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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末日前的谋杀  作者:荒木茜

一大早醒过来,我头脑昏沉地抓起红色马克笔,走向起居室墙上挂着的日历。我在今天的日期上先打了个大大的红叉,然后又涂成了一片红色。这是最近倒数残余日期时必做的一件事。距离恶魔降临还有66天。今天是12月31日,新年前夕。

昨晚那种反胃的感觉虽然并未消失,但天一亮肚子还是饿了。我喝了一份速食粥,饭后还享用了一杯大吉岭袋泡茶。看来我这个人心还蛮大的。

垃圾箱里胡乱扔着一个空了的拉面碗。看来弟弟是趁我睡着时偷偷下过楼。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砂川老师要怎么填饱肚子呢?

大部分超市和便利店在“厄运星期三”翌日就关门了,现在这地方没有任何一家店还在贩卖食物。一不小心开了店门的那些店铺,瞬间就会被化身暴徒的居民们洗劫一空。

老师要上哪儿去找吃的呢?她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快要饿死的样子,所以应该是自己想办法果腹了吧。

“我是不是应该给她带点儿干面包呢?”

我瞄了一眼平时随身背着的书包,小声嘀咕。最近我越来越喜欢自言自语了。一番苦恼之后,我把一袋干面包、两根谷物棒、一盒小熊饼塞进了衣兜里。

手电筒、手帕、纸巾、手摇式充电器、手机、生理用品、折叠伞、便携酒精消毒液,我将这些必需品都装进书包里。再加上又塞了些食物,这书包满得简直要爆炸了。虽然现在出发可能有点儿早,但也差不多该走了。

我刚一推开门,就听到新町通方向传来一阵引擎声,那声音越来越近。随后,一辆黄色的吉姆尼出现在满是垃圾的马路上,开到我家门口停了下来。这辆车我还是第一次见。紧接着,驾驶席这边的窗户缓缓降了下来。

“早上好,今天蛮晴朗的,是个好天气哟。”砂川老师的脸出现在窗户背后,她扬起了右侧嘴角笑着,“我拉你去驾校。”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出现在我家门口,她究竟想干吗?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被迫和人聊天,真是糟透了。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在疯狂流汗,脸也不受控制地红了。

“您知道我住哪儿?”

“什么知不知道的,驾校的记录单上都写着呢。”

的确,驾校的记录单上清楚地写着所有学员的生日、住处,还有电话号码。教练们可以随意翻阅。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你很讨厌这样?”

“倒也不是讨厌……”

我语无伦次地回答着,但老师并没有搭理我,而是伸长脖子仔仔细细把我家打量了个遍。随后,她的视线停在了被扔在地上的那块塑料布上。

“我是想来看看你爸要不要紧,但看上去倒是收拾得还行。”

我缩着身子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于是老师露出一个微笑:“快坐上来吧。”

我行了个礼,随后坐上了老师的爱车。因为原本就是步行几分钟的距离,所以我们转瞬间就抵达了驾校。

走进正门,右手边就是办事处和教练们的休息室。左手边则是通向停车场的入口。二楼是三间学习理论知识的教室。我们俩熟门熟路地径直走进了办事处。门口的桌子上摆了一堆车钥匙,每一把上面都是一只大得离谱的猴子吉祥物。驾校这五十辆车子的钥匙之前都是锁在保险柜里的,如今早没人管理这些了,它们也就都被随意扔在了外面。

“今天咱们开几号车?”

“只要不是昨天那辆就行。”

“昨天那辆确实有点儿臭,是吧?我记得是32号?”

如果是在以前,教练车辆是靠有预约功能的配车机器来分配的。不过现在,我们想坐哪辆都可以。

“那就选28号吧,好吗?”

“可以啊,为什么选这辆?”

“它就停在一排车的最边上,比较方便开出来。”

“原来如此。”老师笑了,随后将桌上标着28号的车钥匙捞起挂在中指上。

本日的实操课程是共计16节课中的第14、15节,需要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过了这一关,再通过一个实操考试,就算是达到了砂川老师定好的合格标准。

高速教学的路线已经设定好了,从筑紫野IC出发,纵贯九州公路,再途经鸟栖JCT,开进大分公路,目的地是甘木IC。整条路线总计约20千米。

当时,因为太多人开着私家车想穿过关门海峡逃向本州岛,于是蜂拥至九州公路,所以上行线路上发生了大范围的连环追尾事故。据说从福冈IC到门司,一路都是车祸留下的车辆残骸,驾驶起来极其困难。不过甘木那边的下行线倒是比较清静。

从9月7日公布小行星撞地球的消息开始,到10月末,日本全国——不,是亚洲和大洋洲全域的民众都开始涌向国外,大部分人是奔南美洲去的。但除了南美洲,美国、加拿大、欧洲各国、南非还有纳米比亚等国家也都很热门。听说欧洲各国开始限制“小行星撞地球难民”入境后,很多人哪怕逃离了日本,也被迫止步于中亚地区。不过,如今我们就连这种坏消息也收不到了。

我重新背了背身上的书包,走出了办事处。我们两人穿过校舍,向停车场走去。

“怎么样?第一次接受高速教学紧张吗?”

“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紧张啦。”

“是吗,蛮罕见的嘛。”

“反正现在路上基本也没有别的车了。”

“对、对,要的就是这种态度。高速公路其实就只是一条长长的公路而已。它甚至比开一般的路都简单呢。你放轻松就好。”

28号车就在一排车的最边上,看到它的车身后,砂川老师向副驾驶席走去。

“那你把包放后备箱吧。”

“好的。”

我小声答应着,走向了车尾。在摸到后备箱开关的那一刻,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仿佛迷雾一般朦胧的违和感,不由得暂停了动作——它看上去明明和其他教练车并无两样,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父亲的尸骸,那手脚蜷曲、缩成一小团的后背。紧接着,在山路教学时见到的大量上吊尸体也出现在脑中。

很快我就明白了。是气味。是那种气味唤起了我的记忆。从紧闭的后备箱缝隙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尸臭。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了后备箱,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我发出一声惨叫。

眼前躺着一个陌生女人,她整个人手脚被折叠着塞进了后备箱——已经断气了。

“小春,怎么了?!”

听到我的惨叫,砂川老师急忙冲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她顿时也噤声了。

那女人面如白纸,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圆睁着。富有光泽的黑发胡乱遮挡住了一大半面孔,但想象得到,她生前留的应该是清爽的短发。

确定此人已死亡的证据,是她身体上的割伤。从胸口到腹部,遍布多达十几处深且长的伤口,甚至能从伤口处隐约看到内脏一类的东西。

她的双手被绑缚着,胳膊高举过头顶,摆出一个祈祷的姿势。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都脱落了,指头染成了血红色。我已经吓得浑身无力,瘫坐在了柏油路面上。

砂川老师则简短地说了一句:

“是他杀。”

老师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可我却搞不懂她的意思。我感觉自己好似沉浸在浴缸底部,四周的声音全都混沌地回荡在耳畔。他杀,也就是说,是有人把她杀掉了,是这个意思吗?是谁杀了她呢?看她死得这么惨,死前一定非常痛苦吧。凶手是谁?是如何把她的尸体运进教练车后备箱的?

疑问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我脑中最大的一个疑问是:倘若存在一个凶手,那这个凶手究竟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动机是因为私人恩怨吗?——可是大家很快就都会死了呀。

那是因为金钱纠纷?——可是大家很快就都会死了呀。

是因为感情问题?——可是大家很快就都会死了呀。

再等两个月,所有人都会死,何必现在杀了她呢?

“……这个人是谁啊?”

“不认识。不过能确定一点:她是被人杀害的。——8点44分。”

砂川老师看了一眼手表,确认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她为什么会如此镇定啊?我对她的冷静感到不可思议。老师绕到了驾驶席这边,从仪表盘旁拿出了一副新的驾驶手套给自己戴上了。而我就那么呆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老师的一举一动。

随后,她走到尸体前,闭上双眼合掌。这个动作虽然只持续了几秒钟,但我却觉得十分漫长。老师缓缓地睁开眼,仿佛接触玻璃制品一样,手法谨慎地去触摸女人的身体。

女人的双眼圆睁着,永远地凝固了。老师把她的眼皮又拉高一些,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支笔,按开了笔头的小灯,又用灯光照了照尸体的瞳孔。老师的这一系列动作相当流畅,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小春,你把眼睛闭上吧。”

光是闭上眼睛能有什么用呢?那女人的脑袋歪着,脸直冲着我。虽然早已丧失生气,但仍看得出她相貌出众。嘴角微微上翘的模样很有特点,想必也是她的一大魅力吧。

我一边将视线从尸体身上移开,一边连滚带爬地后退。

我是因为28号车停在队列边上,所以才偶然挑到了这辆车的。虽然自己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从五十辆车里挑到一辆后备箱装着尸体的车,但这一切都只是偶然罢了。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被塞进来的呢?”

我的声音很没出息地哆嗦着。老师仍旧盯着尸体,回答我道:

“不知道,但至少前天不在这儿。”

“您为什么会知道?”

“从后背尸斑的按压消退和四肢的僵直情况判断,她被害还没过多久。推测死亡时间是30日,也就是昨晚的9点到12点。凶器是锐利的单刃刀具。刺伤创口宽度不一致,所以很难推测凶器的形状。不过,她胸口的刺伤很深,想必这个刀刃的长度和宽度都很大。

“全身有多处刺伤和割伤。其中大部分是生前受的伤,有生活反应[指有暴力作用于生活机体时,在损伤局部及全身出现的防卫反应。]。身上还有数处皮下出血和烧痕。真过分啊,她死前应该承受了很久的折磨。”

听到老师接二连三地说出一串小说和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专业术语,我不禁睁大了双眼。她只是个驾校教练而已啊,未免对杀人这种事太熟悉了吧。

“呃……就是说,她是刚刚去世?”

“嗯,不过我也不是专家啦,不敢保证推测的这个死亡时间一定正确。”

老师一边说着,一边翻动尸体,动作看上去异常熟练。她一边尽量不去触碰伤口,一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死者留下的痕迹。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师,您认识她吗?”

“怎么会?我头一次见她。你怀疑我?”

“不是的。老师怎么会……怎么可能杀人啊?可是,一般来说谁会想到后备箱里塞着个人呢……”

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解释毫无逻辑。

“抱歉,抱歉,你不用解释啦。”砂川老师语气温柔地回道,“驾校大门没锁,办事处的门也是开着的,谁都可以进来,随意拿走教练车的钥匙打开车子的后备箱也没人管。凶手应该是趁我们不在驾校的这段时间,也就是12月30日上午10点至今,溜进太宰府驾校,把尸体塞进了后备箱。”

“从昨天早上到刚才的这段时间里吗……”

“没错,再加上推测的死亡时间,这个入侵时间段还能再缩短一些。”

也就是说,刚才这儿还站着一个杀人犯,或者眼下此人还在附近。光是想象到这一点,我就感到脊背发凉。

“老师,您昨天没留在这儿吗?”

“昨天山路教学一结束我就马上回家了。你看,今早我来接你的时候不是开着我自己的车吗?凶手可能是找不到什么能抛尸的地方了,所以才运来这儿的吧。在那个人看来,这儿只不过是个无人驾校而已。小行星都要撞地球了,驾校里怎么可能还有人呢?说实在的,要不是小春选了这辆车,我们也不可能注意到尸体吧。”

这座城市已经是鬼城了,但作为驾校学生和教练,我和砂川老师的师生关系还在继续。这一点一定是出乎凶手意料的。不过,一时间我也很难相信,这个凶手和被害女性,竟然也曾在太宰府驾校附近逗留过。除了我们,福冈竟然还有人类存在。

话又说回来,这名女性为什么会留在福冈?我仔细端详着她,发现对方身穿一身灰色的套装,脚上还穿着一双浅口鞋。都这时候了,她该不会还在工作吧?

我又环顾了一圈后备箱内部,除了尸体,这里还塞满了死者的个人物品,比如衣服和生活杂物一类的。一个看上去很好用的广口皮挎包,一副四方形银边眼镜——这些似乎都是被害者的东西。

老师从死者衣兜里掏出了她的随身物品。死者胸前的口袋里有一支用过的黑色圆珠笔和一支很新的三色圆珠笔,后腰裤兜里是一方手帕。

老师动作果断地打开了死者的挎包:眼镜盒、零钱包、手电筒、放生理用品的小包、放创可贴和头疼药的小包、小碎花纸巾盒、钥匙包,还有一双被塑料袋包着的运动鞋。因为我也是那种会把包塞得满满当当的类型,所以对她的东西很有共鸣。

老师轮番检查着这些东西,一会儿拆拆她的圆珠笔,一会儿又展开她的手帕,嘴上说着:“没有任何表明她身份的东西啊。”

“那这个人的名字和住处就都是未知了,对吗?”

“嗯。不过或多或少能猜得出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有着什么样的性格。她年龄在35岁到45岁,从事的是社会地位较高的职业,比较富裕,十有八九是个律师;记笔记狂魔,视力不好,不过日常不戴眼镜也能生活;富有计划性,喜欢做妥帖的准备,说难听点儿就是过度操心。看来这个人和小春你很像呢。她估计是独居,没有家人伴侣。”

我迷茫地张着嘴听她说完了这些。老师怎么会滔滔不绝地讲出这么多的细节?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胡诌……

“很简单啊。”

老师补充道。那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就是小说里的名侦探。

“首先看这个包。它是真皮的,走线很细致。里面的小包也都是同一个牌子。虽然有可能是偷来的,但通过使用痕迹判断,它们极有可能就是死者的东西。也由此可以判断,她生活比较富裕。接下来是职业,可以通过她本人的状态来判断。头发乌黑有光泽,牙齿做了美白,说明日常要接待客人,做信用买卖,总之就是广义的服务业。右手中指有握笔留下的茧子。不是学生,但又要坚持学习——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词——她应该是从事脑力劳动的人吧。”

“那为什么能确定是律师呢?”

“哦,是因为这个啦。”

老师拎起了死者上衣的衣襟。死者胸前别着律师的徽章。我不禁有些扫兴。

“之所以推测她是笔记狂魔,单纯是因为她口袋里的圆珠笔数量太多了。她胸前的口袋里不是夹了一支黑笔和一支三色笔吗?普通黑笔里的墨水都快用尽了,但是三色笔还是崭新的。也就是说,那支三色笔是应急用的。她知道自己日常会消耗大量墨水,甚至到了需要同时带一支备用笔的程度。嗯,还有什么来着?哦、哦,你看看死者的眼球。”

就算让我看,我也怕得根本无法直视。

“她没戴隐形眼镜,还把框架眼镜扔在后备箱里,说明她是需要戴眼镜的。不过她包里还放着眼镜盒,对吧?也就是说,一般她都会把眼镜放在盒子里。一个日常戴眼镜的人是不会特意还带着眼镜盒的。所以我推测她的视力应该是裸眼能够应付日常生活的程度。”

“那富有计划性,喜欢做妥帖的准备呢?”

“她包里准备了运动鞋和创可贴。脚上穿着浅口鞋,随身带着运动鞋,说明她很在意鞋磨脚的问题。她可能是穿着运动鞋走到半路,然后又在某处换上了浅口鞋。”

“那您怎么知道她是独居呢?”

“这只是我的猜想,因为她钥匙包里的钥匙是那种防盗性能比较高的凹点钥匙。独居女性一般安全意识更高。而且她手上也没有婚戒或者对戒。话又说回来,真有家人的话,她又怎么可能在地球快要毁灭的时候待在这种穷乡僻壤啊。”

老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话,总算咽了咽口水暂告一段落。我震惊极了,且不说她的推论是否属实,单是对被害者物品稍作调查,就能做出这么一番有理有据的推理,这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么小春,你会在什么时候穿套装和浅口鞋呢?”

“找工作,或者是上班时?”

“还有吗?”

“呃,考试或者面试,参加一些典礼,去一些对客人着装有要求的店里,还有就是去向别人道歉的时候?”

“没错,简单来说,就是要和某人见面的时候。她在死前见过什么人,或者,准备要见什么人。”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而且,她最后见到的那个人杀死了她,还把她塞进了教练车。毋庸置疑,这就是一起杀人事件。”

单看遗体的损伤情况也能判断这是一起谋杀案。但当老师再次提起这几个字时,我的心脏还是猛地一抽。

“很抱歉,小春。今天的课程取消了。”

“是啊,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嗯,必须找出那个害她惨死的凶手才行。”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和她对视了片刻后,我总算张开嘴:

“找到杀人凶手之后,您要怎么做呢?”

“当然是要让他接受相应的惩罚了。”

“就是说,要逮捕他?”

“逮捕?嗯,没错。逮捕,逮捕他。”

老师一边说,一边“嗯”“嗯”地用力点着头。

“为什么是老师去逮捕他呢?”

“因为总得有人做这件事。我当然知道这样会很危险,但凶手非常惧怕我这种人,所以必须由我来做。”

她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歪着头等待她继续解释。

“在如今这世道下,凶手极度害怕自己犯下的罪行暴露。”

“是吗?但他的所作所为看起来还挺大胆的啊……”

“凶手原本可以把遗体扔在路边,却特意藏进了后备箱,看得出他是个相当谨慎的人。而且,这名凶手把能表明死者身份的一切物品统统带走了。女人的包里没有手机,也没有钱包,连身份证一类的证件都没有。”

如此想来,老师说得的确没错。死者明明带了零钱包,可重要的钱包却不见踪影。如果凶手觉得罪行暴露也无妨,那他只要把手机、钱包和身份证全都丢在现场就行了。可他却没有那么做。他特意跑去一个没有人的驾校里,甚至还锁上了后备箱——甚至还在锁了车之后,老老实实把钥匙还回了办事处。倒真称得上是一丝不苟。

“这城市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还试图隐藏证据,看得出是个卑鄙的胆小鬼。想必,他是非常惧怕像我这样一个直到世界末日都在追缉杀人犯的人吧。我会抓住他的。”

就算抓到了,然后呢?时间已所剩无几,是不可能完成审判和送检等复杂手续的。可是老师的表情实在太认真了,我无法指出这一点。

“小春,你也很不安,对吧?难道你想余生都在这个杀人犯出没的城市生活吗?”

“我当然不想,可老师您擅自这样做能行吗?我们得先报警才行吧……”

我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这种说法相当可笑。

若是在平时,拨打110之后,电话会被接听到该地区报警点附近基站的通信调度室,等在受理台边的工作人员会询问事故及事件的具体情况。对比报警人员的位置以及附近警察局、巡逻车的所在位置后,受理这通电话的工作人员会通过警用无线电下达命令,要求附近的巡逻车迅速赶往现场。而如今这套原本高效的信息传递系统早已瘫痪。没人知道警用无线电是否还存在。再加上警方应该早就人手不足了,通信调度室肯定不可能维持正常运转。

“总之,得先去找警察。”

“不愧是你啊,小春,做事真是一板一眼。地球都快毁灭了,你还觉得必须获得警方许可,是吗?好,那咱们一起去警察局吧。”

我一时间没能掩饰住内心的波澜,翻起了白眼。

“为……为什么要拉上我?”

“因为我害怕寂寞呗。”

我简直震惊到失语,这个人接下来可是要去逮捕杀人魔的,但却因为害怕寂寞,就要把我也拉进来吗?大骗子,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老师似乎也没想确认我的意见。她又转身面向死者,伸出手去轻抚着对方的眼睑,帮死不瞑目的女人把眼皮合上。她的动作是那么温柔,我毫无来由地感到一阵悲伤。

“我们该不会……就这样直接开去警察局吧?”

“嗯,带上她一起走喽。”

老师表示,虽然把她放在后备箱里很可怜,但更重要的是保护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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