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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地狱几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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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嗡嗡作响,米莲推开最近的一扇门,嗡嗡声立刻变作了巨大的轰鸣,让人下意识就想放慢脚步。 路小威确实慢了下来,米莲却步履不停。他赶紧跟进去,心里觉得自己和米莲简直像一对探案拍档,她主他次。这当然只是错觉。打着顺路送她回上海的名义,一路上他总想说些啥,但米莲不接话。导航到园区,他硬着头皮和米莲一起下车,米莲看看他,他解释说万一郑秀秀不配合,他亮出警察身份还可以起些作用。说完路小威就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分明应该大大方方地说,警方需要通过郑秀秀对嫌犯许峰有更多了解。 屋子或者说车间并不大,几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摆了六张台子,台前各站一个女工,正在熨烫衣服。每个人边上都有一个吊瓶架子,只是吊瓶比医院里的大了许多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水桶,用于给蒸汽熨斗持续供水。巨大的声浪来自台下的鼓风机,待熨的衣服被牢牢吸在台面上。女工唰唰唰熨完,三两下叠到一边,又抖起件衣服,轰鸣声里一下吸落到台子上。白雾蒸腾,使得这小小的空间里有几分工业的美感。 “请问一下,我想找郑秀秀。”米莲问最近的一个女工。女工摘下耳机,她又问了一遍。 女工一扬熨斗:“在前面缝纫间里头的办公室。” 离开挂坡村前,两人又去找了王龙。郑秀秀和王龙、曾之琳、许峰他们都是同乡,也是中学同学。她是曾之琳的闺密,这指的是当年,现在两人关系如何,王龙并不清楚。他没有郑秀秀的电话,却间接知道她的工作单位,听说郑秀秀10多年没有跳过槽,并且在厂里一路升到了不错的职位。郑秀秀是和许峰曾之琳同闯上海的那一批,她和曾之琳一起面试服装厂,也一起被录用,所以如果她没有换过工作,那么她就还在曾之琳曾经工作过的服装厂—位于上海青浦区的原金山昴盛衣纺厂。 出了熨烫间,米莲迈开腿往前走,路小威依旧跟班似的落后一个身位。他还不太能把前面的女人看懂,多数时候,她是不管不顾一竿子插到底地要把事情弄清楚。昨天冲去宁海是这样,今天冲回上海也是这样,一口气都不歇,一点筹谋准备都没有,只听见有郑秀秀这么个人就立刻赶来,不管会不会吃闭门羹,简直像辆沉默着疾行的土方车。可另一方面,她又有不愿意去打扰曾之琳父母的时候。 缝纫车间要大得多,几百平方米的空间里摆着上百台缝纫机,每一台都被踩得飞快,汇合成蚕房般的沙沙声,不过比起之前的熨烫间,要安静许多。缝纫机被明显分成了四个较集中的区块,也许代表着四条不同的流水线。缝纫工们埋头干活,有几个站着巡视的,估计是组长或者检验员吧。 所以,曾之琳就曾经是这儿埋着头的一员吗?米莲想。这样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和这里有一种难以解释的连接感。 郑秀秀应该就在车间东头的那排房间里。米莲和路小威贴着边绕过去,第一间开着门,门牌上写着“担当室”。 这是个只有几平方米的小房间,沿墙排满了文件柜,前后两张办公桌,一张空着,另一张后面坐着位30多岁的白领女性。两人并不清楚郑秀秀的长相,眼前这位生了一张国字脸,两道浓眉几乎连接在一起,即便打着粉底,给人的感觉也和“郑秀秀”这三个字相去甚远。见门口有人,她抬起头来,米莲正要向她打听郑秀秀,却见她眉毛上扬,神色愣怔,用手指着米莲连点好几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阿琳?” 虽然长相与名字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但眼前这位显然就是郑秀秀无疑了。她多半是许久没有见过曾之琳,把米莲错认了。 米莲的身体姿态短暂停顿了一下。她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有点想笑。并不是对谁的嘲笑,此刻她真觉得有趣,这样的感受令她觉得神奇。于是,她冲郑秀秀笑了笑。旁边的路小威觉得米莲忽然有了一种微妙奇异的变化,多了点儿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多久没见了。”米莲说。 短短五个字,米莲说得很生涩。这么多年她一直被动地、不知不觉地扮演着曾之琳,而现在,既然有这样的因缘际会,她想试一试主动进入这个角色。 “是不是有10年了,那会儿都还没用上微信呢。你怎么……忽然……”郑秀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不告而访是件很突兀的事情,哪怕曾经关系很好。 “忽然想回来看看,不欢迎?”米莲甚至有些快意,她觉得被曾之琳侵入了许多年的自己,此刻正在反过来侵入曾之琳的世界。 “哪有!”郑秀秀说,“快快,进来坐,就快下班了,一会儿咱们找个地方吃顿饭好好叙叙旧。” “叙叙旧。这词用得好书面,果然做了担当不一样。” 路小威在旁边听着捏了一把汗,心里说你知道人家从前是怎么说话的吗。 郑秀秀笑笑,眼睛看向路小威。 “这是?” 米莲也转头去看路小威。 路小威意识到米莲这是让他自己来编瞎话。也太突然了,他心里吐槽,知道不能愣太久,又什么词都想不出来。 “我就是个陪着她的司机。”路小威脸都憋红了,却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 郑秀秀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打了个转,掩口而笑。 “陪着阿琳的司机呀,这说法可挺罕见,不过我明白啦。你们等一下啊,我先去隔壁搬把椅子过来。” 郑秀秀出去后,小小的办公室一时寂静无声。郑秀秀的解读让路小威的脸红到现在还退不了烧,想着解释一句吧,看看米莲的脸上却并无波澜。 “你这个主意挺好的。”最后他迸出这么一句。 郑秀秀搬来把折叠椅,然后用纸杯给两人泡袋泡茶。 “你这回来还能看见啥呀?”她一边泡茶一边说,“厂都搬了,规模也缩了。” 路小威心里一紧,却听米莲说:“设备还是那些设备,不还得缝纫机踩出来吗?车间搬到哪里,大差不差的。” “倒是,还是那个味儿。”郑秀秀笑起来,“有时候我看车间里那些低着头的女工啊,就觉得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好像还是当年的那些人,可一晃眼时间就过了。怎么样,这些年你好吗?” “我啊……”米莲的语气低下去,她打开随身小包,从皮夹子里取出一张照片给郑秀秀看。 那是一张大红底的双人大头照。照片上的米莲,其实比此刻的她更像曾之琳。 “结婚啦。”郑秀秀尾音忽然哑了下来,因为她发现结婚照上的那个男人,并不是坐在她办公室里的这一个。 “你和许峰结婚了?”郑秀秀认出了照片上的人,露出了惊愕的神情,“那个时候你们可是闹得……” 她停下来瞧了一眼路小威,刚才以为搞清楚了情况,现在又弄不明白了。 路小威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催着米莲赶紧顺杆子问下去。 “那时候闹挺凶,是吧?”米莲接了一句。 郑秀秀摇摇头:“那可不光是闹挺凶啊,他居然一个电话打给你爸妈,真是做得出来啊。” 路小威心里一动。他想起王龙说过,许峰试图把曾之琳拉回正途,说有个办法想要最后试一下,但不仅没能起作用,反导致两个人彻底闹掰。这个所谓的办法,不会是打电话报告家长吧?也许许峰实在走投无路,才干出这种既幼稚又极具摧毁性的事情。这个电话一打,哪怕曾之琳真的回头,也不可能再和他重归于好。不知道曾之琳父母当时是什么反应,一定是炸了锅吧。 郑秀秀没有再往下说:“咳,不过这些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你们能有个结果多好啊。这么说,后来你……” 她想到什么,又看看路小威,没问下去。 “我的事,他都知道。” 米莲这么一说,郑秀秀对面前两人的关系更疑惑了。这是公开的追求者吗?可是钱包里还揣着结婚照呢,应该没离婚吧。不过考虑到曾经的职业,或许她持更开放的男女关系? “那个时候,许峰找不见我,到处打听,他也找你了吧?”米莲问。 “唉,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嘛,他吃准我知道你去了哪里,白天到厂子里来堵我,晚上去那儿堵我。”毕竟有一个路小威在,郑秀秀没说出那三个字。 原来当年,郑秀秀也在夜总会里上过班。 “刚开始我是不想说的,我知道你在躲他。可是后来,许峰吧你也知道,挺老实的一个人,但要是被逼急了……我是觉得他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最后一次来找我,说我要是不告诉他,他就去楼顶往下跳。我只好和他说,你去了……” 郑秀秀说了一个名字,米莲没听过,但像是个夜总会。她看了路小威一眼,路小威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悄悄给她看。 从前一个顶级夜总会,淮海路附近。 “我不是马上就告诉你了吗?我让你小心点,不行就先别上班了。不是你说的,不怕他,让他来,结果就……” 郑秀秀不往下说了,显然那之后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反正彼此都知道,无须点破。 可米莲不知道,虽然她有所猜测,但还是得从郑秀秀这里得到证实。 “小时候都嘴硬,没想到他真能来。”她垫了句话。 “肯定来啊,我都知道,你最了解他还能想不到?其实,当时我真担心他走极端伤到你,结果他什么都没准备就直接往里冲,被打成了那样。那个时候我就想,他真的是喜欢你啊。但我以为他挨那顿打,你们肯定就彻底分了,也算个了断,没想到你们又在一起了。这世界上的事情呀,后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又在一块儿的?” 许峰那次受伤,果然和曾之琳有关系,路小威想。他拼了命要把自己的初恋拉回来,不光是拉回自己身边,也是拉回正道,最后却被毒打成那样,治病的过程中父亲还离世了,一连串打击下来,心里得有多恨呀! 米莲笑笑:“我们是怎么在一块儿的,其实一句话就能说明白。可后来许峰养好伤,你就没再和他联系过吗?” 郑秀秀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三分:“这话问的。我们之前那么好,联系说断也就断了,许峰原本我就不熟,怎么可能再有瓜葛,否则还能不知道你们结了婚?当然我也理解,我们的路不一样嘛,一样是被玲玲拉下水,我两三天不见得能坐上一次台,你一天能坐两三轮。最后呢我只好老老实实回来这儿,你跳到市中心的销金窟去挣大钱,不联系很正常的。我就是真的好奇,虽然我上你那种班的时间不长,又是在金山偏僻地方,但也是大开眼界了,转过眼看村里的那些男孩啊,太幼稚;你跑去上海最高级的场子,每天碰见的都是一晚上消费几万十几万的男人吧,到底怎么还能瞧上许峰的?尝腻了山珍海味,又觉得青菜萝卜好了?” 郑秀秀觉得对方刚才似乎在暗示她和许峰有些什么,一番话说得夹枪夹棒。 “我没上过你那种班。”米莲说。 郑秀秀一愣,脸色降到冰点。 “我也不是曾之琳。” “你什么意思?” “我是许峰的老婆,但我不是曾之琳。许峰找了个很像曾之琳的人当老婆。”米莲笑笑。扮演到后半程,她就已经索然无味,并且觉得自己无聊又可笑。 “打扰你,谢谢。” 米莲站起来往外走,路小威忙问她去哪里。 “累了,回家。我自己回,不用送了。” “哎你等等,哎……” 他叫不应米莲,却不能跟着一走了之。这案子没准往后用得上郑秀秀,不能第一面就把人得罪狠了。他出示了警官证,解释说有个恶性案件,米莲也算受害人。路小威本来应该边边角角问得更周全详细一些,但他心神不定,补了几个问题就草草收尾,不过让场面略好看了一些而已。 他见米莲有好几次,说上话今天是第二次,但仿佛对她已经很熟悉。或许这种熟悉感有一部分来自对茉莉女孩的念念不忘。每当米莲向着目标疾步直趋,又或者在轿车后座、在山花墓岗上凝神不语时,路小威总觉得她有一种巨大的内在。 那单薄得近乎透明的身躯里,有暗火。 路小威想去了解这个内在,就像春天的水淌过未化的冰雪,总是不自禁地要把更多的热给她,好让她醒来一同流向远方。 “她藏在心里的东西,一定和许峰有关系,一定对破案有巨大帮助。得找个法子,让她肯说出来。”路小威对自己这样说。 路小威在楼下给李节打电话做了个简报,然后往停车场走,却见米莲正站在他的车边抽烟。 “你没走啊,那太好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我行李在你后备厢里。”米莲吐出一口烟说。 “你抽烟都不吸进去的吗?”路小威问。 米莲深吸了一口,然后呛咳起来。 “你平时不抽烟吧?”路小威看见米莲的手上攥着打火机和一包几乎全满的烟,像是刚买的。 “很久没抽了。” 米莲蹲下去把烟在地上摁灭,然后走去远处的垃圾桶扔掉。回来的时候,她两手空空。 “那就麻烦你了,路警官。”她对路小威说。 从青浦到周浦,最短的路得穿城而过,时间已经是下班晚高峰,路小威选择绕着城区走,还能快一些。米莲安静地待在后座,就如之前一样。 “前面我又多问了郑秀秀几句,我问她当年许峰一个电话去报告家长,曾之琳父母做何反应。你猜他们是什么反应?”路小威想把车内的气氛打破。 米莲没说话。 “结果曾之琳的父母居然是站在女儿这一边的,让他别管曾之琳的事情,别看见曾之琳挣钱就眼红,叫他不要纠缠曾之琳了。这本是许峰最后的希望了,他一定非常受打击。” “曾之琳挣的这点钱,对家里一定很重要吧。”米莲说。她想起了几小时前看见的曾父的模样,孤零零守着一座华丽的废墟。当年许峰一个电话把女儿见不得光的事情直接捅穿给父母,尊严道德碾碎了放到天平上和金钱和生计做衡量。如今的一潭死水,也曾起过滔天巨浪啊。 “重要吗?女儿不干这一行家里活不下去了?”路小威显然不同意。 “你总是这么轻易地说别人的事吗?”米莲说,“你走不进别人的地狱里。” “哪怕你已经在一座地狱里。”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自语。 “什么?”路小威没听清。 米莲沉默着把视线转向天光昏暗的车窗外。 别人的地狱。这个词在路小威的心里不停地打着转。 夜色缓缓降临到城市了,哪怕绕城而走,车流也越来越密集。白色的帕萨特被裹在其中,前后左右都是各种各样的车子、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心思,斑斓、浑浊、喧嚣又无声地一点一点向前去。 “我说一个案子给你听。”行过半程,路小威忽然开口。 “案发地就是咱们刚去的青浦,09年的事情。有个货车司机半夜两点多开在路上,对面来了辆三轮车。司机闪了闪灯按了两下喇叭提醒对面,没想到从三轮车后面翻起来一个长头发女人,穿一身大红色衣服,跳在路中间向司机挥手喊救命。” 路小威自顾自地,把茉莉女孩的事情说出来。 “那个坑是新挖的,很大,大到可以躺进去两个人。当时我就疑心,这个坑和女孩说的事情有关系,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一直到今天,我都没再见过她。这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每一次想起,我都会问自己一遍,为什么考警校?为什么当警察?我只能祈祷,女孩没再碰到那个可怕的男人,她安全地生活在某处。可是,后来我知道了有一个七一三埋尸案,被害人也穿着红衣服,红色寿衣!她被埋进去的,也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坑,一个可以埋进去两个人的大坑。那是另一个不幸的女孩。” 说到这里,路小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做一个警察,就得走到别人的地狱里去,拼了命也要走进去的。如果走不进去,我还当什么警察?” 米莲不语。 “你知道吗,我刚才说的案子,那两个女孩长得都很像你,也都很像……很像曾之琳。” “那是哪年?”米莲把头抬起来,望着驾驶座上的路小威,“你在半夜碰到那个女孩,哪年?” “09年。是你和许峰结婚前吧。” “09年我不认识他。” “不会只有这两个的,米莲。许峰不可能只试过这两次。你的丈夫,不管他曾经有过什么样的遭遇,最终他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人,一个把别人拉进地狱的人。有任何可以帮助我们找到他的线索,你一定要告诉我们。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很难接受,毕竟朝夕相处过,但是DNA检测做不了假,而今天去挂坡村,去见郑秀秀,其实多少也补上了一点作案动机。” “动机是什么呢,路警官?” “当然和曾之琳有关系,和他被打有关系。他心里有仇恨,不过这个仇恨是怎么转移到被害人身上的,我还没有理清楚。” “那他应该最恨曾之琳吧。” “正常来说是这样,但杀人犯往往不能以正常论的。”其实米莲问的,也是路小威一直疑惑的问题,回答的声量不禁低了三分。 “也许曾之琳也一直在危险中,她只是……她只是在名单上比较靠后的位置呢?”路小威说。 米莲苦涩一笑。 “怎么会?不会的。” 路小威疑惑于米莲确信不疑的语气。 “为什么不会?” “没什么,只是直觉。” 路小威苦笑:“干我们这一行的,可不能只靠直觉。” 米莲此时正翻翻滚滚地在心里过着路小威之前说的事情—原来还有更多的受害者。每个人都像曾之琳,这么说起来,受害者越多,是否就代表他对曾之琳的感情越深呢? 海面下一股情绪涌上来,她忽然起心想要吓一吓曾之琳。 “这些年我知道许峰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的父母合葬。你想到什么了吗,路警官?”米莲说。 “啊?”路小威不明所以。 这句话一说出来,米莲就感到自己可笑,再往下说的心思就淡了。面对路小威的追问没兴趣说破,只说你没想到就算了。路小威只好把这点记在心里,觉得米莲真是难以捉摸。 “你和许峰是11年结婚的吧,谈了多久恋爱呀?”他随口换了个简单的话题。 “几个月吧。” 米莲回答。刚才路小威在说夜半女孩时的异样感随着这个问题再次出现,她似乎要看见某个东西了。为什么这么困难?明明这几天,她看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从前清楚许多,答案往往在她认真思索前就在心头浮现;现在如此重要的事,明明就在眼前了,怎么还看不见?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方便说吗?” “我们……” 米莲没有说下去。 路小威从后视镜里看她,见米莲正垂下头。 剩下的路程,不管路小威说什么,米莲都没再说过话。 车停到米莲租住的房子前,米莲开门下车。 “哎你的行李。”路小威开了后备厢,提着行李赶上去交给米莲。 米莲并不回头,也不停步,接了行李继续慢慢往那幢单独的屋子走。主楼的门开着,有人在里面和她打招呼,她仿佛没有听见。快到自家门口时,她被绊了一下,一跤扑在地上。路小威连忙赶过去,见她自己爬了起来,不掸灰,取钥匙开门。 “你没事吧?”路小威在后面喊着。他跑到门口,门砰的一声在面前关上了。 回局里的路上,路小威一直在想米莲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和聊到的事情有关?他把先前的对话捋了一遍,觉得最可疑的还是许峰那个最大愿望。想让父母合葬,这能想到啥呢? 过完这最后一个红灯就到局里了,两只鸽子落在绿化带的矮枝上,又一起飞走,路小威抬眼望去,它们似乎飞去了高架桥下的某一道水泥梁。在天愿为比翼鸟,他忽然想到这句话。 白色帕萨特短促地响了一声喇叭,前车被赶得往前开了半米又急刹住—司机发现依然是红灯没变。 路小威收回砸在方向盘上的拳头。 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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