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Adventure of THE GLASS-DOMED CLOCK
玻璃圆顶钟之谜

七只黑猫之谜  作者:埃勒里·奎因


七只黑猫之谜

借由纽约刑侦局声名远播的奎因探长之子的便利身份,埃勒里·奎因先生先后参与调查过数百起刑事案件,然而他始终坚称没有哪起案件比那起被他称为“玻璃圆顶钟之谜”的案情更简单。

“太简单了,”他真诚地说,“任何掌握代数基本知识的高二学生都会觉得那就像解答最简单的方程式一样浅显。”

正是由于这样的言论,时常有人好奇普通警察队伍中未受这类训练的一流警察如何能破获这样“简单”的案件,毕竟这群家伙甚至没有基本的代数能力。埃勒里一贯正经地回答:“这个说法现已修订。现如今决议更改成:任何具备常识的人都能破获这起案件,简单得就如五减四等于一。”

这个说法未免有些残忍,因为最有希望破案的当属埃勒里·奎因先生的父亲——显然算不得愚蠢的刑事调查员奎因探长。尽管埃勒里·奎因先生智力超群,有时候也容易在对一些事物的定义上令人费解,换言之,他那不可思议的严谨逻辑远非普通公民凭借常识所能企及。当然,一般人也无意把囊括下列因素的问题划归成一起简单案件:一颗紫水晶、一位来自沙皇俄国的落魄侨民、一座银质纪念杯、一场扑克牌局、五份生日贺词,当然还有那座编目分类为“玻璃圆顶钟”的早期美国文物。从表面看来,这起案件过于离奇,仿佛一场疯狂的梦魇。任何具备埃勒里再三强调的“常识”的家伙都会这么说。然而,当他按照正确的顺序一一排列好这些奇怪的元素,并凭借其近乎修道士般的超群才智,点明谜题“显而易见”的答案时,仿佛人人都具备了他那种拨开迷雾见月明的天赋!——奎因探长、韦利警佐和其他人只能象征性地揉揉眼睛感叹道,案情竟然如此清晰!

正如所有谋杀案一样,这起案件同样始于一具尸体。案件伊始,众人站在马丁·奥尔散发着淡淡麝香味的古玩店内,俯看马丁·奥尔残留的一片狼藉,不免震惊于整件事的阴森诡异。例如,奎因探长不愿以常理取信眼前的证据。令他踟蹰不前的并非案件本身的血腥,他见过许多类似的场面,早已如屠夫般习以为常,血淋淋的案发现场亦无法再令其作呕。

第五大道知名的小古玩商马丁·奥尔拥有一间收藏着各种珍宝的店铺,而此刻他那颗光秃秃的小脑袋血迹斑斑——很难不注意到这个无关紧要的切实细节。而凶器则是一方溅满血迹的结实镇纸,眼下正扔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上面的指纹已经被擦拭得干干净净。震惊众人的并非奥尔遭受的袭击,而是奥尔遇袭之后趁着自己一息尚存时在店铺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留下的种种痕迹。

回溯案情后,事实清晰明了。袭击者逃出店铺,留下古玩商独自等死。马丁·奥尔在店铺的正厅后方遇袭后,拖着残破的身躯沿柜台往前爬行了六英尺远——鲜红的血迹清楚地阐明了这一点,然后他凭借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支撑自己攀附着陈列了宝石和半宝石的柜台边缘,举起虚弱的拳头砸碎薄玻璃,胡乱摸索宝石托盘,抓起一颗未经镶嵌的硕大的紫水晶,紧紧地攥在左手的手心里,跌倒在地,接着掉转方向再度爬行五英尺,越过一张摆满古董钟表的桌子,撑着最后一口气挨到一方石头基座前,再次撑起身体,故意拽下基座顶部摆放的物件——一座带玻璃圆顶的旧钟,时钟跌落在他身旁,脆弱的外壳摔得粉碎。马丁·奥尔就死在那里,左手握着紫水晶,血肉模糊的右手搭着时钟,如同祈祷一般。让人大呼奇迹的是,时钟的机械装置并未因跌落而受损。马丁·奥尔的癖好之一就是保证店里精美的钟表全部能正常运转。于是,在那个灰暗的星期天清晨,亲朋好友困惑地环绕在马丁·奥尔的尸体旁,悦耳的嘀嗒声响彻他们的耳边,然而那座玻璃圆顶钟再也无法完好如初。

诡异吗?太荒唐了!

“应该出台法律杜绝这种事。”韦利警佐怒吼道。

纽约郡助理法医塞缪尔·普劳蒂从受检的尸体旁站起身,伸脚戳了戳脸朝下趴伏在地的古玩商的屁股。

“瞧,这个老傻瓜,”他乖戾地说,“外表看起来大概六十岁,毅力比年轻人还强。令人叹为观止的顽强!他的头部和肩膀都遭受过严重的袭击,袭击者甚至留他一个人等死,而这个老家伙竟然能强挺着爬这么远!换作年轻人,说不定早已死在半途中。”

“你这内行的称赞真令我不寒而栗。”埃勒里说。不到半小时前,奎因家的吉卜赛杂工朱那摇醒了睡在舒适温暖被窝里的他。探长已经先行一步,并留下口信:如果埃勒里感兴趣的话,可以赶过去。但凡嗅出一丝犯罪气息,埃勒里一向有兴趣插一脚,不过他没来得及吃早餐,所以多少有些脾气。于是,埃勒里搭乘出租车仓促驶过第五大道,直奔马丁·奥尔的店铺。待他赶到时,探长和韦利警佐已经站在一片狼藉的现场问询一位悲痛欲绝的老妇人——马丁·奥尔年迈的遗孀,以及一位用蹩脚的英语自称“前公爵保罗”的惊慌失措的斯拉夫巨人。据称,这位前公爵保罗是尼古拉二世[尼古拉二世·亚历山德罗维奇(Николай II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1868-1918),俄罗斯帝国的末代皇帝。]众多的远房亲戚之一,曾被裹挟进俄国革命的旋涡,而后又设法远走他乡,逃亡纽约,目前勉强维持着一种不算体面的生活。时值1926年,俄国皇室的流亡者在民主国家尚算新奇。正如埃勒里后来解释的那样,不只是1926年,更确切地说,是1926年3月7日,星期日,然而当时考虑这个具体日期的重要性似乎有些荒谬。

“尸体是谁发现的?”埃勒里抽着今天的第一根烟问道。

“那位大人,”韦利警佐耸起厚实的肩膀,“还有这位夫人。似乎那位什么爵又或者什么公的家伙一直充当死者的搭档,以此谋生。奥尔按照那个家伙带来的顾客付他佣金——据我所知,他带过不少顾客。奥尔夫人称丈夫自昨晚的扑克牌局之后一直没有回家,她有些放心不下,所以……”

“扑克牌局?”

俄国人暗沉的脸庞微微一亮:“是啊,是啊。真是了不起的消遣。那是我客居贵国之后才学会的娱乐。奥尔先生、我和其他几个人每个星期都来这儿打牌。没错。”他沉下脸,恐惧再度蔓延开来。他匆匆瞥了一眼尸体,缓缓退后。

“你们昨晚打牌了吗?”埃勒里语气严肃地追问。

俄国人点点头。

奎因探长说:“警方正在逐一逮捕他们。奥尔、公爵和另外四个人似乎组了个扑克俱乐部,他们每个星期六的夜晚都齐聚奥尔店铺的里屋,一直玩到深夜。我们已经搜查过里屋,只有纸牌和筹码。奥尔一直没有回家,奥尔夫人十分担心,于是致电住在四十街小旅馆的公爵。今早公爵先去接她,然后二人一同赶到这里……随后看到眼前这幅场景。”探长阴郁地看着马丁·奥尔的尸体和周围的玻璃碎片,语气几近愤恨地说:“这真是疯了,不是吗?”

埃勒里瞥了一眼奥尔夫人,她倚靠着柜台,没有眼泪,面无表情地低头盯着丈夫的尸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事实上,目光所及并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普劳蒂法医早已摊开几张星期日的报纸,遮盖住尸体,只剩死者紧攥着紫水晶的左手依旧裸露在外。

“难以置信,”埃勒里干巴巴地说,“我猜,里屋应该有一张奥尔用来记账的桌子吧?”

“当然。”

“奥尔的尸身上有纸张之类的东西吗?”

“纸张?”探长困惑地重复,“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铅笔或者钢笔呢?”

“没有。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为什么这么问?”

埃勒里还没来得及回答,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面孔皱得像棕色草纸的小老头儿,走起路来如梦游一般,晃晃悠悠地挤过前门警察的身边,眼睛紧盯着狼狈的尸体和斑驳的血迹。紧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眨了四下眼睛便失声痛哭,瘦削的身体随着他的抽泣不停耸动。

恍惚中的奥尔夫人清醒过来,她呼喊道:“哦,山姆,山姆!”她拥住来者因痛苦而颤抖的肩膀,同他一起落泪。

埃勒里和探长面面相觑,韦利警佐厌恶地呼了口气。探长抓着抽泣者瘦弱的手臂,一边摇晃,一边粗声粗气地问:“喂,别哭了!你是谁?”

男人从奥尔夫人的肩膀上抬起泪迹斑斑的脸,哭泣着回答:“山……山姆·明戈,山……山姆·明戈,奥尔先生的助理。谁……谁……哦,我不敢相信!”他再次伏在奥尔夫人的肩头。

“我想,只能先让他哭个够,”探长耸了耸肩,“埃勒里,你究竟怎么看?我一头雾水。”

埃勒里灵活地扬起眉毛。一位警察现身临街的门口,押着一位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男士:“这位是阿诺德·派克,长官。刚刚把他从床上叫醒。”

派克体格健壮,下巴凸出,但是眼下已经完全失去气力,甚至困惑不解。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堆代表马丁·奥尔的遗骸,反复机械地系紧又解开外套的纽扣。

探长开口道:“我知道昨晚你和其他几个人在里屋打扑克。跟奥尔一起。你们几点结束牌局的?”

“12点半。”派克的声音抖得厉害。

“几点开始?”

“大概11点。”

“天哪!”奎因探长感叹,“那不是扑克牌局,那是弹小圆盘进杯子的游戏……谁杀害了奥尔,派克先生?”

阿诺德·派克挪开盯着尸体的目光:“天哪,长官,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嗯?你们都是朋友吗?”

“是的,哦,是的。”

“你从事什么工作,派克先生?”

“我是股票经纪人。”

“为什么……”埃勒里刚开口又止住话头。另外三位男士在两名警察的催促下走进店铺——他们都十分惊慌,全都一副匆忙起床、匆忙换衣服出门的模样,现下无一不注视着被报纸遮盖的尸首以及散落一地的斑斑血迹和玻璃碎片。他们仨正如不敢置信的前公爵保罗一样,浑身僵直,神情可笑,似乎被吓得目瞪口呆,仿佛遭受了突如其来的打击一般。

眼睛炯炯有神的矮胖男士自称是珠宝商斯坦利·奥克斯曼,马丁·奥尔的挚友,同他认识时间最久,感情也最为深厚。他简直不敢相信。骇人听闻。马丁遭人谋杀!不,他无法提供任何线索。马丁或许是个古怪的家伙,但是据奥克斯曼所知,这位古玩商并没有仇家等等,诸如此类的。

另外两位男士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等着轮到他们答话。其中一位瘦削、颓废的家伙,带着几分前运动员的气质,微微发福的小肚子和泛黄的眼珠并未掩盖其年轻时的活力。据奥克斯曼介绍,这位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报社专栏作家利奥·格尼。而另一位则是J. D. 文森特。探长温和地鼓励奥克斯曼,对方忽然健谈起来,介绍道:文森特跟阿诺德·派克一样,同样是一位供职于华尔街的“操盘手”。矮壮的文森特长了一张如同赌徒般紧绷的面庞,似乎不善言辞;格尼看起来倒是很乐意奥克斯曼替他发言,而他自己则一直盯着水泥地上的尸体。

想起温暖的被窝还有饿得咕咕响的肚子,埃勒里叹了口气,重新投入工作——他竖起耳朵,倾听探长犀利的问题和受访者吞吞吐吐的回答。埃勒里顺着血迹走到奥尔砸毁宝石柜的地方。宝石柜正前方的玻璃被砸得粉碎,破洞边缘悬着细小的碎片,柜子里盛着十几个铺着黑天鹅绒的金属托盘,摆成两排。每个托盘都陈列着几十颗宝石或半宝石,色彩斑斓。前排中央的两个托盘尤其吸引他的目光——其中一个托盘展示着高光亮度的宝石,红、棕、黄、绿,应有尽有;另一个托盘中的宝石品种单一,全部呈半透明的韭菜绿,表面缀以小红点。埃勒里发觉这两个托盘刚好与奥尔徒手砸破玻璃柜的碎点呈一条直线。

埃勒里走到战栗的小个子助理山姆·明戈身旁,对方已经平静下来,此刻正站在奥尔夫人的身侧,仿若孩子般抓着她的手。

“明戈,”埃勒里碰了碰那家伙,明戈绷紧肌肉,“别紧张,明戈。跟我过来一下。”埃勒里安慰似的笑了笑,搀着他走到破碎的玻璃柜前。

埃勒里说:“马丁·奥尔的展品为什么这么零散琐碎?我发现这里有红宝石、绿宝石,还有其他一些……难道他既做古玩生意,又做珠宝生意吗?”

奥尔的助理咕哝道:“不,没有,他没有。他一直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廉价珠宝,他总这么称呼这些东西,单纯出于喜爱。大部分是诞辰石。他卖过一些。这是完整的一套。”

“那些带红色斑点的绿石头是什么?”

“血石。”

“那盘或红或棕或黄或绿的石头呢?”

“全是碧玉。常见的碧玉有红、棕、黄三种颜色。托盘里零星的几颗绿石更值钱一些……血石本身就是碧玉的一种演化。漂亮!还有……”

“是啊,是啊,”埃勒里急忙打断,“明戈,奥尔手里攥着的那颗紫水晶取自哪个托盘?”

明戈打了个寒噤,伸出满是褶皱的食指,指向玻璃柜后排角落里的一个托盘。

“所有紫水晶都放在那个托盘里?”

“是的。您可以自己看……”

“喂!”探长一边嚷着,一边走过来,“明戈!我需要你检查一下库存。一一核对,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好的,长官。”奥尔的助理胆怯地应和,拖着脚步巡视店铺。埃勒里环顾四周。里屋的房门距离奥尔遇袭的地方有二十五英尺。据他观察,店内没有桌子,也没有纸……

“唉,儿子,”探长不安地说,“看起来我们似乎很被动。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总算有些收获。我原本觉得奇怪,这种每星期六晚固定举行的扑克牌局居然12点半就结束了。原来他们吵了一架!”

“谁和谁打起来了?”

“哦,别逗了。那个叫派克的股票经纪人。他们打牌时似乎喝了点儿酒,玩的是四明一暗的扑克,奥尔亮出A-K-Q-J四张牌,掀起牌局的高潮。其他人一一弃牌,只剩下抓了三张6的派克。嗯,最后奥尔梭哈,派克加注后亮牌,奥尔咯咯大笑,亮出他的底牌——一张2!大捞一笔。派克输了钱,忍不住抱怨。于是,他和奥尔吵起来——你知道这种事就是这么开始的。据公爵称,他们都喝醉了。牌局险些变成一场拳击赛。虽然其他人赶忙劝架,但是牌局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他们一起离开的吗?”

“是的。奥尔留下收拾里屋的烂摊子。其他五个人一起出门,在几个街区外分道扬镳。他们每个人都有机会趁奥尔关门前赶回来杀掉他!”

“派克怎么说?”

“你究竟期待他怎么说?当然是直接回家睡觉。”

“其他人呢?”

“他们矢口否认知晓昨晚离开后这里发生的事……嗯,明戈?缺少什么吗?”

明戈无助地回答:“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我也这么觉得,”探长满意地说,“儿子,这是仇杀。好啦,我想跟这家伙再聊聊……你怎么啦?”

埃勒里点燃一根烟:“一些突如其来的想法。您有没有想过奥尔为什么吊着最后一口气拖着自己穿过店铺,打破玻璃圆顶钟,抓出玻璃柜里的紫水晶?”

“那正是我困惑的点,”探长再次神色不安起来,“我不知道……抱歉。”说完,他匆忙回到等候的人群中。

埃勒里抓住明戈松懈的手臂。“老兄,振作一点儿。我需要你看一眼那座摔碎的钟。别害怕奥尔……死人不咬人,明戈。”他推着小个子助理走到盖着报纸的尸体旁,“现在给我讲讲那座钟。它有什么历史吗?”

“没什么特别的。它有一百六十九年的历史。不是很值钱。特别之处在于那个玻璃圆顶。那是我们店里唯一的玻璃圆顶钟。就这样。”

埃勒里擦亮夹鼻眼镜的镜片,牢牢地架在鼻梁上,弯下腰检查坠落的时钟。只见时钟的木制底座呈黑色、圆形,大约九英寸厚,因为年代久远,表面有些划痕。时钟稳稳地安置于此,悠闲地嘀嗒作响。玻璃圆顶刚好嵌在黑色底座顶部的凹槽中,完好地包裹住时钟。如果圆顶没有损坏,整座钟大约两英尺高。

埃勒里站起身,精瘦的面庞若有所思。明戈带着一种愚蠢的焦虑看着他。

“派克、奥克斯曼、格尼或者保罗曾拥有过这座钟吗?”

明戈摇摇头:“没有,长官。我们已经陈列多年,时钟没卖出去过。那些先生当然也不想买。”

“所以他们五个都没想过买这座时钟吗?”

“当然没有。”

“好极啦,”埃勒里说,“谢谢你。”明戈觉得问话已经结束,他迟疑了一下,步伐拖沓地走回沉默的遗孀身旁,站定。埃勒里跪向水泥地板,用力扒开死者紧攥着紫水晶的手指,石头泛着清澈的紫色光芒,他困惑地摇摇头,站起身。

矮壮的华尔街赌徒文森特紧绷着脸,嗓音嘶哑地追问奎因探长:“……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怀疑我们,尤其是派克。吵架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是好朋友。昨晚我们烂醉如泥……”

“没错,”探长温和地说,“昨晚你们烂醉如泥。文森特,醉汉有时候会断片儿。酒精不仅能麻痹人的大脑,同时也能麻痹人的道德。”

“胡说!”黄眼珠的格尼突然啐道,“停止怀疑,探长。您找错对象了。文森特说得对,我们都是朋友。上个星期派克过生日。”埃勒里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们都送了他礼物,还举办了生日会,奥尔是我们中最神气的那个。难道这是报复吗?”

埃勒里向前逼近一步,眼睛闪着精光,先前的坏脾气不翼而飞,鼻翼因为嗅到追逐的气味,不住地翕动。“先生们,生日会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轻声问。

斯坦利·奥克斯曼鼓起脸颊:“他们现在又打算怀疑生日派对了!上个星期一,先生。刚刚过去的那个星期一。这有什么关系呢?”

“刚刚过去的星期一,”埃勒里说,“真好。派克先生,您的礼物……”

“上帝啊……”派克眼神痛苦。

“您什么时候收到的礼物?”

“这个星期,生日派对之后。兄弟们挨个儿寄给我。直到昨晚打牌时,我才看到礼物。”

众人点头赞同。探长疑惑地看着埃勒里。埃勒里咧嘴一笑,推了推夹鼻眼镜,走到一旁同父亲交谈。探长的神色越来越疑惑。不过,他依旧平静地通知头发苍白的股票经纪人:“派克先生,请您跟奎因先生和韦利警佐走一趟。需要占用您一点儿时间。其他人跟我留在这里。派克先生,请记住不要做蠢事。”

派克说不出话来,他的头歪向一侧,第二十次扣紧外套纽扣。无人吭声。韦利警佐挽着派克的胳膊,埃勒里领着二人步入清晨宁静的第五大道。他站在人行道询问派克地址,股票经纪人精神恍惚地报出街道和门牌号,埃勒里招来一辆出租车,三人一言不发地驶往一英里外的住宅区。他们搭乘自助电梯来到七楼的房门口,派克摸出钥匙开门后,一行人走进他的公寓。

“给我看看您收到的礼物。”埃勒里面无表情地说——这是自他们坐进出租车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派克领他们走进一间书房,只见桌面上摆着四个形状各异的盒子和一只漂亮的银杯。

“在那儿。”他沙哑地说。

埃勒里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他拿起银杯,杯身上刻着一段情真意切的铭文:

致真正的朋友

阿诺德·派克

1876年3月1日——

J. D. 文森特

“相当骇人的幽默感,派克先生,”埃勒里放下杯子说,“文森特甚至预留了位置用来填写您的死亡日期。”派克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颤抖着紧抿苍白的嘴唇。

埃勒里打开一个黑色小盒子的盒盖。盒子里,一枚男士图章戒指嵌在两块紫色天鹅绒的缝隙中,沉甸甸的华丽戒指上刻着俄国保皇派的盾徽。“落魄的老鹰,”埃勒里小声嘀咕,“看看我们的前公爵朋友要说些什么。”盒子里的卡片上用极细的法文字体写着:

送给我的好朋友阿诺德·派克的五十岁生日礼物。3月1日令我难过。我记得1917年的那一天——沙皇退位的两个星期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但是,祝你生日快乐,阿诺德!请收下这枚图章戒指,这是我的皇亲送给我的礼物,用以代表我的敬意。祝长命百岁!

---保罗

埃勒里没有置评。他把戒指和卡片放回原处,拿起另一个扁平的大包裹。包裹里装着一只镶金摩洛哥皮夹,其中一个隔层里塞着一张贺卡:

二十一载白驹隙,

成年不再是孩童。

做好准备迎战斗,

丢开玩具莫回头。

或有总角迷嬉戏,

白首之心老龙钟。

成年[此处指21岁。——编者注]之礼何日行,

九年半载翘首翁。

“优美的诗句,”埃勒里轻笑道,“又一位蹩脚诗人。只有新闻工作者才愿意写这种无稽之谈。这是格尼的吧?”

“是的,”派克低声回应,“写得不错,不是吗?”

“请见谅,”埃勒里说,“烂透了。”他丢开皮夹,抓过一个尺寸更大的纸箱。箱子装着一双锃亮的漆皮室内拖鞋,所附卡片写道:

生日快乐,阿诺德!愿我们再次相聚于一个愉快的3月1日,共同庆祝你的一百岁诞辰!

---马丁

“差劲的预言,他没能活到那时候。”埃勒里冷冷地说,“这是什么?”他放下鞋盒,捡起一个扁平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只镀金烟盒,盒盖上刻着首字母缩写A. P.,随附的贺卡写着:

祝你五十岁生日好运。期待1936年3月1日你六十岁生日之际,再度同你狂欢!

---斯坦利·奥克斯曼

埃勒里放下烟盒:“斯坦利·奥克斯曼先生没有马丁·奥尔那么乐观。他只能想象您六十岁的场景,派克先生。这一点很重要。”

“我不明白……”股票经纪人固执地低声说,“您为什么非要把我的朋友们扯进来……”

韦利警佐抓紧他的胳膊肘时,他下意识地瑟缩。埃勒里不以为然地朝这位巨人摇摇头:“现在,我想我们可以返回马丁·奥尔的商铺了,派克先生。或者按照警佐一丝不苟的措辞,返回犯罪现场……非常有趣,非常有趣。几乎能够弥补饿肚子的损失。”

“有发现?”派克率先钻进楼下的一辆出租车,韦利警佐嗓音嘶哑地低声询问。

“独眼巨人[古希腊神话中的巨人。此处用来称呼身形高大的韦利警佐。],”埃勒里说,“上帝的子民皆有收获。但是我已经洞穿一切。”

回古玩店的途中,韦利警佐不知去向,阿诺德·派克的精神随之振奋起来。埃勒里嘲弄般地看着他。“派克先生,”出租车拐进第五大道时,他开口问,“下车前还需要跟您确定一件事。你们六位认识多久了?”

股票经纪人叹了口气:“这很难回答。我唯一相识很久的朋友只有格尼,我俩相识已有十五年之久。据我所知,奥尔和公爵于1918年相识,当然,斯坦利·奥克斯曼和奥尔彼此也是多年的朋友。大约一年前,我通过商业伙伴结识了文森特,并引荐他进入我们的小圈子。”

“您结识奥克斯曼、奥尔和保罗的时间早于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吗?”

派克面露疑惑:“我不明白……有什么关系?不是。一年半前,奥尔介绍我跟奥克斯曼和公爵认识。”

“如此一来,”埃勒里喃喃道,“堪称完美,我不介意为此错过早餐。我们到了,派克先生。”

二人发现一群死气沉沉的家伙正等着他们回来——一切如旧,只有奥尔的尸体和普劳蒂法医不知所终,圆顶钟遗留的玻璃碎片也有被清理过的痕迹。探长急不可耐,不停追问韦利警佐的下落,以及埃勒里有没有在派克的公寓里搜查出什么……埃勒里同他耳语几句,老奎因显然很吃惊。接着,他掏出棕色的鼻烟盒,捻了几捻,津津有味地享受起来。

前俄国公爵清清嗓子。“您解开了谜团,对吗?”他低沉地问道。

“殿下,”埃勒里神情严肃,“我确实解开了谜团。”他转过身,双手合十,众人吓了一跳。“请注意!皮戈特,”他嘱咐某位警察,“守着门口,除了韦利警佐,别放任何人进来。”

警察点点头。埃勒里逐一端详周围的面孔。即便这群家伙中有谁惴惴不安,那么对方也很好地管理了自己的表情。谋杀案最初带来的冲击消失殆尽,眼下他们似乎只剩好奇。奥尔夫人抓紧明戈无力的手,目光紧盯着埃勒里。还有矮胖的珠宝商、记者、两位华尔街先生、前俄国公爵……

“一起引人入胜的案件,”埃勒里咧嘴一笑,“尽管十分有趣,但是很简单。注意听我讲解。”他走到柜台前,拿起曾被死者攥在手心里的那颗紫水晶,看着它,牵起嘴角。然后,他又瞥了一眼柜台上的另一样证物——那座圆底钟,玻璃穹顶的碎片依旧残留在圆槽里。

“试想一下,马丁·奥尔的头部遭受重击,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到柜台的珠宝盒前,挑出这颗宝石,然后再挨到石头基座那里,扯下顶部的玻璃圆顶钟。至此,他的神秘任务达成,随后咽气。

“一个垂死之人为什么要做如此令人困惑的事?大概只有一种解释。他认识袭击者并费尽心力地留下能够指认对方的线索。”探长闻言点点头,埃勒里站在袅袅的烟雾后再次咧开嘴角,“但是,为什么留下这样的线索?好吧,倘若受害者临死前想要留下谋杀者的姓名,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做?答案显而易见:直接写出来。然而,我们没能从奥尔的尸身上找到纸笔,附近也没有任何纸张。他还能从哪里获得书写工具呢?嗯,你们可以看到马丁·奥尔是在距离里屋二十五英尺的地方遇袭。奥尔肯定觉得这段距离对于他所剩无几的体力而言过于遥远。或者还有一种异想天开的办法:咬破手指,用血在地板上写下凶手的姓名。显然,他大概没能想到这个权宜之计。

“生命随着他的呼吸流逝,他势必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而后,他爬到柜子前,砸碎玻璃,取出紫水晶,紧接着再爬到基座旁扯掉玻璃圆顶钟,然后一命呜呼。所以,紫水晶和时钟都是马丁·奥尔留给警方的礼物。你甚至能听见他说:‘别让我失望。案件清楚、简单、明了。惩戒谋害我的凶手吧!’”

奥尔夫人倒吸一口气,但是她布满皱纹的面庞毫无波动。明戈不住地抽噎。其他人静静地等待下文。

“先讲讲时钟,”埃勒里懒洋洋地说,“提及钟表,大家首先联想到时间。那么,奥尔扯掉基座顶部的钟,是不是想砸碎它,通过破坏计时装置来记录他的死亡时间呢?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但如果这是他的目的,那么很遗憾,他的心愿落空了,因为时钟并未停止运转。既然这种情形并未印证关于时间的解释,那么我们不得不继续深挖。五位先生一同离开这里,所以无法根据你们返回住处的时间反推凶案发生的时间,并以此指认你们中谁是凶手。奥尔显然想过这一点。换言之,以奥尔的立场来看,没有必要牵扯时间。

“此外,还有一种更具说服力的解释证明此案无须考虑时间。请注意,奥尔需要经过一张摆满钟表的陈列桌才能爬到玻璃圆顶钟跟前。如果他仅仅打算暗示时间的话,他完全可以停在陈列桌那里,扯掉众多钟表中的任意一座,这样还能保存体力。但是,他没有那么做——他故意绕过陈列桌,爬到玻璃圆顶钟前。所以,他想表达的并不是时间。

“好吧。这间店铺相同款式的钟表只有玻璃圆顶钟一座,它所代表的并非一般意义的时间,而是马丁·奥尔眼中的特殊含义。但是,这座特殊的钟表究竟在暗示什么呢?正如明戈先生所说,单就圆顶钟本身而言,它与奥尔周遭的朋友没有任何关联。倘若奥尔想指证钟表匠,这种怀疑显然站不住脚,因为你们中谁都不具备这种技艺,当然更不可能指的是珠宝商奥克斯曼先生,珠宝柜里明明有那么多珠宝可用。”

奥克斯曼不由得开始流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埃勒里手里的珠宝。

“所以,奥尔想要传达的并非钟表本身的功能,”埃勒里平静地继续道,“而是这座特殊的钟同店铺里的其他钟有何不同。”埃勒里伸出食指,缓缓地直起身:“它的特别之处在于那个玻璃圆顶!先生们,你们能想到什么跟玻璃圆顶钟外形十分相似的常见之物吗?”

无人回答,但是文森特和派克舔了舔嘴唇。“我看到一些进展,”埃勒里说,“再说得具体一点儿。什么东西有底座和玻璃圆顶,圆顶内是嘀嗒作响的机械装置?”依旧无人回答。

“好吧,”埃勒里说,“我理应预料到这种相顾无言的场面。当然是股票报价机!”

众人盯着他,忽然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J. D. 文森特和阿诺德·派克。“没错,”埃勒里说,“你们或许应该好好看看文森特和派克先生的表情。因为这群嫌疑人中只有他们俩从事与股票报价机相关的工作:文森特先生是华尔街的操盘手,派克先生是股票经纪人。”墙边的两名警察闻言缓缓地靠近他们俩。

“接下来,”埃勒里说,“我们暂时放下玻璃圆顶钟,聊一聊我手里的这个小玩意儿。”他举起那颗紫水晶。“紫色的紫水晶——你们要知道,有些紫水晶呈蓝紫色。那么,这颗紫色的紫水晶在慌乱的马丁·奥尔看来意味着什么呢?显然,它是一件珠宝。奥克斯曼先生刚刚略显不安。先生,您不必如此。这颗紫水晶涉及珠宝相关的意义能够从两个角度遭到驳斥。首先,紫水晶位于损毁柜台靠后的角落,奥尔必须探入柜子才能拿到它。如果他只是想要一颗宝石,为什么不直接挑手边的呢?任何一颗宝石都能暗示‘珠宝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奥尔忽略近在咫尺的宝石,正如那座时钟一样,他刻意地舍近求远,选择一颗不方便拿取的紫水晶。所以,紫水晶并非意味着珠宝商,而是另有他意。

“其次,奥克斯曼先生,奥尔肯定知道股票报价机的线索无法准确地确定凶手,因为他有两位朋友的工作都涉及股票。然而另一方面,奥尔是否暗示存在两名袭击者,而非一名?不大可能。因为,如果他用紫水晶指代您,奥克斯曼先生,用玻璃圆顶钟指代派克先生或者文森特先生的话,他留下的依然是含糊的线索,我们依然无法得知凶手究竟是派克先生还是文森特先生。莫非存在三名袭击者?你们瞧,思维已经过于发散。最大的可能性是借由玻璃圆顶钟确定两位嫌疑人,再通过紫水晶排除其中一位。

“紫水晶如何能跟你们其中一位扯上关系呢?除珠宝这个明显的特征之外,紫水晶还具备什么意义呢?嗯,它是深紫色的。啊,你们之中刚好有位先生与之匹配:生于皇室的前公爵殿下与生俱来同紫色有缘,即便现在只是个前公爵,似乎……”

战士般的俄国人咆哮道:“我不是殿下。你对皇室礼仪一无所知!”他黝黑的面孔涨得通红,连珠炮似的用俄语咒骂。

埃勒里咧嘴一笑:“别激动——阁下,这样称呼您,对吗?并没有指证您。假定是您的话,我们又扯进来三位嫌疑人,也没能解决奥尔究竟指控哪位华尔街先生的问题,并不能令局面更清晰。所以阁下还是放下心吧!”

“有没有其他意义呢?是的。例如有一种蜂鸟,人称紫水晶。但是这里并没有飞禽饲养家。淘汰!此外,紫水晶同古希伯来仪式有关——有位东方学者曾告诉我大祭司佩戴饰以紫水晶的胸牌。这显然也不适用这起案件。于是,只剩一种可能的用途。”埃勒里转头问那位矮壮的赌徒,“文森特先生,您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文森特结结巴巴地回答:“11月2……2日。”

“太棒了,您被排除了。”埃勒里突然停下来。门口一阵骚动,韦利警佐一脸严肃地闯进来。埃勒里笑着问:“怎么样,警佐?我推测的动机正确吗?”

韦利说:“正确。他伪造奥尔的签名,签发了一张大额支票。好吧,金钱纠纷。奥尔息事宁人,照常付钱,但是他扬言要找伪造者算账。银行甚至不知道伪造者是谁。”

“恭喜,警佐。杀人动机并不难猜,凶手显然想逃避还债。”埃勒里扶了扶夹鼻眼镜,“喂,文森特先生,您的嫌疑被排除了。原因在于紫水晶仅剩作为诞辰石之用这一种解释,而11月的诞辰石是黄玉。另一方面,派克先生刚过完生日……”

说完这番话,派克哑口无言,其他人则激动得七嘴八舌。埃勒里微微示意韦利警佐,自己向前一纵。然而,阿诺德·派克发现韦利并未冲过来制伏自己,随即转头对上埃勒里笑眯眯的眼睛。

尘埃落定,受控的是新闻记者,利奥·格尼。

“正如我所说,”事后,埃勒里回到家舒服地填饱肚皮,坐在自家的客厅里解释道,“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探长把穿着袜子的脚伸到壁炉前烤火,冷哼一声。韦利警佐挠挠脑袋。

“你们不这么想吗?”埃勒里问道。

“你们瞧,当我明确时钟和紫水晶要传达的信息后,线索显然指明阿诺德·派克就是凶手。紫水晶是哪个月份的诞辰石?2月——无论是在波兰还是在犹太的诞辰石体系里,都是如此,几乎世界公认。时钟的线索率先确定两位嫌疑犯,再排除诞辰石是黄玉的文森特。那么,派克的生日在2月吗?似乎不是,因为他刚过完生日——今年,1926年——3月!3月1日,请注意。这意味着什么?只有一种解释:因为派克是仅剩的嫌疑犯,那么他的生日就在2月,2月29日,所谓的闰年,而1926年不是闰年,所以派克只能选择在生日理应到来的那天庆祝,也就是3月1日。然而,这同时意味着留下紫水晶的马丁·奥尔必定知道派克真正的生日在2月,因为他貌似将2月的诞辰石视为一条可以指认凶手的线索。不过,上星期奥尔送过派克一双室内拖鞋,你们猜所附的贺卡上写了些什么?‘愿我们再次相聚于一个愉快的3月1日,共同庆祝你的一百岁诞辰!’可是,如果1926年派克五十岁,那么他出生于1876年——那一年是个闰年——而他一百岁时则是1976年,那年也是个闰年。他们就不会在3月1日庆祝派克的一百岁诞辰!所以,奥尔根本不知道派克真实的生日是2月29日,否则他的贺卡就不会那样写。在他的概念里,派克的生日就是在3月。

“可是,留下紫水晶作为线索的人确实知道派克生于2月,因为对方留下的是2月的诞辰石。而我们刚刚证实马丁·奥尔不知道派克生于2月,反而以为是3月。因此,马丁·奥尔并不是留下紫水晶作为线索的人。

“至于证据?在波兰体系中,3月的诞辰石是血石,在犹太体系中则是碧玉。相较于玻璃柜后方托盘里的紫水晶,这两种宝石更容易取得。换言之,选择紫水晶的嫌犯刻意忽略3月石,选中2月石,是因为对方知道派克生于2月,而非3月。倘若由奥尔挑选诞辰石,势必是血石或碧玉中的一种,因为他认定派克生于3月。如此一来,奥尔自己选出紫水晶作为线索的可能性再次被排除。

“但是,如果像我刚刚解释的那样,紫水晶并非源自奥尔的本意被挑出来,那么我们要面临何种局面呢?显然是诬陷。凶手刻意布局诱导我们相信奥尔选中紫水晶,然后打破时钟。你们也能看出凶手拖着可怜的老奥尔的尸体,故意留下血迹……”

埃勒里叹了口气:“我始终不相信奥尔留下的那些标记。过于简单、熟练、离奇的虚假。垂死之人或许能留下一条指认凶手身份的线索,但是两条……”埃勒里摇摇头。

“如果线索并非出自奥尔的话,那能是谁呢?显然是凶手。而线索存心指向阿诺德·派克,那么派克便不可能是凶手。因为如果奥尔真是他杀的,他肯定不会留下任何与自己相关的线索。

“还能是谁呢?好吧,有件事一直令我耿耿于怀。无论杀害奥尔、构陷派克的家伙是谁,对方确实选中了紫水晶,说明他知道派克的生日在2月份。我们已经排除奥尔和派克。文森特不知道派克的生日在2月,银杯上篆刻的铭文能够证明这一点。我们的前公爵朋友也不知道,他的贺卡写着‘3月1日’。奥克斯曼也不知道——他的贺卡上写着期待1936年3月1日庆祝派克的六十岁生日——请注意,那一年是闰年,派克的生日派对会在2月29日举行……还有一点千万别忘记,这些贺卡在案件发生之前寄出。在凶手看来,这起案件与派克收到的五张贺卡没有任何关联,所以这些贺卡都是有效证据。凶手的犯罪漏洞在于他以为奥尔和其他人知道派克生于闰日。他没有看过那些能证明其他人其实根本不清楚这一点的卡片,因为派克亲口告诉我们,自星期一派对结束后直至昨晚,也就是谋杀案发生的当晚,他没有跟其他几位见过面。”

“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韦利警佐摇摇头,嘟囔道。

“毫无疑问,”埃勒里咧着嘴笑,“但是,我们始终遗漏了一个人。报社专栏作家利奥·格尼。他的打油诗说,再过九年半,派克才满二十一岁。有趣吗?是的,而且是如山的铁证。这意味着他打趣派克在他写贺卡时只有十一岁半。即便那是一首打油诗,但是又怎么可能呢?唯一的解释是格尼知道派克生于2月29日,而这一天四年才出现一次!五十除以四等于十二点五。而由于某种我没搞懂的原因,1900年并不是闰年,所以格尼说得对,派克只实打实地过过十一次半的生日。”

埃勒里拉长语调:“只有格尼知道派克生于2月,所以只有他会选择紫水晶。紧接着,格尼布置了犯罪现场,留下线索诱导大家相信奥尔在指控派克。所以,格尼才是杀害奥尔的凶手……

“简单吗?小孩儿的把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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