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点多，莲见一行乘坐的汽车抵达了双龙镇。接到双龙镇警署的谋杀案通报，上午9点不到，他们便离开了大津的滋贺县警察部的办公厅。途经草津、守山、近江八幡、安土、米原、长滨以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车子暂时停在了双龙站前方的广场上，这里汇聚了双龙镇警署、镇政府、邮局、文化馆、医院和各种各样的商店。到双龙镇警署报到的时候，听说刑事课的刑警全都去了现场。对方派了个巡查[日本警衔由上往下分别为：警视总监、警视监、警视长、警视正、警视、警部、警部补、巡查部长、巡查长、巡查。巡查为最低等级。]带他们前往现场。

车子在巡查的指点下往前开。没过多久，就看见了波光粼粼的琵琶湖。在琵琶湖前方左转，沿湖岸继续向北行驶，前方渐渐出现了一片被松树包围、仿佛延伸至琵琶湖中的广阔宅地。松树后矗立着一栋二层的红砖洋馆。距离更近些，便看见了位于宅地右边、背朝湖那侧的正门。有个年近三十岁、蒜头鼻的制服刑警[出警时穿制服的刑警，与之相对的是便衣刑警。]正在正门前站岗。莲见让开车的池野刑警停车，降下车窗道：“我们是滋贺县警察部的刑警。”

制服刑警立刻敬了个礼道：“辛苦了，下官正在这里恭候各位。”

“车子可以停到里面吧？”

“可以，下官带路。”

“不，用不着带路。你继续站岗吧。”

在莲见的命令下，车子开进了宅地。里面铺有碎石子，到处都种着树。宅地内已经停了两辆车，估计是双龙镇警署的车吧。他让池野靠边停车。刑警们鱼贯下车，伸起了懒腰。一直坐车，身体都僵了。离开大津时刚刚洗过的车子，如今已经满是尘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汽车声，玄关的门开了，有个五十岁出头、面相憨厚的男人走了出来。

“我是双龙镇警署刑事课的加山。感谢诸位远道而来。”

“我是滋贺县警察部刑事课的莲见。请多多关照。”

不是所有发生在滋贺县内的谋杀案都会派县警察部的刑警侦办。若是小案子，只会由当地的警署侦办。这次主要考虑到被害人是这么一家大公司的社长，案件的影响比较大，才会出动县警察部的刑警。

搜查组一行脱掉鞋子，进入屋内。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门厅。有一座宽阔的楼梯通向二楼。

“真壮观啊……”

池野刑警环视四周，发出感慨。

莲见也有同感。他原本还轻蔑地想，死者说到底也只是个湖北的乡巴佬而已，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修正自己的观念。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将杀害社长的凶手缉拿归案！”一个五十岁左右、胖墩墩的男人走了过来，这般说道。

“你是……”

“我是占部制丝的专务——藤田修造。”

“藤田先生一接到案件通知就赶了过来，一直忙着跟死者家属商议后事、接待访客、给公司打电话下达指示什么的。”加山在旁边解释道。

“你说的死者家属是谁？”

“是被害人的伯母。”

“被害人没有结婚吗？”

“没有，他是单身。”

“住在这栋房子里的都有哪些人？”

“有被害人的伯母、女佣、厨师、司机，共四位。”

“这四位如今都在何处？”

“文彦先生的遗体被发现后，他的伯母硬撑了一会儿，但是后来身体突然不适，就在女佣和厨师的陪同下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司机说想去检修一下汽车，现在在车库。”

“稍后再问你。”莲见对藤田撂下这句话，让加山带自己去现场看看。

加山在门厅右转，行至走廊尽头的门前时，停下脚步道：“这里就是现场。”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外间是书房，里间是一间极尽奢华的卧室。卧室进门右手边靠墙摆放着一张装饰繁复的床，有一具三十岁左右的男尸仰躺在上面。

男人身高约一米六五，单眼皮、塌鼻梁、尖下巴，颇有辨识度，大概能归入英俊的范畴吧。他身穿白色高领毛衣、浅驼色棉质长裤。有把刀深深地刺入他的左胸，周围的毛衣浸血后变成了暗红色。血已经干了，再结合皮肤的颜色判断，他应当是昨天晚上遇害的。

床边有张放着台灯的小桌子，房间左角放着一个大衣帽箱，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不见凶手和被害人搏斗的迹象。

“这就是被害人占部文彦吗？听说他是公司社长，没想到这么年轻。才三十岁左右吧？”

“正好三十岁。”

“看姓氏他应该是靠血缘关系继承了占部制丝，不过年纪轻轻就当上社长，还是挺了不起的。”

“之前的家主和社长是文彦先生的伯父龙一郎先生，但去年8月，龙一郎先生因为蛛网膜下腔出血猝然离世，方才由文彦先生继任。”

看来这个案子可能跟公司内部的纠纷有关啊，莲见心想。公司内部肯定有很多老资格的人，其中难免有一些容不下他的人会暗暗不服：“这个三十岁的小子竟敢压我一头，哪怕他是占部家的人也不行！”只要调查一下公司内部的情况，有杀人动机的人说不定就会浮出水面。

柔软的深蓝色窗帘正在随风摆动。窗户是开着的。

“发现尸体的时候，这扇窗户是开着的吗？”

“是的。”

莲见走到窗边，发现长绒地毯上黏附着一些褐色物质。他蹲下去，凑近观察，发现是土块。凶手是从窗户闯进来的。他从窗户向外眺望，发现前方是栽种着黄杨和松树的庭院。地面坚硬干燥，估计难以留下脚印。

莲见将鉴定课的人员喊到现场，让他们开始工作。摄像组的人开启闪光灯，拍摄尸体和室内的照片；指纹组的人撒下用来检测指纹的白色铝粉；法医本多蹲在尸体前验尸。

“发现尸体的人是谁？”莲见问加山。

“是伯母贵和子夫人、女佣以及被害人雇用的两名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为什么要雇用他们？”

“听说被害人是为了防止双胞胎弟弟占部武彦加害自己，并且想要寻找弟弟的行踪。”加山刑警详述了一遍武彦因女工小夜子自杀而与被害人决裂并出走的事情，“……据说被害人半个月前收到了武彦寄来的恐吓信。”

“恐吓信？”

“信上的内容是：‘别忘了11月20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换一张脸吗？我就在你身边。’11月20日就是昨天，也是一年前女工自杀的日子。去年12月，武彦好像在东京接受了整形手术，换了张脸，还杀害了帮他做手术的医生并潜逃了，信封里还附有提及此案的剪报。”

“换了张脸？”

“是的。”

有种侦探小说的味道，让人略微难以置信。

“武彦换了张脸后，隐姓埋名潜伏在被害人身边，试图加害他……据说伯母贵和子夫人有这种担心，所以雇用了东京的私家侦探。”

“东京的私家侦探？对那种人而言，这种乡下的土财主估计就是冤大头吧。被害人没有找你们商量过吗？”

“说的就是啊。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商量一下呢……”加山遗憾地摇了摇头，并按照贵和子夫人的解释，交代了一下为什么受害者不愿意向警察和公司员工寻求保护。

“能让我看看寄来的恐吓信和剪报吗？”

加山命令身边的下属把那封信拿过来，从信封中抽出信纸和剪报。内容跟加山说的一样。

“指纹呢？”

“在信纸和剪报上留下清晰指纹的人，只有收到信的被害人和贵和子夫人。此外，信封下端还有几枚模糊的指纹，不过很可能是邮递员的，估计是分拣和配送时留下的吧。私家侦探也接触过信封、信纸和剪报，但是他说自己当时戴了手套，所以上面并未留下他的指纹。”

“也就是说上面没有武彦本人的指纹？”

“是的，并没有疑似的指纹。”

“武彦在这栋房子里一直住到去年12月吧？在其房间和个人物品上，应该能找到武彦的指纹，你们做过比对吗？”

“武彦房间的指纹提取工作已经结束了。不过，武彦将自己的指纹从房间里彻底清除了。”

莲见很赞赏加山的搜查工作。虽说他是个乡下警察，但没想到还挺能干的。不过，“彻底清除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女佣说，武彦去年12月离开这栋房子前，曾经处理过个人物品，并且亲自对房间做了大扫除。”

“大扫除？”

“比如把家具卖给旧货店、书卖给旧书店之类的。后来他还花了一整天时间，亲自打扫了一遍房间，而且打扫得非常彻底。女佣提出帮他打扫，武彦却拒绝了，坚持要自己干。”

“你的意思是说，武彦为了避免将来整容后回到这个镇子时因为指纹暴露身份，提前把指纹都擦掉了？”

他原本觉得“武彦整容后潜伏在被害人身边”的说法荒谬绝伦，可是现在这种说法却越来越有真实感了。

“私家侦探现在在哪里？”

“被我关在二楼的房间里。”

“我去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