得到他们少许的尊敬。 这个愚蠢的计划很简单的就实现了,狗服从我的命令,一会抬前腿,一会转圈,什么都肯做。这件事的结果是我在班级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很好玩,但后来我逐渐有了一种罪恶感。本来我根本没勇气驯服动物的,但为了逞英雄却这么做了。这种欺骗他人的罪恶感让我很不安。 更主要的是狗的目光以前很可怕,但在听了我的命令之后目光不再是不可一世了,而是恐惧地看着我。我夺走了狗的斗志,还有它漂亮的牙齿。以前那么威猛的狗现在像只小动物一样看着我,这让我感觉它似乎在责备我。 我声音的魔力几乎是万能的,不过好像有几个规则。例如我使用这种“咒语”的对象必须是活的生物,植物和昆虫可以,但如果对着石头,塑料发号施令的话,便不会出现我想要的结果。 另外,一旦我使用了这种“咒语”,就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有一天我跟母亲发生了一点小摩擦,然后我就对她说了这样的“咒语”: “你以后再也不能分辨猫和仙人掌了。” 我当时情绪很激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就是因为母亲随便地进我的房间,帮我打扫,结果把我心爱的仙人掌花盆掉地上摔坏了,这让我很生气。我告诉她我是多么在乎这盆仙人掌,如果用事物在母亲心中的重要性来衡量的话,我的仙人掌就相当于母亲很在乎的宠物猫的地位。 母亲错把猫当成仙人掌,往花盆里埋的时候,我心里非常后悔。我本来应该忍着的,虽然发生了不合自己心意的事,但用有魔力的声音来玩弄他们是不好的行径,简直是罪孽深重。我老为这件事后悔,但已经迟了。 我想让母亲再次能够分辨猫和仙人掌,于是对她念了“咒语”,但母亲再也感觉不到猫和仙人掌之间的不同了。 2 我声音中的魔力不仅能对他人的精神起作用,还可以引起身体上的变化。正如我能够让牵牛花枯萎一样,我也可以让动物的身体发生变化。 我上了高中以后,仍然过着向大人谄媚的痛苦,可怜的生活。我无法躲避自己这种不好的特性,因为我的胆子太胆小谨慎了。我害怕跟别人的关系起任何波澜,总是小心地注意着。不想让自己的身价跌落。在我看来,如果有谁跟我说话的话,那他就是在观察我,说不定他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跟第三个人谈论我嘲笑我呢。这简直太可怕了,所以我做出伪装的微笑。不过最让我觉得自己没用的是这种隐藏自己本意的做法。 父亲在大学里当讲师。他那种性格让我觉得他就像一座环境恶劣,寒冷,寸草不生的石山。父亲总是高高在上地审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跟我们说话,而我则像对待天上的神仙那样仰视着他。父亲对所有的事情都很严格,自己不满意的东西马上扔掉。一旦有谁辜负他的期望,从那以后即使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会像对待蚊虫那样看都不看一眼。 我背着父亲买了一台便携式游戏机。这种游戏机特别小,可以放在掌心,是那种小学生都有的便宜货,父亲平时就对电脑游戏抱有不好的印象,他要是发现我买了一台游戏机的话,肯定会特别失望,觉得连自己的大儿子竟然都背叛他。简直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弟弟是这样一种人,他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想打游戏就去游戏厅,不想学习就把铅笔弄断。他这样的人本来就过着跟失望无缘的生活,而我却不同。我为了不让父亲失望,拼命地学习,打扮得也很朴素,齐整。我这个样子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清爽,阳光的大好青年,但这些不过是我的表面,我金色的皮毛下面不过是一团黑乎乎的肉。 有一天我正在自己的房间偷偷地打游戏,父亲突然推门进来了。他门都没敲,简直像直接闯进犯罪现场的警察。他从我手里夺过游戏机,冷冷的俯视着我。 “你竟然做这种事!” 父亲一副不想再管我似的口吻说到。父亲看到弟弟加都豆谷打游戏已经不在乎了,只当他是个多余的摆设,他已经放弃把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培养成符合自己理想的好孩子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作为哥哥的我抱的希望尤其大,所以发现我在打游戏后比我预想的还生气。 如果是平时的我,可能会哭着请求父亲的原谅,但那一瞬间虽然父亲的反感也对我造成了冲击,可我更觉得的是太没有道理了,为什么弟弟那么自由,我却不能玩游戏?这种情感占据了上风,我感到很气愤,竟然就因为我打游戏而否定了我的人格!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正努力从父亲的左手中夺回我的便携式游戏机。我一直都戴着顺从的面具,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反抗父亲。不过父亲仍然紧紧地抓着游戏机,不想给我。于是我在自己的声音里注入魔力,这样说到: “这些手指,掉下来吧!” 我和父亲之间有少许的空间被声音震动了,我知道这是我鼻子里面的血管绷断了而造成的。便携式游戏机掉到了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接着父亲左手上的手指齐刷刷地离开了左手,滚到了我的脚下。五根手指都齐根掉了。血从父亲的左手喷出来,把周围都染红了,也有血从我的鼻子里流出来。 父亲发出了痛苦的叫声。但我马上让他安静下来,命令他在我说“可以”之前,不可以发出声音。可是父亲虽然发不出声音,但由于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盯着自己掉了手指的左手。 我感到想吐,但还是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着从我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我用快要晕厥的大脑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父亲的手指应该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我一旦使用了那种“咒语”,被改变了的东西就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状态了。 没办法,我只好命令父亲“在我做出提示之前,不要醒过来”,让他暂时失去意识。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知道我声音的魔力对睡着的人也管用。如果被父亲看着,我就会感到胆怯,不敢用魔力念我的“咒语”,所以我让他昏过去,这样操作起来要简单一些。我在父亲的耳边念叨:“左手的伤口赶快恢复”“醒来以后要忘掉我房间里发生的这一切”。不一会功夫,父亲左手上以前长着手指的地方就结了一层薄薄的皮肤,于是血止住了。 我必须让父亲觉得左手不长手指是很自然的事,而且看到父亲左手的人,也不能觉得不自然。 我开始考虑,怎么才能做到这些呢?我已经能确保让说话的对方发生变化,但我能否让没听到我声音的人也觉得不长手指的手是正常的呢? 我下定决心,准备用我特殊的“声音”说下面的话: “待会醒过来以后,看到自己没长手指的左手,要认为这是自然的状态。而且你的左手,要让看到它的人也认为这是正常状态。” 我这种方法不是让没听到我声音的人发生变化,而是对父亲的手发出命令,让它给人自然的印象。 我开始打扫到处是血的房间,用纸巾把父亲掉在地上的手指包起来,放进书桌的抽屉里。父亲的衣服上也有血迹,但我准备对全家人都念“咒语”,让他们不要发现父亲衣服上的血。 我架着父亲走出房间,这时碰到了弟弟加豆谷。他一刹那显得特别惊讶,因为很难看到我架着父亲的场面。弟弟通过开着的门走到我的房间,看到地上躺着的便携式游戏机,于是鼻子里发出哼的声音,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晚饭的时候,父亲艰难的吃着饭,没了手指的左手没办法端着碗,但是他那种神态非常自然,几乎让我忘了他的手指是怎么掉了的。父亲那没了手指的左手,前端光秃秃的,但在我的眼里就像从小时候起就看惯了似的,可能家里所有人的眼里都显得非常自然吧。 我发现弟弟加豆谷在偷偷地嘲笑我,我知道他这种人认为想嘲笑谁就可以嘲笑谁。我跟他同一所高中,不过差一个年级。我反正是没办法像他那样生活。 在学校里,弟弟跟朋友一起悠闲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他那样子似乎跟朋友的关系特别好,而我却总是孤身一人,感到特别孤单。我天生就很有心计,老师都说我经常制造一些愉快的氛围,引班里的同学哈哈大笑,但另一方面,却从没有一个人可以称为我的朋友。当然有很多人跟我亲切的说话,或许他们心里都当我是好朋友,但在我的意识里,没有人能让我推心置腹,到最后我甚至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起我认识的人。 我弟弟则不是这样,他不像我这样内心里隐藏着一只“在别人面前要表现得好”的动物,要通过拼命引人大笑来掩盖这样一个事实,他可能只是很自然地把心里的话告诉好朋友。在这一点上他比我要健康的多。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世人眼里似乎我比弟弟要好,这是由于我脸上总是戴着顺从的面具。如果结果是弟弟在我面前感到自卑的话,那就相当于我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为此我很想对加豆谷道歉,但我跟他之间并不是那种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关系,甚至在学校里我们看见对方的时候都当作没看见,真是可悲啊。 原因在我。这是因为他发现了我内心里丑陋的想法,知道我的浅薄,我总是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努力得高分,获取周围人的信任。因此他觉得跟我说话也是件不干净的事,看我就像看一件肮脏的东西,总是在无声的责备我。 每次就在我想讨好一个人,找到了一个让我放心的地方的时候,如果他刚好从我身边过去,我正好碰到了他那鄙视我的目光,他正在嘲笑我滑稽的样子,我就会一下子感觉天崩地裂,所有的声音都撞击着我的耳膜。 学校的自动售货机前面正有几个学生在谈笑风生,他们并不是想买什么饮料,只是在那里闲谈。我想从自动售货机里买点东西,但又不想推开人群,只是站在附近等他们到别的地方去。这是因为如果我向他们提出要求,让他们移一下的话,他们会给我让一下地方,但如果他们为此很不高兴的话,那怎么办呢?我内心的想法就是这样,因此我根本无法接近别人。于是我只好站在离自动售货机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看着无聊的海报。 这是加豆谷来了,他毫不迟疑地推开自动售货机前的几个人,把硬币投进机器里。他手里拿着罐装饮料的时候发现了我。他似乎看透了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读着海报,于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扬长而去。 加豆谷果然知道了我的秘密,他知道他的哥哥很受欢迎,别人都认为他待人接物的态度也好,是个认真的人,但实际上这些都是假象。他知道我为了让别人喜欢我,强作欢笑,浮浅至极,小心到甚至连跟站在自动售货机前的几个学生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跟弟弟加豆谷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总是渗出一身的汗。我对知道我本性的加豆谷感到害怕,在他的眼里可能我不是他的哥哥,而是一个让他看不起,让他想吐唾沫的丑泥人。 我一般很少有机会会跟加豆谷说话,但早饭的时一跟他坐到同一张桌子上,我的胃马上就觉得痛苦。我似乎要被他那轻蔑的眼神羞的无地自容,手心里都是汗,连筷子都拿不好了。但就是这样我还要装着很高兴的样子,微笑着跟父母说话,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很长时间,现在吃点饭就肯定会吐出来。 晚上我也睡不着,总是翻来覆去的。我不再做一些轻松的梦,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好几个人的面孔。他们都像弟弟那样轻蔑地俯视着我,而我则磕头捣蒜地给他们赔罪。有时候我醒着,在胡乱地想事情的时候,也会觉得房间里到处都是眼睛,都在谴责我。这种时候我真的情愿死掉。 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不会有痛苦了呢?我对别人的存在感到恐惧,我觉得自己这种对别人谄媚的不好行径也是因为这个。被别人讨厌,被别人看不起,被别人嘲笑,对我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于是为了逃避这些,我在自己的心里养了那样一只丑陋的动物。如果没有别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那将是多么轻松啊! 不,我是不能忍受别人看到我,我不能接受别人看到我以后发出苦笑或者做出失望的样子,于是我思考怎么能让世上的所有人都看不到我。 我准备先对任意一个看到我的人说这样的“咒语”:“一分钟以后,我的形象将会在你的眼睛里消失。”然后接下来再使用这样的“咒语”:“你的眼睛看不到我以后,你要把我对你说的‘咒语’传染给所有与你对视的人。” 我的策略也就是借助声音的魔力,使第一个永远看不到我的人在与第二个人对视的时候,我的形象会同样从这第二个人的视线中消失。第二个人再与另外一个人对视的话,这第三个人的视网膜上也会无法呈现出我的形象。这种情况会反复发生,于是每一次视觉发生了变化的人再与其他人对视的时候,我的透明度就会增加。如果全世界的人都看不到我的话,我就成了完完全全的透明人; ,这样我就应该可以永远地安心了吧。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解决一个问题,这就是把自己从:“看不到我”这个链条中排除掉,否则我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看不到自己了。 当我发现自己在愉快地想着这些可怕的事情时,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寒战。 3 有一天晚上,狗死了,就是我上小学的时候为了自己那点无聊的虚荣心而使用了“咒语”的那条狗。我一直都放心不下那条狗,它每次看到我都非常害怕。 我从父母那儿听说了狗死了的消息,马上去了养狗的那人家里。又大又威猛的狗躺在水泥地上,一动不动。我抱着它,哭了出来。不知怎的,我感到非常悲伤。细心的主人离开了,让我和狗单独呆在一起。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从腹腔底部发出颤抖的声音,命令狗到:“快点给我活过来!”但是狗并没有活过来,只有掉在地上的一撮一撮的毛在夜色中飞舞着。我能够为了自己的一点表现欲而对狗使用了“咒语”,却不能让它再活过来。 不仅如此,我觉得自己现在想让狗活过来也不是真心为狗的死感到伤心,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减轻自己的罪过罢了。 我又看了一眼狗的脸,发现它好像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重担一样,安详地闭着双眼。我有点羡慕它,它死了,同时也得到解放了。 有一天夜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站在房间中央哭着,手里拿着一把雕刻刀。我全身都是汗,一直在那儿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可能正准备割自己的手腕,不过就差一点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我看了一眼木制的书桌,上面有一道雕刻刀划过的痕迹,桌子脚下有一些卷起来的木屑。我想仔细观察一下桌子,于是把脸凑近,发现桌子里有一股腐烂的恶臭,好像是肉腐烂掉的臭味。 我打开桌子的抽屉一看,卷起来的面巾纸里包着五根腐烂掉了的手指。每根手指都发黑了,应该在抽屉里放了很长时间。当我看到手指上稀疏的汗毛时,我想起来这些原来是父亲的手指。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散落在房间里的手指,于是放进了抽屉里,不过这些事我已经忘了。我让自己认为父亲的左手没有手指是宇宙诞生以来就确定了的,天经地义的事,同时放在抽屉里的手指也马上就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 我把开始腐烂的手指埋到院子里,埋得很深。但在那之后,从桌子里发出来的腐烂味道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一天天增强。那种感觉似乎是抽屉跟另一个世界连接在一起,腐烂的味道从那个世界的黑暗中源源不断地飘来。 当我再次发现的时候,桌子上的划痕又增加了,刚开始只有一道,几天以后就成了两道,几周以后桌子上已经有了接近十道的划痕。但我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曾用雕刻刀在桌子上划过。 早上醒来之后,那种痛苦又开始了。 我感觉给我做早餐的人,为了不让风把报纸刮跑而用左手押着报纸的人都不是人,而只是一些会动的木偶。在上学的途中,检查我月票的人,坐在我邻座的人,在学校里擦肩而过的人,在我的眼里都不是生物。我感觉他们不会思考,只是像台球那样,被设置成碰到橡胶边就会滚回来,这样的反应不断地重复着。他们的皮肤被设计得很精巧,但里面都是些人工制造的部件。 就是这样我为了让他们不抛弃我,仍然对他们报以笑脸。对于给我做早餐的人,我为了让他明白我一直能体会到他的苦心,于是把饭吃得一点不剩,用很满足的声音跟他搭话;乘电车的时候,我为了表明自己不是非法乘车,而是模范乘客,总是把月票挂在比较显眼的地方,让车站的工作人员很容易看到;在学校的时候,我总是默默地换掉花瓶里的花,似乎在对大家说“班里需要我这个人,请大家不要排斥我,求求你们了”,而且我会用自然的动作来摆放鲜花,让大家觉得这是我的性格使然,并不是装出来的。 我脸上越是挤出明亮的笑容,我的心灵越是变得荒芜,而且我越来越害怕弟弟。我不会认为世上的人在他们那小小的脑壳下面有各种各样的思考,他们在边思考边生活,但我不知为何一直害怕加豆谷。我听不到其他人的呼吸声了,但他的影像却越来越清晰。 加豆谷并没有亲口说出来,但是他有时候嘴边露出的冷笑,肯定是针对我可笑的人格的。这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害怕的事情了,他的冷笑就像幽灵一样跟在我身边,不停地谴责我,让我非常苦恼。这个时候,如果我正在学校里爬楼梯,要是周围没有人的话,我会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用头去撞墙,有好几次都是这样。最重要的不是弟弟实在太可恶了,而是我自己原谅不了自己。 但我仍然认为让我这样痛苦的元凶就是加豆谷,我想杀了他就是出于这种想法。 我按下盒式录音机的停止键,把磁带倒回开头。我咀嚼了刚才听到的内容之后,身体忍不住不停地颤抖。我的视线由于泪水而变得模糊了,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我往雕刻刀里倾入力量,在桌子上划了一道痕迹。这样一来划痕又增加了一道。 我身上流着汗,对闻到的恶臭皱起眉头。我开始想象:窗外无边无际的无声世界,呼啸的狂风带来的腐臭,细菌让肉腐烂掉,发出恶臭,然后把肉腐蚀掉。 我的心里涌起一种情感,无法抑制,于是我坐到床沿上,把脸埋在胳膊里哭了起来,这时我的手里仍然拿着雕刻刀。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握着雕刻刀坐在床沿上。我手一松,就像丢掉一只毛毛虫那样,于是雕刻刀掉到了地板上。我一看桌子表面。发现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一道划痕,划痕的数目已经超过二十。 可能是我自己划的吧,不过我并没有这样的记忆。 我感到自己忘了一件很恐怖,很重要的事情,于是心情变得不好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被谁动了手脚。在不安中我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雕刻刀,在它的尖端我感受到一种让人发狂的妖气。 4 晚饭之后。弟弟加豆谷斜躺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正在看棒球比赛的转播。他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在抓果子吃。他的腿翘起来,几分钟以后又不停地一会弯一会伸的每呼吸一次他的胸口就会起伏一下。杀了他吧。我模糊地想道。我躲进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等待深夜的到来。桌子里仍然飘来恶臭,就像把宠物的尸体放在了抽屉的深处。交叉在一起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我努力想让它停止下来,但没有成功。 我告诉自己,要杀掉弟弟这件事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不杀了他的话,我自己就要完了。他那看透了我的本性的目光穿过我的皮肉,他嘴角的嘲笑一刻没离开过我的耳膜。我紧紧地闭上眼睛,用尽浑身的力气堵住自己的耳朵,但加豆谷似乎仍在指着我,大肆揭发我丑恶的心灵。 为了能平稳地生活下去,我必须从这两个方法中选择一个:一个是我自己去一个没有任何人的世界,另一个就是让加豆谷从我的世界中消失掉。 几个小时过去了,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深夜。我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一边小心警惕着走廊发出吱呀的声音,一边向弟弟的房间走去。走到他房间的门前时,走廊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投在了我的面前。看到自己的影子仍是人的形状,我的心情有些复杂。 我把耳朵贴到门上,确认他正在熟睡中之后,我的手握住冰冷的把手,打开了一条缝。我屏住呼吸,溜进房间,没去管开着的门。房间里非常暗,不过我没有开灯,只是借助走廊的灯保证自己看得见。 我看到弟弟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块,知道他就在床上。我偷偷地走近床,低头看着闭着眼熟睡的弟弟。门口透进来的光被我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在弟弟的脸上投下了影子。我把嘴靠近他的耳朵,想对他念一些关于“死”的“咒语”。 就在这时弟弟翻了个身,床发出“吱呀”的一声。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似乎从睡眠深处醒了过来,然后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了看打开了的房门和透过门照进来的灯光,最后才发现站在床头的我。 “哥,怎么了?” 他稍微歪着头,亲切地对我说道。我双手掐住加豆谷的脖子,这时他像女孩子般瘦弱的肩膀由于惊讶而耸了起来。我用尽浑身的力气说道:“你给我去死吧!” 加豆谷纤细的手指伸向空中,似乎想向人求救,他的眼里充满了恐惧。但是我发现有些不对劲。每次我使用“咒语”的时候,鼻腔的深处都能感到一个小小的爆炸,但这次没有,也没有血从鼻子里流出来。 我把手从弟弟脖子上收回来,这时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也没有咳嗽,也没有质问我,就像做了一个梦一样,又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样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这让我感到很不对劲。我走出他的房间时,回头一看,他已经安详地睡着了。 “啪”的一声,我的脑袋里像爆炸了一般,我像被上了发条一样马上跑回自己的房间。我向桌子上一看,发现之前一直没注意到的盒式录音机正放在桌子上。这是一个小型的盒式录音机,很便宜的,旁边堆了一堆备用的干电池。录音机的插头并没有插上,好像是里面的干电池带动的。我不应该一直注意不到这些东西的,我一直都没发现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盒式录音机里面放了一盘磁带,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必须重新放一遍磁带的内容。我的大脑里好像被下了这样的命令,于是手指自动地按了重新播放的按钮,动作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从透明的塑料小洞里可以看到开始旋转的磁带,接下来扬声器里传出来的是我自己由于紧张而颤抖的声音: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这盘磁带已经播放多少遍了?现在的我很难想象出答案。 听着磁带的你,可能就是几天以后,或者几年以后的我吧。 总之刚让磁带重新播放的你,肯定已经忘了发生了什么吧。我把一些必需的“咒语”录进这盘磁带里的话,就可以把一切都忘掉,过起很多事情都不会注意到的生活。 我准备这盘磁带的目的就是这个,我想让将来忘了一切、过着日常生活的自己听一听自己曾经都做了什么。 你可能会马上觉得必须让这盘磁带重新放一遍吧,这也很正常,因为我在磁带的最后录入了这样一段有魔力的“咒语”:“想杀某个人,或想自杀的时候,你将会在桌子上发现一个一直没注意到的盒式录音机,然后你会想重新播放一遍里面的磁带。” 听着这盘磁带的你,可能想杀掉某个人,或者在想用什么方法来自杀,这个我无法判断。 不过你正在听磁带这件事,表明你的情况复符合其中的一条。从这一点考虑的话,重新播放磁带则是用来证明自己没有过上安稳的生活,因此你的心情就会变得难过。 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这个道理,也就是说你没有必要杀死某个人或者自杀。理由很简单,因为以前跟你一起生活的所有人都已经不能动了。父亲,母亲,弟弟,班里同学,老师,还有那些没见过的人,他们都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残留在这个世上的,可能就包括你还有其他少数几个人了。 我以前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我的形象在世界上所有人的眼里都呈现不出来了,那我该怎么办。你还记得这件事吧。 那条狗死了的第二天早上,我仍然像往常那样装出丑陋的笑容,坐在桌子旁吃我的早餐。这时加豆谷揉着眼睛起来了,母亲拿了一盘煎鸡蛋从他面前走过。父亲正皱着眉头读报纸,他翻过一页的时候,报纸的一端正好碰到了坐在旁边的我的胳膊上。打开的电视里正放着飘着清香的洗衣粉的广告,我突然感到自己受不了了,想杀了所有人,也就是说我用了这样的“咒语”:“一个小时以后,你们的头将从脖子上掉下来。” 接着我有下了这样的命令:“你们滚到地上的头,把对你们施加的‘咒语’传染给所有看到你们的人。” 当然我附加了把我自己排除在“咒语”之外的话,同时还对他们的记忆动了手脚。也就是说他们会忘了听过我的“咒语”,然后离开家。 在我对家人施加了“咒语”的一个小时之后,我正在学校。这时加豆谷所在的班级一派你混乱,我去看了看,发现弟弟的头躺在地板上,学生和老师们围在血泊周围,脸色煞白。 这时一个有魔力的头,看到它的人一个小时之后就会死去。我推开发出尖叫和起哄的人群,离开了那里。这个时候父亲和母亲的周围肯定也发生着同样的情况。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在聚集到学校的警车和周围的居民面前,曾看过加豆谷滚在地上的头的几十个人,他们的头也一起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连一声尖叫都没听到,突然之间就有一堆的头掉到了地上。这时有刚才一百倍的人目睹了这个场景。 好多人都陷入了恐慌和混乱之中,这时电视节目的摄像机也来到了现场,他们直播了这些一个小时以后将宣告死亡的头颅。这一瞬间我的“咒语”将通过电波传染,最终将取下无数人的头。 那天傍晚,街上静悄悄的,寂静的空气里西洋投下长长的影子。我走在一片血红和腥味的街上,无数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奇怪的是我的“咒语”好像对动物和昆虫也起作用了,地上到处是没有头的猫呀狗呀蟑螂和苍蝇等等。 好像很多地方发生了交通事故,可以看到很多地方冒着黑色的烟。绝大多数的电视里什么也没播放,我偶尔会看到没有头的新闻报道员趴在桌子上。 不久街上的灯都灭了,可能发电站没有操作的人了,最终没办法正常供电了。全世界应该都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吧。 我在确信世界上除了我没有其他生物活着之后,一个人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没有一个地方没躺着尸体的,不管走到哪儿,地上的柏油都是脏的。 我看到撞在一起、冒着黑烟的车,车的驾驶席上坐着一个脑袋连在身上、一动不动的人。他可能是看到某个人掉在地上的头之前死于交通事故的吧。 静静的夜空现出了点点繁星,我坐在过街天桥上仰望着星空。奇怪的是在她到来之前我一直没有受到良心的责备。 我正在仰望星空的时候,听到某个地方传来很轻的脚步声,还有求助的声音。我从天桥上往下一看,有一辆由于交通事故而正在燃烧的车,在火焰的照耀下,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在颤巍巍地走着。我感到不可思议,就向她喊了一句。 她听到久违的有生命的声音,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然后把脸转向我的方向。 一刹那我就明白她的头为什么没有掉了,原来她是个瞎子,眼睛看不见。 她的运气真是太差了。我浑身战栗,然后从那个地方逃走了。我的心里涌起了翻江倒海的罪恶感,但是这个世界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有很长时间我一直很痛苦,我看到世界上到处是腐烂的人,感觉自己也受不了这个世界了。 于是我决定忘掉这一切。我要让自己产生错觉,让自己忽略现在的状况,忘记被死亡笼罩的大地,继续活在之前的世界里。我决定在这盘磁带的最后录上这样的“咒语”:“你每次用雕刻刀在桌子上划一道痕,你就会觉得自己正生活在过去的正常世界里。虽然实际上你只是在吃着食物,睡觉,保持健康,维持生命活动,但这些不影响你的意识,你要认为自己还跟过去过着一样的生活。” 顺便我还考虑到把自己房间里的桌子排除在条件之外,我下了这样的“咒语”:“你的五种感欺骗不了桌子。”也就是说即使我过着跟以前相同的生活,但我的桌子是跟现实世界连起来的。 你听到这盘磁带,是不是正在后悔?你可能会想再次把这一切都忘掉、重新回到听磁带之前的自己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只要再在桌子上划一条痕就可以了。 桌子并不是你的幻觉,因此可以通过你的划痕来记录下你听这盘磁带、洗去自己记忆的次数。现在桌子上有多少道划痕了呢? 在这之后此带上还有独白。过去的我好像通过磁带来对自己行使“咒语”,来对自己的记忆进行操作。我把脸凑近桌子,闻了闻臭味。从雕刻刀划的一道道伤痕,或者是从抽屉的深处、从没有光线的洞穴深处,传来异样而又潮湿的腐臭。对面的现实世界,通过桌子的抽屉,只有臭味飘到我见到的世界。 我坐在床的一端开始想象。在腐烂的肉覆盖着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穿着校服去上学。走到没有人的检票口,我举着月票,来表明自己不是非法乘车。我走着相同的路线去学校。我踏在地上各种各样柔软的东西上,悄悄地穿过校门。为了不让人觉得讨厌,我做着假笑走进没有打扫的教室。我在教室里做了一个梦,梦到班里的同学吵吵嚷嚷的,然后老师很生气,命令大家安静。但实际情况是我一直坐在寂静的教室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我头发蓬乱,眼神空洞,就是这样还是拼命地装出笑脸。我这个样子更像动物,而不是人。 有人敲我的房门。我应了一声,接着抱着仙人掌的母亲打开了房门。 “你还没睡吗?快点睡觉!” 母亲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人好像也活着,不过她应该已经死在某个地方了吧。 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勇气一种感情,无法抑制。 “你的手在擦眼泪,你哭了,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哭并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感到放心了。我终于来到梦寐已久的一个人的世界了,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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