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春秋那杯茶,战国这碗酒  作者:南柯月初

看了半天,可能不少观众要问了:魏国天天打仗,五六万魏武卒不交税,还有工资补贴,魏国不但没被吃穷,反而成了超级大国,拥有无限优越性的社会主义制度能做到这些并不稀奇,两千多年前的魏国是如何做到的呢?在后台憋了半天的李悝(kuī)大爷实在忍不住了:“要不是老子拼了老命地造,吴起和他的数万小弟都得喝西北风!居然让我在后台蹲这么久,你们还想不想领盒饭了?!”别急眼啊,李大爷,马上就是您的戏了,今天我的盒饭多给几个鸡腿啊!

给我一把手术刀

李悝,河南濮阳人,魏文侯之相,法家代表人物之一。什么,你没听过?那商鞅你总听过吧?李悝和商鞅的关系,就像洪七公和郭靖的关系。商鞅大部分思想都是从李悝那里继承的,他俩可以说是未曾当面授业的师徒关系。

李悝刚出道的时候名气就不小,因为他的老师是孔子“七十二贤”之一的子夏。也就是说,李悝最初出身于儒家,克己复礼、仁义仁政本应是他的指导思想。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李悝在实践中发现,儒家思想只适合治国安民,不适合富国强兵。儒家就像中药,讲究慢慢调理,而乱世需要猛药,如果不能迅速变强,那转眼就会变成别人刀俎上的鱼肉。于是,李悝弃儒从法。所以一定程度上讲,法家思想源于儒家思想,但主要观点又与儒家思想对立。这就好像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也曾在少林派跑过龙套一样。

虽说最后背叛了师门,但在简历上还是要在最显眼的位置写上老师子夏的名字,毕竟子夏在列国间的名气还是蛮大的。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子夏也是魏文侯的老师,这就厉害了!试想一下,你和国家领导人师出同门,你还是学长,仅这一项就够喝酒时吹牛吹一辈子了。当然,单凭你是领导的学长这一点,领导还不一定会重用你,如果你学的专业正是领导所需要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悝生活在战国初期。代表奴隶主利益的奴隶社会经济逐渐瓦解,代表新兴地主阶级利益的中国传统社会经济开始占据主导地位。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基础的深刻变化,必然引起上层建筑的相应变化。各国的新兴地主阶级为了巩固和发展国家经济、打击奴隶主贵族势力,确保自己的统治,纷纷掀起变法运动。而敢为天下先者,正是魏国。我的天,这段说得跟背历史课文似的,可憋死我了!

在变法之前,魏国的内忧外患都很闹心。外部环境上,诸侯之间的征战愈发激烈,军事压力日益增大。打仗就像赌博,都想一本万利,最好的结果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敌人俯首称臣、割地赔款。但事实上,战争中没有胜利者,只有失败者,打的都是钱。统治者们皆是贪婪的赌徒,都认为所花的银子可以在下一场战争中一把捞回来,所以越打越花钱,越花钱就越想打。内部经济上,魏国原本位于晋国中相对落后的地区,三家分晋后,在富庶程度上不如韩国,在军力实力上不如赵国。放眼周围邻居,还真欺负不了谁。

公元前445年,魏文侯即位。为了实现自己的大国梦,他酝酿着一场大型手术,首要之事就是找一把锋利、称手的手术刀。他精挑细选,终于选中了一把最满意的。他明白,这不是小修小补的改良,而是大刀阔斧的改革。他选中的这把手术刀,就是李悝。

那年,李悝被任命为相邦。那年,李悝五十岁。在得到国君的首肯后,他开始了变法。对于天命之年的他来说,做出这个决定是极为艰难的。变法与改良不同,改良是在不撼动既得利益者利益的基础上,各方相互妥协。该剥削的就继续剥削,只是少拿点儿,给老百姓一条活路,防止他们造反,缓解社会矛盾,根本目的还是维持自己的统治。就算最后改良失败,大不了回到原点;就算大家都不待见你,也不会置你于死地。而变法就不同了,那可是砸烂旧国家机器、建立新国家机器。一旦变法成功,肯定会富国强兵。但当国君用不着你时,狡兔死,走狗烹,为了安抚被损害利益的集团,防止他们狗急跳墙,你就得死。如果变法失败了,那就更惨了。国君为了防止变法期间得罪的势力逼宫,你得死得超惨,比如被车裂、被鞭尸。正如“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所说:“自古变法,没有不流血的。”所以,变法者一般需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大无畏精神和大胆识、大气魄,李悝正是这样的人。

李悝分析了魏国旧法的两个主要问题。首先是世袭制。国君的宗亲和开国功臣都封了爵,拿国家的工资,住国家的房子,不交税,不服役;每天从一百平方公里的大床上醒来,两百多个女仆微笑着侍候洗脸刷牙。但他们依旧高兴不起来,他们要自己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都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可以骄傲地说:“我妈是某某大夫的女儿,名下有四块油田,攒下来的零花钱足够在起跑线上领先别人两百多年。你们别惹我,我爸可是高官,不管我和多少人轮流发生关系,都会保我平安无事。”不只如此,等老子退休了,儿子还可以承袭老子的官职和爵位,不用笔试、不用面试,直接进入国家核心机关。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俩眼一个鼻子,凭什么你骑在我脖子上!老百姓不乐意了。老百姓不乐意还是次要的,当兵的要不乐意,那就麻烦了,他们手里可是有家伙什儿的,一言不合就变身陈胜、吴广了。当兵的大多为庶民,没钱没权,好不容易打仗立功了吧,旧法又规定“礼不下庶人”。士兵在外面玩命,贵族将领在家玩女人。仗打完了,庶民有功无赏,而贵族无功却赏。拼死拼活十几年,依然要回家种地,脸朝黄土背朝天。这样谁还给你真心卖命?!

第二个毛病就是井田制。西周时期什么都讲个“礼”,啥都是规规矩矩的,连田地都是条条框框勾画好的。因为形状像“井”字,所以称为“井田”。什么意思呢?就是事先核定全国的土地,划成井田,老百姓只能在其中种田,不得开荒,否则就是谋逆。这就像孙猴子给唐三藏画的圈一样,出了圈就没Wi-Fi了。魏国的井田大都是贫瘠之地,少有的肥沃土地又被贵族霸占着,农民要么种不毛之地,要么给贵族当佃农受剥削。这就极大地抑制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

针对上述问题,李悝变法制定了以下内容。

第一,废除世卿世禄制,取消旧贵族的世袭俸禄,根据能力来选拔官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招募贤才就是一点——You can you up, you can't no BB。

第二,采取“尽地利之教”的政策。魏国地少且贫瘠,李悝鼓励老百姓垦荒,废除井田制,承认土地私有,允许土地买卖。重新丈量全国土地,估算土地产量,根据地力制定合理的税收政策。分配给农民土地,鼓励精耕细作,发展农业技术,提高单位产量。

第三,实行法治,颁布《法经》。《法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比较系统、完善的成文法典。它共分六篇,即《盗》《贼》《网》《捕》《杂》《具》。前四篇为“正律”,主要内容是治“盗”与“贼”。《盗》是保护私有财产的法规;《贼》是防止叛逆与杀伤、保护人身安全、维护社会秩序的法规;《网》是关于审判、断狱的法律;《捕》是关于追捕罪犯的法律;《杂》是有关处罚狡诈、越城、赌博、贪污、淫乱等行为的法律;《具》制定了定罪量刑的原则,相当于近代法律的总则部分。

第四,实行平籴(dí)法。粮价高低自古都是经济学家难以解决的问题,正所谓粮贵伤民、粮贱伤农。大商贾在灾荒年还会囤积粮食,抬高粮价,牟取暴利。而平籴法就是国家在丰年以平价购买余粮,荒年以平价售出,以稳定粮价。这大概是中国最早的粮食宏观调控政策了。

第五,改革军事制度,建立“武卒制”。你可能要问,这不是吴起改革的军制吗?你想想看,吴起作为一个地方军事长官,就算高居战区总司令之职,没有国务院总理李悝的同意,他敢随便改吗?!难道他想造反不成?!

作为战国时期第一个变法者,魏国的国力在魏文侯时期达到了一个高峰。魏文侯在位的五十年,正是魏国称雄于诸侯的五十年。李俚变法不仅揭开了战国时期变法运动的序幕,还首先确立了土地私有制和个体小农经济,是中国传统社会制度开始确立的标志。

李悝以不流血的方式实现了列国中第一次成功的变法。公元前395年,李悝寿终正寝。作为变法功臣,李悝是难得的幸运,因为魏文侯的继承人魏武侯魏击坚持了他的主张,继续依新法治国。李悝得以善终,他同商鞅、韩非子并称为“三大法圣”。

老男孩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花开花落又是一季,春天啊,你在哪里?

吴起站在西河郡的城墙上,欣赏着这亲手描绘的艺术品,觉得自己的生涯一片无悔:做到西河郡守,脚下沃土千里,手握数万雄兵,囊中金银无数,府上妻妾成群,奇谋能定四海,宝剑威震八荒。人生混到这个份儿上,差不多了,也该停下脚步好好歇歇了。可每当他这样想,脑海中就会浮现当年他跪在母亲膝前立下的誓言:“不为卿相,誓不见母!”如果不能完成那个誓言,死后有何脸面面对九泉之下的母亲?!吴起眺望着初升的太阳,再次鼓励自己:“梦想还是要坚持的,万一实现了呢?”

公元前397年,对吴起有知遇之恩的魏文侯薨逝了。魏文侯,魏国霸业的开创者,实打实的明君。这样评价他还是有依据的,比如他在下面这个故事里的表现。

当年乐羊灭了中山国后,魏文侯没有把这地儿赏给有功之臣,而是封给了自己的儿子魏击。当时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火,但又敢怒不敢言。一次吃饭时,也许是惊叹这几年又是变法强国,又是开疆拓土,东灭中山,西拒大秦,魏文侯觉得自己霸业已成,就问在座的官员:“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我这国君当得咋样啊?”

原本他是想听君上英明、千秋万代之类的话,但任座站起来,指着魏文侯的鼻子骂道:“我看你是个昏君!”

这话差点把魏文侯噎死,估计在场的人都差点被噎死。任座接着说:“魏国得到中山国,你没有封给你的弟弟(魏成),却封给你的儿子,不是昏君是什么?!”任座发飙了,大家都能理解。魏成是一代名相,治国水平在魏文侯之上,甚至李悝也不敢与他相提并论。而魏击寸功未立,凭什么吃现成的!就因为他投胎时给孟婆送了礼,投胎投得好?

魏文侯一听也发飙了。就好像小三最恨别人骂自己是婊子一样,当国君的最恨别人骂他是昏君。于是一声令下,来呀,猴儿们,把这撒酒疯的任座给我拖出去!任座就被连拖带拽地赶出了宫殿。

这时候,翟璜给我们展示了什么叫舌尖上的大智慧:“老大,我觉得任座是在胡扯,您是一代明君!”

话说到这里,你可能以为翟璜是在拍马屁,魏文侯估计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就问:“何以见得啊?”

翟璜躬身说道:“圣人云:君明则臣直。任座敢如此直言,不正说明您是一代明主吗?”

魏文侯又不傻,他知道翟璜是在拐着弯地劝谏他,再者文武百官都看着呢,再不纠正自己的错误,那就真的是昏君了。于是,魏文侯亲自出门把任座请回了宴席。

你觉得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那是因为你没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国之君啊,在本国境内老天爷第一他第二。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巨额合同谈崩了,结局是经理主动道歉呢,还是你被扣工资呢?在那个信奉君权神授、挥一挥衣袖就可以让数万人人头落地的年代,想让国君给你道歉还亲自迎你,估计只有两种情况:一、国君是心胸宽广的明君;二、你造反了。

魏文侯不但是个治国能手,还是个文艺青年,对音乐颇有研究,甚至可以说是造诣颇深。如果当时不是去了皇家贵族学校,估计他会考中央音乐学院。一次,魏文侯在听小曲时,宫廷乐师演奏出现了一个极为细小的错误,估计是哪个音符没弹准,魏文侯立刻指出来,还得意扬扬地看着坐在一旁的田子方,潜台词溢于言表:“快夸我,快夸我,快夸宝宝!”

田子方是道家学者,也是魏文侯的朋友。看着魏文侯那嘚瑟的表情,他愤怒地直言道:“国君日理万机,只需要管理演奏音乐的乐师,音乐的问题用不着您管!”

魏文侯本来想显摆一下自己的音乐造诣,没想到被骂得狗血淋头。换成是商纣王那样的暴君,估计田子方早被挖心、剥皮、炮烙了,反正是不可能零部件齐全地见列祖列宗。而魏文侯面对刚痛骂过自己的田子方,非但没有恼羞成怒,还像小学生闯祸后见家长似的,承认错误,赔礼道歉,表示不会再犯。

这就是魏文侯!我们无从知道他是因为具有雄才大略而包容,还是因为包容而具有雄才大略。怎么评价他呢?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魏国霸业的人。

镜头转回主人公吴起。魏文侯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但逝者已矣,生者何哀,有梦想的吴起还得继续负重前行。两年后,魏国又一颗巨星陨落了,变法功臣李悝去世。相邦的位子空了,吴起觉得自己在西河边境和泥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距离实现梦想只有一步之遥,现在还有谁能阻挡我!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魏武侯即位后,并不打算给吴起什么晋升的机会,因为他害怕,害怕那个手握数万雄兵、天下莫能当者的梦想家。如果再让吴起当上相邦,独揽军政大权,他这个国君岂不是要被架空了?!所以他宁可选择一个安分的愚人,也不敢选择这个有野心的聪明人,毕竟吴起太强了,强到让人忌惮。最终,魏武侯选择了田文,一个没什么本事但很老实的人。有时候,领导可能不喜欢有能力的人,而喜欢听话的人。

那年,吴起已经四十六岁,还要继续在西河吃土。再好的东西也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爱的人也有远走的一天,再美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决心不过是时间的奴隶,它会随着年华的老去而改变。吴起的梦想也逐渐沦为时间镰刀下的亡魂。但他还在坚持,固执地本着“我还年轻我怕谁”的精神继续努力着。

虽然对魏武侯不满意,但还是要尽人臣之道,该干活还得干活,该谏言还得谏言。而魏武侯自认为处理政事十分得当,大臣中没有谁能比得过他。一次退朝后,他面带喜色地问吴起:“我处理政务,大臣中没有谁能比得上我,我是不是已经超过先君了?”

吴起一脸不屑,本来心里就看不惯他,但又干不掉他,所以只能说两句出气的话:“楚庄王的故事您听过吗?”

魏武侯疑惑地问:“几个意思啊?”

吴起回答说:“楚庄王处理政事得当,大臣中没有谁能比得上他,而退朝后他却面带忧色。申公巫臣上前询问原因,楚庄王说:‘仲虺(薛方国国君,春秋战国时期的人认为他是商汤的贤相)曾说,各路诸侯中能得人才为师的,可王天下;得真心朋友的,可称霸诸侯;得提出疑问之人的,能够保全国家;自行谋划而没有谁能比得上的,会灭亡。现在大臣中没有谁能比得上我,我对国家的前途深感忧虑。’楚庄王因此而忧虑,您却因此而高兴。”魏武侯听后,觉得脸上挂不住了,急忙后退几步,拱手向吴起拜了两次说:“是上天派您来挽救我的过错的呀!”

单从这件事看,你可能觉得魏武侯还不错,也是个心胸宽广的国君,但是他的气量没法跟他爹比。吴起自以为是跟魏文侯平辈的人,教育魏武侯跟教育小孩似的,一次两次魏武侯还能虚心接受,三次四次也忍了,毕竟吴起是魏国的柱石,但把教训国君当成习惯,那就完蛋了。对于国君来说,虚心纳谏是必需的,但不代表他可以无条件地容忍说三道四。你可以给他指点,但不能指指点点。吴起非但没有意识到这点,可能还有这样的想法:“魏击,你叔我要把自己一肚子的治国治军经验都传授给你,以报答你爹对我的知遇之恩。”魏武侯对吴起的指导可是感激不起来,他觉得要么是吴起瞧不起自己,要么是吴起想取自己而代之,连在一起就是他对吴起的印象:瞧不起我,想取而代之!于是,吴起像弃子一般被搁置在西河之地数年,而他对此竟毫无察觉,还一直默默地坚守着梦想。

戍守边关,风吹日晒,征战杀伐,过了太多苦日子的吴起反而成了命最硬的。等死了李悝,现在又耗死了田文,论威望、论功劳,还有谁能跟我抢相邦之位!吴起收拾好行李,就等国君的一纸诏书了。左等右等,啥也没等到。又过了几日,从国都传来消息,国君任命公叔痤为相邦。

吴起崩溃了,不,他愤怒了!凭什么!公叔痤寸功未立,凭什么爬到我头上!难道就凭他是老板的亲戚?吴起彻底失望了,他想不明白,父子俩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即使魏武侯文治武功可以媲美魏文侯,但用人方面就大大逊色于其父了。魏文侯之世,“师子夏,友田子方,礼段干木”,李悝、吴起、乐羊、西门豹,可谓人才济济,魏国也因此盛极一时。但魏武侯却控御无道,致使人才流失,文侯时的“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的局面已不复存在。

吴起不知道的是,他和魏武侯之间矛盾的种子很早以前就埋下了。魏武侯即位后没多久的一天,他与大臣巡游西河前线,一时感慨道:“山河这样险峻,西河防线固若金汤,可保我大魏万年太平。”这时,一位大臣连忙拍马屁说:“是啊!当年晋国就是因这雄山峻岭而称霸百年,如今我大魏再有像君上您这样的贤明之主,我们必然称霸天下!”

吴起当时就爆发了:“君上的话本就是危国言论,而你的阿谀逢迎只会让国家更加危险!”

魏武侯不高兴地问:“你这话里有话,几个意思啊?”

吴起道:“山河之险是不能依靠的,国家的兴亡从不在这上面。过去三苗氏居住的地方,左有彭蠡湖(鄱阳湖),右有洞庭湖,岐山居其北,衡山处其南。虽有这些天险倚仗,但却不修德行、不讲信义,结果被大禹所逐。夏桀老家,左面是天门山的北麓,右边是天溪山的南麓,北面有庐山和峄山,南面有伊水、洛水。天险虽在,但夏桀荒废朝政、纵容恶行,结果被汤所灭。商纣的地盘,左边有孟门山,右边有漳水和滏水。虽有天险可守,但商纣荒淫无度,亲小人、杀忠臣,被周武王讨伐。城墙再高,地势再险要,如果国君不施仁政、任人唯亲、庙堂腐败,那么再坚固的城池,也阻止不了国家的灭亡。”

魏武侯说:“好啊!您是明哲,您是贤人!您说得都对!西河的政务就全托付给您了!”

吴起的话虽然只是一段非常普通的谏言,但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吴起是在拐着弯地骂魏武侯。怎么看出的呢?首先要搞明白这段话里提到的几个人物和氏族。夏桀、商纣大家肯定不陌生,我来介绍一下三苗氏。相传这一古老部落是蚩尤的后代。据说蚩尤被炎黄打败后,其部落就在今山东境内活动,后来被大禹流放到今云南、江西境内,靠打猎、采集为生,成为苗、瑶、畲等民族的祖先。史籍在对尧、舜、禹歌功颂德的同时,大肆贬损三苗氏。但在江西等地的远古文化发展的过程中,三苗氏起了重要作用。

吴起举三苗氏的例子,可能只是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但到魏武侯耳朵里就变味了,他会对号入座。怎么着?你吴起自比大禹,把我比作三苗氏;你贤能伟岸,我落后低贱。你是不是还打算有朝一日把我也像流放三苗氏那样流放掉呢?

再者,古代夸君主贤明,都会用“尧舜禹汤”来作比喻。老板听后一乐,说不定就赏你个科长当当。而夏桀和商纣,后世骂谁是昏君时,都会问候一下这哥俩。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魏武侯气得耳朵冒烟、口舌生疮了:你把知名度最高的几个反面教材拿来作比喻,身为一个国君,这比你问候他七舅姥爷还难受,他还得满含热泪、强忍悲愤地听你教训完。那么接下来,你就回家给自己烧纸吧……

魏武侯想动吴起,但他惊讶地发现——动不了。毕竟吴起在魏国辟土四面,拓地千里,有不可磨灭的功勋,在国内的威望如日中天。最重要的一点,他手下有数万武卒。枪杆子里出政权,如果你没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就随便把吴起拿下,就算吴起答应,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也不会答应。这群人可都是粗人,一言不合、揭竿而起的话,那自己可真就要喂母猴了。所以,魏武侯等待着,他相信,再优秀的人也会有致命的弱点。后来他发现,根本用不着他出手,因为想动吴起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吴起的另一个敌人,就是刚刚上任的相邦公叔痤。原因不用多解释,同行是冤家。公叔痤深知自己治国不如吴起,武功不如吴起,练兵打仗更不如吴起,但他的相邦之位却坐得理所当然、有恃无恐,原因除了他是国君的宗亲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会做官。吴起是一个优秀的军事家、一个卓越的政治家,但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僚。他不去猜国君在想什么,也从不迎合国君的喜好,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路走,因为他有一个信条——只有无能的人才会靠拍国君马屁上位。可现实是,拍马屁的人都上位了,耿直的吴起还在西河和泥。好吧,既然如此,老子不做奢想了还不行吗?老子就在西河生根发芽、过小日子了还不行吗?答案是:不行!即使吴起变得佛系了,公叔痤依然不放心。在他眼里,吴起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哪天自己不小心拍马屁时拍在马腿上了,国君就可以用吴起而换了他。为了让自己的位子坐得稳,他必须排挤掉潜在的对手。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吴起。

话虽如此,公叔痤遇到了和魏武侯一样的难题——吴起太难搞定了!这位让“秦人不敢东向,韩赵宾从”、集万千荣耀于一身的吴大将军,偏偏又是一个没什么不良嗜好的人。虽然史书上说他贪财好色,但干到他这份儿上的国家干部,还能缺钱缺女人吗?所以实在抓不住什么把柄。不过,公叔痤可不打算放弃,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不是没有把柄吗?我就给你创造一个!

一日,公叔痤正在为创造把柄的事而茶饭不思,仆人看不下去了,就说:“大人您何必忧愁,小的有一计。”

“说来听听。”

“要想赶走吴起,第一步就是劝说国君把公主嫁给他,第二步嘛……”

仆人还没说完,公叔痤就大骂道:“你脑子瓦特了!把公主嫁给他,他不也成国戚了,不就爬到我头上了!”

仆人委屈地说:“您听我细细道来……”

仆人在公叔痤耳边耳语了一阵,公叔痤听在心里,喜上眉梢。他知道,吴起要滚蛋了。第二天他就去拜见魏武侯,说了半天只为一件事——请求魏武侯把公主嫁给吴起。魏武侯非常不解,你一个相邦,不管国家大事,怎么操起居委会大妈的心了?而且公叔痤和吴起一向不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如果吴起娶了公主,那就反压公叔痤一头了,这样傻叉的事不像是公叔痤能干出来的啊……要么是他忘吃药了,要么就是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果然没错,公叔痤没说几句,就暴露他的阴谋了。

“我请求君上把公主嫁给吴起,那是为魏国的千秋霸业着想啊!吴起既是镇国大将,又是治国能臣,可以说是全才。真龙不会在西河这样的小河沟里长留,我们如此怠慢于他,他一个人走了也就算了,但他手下还有数万对他忠心耿耿的武卒,不得不防啊!”

“言之有理,不知相邦有何良策?”

“您提出把公主嫁给他,只是试探他一下。如果他打算就此定居魏国、效忠魏国,那他一定会答应您的赐婚;如果他不答应,就表示他有二心。”

“相邦之策深得我心,就这么办!”

看到这儿,你肯定觉得公叔痤的离间计有一个大大的漏洞,因为这个计策里有一个不确定因素,那就是他无法掌控吴起的想法。万一吴起同意了这门婚事,那公叔痤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既然咱们都想到了,那公叔痤这个专业腹黑二十年的老油条肯定也想到了。他敢走这一步险棋,就表示他肯定有办法让吴起就范。

这天,公叔痤设宴请吴起吃饭。吴起很不待见公叔痤,他也知道公叔痤不待见他,无缘无故请他吃饭,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但又不好意思推辞,毕竟人家是总理,从行政级别上还是自己的上级,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吴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猜的没错,的确有虎,还是只母老虎。

到了公叔痤家,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一点都不像在酝酿阴谋的样子。一看端上来的菜,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煎。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毫无抵抗力啊!再加上半斤五粮液,吴起彻底放松了警惕。公叔痤一看机会来了,立马请上了金河马奖最佳女主角——他的老婆。

相邦夫人一上场,立马把吴起惊得目瞪口呆,整个一杀马特啊!国家第二夫人怎么跟收租婆似的!冷静,冷静,外表是次要的,内在美才是首要的……啪!还没等吴起冷静下来,这位杀马特夫人走到公叔痤面前,一个大耳光就抡了上去。

“你个死鬼!又在这儿喝酒消遣!是不是把老娘的话当耳旁风了!”

“不是,夫人,这是我朋友吴起……”

啪!又一个耳光。

“不要叫我夫人,要叫我女王大人!吴什么吴,起什么起啊!又是哪个小三啊?谁还能比本公主更重要?!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明天的昨天……”

“今天是咱俩第一次约会的那个小茶楼旁边的公共厕所拆迁三周年的纪念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忘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怎么会不爱您呢,我的女王大人!”

“还敢说爱我!你还没带我坐豪华游艇环游世界,没有在两万英尺的热气球上强吻我,没有在铺满玫瑰花瓣的田野里向我求爱。还有,你还没有经历白血病、车祸、失忆、隔壁老王,以及亲子鉴定等重重考验,你还敢说爱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啪!说完又给了公叔痤一个耳光,哭着跑了。

吴起看着这出戏,一脸蒙圈:“公叔老弟,疼不?”

公叔痤一脸不在乎:“像我这种土豪,对这种身份高贵、不擅打扮却擅长抽人耳光的平凡女子,简直毫无抵抗力!”

“想不到你的贱已经超凡脱俗了,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早就习惯了。”

“堂堂大魏相邦,居然被一个女子欺负得跟狗一样……”

“谁让人家是公主呢!人家有三从四德。”

“女子有三从四德,不挺好的吗?”

“人家的‘三从’是:从不温柔,从不体贴,从不讲理。‘四德’是:惹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就闪瞎我的氪金眼啊!原来公主是这副模样,长见识了。这么多年,真是委屈公叔老弟了,珍重,珍重啊!”

吴起吃过饭,带着对公主一肚子的偏见和厌恶离开了公叔家。公叔痤乐在心头。他与老婆演的这出苦肉计,他就是编剧和导演。从吴起的反应看,他明白自己的奸计得逞了。

过了几天,吴起就接到魏武侯的赐婚旨意,让他迎娶魏文侯的公主。吴起一听“公主”二字,顿时不寒而栗,这哪儿是娶个老婆啊,分明是娶个祖宗!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不行,绝对要推掉这门婚事!于是,吴起就这样走入了公叔痤设下的圈套里。魏武侯听说吴起驳了他的面子,拒绝娶公主,大发雷霆。之前公叔痤说吴起有叛逃之心,他还将信将疑,但现在已经基本断定吴起对魏国没有从一而终的可能了。无情最是王侯家,虽然你为我大魏立下过汗马功劳,但若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吴起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他不傻。从国君对他日益恶劣的态度,以及事后细思恐极的那场鸿门宴,他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吴起又一次要面对一个尴尬的抉择,要么在人生辉煌的顶点壮烈牺牲,要么放弃现有的一切,从零开始。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是否应默默地忍受坎坷命运的无情打击,抑或是与深如大海的无涯苦难奋然为敌。这二者,究竟选哪个更为崇高?

那年,吴起再次夜奔;那年,吴起再次一无所有;那年,吴起已经五十六岁。

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的模样。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我有过梦想……

奔跑吧,吴起

公元前387年,吴起带着梦想来到楚国。

楚悼王看着这个满头白发、风烛残年的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的吴大将军。

“你真是吴子?可魏国传来消息,说你已经……”

“他们说,我死了。那些贪新的、念旧的、一本正经说鬼话的、苟活的、正在腐烂的、不敢开始更不敢结束的、阳奉的、阴违的、粉饰明天篡改昨天的、来路去路全都依稀的,都希望听到我死去的消息。他们,也包括您吗?”

“寡人自然相信你还活着,只是吴子已经这般年纪,理应安度晚年……”这话的潜台词就是不太相信眼前这个老头能掀起多大风浪。

吴起避开了楚悼王的话题,直接说:“楚国建国数百年,却依旧是三流小国,大王可否想过王天下?”

楚悼王震惊了,他的目标充其量也就是称霸诸侯。王天下,谁不想!但这要有多大的胸怀、抱负和实力啊!他万万没想到这话从这个老头嘴里说出来,居然是这么稀松平常。再没什么质疑了,他清楚吴起一定是能让楚国翻天覆地的人。

吴起在楚国正式上任了。实习一年后,他接到一纸诏书,大王要给他升官。这很正常,以吴起的能力,升官发财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吴起看到委任书时呆住了,他擦亮眼睛又看了一遍,又默默地读了一遍——楚悼王任命他为令尹!令尹就是楚国的相邦。吴起渡尽劫波,三起三落,为的就是实现当初对母亲的诺言——不为卿相,誓不见母。当这个诺言真正实现时,吴起却又莫名地平静下来。他看了看楚悼王日渐衰竭的身体,他明白,这个知己命不久矣。

楚悼王在位时间是公元前401年至公元前381年,而此时是公元前386年。留给吴起的时间只剩五年了。五年,不算短,但对于一个肩负强国之梦的人来说,太短了!算了,不管这些了。很多人用尽一生去追求符合自己心愿的机会,却不知道从眼前做起。吴起不是那样的人,他明白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能风雨兼程;既然选择了地平线,那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吴起开始了他在楚国的变法,其内容大多源于李悝。

一、废除原来的世卿世禄制,改革爵禄制度。收回三代以后的封爵和俸禄,并把国君的远房亲戚赶到地广人稀的边疆(这就下药太猛了,改革一开始就把大部分旧贵族推到了改革的对立面)。

二、整顿吏治,精简机构,裁汰冗员。把那些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土地、半生不死浪费人民币的官员通通打发回家。严惩贪污腐败,老虎、苍蝇一起打。打击徇私舞弊,提高办事效率。

三、移风易俗,简化宗教礼仪,节省开支,改变百姓的生活习惯。其实这一条没什么实际用处,类似辛亥革命后颁布的剪辫令、放足令。移风易俗其实是一种改革的象征,表明从内到外都要焕然一新。

四、改革军制。这是吴起的强项,他把建立魏武卒的方法用到整顿楚军上,建立了一支常备军,并由国君统一指挥。不过很可惜,留给吴起的时间太短了,他最终没能建立起一支与魏武卒匹敌的强大新军。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吴子变法后,楚国国力渐强,向北,伐魏救赵,将被三晋占领的陈国、蔡国的故地收入囊中;向南,平定百越,占有洞庭、苍梧之地。楚国的疆域向北扩展至黄河岸边,向南延伸至江南,“兵震天下,威服诸侯”。

也许是吴起受到李悝变法成功的鼓励,也许是他太过自负,又或许是他受楚悼王所托,实在太想让楚国迅速强大起来,总之,他对旧势力没有一丝手软,每一招都是杀招。他知道,那些所谓的王公贵族都是国家的蛀虫,他们正是楚国衰落的症结所在,必须刮骨疗毒,必要时截肢也在所不惜。正是这种思想,让吴起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黑格尔曾说,存在即合理。旧贵族在楚国繁衍数百年,根深蒂固,势力早已遍布朝野。楚国不同于魏国,李悝变法时,魏文侯是魏国的第一代国君,贵族公卿们还不成气候,国君说一不二;但是楚国的公族势力强到可以干涉王位的继承。而吴起把反对自己的公族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这种仇恨刻骨铭心。国君在时还能保你,国君要是嗝屁了,那你也得跟着嗝屁。

不只如此,吴起实在太强了。他在鲁国用两万残兵打败了齐国大军;在魏国辟土千里、独步当世;到了楚国,又在短短数年内,让楚国称霸诸侯。对于其他国家来说,这样的超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于是,国内外势力在一点上达成共识——必杀吴起!

公元前381年,楚悼王薨逝。吴起明白,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吴起本来可以再跑路,但是他没有,他累了。风风雨雨数十年,他的人生已经足够精彩,不枉在人间走一遭了。又或许,帮助他实现理想的那个人,他想再见到他,就算是在黄泉相会,也无怨无悔。

吴起披白戴孝,稳步迈入楚王宫。昔日被他打压的贵族早就在王宫附近埋伏了刀斧手、弓箭手,他们要把吴起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这些,吴起早就料到了。在距离楚悼王棺木百米的时候,他突然狂奔。那些贵族以为他要逃跑,立马下令放箭。吴起拼命地跑,大有超越飞人博尔特的意思。终于,他到达了终点。看着知己的遗体,他不再跑了,再也不需要跑了,他笑看着楚悼王说:“大王,臣只能帮您到这里了!”

弓箭手万箭齐发,贵族们以为大功告成,却在最后一刻看到吴起在微笑。他们崩溃了,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吴起这个老头摆了一道。虽然用箭射中了吴起,但也射中了楚悼王的遗体。楚国法律规定,伤害国君遗体属于重罪,将被诛灭三族。楚肃王即位后,下令将射杀吴起、同时射中楚悼王遗体的人全部处死,被灭族的贵族有七十余家。吴起最后的奔跑,给楚国剿灭公族势力提供了绝佳的理由,为新法的推行减轻了阻碍。吴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延续自己的梦想。

唐开元十九年(公元731年),唐玄宗为表彰并祭祀历代名将而设置武庙,以周朝开国丞相、军师吕尚(即姜子牙)为主祭,以汉朝留侯张良为配享,并以历代名将十人从之,吴起位列其中。

后世人为纪念吴起,把他曾驻军的今陕西省延安市西北部的一个县命名为吴起县。1819年,清朝在靖边县首次设立吴起镇。如果你没有听说过吴起县,那么你一定在中学历史课本中看到过吴起镇,因为红军长征途中,就曾在此会师。

后人对吴起褒贬不一。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损他:“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嗟哉斯徒辈,禽兽也。”

明代史学家李贽赞他:“吴起用之魏则魏强,用之楚而楚伯。”

抗清名臣黄道周对他亦褒亦贬:“吴子忍人,怒诛笑谤。母死不归,杀妻求将。曾子薄之,鲁君疑放。然而用兵,穰苴不让。甘苦与同,士卒乐仗。守魏西河,秦畏东向。”

当代学者郭沫若给予他极高评价:“吴起在中国历史上是永不磨灭的人物。秦以前作为兵学家与孙武并称,作为政治家与商鞅并称。”

无论后人如何评判,吴起都听不到了。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是非功过,任后人评说吧。吴起的一生极具传奇色彩:少年好勇斗狠,怒杀盗贼;青年求学曾申,不奔母丧;壮年投奔鲁国,杀妻求将;中年辟土千里,天下莫当;晚年变法强楚,老当益壮。对吴起一生的最高评价无非是这八个字——战无败绩,治国能臣。

如果吴起再多活十年,那秦国是否还能一统天下,可就未知了。当然,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历史的马车也不会为吴起的死而驻足哀悼,因为数风流人物,大浪滔滔。

如果要你给吴起一个评价,你会怎么说?追梦人?守望者?反复熬这些鸡汤,我都觉得反胃了。平凡的我们,往往付出半生努力,却依然在黑暗中摸索,负重前行,连呼吸都是一种试探。梦想的实现逐渐与世俗对于成功的定义等价,我们的初心也逐渐被嘲讽的目光压垮。

最近很喜欢听一首歌:“我不是失败者,侥幸地唱着歌。我的生命也有几分饥渴,值得大声地被歌颂着。我不是胜利者,骄傲地在高歌。我不稀罕,那昂贵的资格。”我们要做的,不只是有一个梦想,因为梦想很容易被社会异化成美丽、财富、成功这些名词。白天鹅固然是美的,但谁又有资格在小鸭的名字前冠以“丑”字呢?我们真正要做的,仅仅是做自己的英雄。

第一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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