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报警做什么啊？”

互目鱼鱼子发出了古早不良少女般的叹息声。

距离发现尸体已经一个小时了。步波被大叔们的质问轮番轰炸到天亮。好不容易回家打开电视，只歇了十分钟就又被叫了出来，来到了牟黑医院的楼顶。

“要是打110报警电话，指挥中心就会留下没法抹去的记录，这点你该知道的吧？”

这个用浅口鞋的鞋跟叩打着混凝土的人是牟黑警署的刑警。她有着只在漫画里出现的周正五官，身穿定制紧身西装。作为让牟黑市治安得到飞跃性改善的功臣，她还曾经接受过有线电视的专题报道。但其真实身份却是与黑帮联手，成功化解多起恶性案件的无德刑警。在步波还是黑道专属占卜师的时候，曾在事务所与她有过数面之缘。

“白洲组长死的时候你也在现场吧。难不成就是你干的？”

尽是些七颠八倒的话，看来调查相当棘手。就问话过程中从大叔们口中了解到的案情概要，再加上从早间特别节目里获取的信息，就是这么个情况。

六月十六日凌晨两点三十分左右，一个家住牟黑市的高中生打来了报警电话，声称在空房内发现了尸体。于是，北牟黑派出所的警察迅速赶到河边的车库，在此发现了一名被肢解的男子和一名后脑勺遭受重击的女子。救护车随即赶到，将女子送往牟黑医院。

由于这位警察和两名受害者相识，所以当场确定男性为桑泻厨太郎，女性为小俣一叶。

桑泻厨太郎时年五十四岁。他在北牟黑七丁目经营着一家名为“锹形虫王海格力士”这般听起来很蠢的昆虫商店。虽然像是昆虫发烧友走投无路时做的生意，但据说他本人讨厌昆虫，所以不得而知。

小俣一叶时年四十四岁，以前在鹿羽市的食品工厂里从事生产管理的工作。去年因为家人去世而离职，从那之后的八个月里都处于无业状态。

桑泻厨太郎和小俣一叶是表兄妹，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俩带着厨太郎的女儿小凪，于三周前在北牟黑二丁目的公寓里开始了同居生活。

厨太郎的死亡推定时间是十五日晚上九点至十一点。

根据推测，一叶头部遭受猛击的时间段也差不多。由于车库周围并没有留下足迹，所以凶手在零点雨停之前一定已经离开了现场。

凶手在空房的车库里制作的断头台，虽说结构简单，但和西洋处刑时使用的实物相比毫不逊色。一口宽五十厘米，看上去像是独立铸造的铡刀夹在两条金属轨道之间，以粗绳吊起。之后将目标物置于平台之上，把想要切断的部位推入半圆形凹槽中。若放开固定用的绳索，铡刀便会落下，顷刻间骨肉分离。

厨太郎的手脚尽遭断头台切断，就连见惯了无数惨死尸体的县警搜查一科的精英们，也对这具尸体切断面的光滑程度瞠目结舌。

法医对尸体进行验尸时，检测出其嘴里有雨水成分。应当不是自己主动喝的，而是被凶手灌下的吧。也不晓得是有意折磨还是出于别的什么意图。

另外，小俣一叶头部遭受重击引起脑挫伤。虽说和表哥相比只是皮肉受损，至今却仍未恢复意识。大门低一点儿的位置留有血迹，后脑勺的伤口与车门的形状一致。应当是被凶手使劲撞飞出去，后脑勺磕在门上所致。搜查本部的判断是，正当凶手折磨厨太郎的时候，一叶突然现身，陷入慌乱的凶手狠狠地将其推了出去。

当两人被发现的同时，厨太郎的女儿小凪也得到了保护。小凪今年两岁零四个月，因为衣服上沾了血，所以理应也曾出入车库，但并未受伤，她来到现场的原委经过尚且不明。

车库的主人于二十年前便已去世，该车库和本宅一直处于空置的状态。据悉，过去曾有专门盗窃车牌的团伙盘踞于此，用以存放从街上偷来的车牌，并将其安装在被盗车辆上。在车库深处的工作间里，至今仍留有他们带进来的工具和汽车零件。

“一个高中生在凌晨两点半发现尸体，这难道不奇怪吗？”

互目靠在水泥墙上，嘴里叼着香烟。她站在医院的屋顶，将这座寒酸破败的港口城市尽收眼底。

“只是被工作耽搁了一些时间。”

“你找到新老板了？”

“我在写小说。”

“小说？”

互目的表情就似看到辘轳首[通常以女性形象出现的长颈妖怪，特征是脖子可以伸缩自如。]一样。

“我提一个问题，换你一个问题。我在家看新闻时就注意到了，警方隐瞒了重要的案情，对不对？”

步波回想起十一个小时前在车库看到的情形，还有数个比断头台的锋利刃口和嘴里的雨水更为重大的事实没有见诸报道。

厨太郎的四肢和脖颈的确遭到切断，但手脚的断面上压着毛巾，并用胶带固定。凶手之所以止血，目的是在斩首之前让他不致失血过多而死。

厨太郎的口中有个洞，从舌头垂直穿过下巴。在厨太郎躺着的台面上，把头部嵌进凹槽的位置，也有一个带血的孔洞。

吊起铡刀的绳索两端都系有铁桩。一头的铁桩钉在铡刀的顶部，而另一头的铁桩则血迹斑斑地落在地上。根据询问案情时听到的消息，这根桩子尖头的形状，跟厨太郎的舌头、下巴，以及台板上的洞完全一致。

“你说得没错，这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太过刺激了。”

互目两指夹烟，胳膊垂在扶手上面。

“凶手将厨太郎的手脚砍掉后，把他的脖子嵌入凹槽，用一根桩子穿过舌头和下巴，将头部固定在台座上。再将断头台的铡刀吊起，把绳子的一头绑在嘴里的桩子上。厨太郎想要保住脑袋，就只能死死咬住从嘴里伸出去的绳子，以防桩子松脱。但凡下巴稍有放松，就会桩起刀落，脑袋搬家。”

灰烬从烟头上簌簌而落。

“凶手大概是想看厨太郎死命咬着绳子的样子，以此取乐吧。虽然不清楚厨太郎到底挺了多久，但没过多长时间，他的脑袋就飞上天了。”

互目的推理正如步波所料的那样。

“这么说来，动机是复仇吗？”

“说好一人问一句的嘛，昨晚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

互目压低了声音。

于是，步波从地上站起身，将自己成为青森山太郎助手的原委经过原原本本地解释了一遍。

“怎么选了这么个土气的工作啊。”

“又没做亏心事。现在轮到我了，凶手的动机是复仇吧？”

“我又不是凶手，我怎么会知道。”

“听说厨太郎和一叶是表兄妹，却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缘由吗？”

“两人的家庭成员都因事故死亡，好像是厨太郎一人照顾不了女儿，就把苦于没钱支付房租的一叶叫过来一起住了。”

“哪些人死了？”

“厨太郎的老婆、一叶的父母。”

“三个人都没了？”

互目捋了捋厚重的刘海，说了句不像是刑警该说的话：

“这家人全都遭了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