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姐”咖啡馆以后，我们骑着自行车在商店街穿行，快要到站前广场的时候，突然看到有几辆警车从广场对面的双龙镇警署开了出来。

“等等我们！”我喊了一声，车却连停都没停，转瞬间绝尘而去。

好像是出什么事了。我和哥哥拼命地蹬着脚踏板追上去。正在路边玩易拉罐高跷[日本昭和时代的一种儿童玩具，在空罐子上打两个孔，穿上绳子，儿童可以拉住绳子，像踩高跷一样踩在罐子上玩儿。]的小孩子们瞪圆眼睛看着我们。他们大概误以为我们正在比赛吧，在背后为我们呐喊助威：

“姐姐加油！”

“哥哥不要输！”

一骑到分岔路口，我们就向附近的居民打听：“警车去了哪里？”只要告诉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我们的居民，“我们是文彦先生雇的私家侦探”，对方就会开心地为我们指路。

我们就这样抵达了渔港。我整个人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前面停着好几辆警车。在水鸟的叫声中，渔港的一角被刑警团团围住，而他们的外面又围了一圈战战兢兢的渔民。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站在刑警中间的莲见警部看到我们，立刻皱着眉头走过来。

“你们两个的侦探游戏还没玩够吗？”

“立花的尸体找到了？”哥哥问道。

“对。今天早上，有渔民发现他挂在了鱼笼上。就像出川巡查看到的那样，他的上半身被一圈圈捆住了，但是绳子的一头断掉了，原本疑似绑在上面的重物不见了。估计他本来被重物沉了下去，但是由于绳子断了，便从弃尸地点漂到了这里。”

“确定是立花的尸体吗？”

“损伤很严重，所以还不能断定，但是十有八九没错。”

“能让我们看看吗？”

“算了吧。状态很惨，普通人可见不得这个。我们有几个刑警都吐了。”

“状态很惨的尸体，我见多了。我妹妹也在东京的空袭中见过很多尸体。”

“好吧……跟我来吧。”

我们在莲见警部的带领下进入包围圈。包围圈中央有一个物体。

湿漉漉的毛衣和长裤下的皮肤已经泡得又肿又胀。面孔大概是遭到了水中生物的啃噬，损伤尤其严重，皮肤已经彻底不见了，有一部分露出森森白骨，眼眶里只剩下两个窟窿。只见他的左胸插着一把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我有些想吐，但是拼命忍住了。我瞥了哥哥一眼，发现他正脸色苍白、目光发直地盯着尸体。他的目光仿佛越过眼前的这具尸体，正在看着别的事物。或许此时映在哥哥眼中的，是横尸遍野的战争光景吧。看到平时无忧无虑的哥哥这副模样，我深受冲击。

“损伤确实挺严重的。”哥哥喃喃道。

“脸被钩虾啃了。”

“钩虾？”

“一种小型甲壳动物。溺亡的尸体没有衣服包裹的部位，经常会遭到它们的啃噬。”

“他的脸都变成这样了，你们是根据什么判断这是立花的呢？”

“他的身形跟立花相仿，灰色毛衣和褐色长裤的衣着，也跟我21日下午4点多盘问立花时看到的情况一致。而且左胸插着刀以及上半身捆着好几圈绳子这两点，也都跟21日晚上11点多出川巡查看到的情况一致。虽然有必要确认一下指纹和血型，但是这具尸体是立花的可能性极高。”

“之后会做司法解剖吗？”

“会。我打算请负责文彦先生司法解剖的法医来做。之前让法医先回大津了，再喊他过来一趟吧。大老远地把他喊回来，他可能会大发雷霆，不过我不想交给其他人。这下你们满意了吧？搜查现场闲人免入。”他撂下这句话，将我和哥哥撵走了。

我们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讨论从湖中打捞上来的尸体。

“哥哥觉得那具尸体真的是立花吗？”

“从莲见警部列举的几点来看，那是立花的可能性目前很高。”

“可是，尸体的脸已经破损到面目全非了呀。哪怕是别人的尸体，也不足为奇吧？”

“‘存在是别人的可能性’和‘就是别人’有本质区别。只要没有有力证据能够证明是别人的尸体，还是把它视为立花的尸体更妥吧。”大概是看我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哥哥笑道，“奈绪子觉得那具尸体不是立花的吗？”

“或许是凶手找了个和立花身形相仿的人，给他穿上一样的衣服后杀了他呢！”

“为什么呢？”

“咦？”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一时词穷。我还没有思考到目的这一步。

“假如立花现在因为涉嫌谋杀文彦先生，正在被警方追缉，为了躲避，于是选择了诈死，那么他将别人的尸体伪装成自己的尸体也可以理解。可是莲见警部已经确认过了，在文彦先生遇害的时间段，立花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立花并没有被警方追缉，所以他没有诈死的理由。”

“也是……”

“更重要的是，立花死了这件事是出川巡查确认过的。莲见警部说了，出川巡查触摸立花的时候他已经凉了，脉搏也没有了。”

“只要提前把身体弄凉不就行了？在腋下绑一个球，也能让脉搏暂停。”

“这些操作确实有可能性。但是刚刚我也说过，立花没有诈死的理由。这么一琢磨，还是把那具尸体视为立花比较好吧？”

“好吧……”

我其实也并不是想要积极地主张“尸体是其他人”，只是因为尸体已经是面目全非的状态，我才会认为或许存在这种可能性。我对那具尸体是立花的没有异议。

“那么，接下来怎么做呢？”我问道。

“目前看来没什么能做的呢。只能先等着尸体的司法解剖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