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27日上午，莲见警部、池野刑警、双龙镇警署的加山刑警来了趟占部家。因为贵和子夫人给双龙镇警署打电话，表示想要了解一下立花案的情况。这通电话是我和哥哥托她打的。

被引到客厅的莲见警部看见我们，皱眉说道：“你们也在啊？”不过，在贵和子夫人让三泽纯子端来香浓的咖啡时，他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贵和子夫人说道：“听川宫先生说，警方从体形、衣着、插在胸前的刀、捆绑上半身的绳子判断那具尸体是立花的。听说还准备确认指纹和血型，请问有结果了吗？”

“尸体的指纹也有部分破损，但是我们将没有破损的指纹与从立花家提取到的大量指纹进行了比对，确认是同一个人的。另外，在今年9月份双龙镇举行的献血活动中，绪方医院采集到的立花的血液是B型，尸体也是B型。这些都证明那具尸体就是立花的。”

血型相同的人有很多，因此，用血型来判断是否为同一个人说服力较弱，但是指纹一致的说服力就强了。不过我意识到，哪怕指纹一致，也有可操作的空间。

“虽然你们比对了从立花家提取到的大量指纹，但是如果立花提前将其他人喊到自己家中，用适当的借口让对方在家中到处留下指纹，那样一来，就能让你们把其他人的尸体误认为是立花的了。”

莲见警部的神色变得很不耐烦：“被要求做那种事，任何人都会产生疑心。除非对方过于老实，否则不可能会任他摆布。”

确实有道理。不过，我还有一点想要确认。

“21日晚上11点多，出川巡查看到了立花的尸体，还摸了他一下，可那真的是尸体吗？或者说，就算是尸体，又真的是立花的尸体吗？”

“出川巡查摸了立花的脉搏，确认他已经死亡，而且他的体温那么低，也不可能还活着。另外，出川巡查记得住本镇所有人的长相，所以不可能把其他人的尸体看成立花的。立花已经死亡，死亡的是立花，这两件事都毋庸置疑。”

出川巡查看到和摸到的是立花的尸体，从琵琶湖中打捞上来的也是立花的尸体，这两件事看来都没错。

“杀害立花和杀害文彦的会是同一个凶手吗？”贵和子夫人问道。

“插在立花尸体胸前的刀和杀害文彦先生的刀是同一种，所以肯定是同一个凶手。凶手估计准备了好几把同样的刀吧。”

“立花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据法医说，是21日晚上10点左右到22日晚上10点左右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因为他在水中泡了好几天，所以无法进一步缩短时间范围。不过，出川巡查21日晚上11点多确认过立花的尸体，所以实际上可以把时间缩短到那天晚上10点到11点左右。”

那是客人已经离场，守灵者只剩下贵和子夫人、哥哥和我三个人的时间段。

“警部先生，我还能问个问题吗？您去政府调查去年12月14日以后的迁入人员，结果怎么样？”贵和子夫人问道。

我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是啊，您说自己忙得没空调查，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啊。”

莲见警部明显紧张起来。他和池野刑警、加山刑警交换了个眼神，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我们去了趟镇政府，调查了去年12月14日以后迁入这个镇子的人员名单，符合条件的有十七名，其中八名是女性，四名是儿童，三名是身高一米六以下的男人，还有一名是个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大高个儿。有可能是武彦先生的迁入人员只有一位。”

“请问是哪位？”贵和子夫人问道。

“安藤敏郎先生。”

“咦？”贵和子夫人似乎没有立刻理解他在说什么。然后，她的脸色陡然苍白。

“就是这里的司机，安藤敏郎先生。”

我和哥哥都很诧异。

“听说安藤先生是今年3月被贵府聘请的。安藤先生身高约一米六五，体形和武彦差不多。另外，他的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同样跟武彦一样。绪方医院的院长说，9月份在文彦先生的倡议下，全镇开展过一场献血活动，我心想安藤先生说不定也响应了献血的号召，于是就请院长帮忙查了查献血人员的名单，结果不出所料。根据名单上的记录，安藤先生是AB型血。这一点也能佐证安藤先生就是武彦。”

“您什么时候调查到这一步了？”哥哥问道。

“就在你们骑自行车玩侦探游戏的时候。”

我想起在立花家附近遇到莲见警部时，他那副有事瞒着我们的样子。原来他瞒着我们的是对安藤的怀疑呀。

贵和子夫人蹙起纤细的眉毛：“您是说安藤就是武彦？绝无可能。武彦去年1月来到这个家，12月离开，他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都跟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哪怕他做了整形手术，我也能够凭感觉认出他来。安藤绝对不是武彦。”

“安藤先生搬到这个镇上时，或许没有向政府提交迁入申请。”哥哥说道。

“不可能。我们跟镇上的人打听过了，所有去年12月14日以后搬到这个镇上的人，都向政府提交了迁入申请。”

在我和哥哥骑着自行车到处转悠的时候，警方已经调查得这么详细了吗？

“可是警部先生，在案发当晚9点，立花偷窥文彦先生的房间时，他看见的那件重要证据究竟是什么呢？表明安藤就是凶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可能性很多，比如司机用的手套。或许安藤先生杀害文彦先生的时候戴着手套，但是不小心将手套遗落在了现场。立花一小时后偷窥现场时发现了那副手套，猜到了凶手的身份。”

“可是，案件发生后安藤也戴着手套。”

“司机用的手套应该有很多副，即便弄丢了一副，也不用担心暴露。而且，我说的手套只是一个例子。我将安藤先生视为凶手还有别的依据。文彦先生为了防备武彦，将自己房间的窗户和百叶窗上了锁。可是文彦先生后来却开了锁，将凶手从窗户放了进去。也就是说凶手是文彦先生信任的人。安藤先生是用人，所以文彦先生自然信任他。”

“文彦遇害在晚上8点左右，当时安藤的车一直停在开妇女会的小学外面等我。安藤不可能杀害文彦。”

“听着，我们并不知道安藤先生晚上8点左右是不是真的在车里。说不定他当时偷偷下车，徒步返回这栋房子，杀害文彦先生后又回到了车里呢。晚上从外面很难分辨车内是否有人，所以他应该不必担心暴露自己不在车里。而且，立花遇害的21日晚上，安藤先生说他10点多就休息了。从这里到立花家骑自行车只需十分钟，出川巡查发现立花尸体是11点多，安藤先生完全有可能行凶。”

“只要查一下指纹，就能立刻知道安藤不是武彦了吧？”

贵和子夫人说完，似乎意识到了这件事行不通。

莲见警部摇了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听说武彦在离开这栋房子之前，处理掉了他的贴身物品，还亲自彻底地打扫了房间。其实双龙镇警署已经调查过了，武彦房间里的指纹被彻底清理掉了，无法通过指纹证明安藤先生不是武彦。”

贵和子夫人抿住嘴唇，陷入了沉默。

“您当初聘用安藤先生的经过是什么样的？”

“因为之前的司机年纪大了，想要退休，我就在报纸上刊登了招聘新司机的广告。当时有三十多个人来应聘，其中一人就是安藤。他的驾驶技术非常好，人也认真本分，所以我立刻就决定聘用他了。那是今年3月的事。”

“安藤先生说过他在那之前都在做什么吗？”

“据说他以前在国外给一位实业家当司机。今年2月回的日本。”

“说实话，这份说辞无法调查。他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我把安藤叫过来，让他证明自己不是武彦。可以吗？”

“那就照您说的办吧。池野，把安藤叫过来。我已经让老吴[原文为クレさん，是对吴田亲切的称呼。]把他控制在车库了。”

老吴估计是他的一个下属吧。我对莲见警部的谨慎程度非常吃惊。

安藤立刻被池野刑警和一位看起来很老练的刑警带了过来，他那张端正的脸上浮现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贵和子夫人对安藤强颜欢笑道：“刑警先生好像对你有不合理的怀疑。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事实，但是为了洗清嫌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刑警先生的问题。”

“刑警先生怀疑我什么？”

“怀疑你就是武彦。”

“……社长的弟弟吗？”

“是的。刑警先生怀疑你就是整容归来的武彦。”

安藤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无奈：“……这种怀疑究竟从何而来？”

莲见警部说道：“武彦之所以整容，是为了伪装成其他人接近他哥哥。也就是说，武彦可能以其他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个镇上。武彦是去年12月13日接受整形手术的，所以他来到这个镇子应该是14日以后。再结合体形条件，与武彦相符的就只有你了——安藤先生。”

“武彦先生应该不会规规矩矩地提交迁入申请吧？”

“我们在双龙镇警署的支持下，掌握了所有12月14日以后搬到这个镇上的人的信息。他们全都提交了申请，不存在没有提交申请就搬到这个镇上的人。”

安藤陷入了沉默。

“安藤，你不是武彦吧？”贵和子夫人的话音里透着恳求。

“当然不是。”司机微笑着回答。

“你是3月来到这里的吧？在此之前你在哪里？”莲见警部问道。

“在大阪的都岛区。”

“再之前呢？”

“舞鹤。我之前在国外给一名实业家当司机，战败后被当地军队扣押，今年2月获释，乘坐撤离舰回到了舞鹤。我去大阪找工作的时候，在报纸上看到了招聘司机的广告，就过来应聘了。”

“有人能证明你被扣押到今年2月吗？”

“没有……跟我一起被扣押的人，在撤离途中就各奔东西了。”

“那就随我们回搜查本部一趟吧。详细情况到那里再说。”

安藤死死地盯着莲见警部，最终静静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跟你们走。”

“安藤……”贵和子夫人发出尖叫声。

司机看了一眼女主人，安慰道：“夫人，请不要担心。我是清白的。警方肯定会还我清白。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前提是你真的清白。”莲见警部带着歉意看向贵和子夫人，“抱歉，瞒着您调查了这么多，这是为了防止安藤先生逃跑——好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贵和子夫人茫然若失，似乎失去了回应的能力。莲见警部和池野刑警按着安藤的两条手臂，向警车走去。加山刑警和那名老刑警紧随其后。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不会吧，安藤敏郎就是武彦吗？既然正在防备弟弟的占部文彦打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将凶手请进了房间，那就说明凶手是文彦信任的人。身为占部家司机的安藤确实符合条件。之前我一直没留意过他，难道他就是凶手吗？

我看了眼哥哥，只见他那张无忧无虑的脸微微皱起，正在静静地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