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伙？他还有同伙？”

“是的。只要详细分析一下文彦先生谋杀案，就会知道武彦先生显然有同伙。就像我刚刚说过的那样，武彦先生在案发当晚7点，让他哥哥吃了和自己同样的晚餐。当时准备了那份晚餐的人又是谁呢？并不是武彦先生哦。武彦先生已经扮成文彦先生，在傍晚6点吃过晚餐了。如果仅仅过了一个小时，就又让人送晚餐的话，一定会遭到怀疑。所以，准备了文彦先生那份晚餐的人，也就是他的同伙，将自己要吃的晚餐给了文彦先生。而且，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是占部家的成员。”

“你是说他的同伙是占部家的成员？”

“是的。”

我不由得看向在场的占部家成员。贵和子夫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厨师冈崎史惠惊疑地东张西望。女佣三泽纯子双手在身前交握，嘴唇紧抿。安藤敏郎冒出胡楂儿的脸上毫无表情。

“那么，同伙会是占部家的哪一位呢？锁定这个人的线索，就藏在餐厅的晚餐当中。晚餐席上的文彦先生是武彦先生假扮的。所以，如果有人乱闯进来的话，就会妨碍凶手的计划。为了防止此事，必须把外人赶出餐厅。有一个人便扮演了这个角色——奈绪子，你应该记得吧？”

我点了点头。晚餐时，有个人对三泽纯子说要在餐厅聊一些私事，不需要服侍——

“是贵和子夫人吧……”

“没错。贵和子夫人就是武彦先生的同伙。”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女主人身上。贵和子夫人宛如观音菩萨的脸上浮现出沉静的笑容。

“贵和子夫人没有在餐厅吃晚餐，而是让人把晚餐送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是实际上她并没有吃，而是把它转移到了别的容器里，悄悄地交给了武彦先生。就在6点30分武彦先生进入文彦先生的卧室之后，到6点50分贵和子夫人坐安藤先生的车去参加妇女会之前。文彦先生的房间在一楼最北端，贵和子夫人的房间在二楼最北端。也就是说，贵和子夫人的房间位于文彦先生房间的正上方。贵和子夫人估计是用绳子或线将餐盒吊着，从二楼自己房间的窗户，送给从一楼的窗户探出身来的武彦先生。她或许是用了备用的筝弦。晚上7点，武彦先生逼迫文彦先生吃下用这种方式取到的晚餐。”

“你说夫人是同伙？”三泽纯子发出尖叫一般的声音，“简直是胡说八道！您说句话呀，夫人！”

贵和子夫人安抚般对她点了点头：“是啊，居然说我是同伙，太荒唐了。我有什么动机呢？”

“动机吗？文彦先生可是占部制丝的社长。或许你是看上了社长之位，又或许你和武彦先生是情人关系呢。”

贵和子夫人说道：“如果我是同伙，为什么要在文彦遇害之后委托你们，还让你们在家里住呢？”

“因为你将我们当成了自己计划中的一枚棋子，打算利用我们呀。这件事我稍后再谈。

“在此之前，我先总结一下你和武彦先生的犯罪计划吧。谋杀的执行者由身为男人的武彦先生担任。可倘若只是单纯地杀了对方，会惹上嫌疑。所以，必须制订一个可以摆脱嫌疑的方案。你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是一个极为大胆且具有开创性的方案。

“这个方案便是让武彦先生先离开双龙镇，再以立花守的身份回到镇上，然后通过两道墙来对付警方的搜查。这两道墙，便是不在场证明之墙和血型之墙。

“不在场证明之墙，就是让警方认为武彦先生通过整形手术获得了一张别人的脸，再利用武彦先生和文彦先生长得一模一样这件事，为立花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个计划的特殊之处在于，受到不在场证明保护的是武彦先生变装后的身份——立花，而武彦先生真正的身份则被舍弃。只要让警方认为立花不是凶手就可以了，至于武彦先生凶手的身份会不会被识破，则完全无所谓。不光如此，你们还希望给搜查组留下武彦先生就是凶手的印象。”

“为什么？”莲见警部讶异地问道。

“只要武彦先生被认定为凶手，警方就会开始搜寻武彦先生的下落。这时，‘血型为AB型’就会成为搜寻武彦先生的条件。由于警方认为武彦先生和文彦先生是同卵双胞胎，所以，B型血的立花就会被自动从武彦先生的候选名单排除，也就是说，会从嫌疑人的范围排除。这就是血型之墙。

“听说9月在文彦先生的倡议下，举行过一场全镇的献血活动，向文彦先生提议举行献血活动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武彦先生。因为想要建立血型之墙的武彦先生，希望能够将文彦先生和立花的血型不一致一事清晰地记录下来，而全镇的献血活动就是一个最理想的场合。

“为了让血型之墙发挥威力，就必须让人认为武彦先生就是凶手。因此，武彦先生通过几步棋，努力给人留下了自己就是凶手的印象。第一步棋，就是制造一个武彦先生想要杀害文彦先生的假理由。而这个假理由，就是真山小夜子的自杀。”

莲见警部问道：“你说什么？真山小夜子的自杀不是武彦先生杀文彦先生的动机吗？”

“没错。武彦先生是小夜子小姐的男朋友，他因为小夜子小姐的自杀，一直对自己哥哥怀恨在心——当初有个人试图给我们灌输这个故事。她就是武彦先生的同伙贵和子夫人。在琵琶湖畔看到武彦先生和小夜子小姐接吻，询问武彦先生和小夜子小姐谈恋爱的事之后，他们承认对彼此是认真的——这些都是她编造的谎言。

“据说去年11月，武彦先生听说小夜子小姐的死讯时曾说‘是你用那封信害死了小夜子’，狠狠地骂了文彦先生一顿，可那是在演戏。武彦先生当时肯定已经彻底制订好了犯罪计划。他想给周围的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他因为小夜子小姐的事恨他哥哥。

“据小夜子小姐当时寄宿的女工宿舍的舍监说，小夜子小姐办葬礼时，武彦先生也去了，当时他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但那同样是在演戏。武彦先生那样做，是为了给周围的人留下自己和小夜子小姐是恋人的印象。

“舍监说过：‘我之前完全不知道武彦先生在和那丫头谈恋爱，他们两个瞒得实在是太好了。’其实，她之所以不知道二人在谈恋爱，是因为压根儿没有谈恋爱这回事。那是小夜子小姐死后他们才捏造出来的假恋情。

“选择小夜子小姐的忌日作为杀害文彦先生的日子，也是为了让人们误以为她的自杀就是武彦先生的犯罪动机。这样一来，就能隐藏真正的动机了。而且，让周围的人以为武彦先生爱着小夜子小姐，还能隐藏武彦先生和贵和子夫人的情人关系。”

“可是，小夜子小姐自杀的时机也太巧了吧。如果她没有自杀的话，武彦先生打算怎么捏造杀害文彦先生的动机呢？”

我问完这句话，哥哥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没错，她死的时机太巧了。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小夜子小姐并不是自杀的，而是被武彦先生和贵和子夫人谋杀的。他们为了替武彦先生制造最合理的弑兄动机。”

“你是说他们为了那种理由，杀害了小夜子小姐？”我呆呆地问道。多么残酷的犯罪动机啊。

“贵和子夫人在教占部制丝的女工们弹筝。她应该就是在那种时候，谎称氰化钾的胶囊是某种药物，将它交给了小夜子小姐吧。估计小夜子小姐当时因为诽谤信的事心力交瘁、睡眠不足，精神状态也很不稳定，所以贵和子夫人便哄骗她那是安眠药或者精神安定剂之类的药。小夜子小姐对贵和子夫人的话深信不疑，晚上在女工宿舍吞下胶囊身亡。因为当时镇上有人到处散发针对小夜子小姐的诽谤信，所以大家都认为她是不堪其苦才自杀的。估计散发诽谤信的人也是武彦先生和贵和子夫人吧。这不仅能误导别人认为她是自杀，还能隐藏杀害文彦先生的真正动机。武彦先生和贵和子夫人制订的计划非常长远。”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在20日的晚餐席上，“占部文彦”说他弟弟一心认为用诽谤信将小夜子逼得自杀的人是他。我当时问他：“您真的没有送过诽谤信吧？”“占部文彦”矢口否认：“当然啦，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呢。”可是，当时我却从他的口吻中感受到了一丝刻意和心虚，并且怀疑这个男人真的送了诽谤信。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怀疑在某种意义上是准确的。因为当时自称占部文彦的人——武彦真的送了诽谤信。

哥哥接着说：“武彦先生为了给人留下自己就是凶手的印象，采取的第二个手段，就是写着‘别忘了11月20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换一张脸吗？我就在你身边’的信纸，以及整形外科医生谋杀案的新闻剪报。武彦先生通过这些东西，为我们制造出自己去年12月做过整形手术、换了张脸的错觉，同时给我们留下了自己试图加害文彦先生的印象。

“顺便一提，装有信纸和剪报的信封上留下的收件人姓名虽然是文彦先生，但是文彦先生本人并没有看到。估计邮递员刚把信送到这栋房子，就被贵和子夫人拿走并藏起来了。”

“可是，信纸和剪报上都黏附有文彦先生的指纹哦。”莲见警部说道。

哥哥说道：“信纸、剪报和信封都是由贵和子夫人保管的。20日晚上，贵和子夫人将它们从二楼自己的房间，吊到正下方文彦先生的房间，交给了武彦先生。武彦先生杀害文彦先生之后，立刻将文彦先生的手指按在信纸、剪报和信封上，留下了指纹。他精心设计了位置，使那些指纹看起来就像是文彦先生拿起信纸、剪报和信封的时候留下的。因为按照设想的情节，在他接触过信纸、剪报和信封之后，还会拿给贵和子夫人看，所以必须在文彦先生的指纹上方，再留下贵和子夫人的指纹。所以，在留下已经死亡的文彦先生的指纹之后，武彦先生又让贵和子夫人将信纸、剪报和信封拉上去了，随后，贵和子夫人也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我问道：“所以，20日下午，贵和子夫人在车里给我和哥哥看信纸、剪报和信封的时候，上面还没有文彦先生的指纹？”

哥哥答道：“是的。贵和子夫人当时虽然触摸了信封，但是为了不留下指纹，估计提前在手指上涂了胶水吧，胶水晾干后会在手上形成一层保护膜。”

我庆幸道：“幸亏当时哥哥是戴着手套接过信纸、剪报和信封的，如果哥哥没有戴手套，就会留下指纹吧？再黏附上文彦先生和贵和子夫人的指纹，二人的指纹就有可能出现在哥哥的指纹上方。如果警方看到的话，不就会知道在哥哥接触信封时，上面还没有文彦先生和贵和子夫人的指纹吗？虽然也可以考虑在哥哥接触之后将信纸、剪报和信封擦干净，但是如果那样做的话，就连邮递员的指纹也会消失，惹来怀疑，毕竟没有邮递员的指纹会很奇怪。关于这一点，贵和子夫人和武彦先生又是作何打算的呢？”

哥哥继续解释：“贵和子夫人说，她是从她的朋友衣笠夫人那里听说我们的。衣笠夫人肯定也对她说过，我们的父亲原本是刑警。既然私家侦探有位刑警父亲，自然会注意指纹，戴上手套再触碰信封，这在她的预料当中。贵和子夫人假装不知道我们的父亲原本是刑警，但是事实上她肯定早就从衣笠夫人那里听说过了。”

对于这种连细节都考虑到了的犯罪计划，我佩服不已。

哥哥环视众人一圈，继续说道：

“文彦先生不顾贵和子夫人的劝告，不肯告诉警方自己遭到了武彦先生的恐吓，也拒绝让占部制丝的员工保护自己，这些话也都是谎言。如果告诉警方或员工自己遭到恐吓的事，估计警方或员工会和文彦先生交流此事，如此一来，武彦先生恐吓信的谎言就会被文彦先生识破。但是遭到恐吓的文彦先生既不报警，也不告诉员工，显得非常奇怪。所以，贵和子夫人便找了一些借口，比如，如果报警就像是承认了武彦是杀人凶手一样，不认为弟弟会试图杀害自己，不希望高层之间的纠纷给下面的人做出不好的示范，等等，试图掩饰文彦先生既不报警也不告诉员工的可疑之处。

“就这样，武彦先生在贵和子夫人的协助下，通过不在场证明之墙和血型之墙，制订了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犯罪计划。不过，获得保护的是立花守这个新身份，武彦先生的身份则被牺牲掉了。这个犯罪计划大获成功。在文彦先生遇害之后，警方从不在场证明和血型出发，将立花从嫌疑人的范围排除掉了。”

莲见警部沉下脸，咕哝着辩解了一句什么。

而我仍有疑问：“如果我们见到的文彦先生是武彦先生的话，贵和子夫人又为什么要雇用我们呢？”

哥哥答道：“为了让我们做她的不在场证人呀。武彦先生伪装成文彦先生时，如果面对的是文彦先生身边的人，哪怕外表可以让对方觉得自己是文彦先生，但是只要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也就是说，如果让文彦先生身边的人做不在场证人，会非常不自然，也会遭到怀疑。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必须让不熟悉文彦先生的外人当证人。

“贵和子夫人写信委托我们，希望我们11月20日来双龙镇，可是仔细想想，如果她想让我们保护文彦先生以及寻找武彦先生，那我们11月20日当天过来就太晚了。既然她怀疑武彦先生伪装成别人生活在这个镇上，就应该早点把我们叫来，让我们搜查才是。但如果在11月20日之前将我们叫来的话，我们就会见到真正的文彦先生，而武彦先生的恐吓信并没有送到文彦先生手上的事就会败露。”

我不禁感叹：“不过，他们还真是果断呀。毕竟贵和子夫人和武彦先生的犯罪计划，是以牺牲武彦先生这个身份为前提的。”

哥哥接话道：“是啊。可是武彦先生对此毫不在乎。他想用新创造出来的立花守这个身份活下去，并没有任何犹豫。”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武彦先生想和贵和子夫人结婚呀。如果他一直是武彦先生，就没办法和她结婚。成为龙一郎先生养子的武彦先生，在法律上相当于贵和子夫人的儿子。可是只要成为立花守，就能够和她结婚了。”这时，哥哥盯着贵和子夫人道，“然而，武彦先生有一件事没有料到，那就是你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