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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死神广播 作者:白井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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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毛豆一点儿都不好吃啊。” 六月十九日晚,距离发现尸体已经过了三天。刑警、推理作家和助手三人组,在刑警经常光顾的居酒屋“破门屋”二楼的房间里并排坐在一起。 “这样才好。肉硬邦邦的,鱼臭烘烘的,啤酒也不够热,就连毛豆都难吃得要死。正经客人谁会来这儿,刚好适合密谈。” “哈哈,不愧是现役刑警。” 听到互目瞎编乱造的理由,青森两眼放光。也不知道是在捧臭脚,还是当真佩服。 “那么,你当真要给三十万吗?” 青森正襟危坐,嘴里说出了类似电话诈骗受害者的话。互目摸出香烟看向步波,把“贪污犯”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要是能听到令人满意的解释,我当然会付这个钱。我可不会像某些昆虫店老板一样吹毛求疵地砍价。” ![]() 青森松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手。 “好,现场有两个让我觉得不大对劲的地方,一个是断头台绳子的长度。”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素描簿,第一页上画着车库和断头台的位置关系总括图,这是昨晚步波以每张两千日元的要价画的(图1)。 “断头台是为一次性砍下人头而发明的工具,先将头部固定,使铡刀从高处沿着轨道落下,准确无误地将脖子斩断。这就是断头台最重要的作用。 “那我们在车库里发现的断头台呢?竖框高三米,高度和西方用过的实物相比毫不逊色。不过奇怪的是,用来吊起铡刀的绳子足足有六米长。 ![]() “车库的天花板高度正好是四米。厨太郎被放在高七十厘米的台子上,因此他距离天花板是三米三。要是在厨太郎嘴里钉入桩子,然后再把铡刀绑在绳子上,铡刀就只能抬高六十厘米。倘若把绳子剪短一些,铡刀就能从三米高的地方落下来,可凶手却特意让铡刀从六十厘米高的地方掉下来。” “你的意思是,凶手不想一刀剁掉脑袋,故意从较低处下刀?” “既然如此,就不会特地制作三米高的断头台了。据说尸体上的刀口很平整,只有这条绳子不太对劲。” 青森又将素描簿翻过一页(图2)。 “我想到了这样的假设。如果凶手在两条横梁之间系上绳子又会怎样呢?横梁的间隔是一米五,台板和天花板的距离是三米三。只要用初中学过的勾股定理一算,就能发现铡刀可以维持在两米四三的高度。这样的话,一刀砍掉脑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可当我调查了横梁的背面,除了断头台正上方的那条横梁以外,都没有挂过绳子的痕迹。很遗憾,这个假说并不成立。” “真啰唆啊,正确答案是什么?” 青森拦住了正欲擅自翻开素描簿的互目。 “另外还有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昨天去查看现场车库的时候,我们发现门和断头台之间有个小水洼。不过十六号那天步波找到尸体的时候,据说并没有水洼。那天雨下得很大,为什么雨水没积在地上呢?” “你是说断头台原本的位置更靠前,阻挡了雨水落到地上?” “若是如此,也该用到前面的横梁才是。天花板和断头台之间的确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雨水,但那并不是断头台本身,阻挡雨水滴落的东西正是绳子。” “别给我兜圈子了。水洼上方的横梁可没挂过绳子,哪会有雨水落到绳子上面。” “不,还有一种可能性。” 青森又将素描簿翻了一页(图3)。 “这是整个机关的整体图。厨太郎口中的绳子,是通过手柄状的门把手和天花板上的横梁把铡刀吊起来的。门把手的根部之所以略有抬起,是因为铡刀的重量使门变形了。 ![]() “原本厨太郎要是咬紧绳子,铡刀就不会掉下来。可如果有人想进车库又会怎样呢?门是朝外开的,铡刀只要悬在半空,就不会轻易移动。即便如此,假使外面的人用力把门拽开,厨太郎迟早会咬不住绳子,桩子也会从舌头上脱落。然后断头台的铡刀就掉了下来,将脖子一刀切断。 “这下该听懂了吧。这可不是普通的断头台,凶手之所以制作这个装置,就是为了让小凪亲手砍掉父亲的头。” 互目吸了一半的烟从手指上掉了下来。 “真能那么顺利吗?” “一次成功应该很难吧,之所以卸掉胳膊和腿,应该是凶手用来预演的。 “从天花板上落下的雨水,顺着连接在门把手和断头台之间的绳子流入厨太郎的体内。这似乎过于偶然。其实并不是这样哦,车库房顶呈V字蝶翼状,在这种构造之下,正是非左非右的中间最容易漏雨。因为门位于两扇卷帘门的正中,想要用门把手设置机关,自然得在正中间设置断头台。正因为如此,漏雨的位置和断头台的位置发生了重叠,结果就是从天花板上落下的水滴恰好击中了绳子。” 互目摆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顺便再确认一下绳子长度吧。断头台的绳子是六米,门到断头台的间距是三米,把手的高度是九十厘米。我们再用勾股定理计算,就能得出若要在断头台吊起铡刀,就必须用七米三二以上的绳子。和刚才相反,这次则是绳子太短了。” “哈?”互目眉头紧锁,“那就是说这个机关又不行了?” “不是。既然雨水没落到地上,那凶手就一定用了这个机关。厨太郎的脑袋被砍掉后,有人换掉了绳子。这不是凶手干的,而是第三者发现了凶手的意图,将断头台的绳子换成了比实际短的东西。能做到这点的就只有一个人。” 青森用舌头润湿嘴唇,直接望向步波。 “我要说不是呢?” “门把手上留下的指纹只有厨太郎、一叶、小凪和步波四人。被杀的厨太郎以及昏迷过去的一叶自不必说,两岁零四个月的小凪也换不了绳子,剩下的就只有步波了。” “有可能戴着手套吧。” “当警察先生带我们两个去车库查看的时候,我刚要检查横梁背面,步波就从里面的工作间搬来了桌子。可就在那个时候,断头台的墙壁上还竖着梯子,事实上梯子的铰链已经坏了,完全不能使用。但步波为什么会知道梯子坏了呢?我只能认为在报警之前,她打算把换好的绳子挂在横梁上,所以尝试过梯子。” 步波一时语塞。 “对不起,确实是我做的。” 十六日深夜,踏进车库的步波理解了断头台真正的目的。虽说目前小凪一无所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一天会知晓真相。为了保护她的人生,唯有隐藏断头台真正的意图。想到这里,步波就将断头台的绳子换成了短的。 “步波之所以把绳子换掉,似乎还有一个秘密。关于那个稍后再行确认,先将步波所做的事整理一遍吧。 “发现尸体的第二天,被互目叫出来的步波知道调查进展不顺,这让她非常着急。要是调查的进度一拖再拖,那么好不容易埋葬的真相怕是要重新复活。即便不能将思路全都捋顺,可一旦知道开门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警方便会意识到断头台的真正作用。 “于是,步波采取了下一个对策,即要求我解开谜团。这并非为了揭露真相,而是为了让我想出符合现场状况的前因后果。 “但当时我公布的推理,正是一叶在小凪引发的事故中丢了性命,步波之所以把我牵扯进来,原本就是为了隐藏小凪杀害父亲的行为,一叶死亡的真相并无意义,于是她便舍弃了这个说法,然后把我带进车库,想让我思考出更好的推理。” “我不在乎在这桩案子中横插一脚的家伙,我只想知道谁是杀了那两个人的凶手。” 互目像擦桌子般将毛巾一通乱抹。 “那我们就回归正题。先回顾一下案件的经过吧。首先是小凪的母亲在医院死于事故,该事故的真相也与本次的案件相似。凶手正是操纵小凪,诱使她逼死了母亲。” “桑泻瑠璃死的时候,小凪应该没有来医院吧。” “嗯,凶手为了欺骗瑠璃,故意将小凪带到了图书馆。 “首先,凶手为了先手准备打出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声称杀害牟黑医院员工的预告,第二个是打给瑠璃的,告诉她小凪要上门探望。 “五月十四日下午,凶手违背了与瑠璃的约定,和小凪一起去了图书馆,然后在屋顶把手机交给了她,让她和瑠璃通话。瑠璃以为女儿已经来了医院,所以自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在哪里呀? “小凪想要回答自己所在的位置,但她并不知道这间设施的名字。牟黑市立图书馆直至四月底之前还在进行翻新工程,所以她在这之前也没来玩过吧。小凪便以凶手教给她的话回答了瑠璃的提问。” ——我在屋顶哦。 “瑠璃听到这话,深信女儿误入了医院楼顶,长期住院的瑠璃当然知道楼顶堆满了建筑材料。瑠璃请求护士把女儿带回来,可护士只是看了眼探视者名单,就判断她是谵妄。若放到平时,还可能会去屋顶看看,但这天医院收到了杀害员工的预告,即使警备万全,也不太敢涉足人迹罕至的屋顶。于是,瑠璃在不安的驱使下去屋顶寻找女儿,然后不幸被压在了混凝土材料下面,命丧当场。” “这是一个全靠撞大运的计划啊。”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直接去医院,就说顺路去了趟图书馆,然后再来探病好了。凶手自然是带着小凪去图书馆的一叶。” 步波回想起了一个月前,在清风吹拂的屋顶上看到的情形。 ——二楼,二楼。 ——屋顶,屋顶。 那天,小凪曾几度说出自己的位置,这是一叶专门教给她的吧,为的就是在打给瑠璃的电话中出现“屋顶”一词。 ——你常来图书馆吗? ——你喜欢图书馆吗? 步波朝小凪搭了话,一叶即刻脸色大变,向两人跑了过去,硬把小凪带回了长椅。那是因为一旦小凪记住了“图书馆”这个词,计划就泡汤了,所以才要慌慌张张地把她拽走。 “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杀人手法?” “果然还是为了复仇吧。我想一叶是遭到了厨太郎的胁迫。陆续支付了和解金和赔偿金的厨太郎手头紧张,于是威胁一叶,逼她杀死父母领取保险金。在厨太郎的不断逼迫下,心力交瘁的一叶不久之后将母亲从楼梯上推下杀害。一叶的父亲觉察到原委,在女儿杀他之前开车冲下悬崖自行了断了。” “太惨了。” “是很惨呢,一叶对逼死父母的事懊悔不已,对于悠闲度日的厨太郎越发怨恨。 “不久之后,她决意复仇,不仅要夺去其性命,还得为其带来同等的痛苦。首要任务便是借小凪之手让瑠璃和厨太郎丧命,为她灌输弑亲的记忆。” 三天前在病房听到的对话又回响在了耳畔。 ——对不起,小凪。 一叶是为了让厨太郎和自己的父母一样,体会到被女儿杀死的恐惧和绝望。然后,她以嘶哑的声音将其说了出来,当时小凪就靠在床边。 ——别忘了,爸爸的事,妈妈的事…… 一叶想让小凪一直深陷杀害父母的记忆之中,这才是她的愿望。 “我知道凶手就是一叶。” 互目调整了双腿的位置。 “可案子还没有了结。在厨太郎死后到女高中生去车库的那段时间里,应该还有什么人把一叶撞倒了吧?那人是谁?” “线索仍旧在现场。步波小姐,你还隐瞒了一件事情。” 青森看向步波,故意清了清嗓子。 “步波在报警之前,解开了断头台上的绳子,将工作间里的另一条绳子系在桩子上,可是那根解下来的绳子藏到哪里去了呢? “这时雨已经停了,去外面扔绳子会留下脚印,所以她不得不把解下的绳子放回工作间。” “这不对吧?”互目的话声一僵,“工作间的两条绳子都只有四米左右,想要通过门把手和横梁吊起铡刀根本不够长啊。” “那是因为绳子被拉断了。步波来到车库的时候,断头台的绳子已经断成了两截。” 耳鸣猝然袭来,青森的声音变得依稀难辨。 “在绳子被扯断之前,凶手那边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各位都知道门把手的根部有些翘起来,那是因为门实在支撑不住铡刀的重量,所以形状发生了变化。这样一来,门和把手之间就会出现间隙。也不知该是算幸运还是不幸,绳子恰好钻进了缝里,卡在门板和把手的间隙中,然后就固定在那里了。 “对此毫不知情的一叶通过卷帘门去了外面,把小凪叫了进来。小凪用尽全力想要把门拉开,厨太郎也拼命咬着绳子。厨太郎并没有放开绳子,可由于拉力骤然增加,绳子无法支撑铡刀的重量,不多时就在横梁和门之间断开,铡刀落下,将厨太郎的脑袋砍了下来。” 互目摸了摸喉咙,仿佛在确认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还连在身上。 “这时一叶也回到了车库,理由有几个,首先是为了在小凪开不了门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还有就是假装检查断头台,趁机触摸铡刀底座,这样哪怕事后被发现指纹也不会遭到怀疑。更重要的是,为了亲眼看到厨太郎被女儿杀死的瞬间。 “这时绳子断了,门打了开来,一叶冲进车库,可眼中所见光景却和预期有所不同。厨太郎虽遭斩首,可插在舌头和下颌的桩子并没有脱落,脑袋依旧好端端地放在台板上面,门把手和脑袋之间绷着一根绳子。” 青森翻开素描簿,以下是最后一幅图(图4)。 “厨太郎发现一叶回来,拼尽最后的力气,咬着绳子抬起舌头,拔起了插在台面的桩子。在绳子的牵动下,厨太郎的头飞向了门的方向。” ![]() 就像先以两指拉紧橡皮筋,然后突然抽出其中一指。 “由于头部遭到剧烈撞击,一叶跌倒在地,后脑勺撞到门上,不久便丢了性命。” 互目捂着喉咙,将嘴巴张得老大。 “杀了一叶的,正是厨太郎被斩落的脑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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