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残疾”的女人

看不见的中东  作者:姚璐

1

巴格达的长途汽车站像是个巨大的加油站,开往各个城市的面包车整齐地排列在灰色的顶棚之下。油价约0.5美元一升,哪怕车门敞开,司机也不吝把空调调到最低温度。车上只有我一位女乘客,艾哈迈德向司机确认了我的目的地和车费,拜托大家照顾好我。出发前,一位蓄着络腮胡的年长男性带领全体乘客向真主祈祷。

面包车刚刚驶出汽车站,前排的男士就转过头来,笑着递上一个苹果,他用右手反复拍向嘴唇,示意我赶紧吃。拐弯时,身旁的青年把身体绷得笔直,与我的手臂保持至少一拳的距离。在小卖部停车时,司机不忘给我捎上一瓶冰镇果汁。相比于这人情温暖,沿途的风景实在叫人失望。天空蒙着一层薄薄的沙尘,泛着淡淡的灰色,窗外除了电线杆和快被晒蔫了的灌木丛,就只剩一马平川的沙漠和戈壁了。

我在卡尔巴拉检查站前的五星级酒店下车,等待玛瓦达来接我。玛瓦达是我在伊拉克找到的唯一一位女性沙发主,她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一颗定心丸。

伊拉克女性几乎不可能成为沙发主,她们不被允许独自出门,交际圈只有亲戚和女性朋友,对陌生人避而远之。即使有心使用沙发客网站,也能说英语,但她们无法分享照片,也就难以取得陌生人的信任。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敢于分享照片并接待沙发客的玛瓦达一定非同一般。

等了好一会儿,路边才出现了一位矮小、穿着黑袍、戴着黑色头巾的女性。在空无一人的五星级酒店门口,她毫无疑问就是玛瓦达。见我没戴头巾,玛瓦达拉着我拐进小巷。她告诉我,卡尔巴拉是什叶派圣城,女性外出必须穿黑袍,好在她家不在市区,我这么穿也无伤大雅。她的语速不疾不徐,说起话来自信、老练。

玛瓦达的家是一栋两层楼的小别墅,楼下是两个客厅和父亲的房间,楼上是她的房间。

步入客厅,我仿佛误入阳光明媚的地中海小岛。主客厅的三面墙分别刷成了明黄、淡橘、蓝绿,地上铺了两排柔软的坐垫,几盆绿植挂在楼梯的扶手边,姿态优雅,郁郁葱葱。一旁的小会客厅整个刷成了天蓝色,摆了一组宝蓝色的天鹅绒沙发,连墙上的挂画和头顶的电风扇都是蓝色的。

嵌了大块彩色石头的白色水磨石组成通往二楼的楼梯,踩着它们上楼,犹如踩着五颜六色的大颗糖果。玛瓦达的房间不大,也刷成了天蓝色。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就只剩床头柜和书桌上一摞摞的书了。玛瓦达不喜欢化妆,总是素颜朝天,她更喜欢把时间花在阅读上,因为书籍可以带给她心灵的滋养和持久的快乐。

换完衣服下楼的玛瓦达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短裤,脸圆圆的,留着一头披肩长发。她说起话来总是眼角含笑,像是个满腹鬼点子的精灵。

我们刚喝上茶,玛瓦达的父亲就走进了小会客厅。父亲个子不高,头发半白,小腹微微隆起,鼻子又宽又大,鼻尖肉肉的,像极了《名侦探柯南》里的阿笠博士。他是一名工程师,工作中时常与外国人打交道,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父亲说要弄点吃的,问我要不要一起吃一点,我点点头,心生困惑。

“您会做饭?抱歉,我从没见过会做饭的阿拉伯男人。”

父亲哈哈大笑,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说:“那你今天要第一次吃上阿拉伯男人做的饭了,恭喜你啊!我和玛瓦达的妈妈离婚了,如果不会做饭,我不就活活饿死了吗?”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肚腩,噘着嘴,一脸委屈:“饿死这个死法可太惨了。”

父亲带我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冰箱从上到下塞满了蔬菜,像个小型蔬菜仓库。父亲说,阿拉伯人不注重营养搭配,吃得太多、太甜,他年纪大了,食物以蔬菜和水果为主。说罢,他拿出黄瓜、番茄、胡萝卜、生菜,拌成一碗沙拉。


2

伊拉克有两个什叶派圣城——卡尔巴拉和纳杰夫,哪怕是爆炸频发的时期,这两个城市也大体安全。父亲允许玛瓦达独自外出,如果天黑前回不了家,只需提前向他“报备”。

傍晚,玛瓦达提议一起去城里转转。她拿来黑袍和头巾,帮我穿戴整齐。黑袍的腹部和袖口镶有圆形的小亮片,头巾上画着水墨风格的大片花瓣。

黑袍和头巾总是会虚报年龄,哪怕五官再立体、妆容再精致,一旦裹起头发、遮蔽身体,气质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没了长发和衣着的加持,我的东方女性面部特征袒露无遗。扁平的五官分布在一张鹅蛋形脸上,任凭黑袍上的亮片和头巾上的花瓣如何力挽狂澜,也阻止不了镜子里的我迈入40岁的大门。

进入圣城的核心区域前需要过一道安检。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女性工作人员认认真真地把我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房间的角落里摆了一只板凳,墙上挂着一面书本大小的镜子,镜子旁的置物篓里放着几把破旧的梳子。一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摘下头巾,把略显凌乱的长发梳理整齐,再熟练地戴上头巾,对着镜子莞尔一笑。

走出小房间,身穿黑袍的女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吓得我死死抓紧了玛瓦达。

“万一被人流冲散,我要怎么找到你呢?”我问。

玛瓦达晃了晃挎在身侧的粉色小包,让我记住包的式样。

“也可以记住鞋子的颜色和款式,但对你来说好像太难了。”玛瓦达眨了眨眼睛,调皮地说。

卡尔巴拉的侯赛因清真寺是伊斯兰教什叶派圣地。侯赛因清真寺大得惊人,我们光是绕着外墙就走了好久。夜幕降临,灯光把镀金的穹顶和高耸的宣礼塔勾勒得金光灿烂,装饰着花朵藤蔓图案和阿拉伯书法艺术的天蓝色大门美轮美奂,庄重典雅。清真寺外的广场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朝圣者,他们拖家带口,在广场上铺一块地毯或塑料布,席地而坐。有的人住不起旅馆,晚上就睡在这里。

我犹豫了好一阵子,小心翼翼地问玛瓦达能否与她合影。

“当然可以!”她笑着凑近我的自拍镜头。

“那,我可以把照片发到网上吗?”

“当然可以啦!”

虽然玛瓦达对拍照和分享毫不在意,但她坦言,亲戚朋友经常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要求她删除照片,以免被不轨之徒盯上,坏了名声。起初,她据理力争,质问他们为何一味地禁止受害女性抛头露面,却不去批判施暴的男性,不把施暴的男性绳之以法。渐渐地,她发觉大家并不在乎是非对错,也无意理性地讨论问题,他们只是人云亦云,盲目地维护现状罢了。从那以后,再有人让她删除照片,她就左耳进、右耳出,敷衍几句了事。时间一久,亲戚朋友也就拿她没辙了。

晚上,玛瓦达刚在社交平台分享与我的合影,朋友就打来了电话。他礼貌地夸赞了一番照片,随后话锋一转:“但是,你最好还是把照片删掉吧。”

玛瓦达向我挑了挑眉毛,指指手机,用口型示意我——“看,来了来了!”她故意提高嗓音,假装有急事要忙,匆匆挂了电话。

“你看,这就是我们无处不在的社会压力。没有人认真思考为什么只有女人不能分享照片,也没有人真正关心女人的权利和自由,他们只是想强迫我接受和服从罢了。”她耸耸肩,把手机扔到一边。


3

一天,玛瓦达的脸上突然掠过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她告诉我,卡尔巴拉有一种只在早上5点多供应给男人的早餐,问我想不想尝试一下,我点点头。她和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狡黠一笑。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披星戴月地出发了。路边的小店刚刚开张,摆了六七张白色的桌子。父亲点了两份早餐,我问为什么是两份,玛瓦达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说她不吃。她起这么早陪我过来,自己却不吃,让我对这个早餐的杀伤力肃然起敬。

陆续有男性顾客推门而入,不一会儿,店里就坐满了。老板在厨房忙前忙后,很快就端来了两个白色的大碗。我的碗里有两个水谱蛋,水灵灵的蛋黄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蛋白,四处横流,蛋白上淋满了油,倒映出小店的白炽灯光。拨开水谱蛋,下面是满满一碗掰成碎块的馕。

我咬了一口鸡蛋,又吃了一块馕,终于明白玛瓦达为什么不吃了。浓稠的油顽固地附着在鸡蛋上,随着蛋白和蛋黄一起侵入口腔。馕像是在味道怪异的油里泡过很久,无论外表还是内里都被浸得透透的。几口下去,我仿佛被压舌板死死压住了舌根,随时都可能吐出来。

父亲的碗里铺着一个硕大的煎蛋,淋了一层浅浅的油,下面同样是浸润着油的碎馕。我问他为何不点我这款,他摇了摇头说:“你这款太油了,我吃不了。”

见我鼻孔撑大,他马上补充道:“但你这款是卡尔巴拉的招牌,你应该尝尝。”说罢,他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塞起了碎馕,眯起眼睛,沉浸其中。

他吃完时,我才吃了不到半碗。哪怕馕已经被掰成了硬币大小,我也难以一口吞咽。我把馕送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下边缘,慢慢咀嚼。鸡蛋上的油渗了下去,仿佛燃烧的火堆里又添了一把柴,越烧越旺,越来越油。胃里油水横流,翻江倒海。我屏住呼吸,每一口都犹如一首悲壮的史诗。

虽然我一直在吃,但馕仿佛开启了无限繁殖模式,无论如何都见不到碗底。好不容易吃完四分之三,我觉得算是勉强完成了任务,可以告老还乡了。到家后,我一直躺到中午才缓过神来。


4

玛瓦达的母亲是一位小学英语老师,离婚后,她独自居住在一套一室一厅的老公寓里。公寓采光不好,全靠两盏顶灯提供照明。深褐色的老式家具挤在狭小的客厅和卧室,厨房和卫生间设施简陋。

母亲斜躺在沙发上,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小,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在母亲面前,玛瓦达更放松了。

玛瓦达今年22岁,在伊拉克,她已被归入“晚婚”的行列。她告诉我,有的女孩15岁就嫁作人妇,偏远地区更早,童婚泛滥成灾。开明的家庭会在订婚前组织家庭聚会,让女孩当着家人的面与父母选定的男孩见面,倘若女孩执意反对这桩婚事,父母不会勉强。但是,大部分家庭不会在意女儿的意见,她们被草草婚配,上赶着组成家庭,早早就开始生儿育女。

处女膜被认为是未婚女孩最重要的身份证明。玛瓦达告诉我,倘若新婚当晚没有见红,女孩会被退婚,家族也会因此而蒙羞。

世界银行发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伊拉克女性的劳动参与率只有11.91%¹,近三十年来,这个数字从未超过20%。受制于婚育和社会现状,伊拉克女性即便外出工作,从事的也多半是门槛低、前景黯淡的工种。

然而,玛瓦达不甘于此,她为自己制订了详细的职业规划,按部就班地积累实习和工作经验,梦想着未来大展宏图。四个月前,她获得了心仪公司的面试机会。她做足准备工作,一路过关斩将,杀到了面试的最后一轮。本以为胜券在握,但面试结束后,老板向她坦言,招聘女性是一个冒险的决定,谁都不知道把女性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员工后,她会不会突然辞职回家,结婚生子。对公司来说,这样的选择得不偿失。他抱歉地拒绝了玛瓦达,录取了一位工作经历和能力都不如她的男性。

“我当时很伤心地问妈妈:‘为什么?为什么我生在了这里?你们用开放、自由的方式把我养大,让我有了广阔的视野和远大的志向,可是到头来我却发现,自己的人生空间竟然这么小。’”说到这里,玛瓦达的眼角闪过一滴眼泪。为了不让妈妈察觉到异常,她假装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个苦笑。

我理解玛瓦达的感受。当井底之蛙并不痛苦,痛苦的是明明知道井外有一个大千世界,却怎么也逃不出井底。


5

15岁那年,玛瓦达参与了一个国际组织关于伊拉克家庭暴力的社会调查。根据不完全统计,伊拉克有超过五分之一的女性遭受过家庭暴力。

玛瓦达与同伴们曾挨家挨户上门普及家庭暴力的概念和自救方法。她本想为受暴女性提供帮助,却不料碰了一鼻子灰。有的受暴女性对她的科普嗤之以鼻:“你有病吧!我的妈妈被打,我的姐妹也被打,被打很正常,你们不要干涉我的家庭生活。”

从那时起,玛瓦达渐渐意识到了社会问题的复杂和困境。当暴力以“家庭”的名义被遮蔽在看不见的角落,当受害者与施暴者站在一起,哪怕她有一腔热血,也无处使力。如今,距离玛瓦达参与调查和科普已经过去了七年,但观念和现状没有任何改变,大部分人依然认为家庭暴力是外人不能插手的“家务事”,男人这么认为,女人也这么认为。

为了让我深入了解伊拉克的家庭暴力问题,玛瓦达给我介绍了一位在国际组织从事家庭暴力调查研究的朋友。阴差阳错,我没能与这位朋友见上面,但在邮件里,她向我详细解释了遭受家庭暴力的伊拉克女性所面临的困境:

伊拉克没有非常令人信服的家庭暴力数据,我们的数据主要来自法院和医院等机构,这意味着这些数据代表的仅仅是被检举的案件,但可以想见,大多数案件没有被揭发,许多家庭暴力根本不为人所知。

为什么在伊拉克,家庭暴力很难被揭发呢?因为法律大大增加了女性举报家庭暴力的难度。一般来说,当一位女性遭遇家暴,无论是来自父亲、兄弟还是丈夫,她首先要去政府部门登记,再去另一个政府部门提供证据、配合调查。随后,案件会被移交到法庭,原告和被告都需要出庭。但是,案件的审理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社会不向受害女性提供庇护所,这就意味着,在伊拉克这种以家庭为单位居住的国家,受害女性不得不回到家中,与施暴者继续生活在一起。这期间,她轻则受到施暴者的言语威胁,被迫撤销案件,重则被变本加厉地殴打。迫于现实压力,敢于去报案的女人凤毛麟角。

如果施暴者是你的父亲或兄弟,那么案件就更为复杂,因为直系亲属通常会以“这位女性违反或挑战了社会规范”作为施暴的“合理”借口,比如:你拒绝与父母指定的男人结婚,你想独自旅行,你想违背父亲或兄长的意愿穿自己喜欢的衣服,等等,甚至在某些家庭,你想上大学都会成为被家暴的理由。

在父权家长制社会中,女性任何忤逆男性的行为都可以成为被家暴的“合理”理由。在我们的法律中,父亲有权对子女采取纪律处分,这实际上意味着“殴打”并不违法。……

父亲和兄长的施暴听上去逃无可逃,但想要逃离丈夫的家暴,似乎还有离婚这一条路,可这位朋友马上就写到了离婚的困难:在伊拉克,女性无权向丈夫提出离婚,离婚是独属于男性的权利。如果女性被殴打,证据确凿,并且丈夫无法给出“合理”的理由,那么在经历极为漫长的诉讼流程后,或许可以被判离婚,但这个过程困难重重,因为你得去医院验伤、收集证据、提起诉讼,案件审理期间,你还得继续与丈夫在一起生活。每件事都令人绝望。

法律和传统共同筑起一堵看不见的高墙,女性被困其中,无从抗争,无处可逃。

玛瓦达告诉我,在伊拉克,离开了家庭的女人被认为是“残疾的”(disabled),她们没有收入来源,不被培养独自生存的勇气和技能,仿佛一出生就被棍棒打断了腿。纵然家里的施暴者阴晴不定,不时拳脚相加,但外面的世界也如同洪水猛兽,令人望而却步。


6

为了在成长过程中给予玛瓦达最大的自由,父亲受尽了亲戚的诟病。所有亲戚都认为他不该让玛瓦达独自出门,不该允许她在网络上分享照片,不该供她上大学。面对流言蜚语,父亲只好捂紧耳朵,充耳不闻。

然而,父亲的开明终归是有限的,他不可能不顾现实,给予女儿远超社会接受程度的自由。大一时,玛瓦达获得了美国学校提供的奖学金,但父亲对她独自出国留学忧心忡忡,最终,他擅自替女儿做主,放弃了这个机会。大学毕业后,父亲只允许玛瓦达在全是女性的环境中工作,她最初获得的两三个工作机会都被父亲拒绝了。后来,父亲做出让步,允许玛瓦达与男性一起工作,但倘若她要去别的城市出差,父亲就会开车接送、全程陪同,决不允许女儿独自在外过夜。

每当父亲站在玛瓦达的对立面,母亲总是跳出来维护女儿,她支持女儿独自旅行、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虽然母亲遭受的来自亲朋好友的指责远远超过父亲,但她总是乐于做玛瓦达最坚实、最有力的后盾。

我问起父母为何愿意承受如此巨大的社群压力,玛瓦达说,除了他们本身比较开明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自己。

玛瓦达有一位比她大6岁的姐姐,她的性格远不如玛瓦达这般独立果敢,时至今日,父母依然把姐姐当成孩子看待,承担着帮助她、保护她的责任。但玛瓦达不是这样的女儿,她从小就表现出了极强的理性、坚韧和强大,父母拿她没辙,只好步步退让。长大后,随着她拥有越来越卓越的工作能力、越来越清晰的理想和越来越强的自信心,父母也就越来越确定这个女儿是值得信赖的,是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他们终于相信,给予玛瓦达自由并不会把她推向深渊,而是会助她走上康庄大道。

玛瓦达的自由,很大程度上是她用超常的努力和持续不断的抗争换来的。

玛瓦达羡慕独自旅行的女性背包客,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背上行囊,独自去一次别的城市。世界很大,她不想被束缚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7

两年后,我鼓起勇气向玛瓦达咨询困扰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伊拉克人家里的厕所没有纸篓?难道伊拉克女性在月经期间使用的是可以反复清洗的布条吗?”

玛瓦达发来语音,哈哈大笑:“你的问题太好笑了!我们和你们一样,也用卫生巾,但我们会把它们收在一个袋子里,以免让父亲或兄弟看到。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都21世纪了,竟然还要对月经遮遮掩掩!但没办法,我们的社会就这副德行。”

说完,她兴奋地向我请教起了埃及旅游的问题。她告诉我,她成功入职了某知名跨国企业,从那以后,父亲便彻底放手了。如今,她独自在巴比伦租房居住,经常独自开车去别的城市出差,她的同事几乎都是男性。她计划再修一个微生物学硕士学位,如果有机会,她打算尝试调任去这个公司位于迪拜的中东总部。

我怎么都没想到,短短两年间,这位矮小的伊拉克姑娘不仅背起了行囊,独自去别的城市出差,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她还会独自去别的国家旅行,甚至搬去别的国家居住、生活。这是我在伊拉克听到的最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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