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湿了车库的墙壁。

“是蝶形的房顶呢，在下雪的地方很罕见哦。”

青森抬头仰望V字形的铁皮屋顶，嘴里说着冒充内行的话。

滨鼠警察打开门锁推开了门。尸气相当浓烈，若不使劲绷着肚子，几乎要猛呛出来。

青森踏进车库，摁下墙上的开关，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瞬间照亮了断头台。室内看起来比前天更加宽敞，若把车库内部曾被盗窃团伙用过的作坊也算在里面，面积大概有三十坪。尸体虽已经被搬了出去，但断头台的周围仍遍布着大量血迹，实在无法想象是从一头动物身上流出来的。就连靠在一旁墙壁上的梯子也沾着血。

青森弯下腰，观察着门把手。手柄是不锈钢的，根部抬起了约五毫米，上方数厘米的地方是圆筒锁的旋钮。

“你们在门把手上有发现指纹吗？”

青森向滨鼠警察问道。或许是被互目硬塞了领路人的任务，他从门边一脸不服地看着两人。

“有两名受害者和小凪的，剩下的就只有她的指纹了。”他伸出粗大的手指指向了步波，“凶手应该戴着手套吧？”

青森皱着眉头，向里面的工作间走去。那里除了大小不一的扳手和电动螺丝刀等工具之外，还散落着一些像是机器人内脏一样的用途不明的东西。

“嗯？”

他拿起了两根绳子，是看上去很结实的尼龙绳，都是四米左右的长度，比连接在断头台铡刀上的还要短些。看向绳子的断口，只见纤维像旧刷子般绽开来。

“是凶手在测试断头台的时候搞断的吗？”

青森对着绳子观察了片刻，然后看向了位于核心的断头台。刀片依旧收在刀托里，插在铡刀上部的桩子上绑着一根绳子。青森察看了绳子的另一头，那里也绑着一根血腥的桩子，正是刺穿厨太郎的舌头和下巴的东西。

青森从工作间里取来卷尺，开始测量各个地方的长度。步波则替读不了文字的青森朗读刻度。断头台高七十厘米，上面的竖框高三米，将两者相加，断头台的高度便是三米七。天花板高四米，所以两者的空隙是三十厘米。从门到断头台有三米的距离，吊起铡刀的绳子则有六米长。

“绳子是搭在横梁上的吗？”

“是的，横梁背面留下了痕迹。”

滨鼠指了指头顶，在紧挨着天花板的地方以一米半的间距排列着钢材。

“嗯？”

青森一边抬头仰望，一边朝前走着。突然脚底下一滑，差点儿抱上了断头台的铡刀，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站稳了身体。他回头看向滑倒的位置，发现厨太郎的头颅滚落的地方出现了一小片水洼。

“漏雨了啊。”

就似瞅准了时机一般，水滴从天花板上滴落下来，水面“啪”的一下晃了几晃。

“这水洼昨天也有吗？”

步波摇了摇头，当时的情景全都历历在目。

“可能是有水滴吧，但应该没有积水。”

“真奇怪呢。前天的雨应该下得很大吧。”

“会不会是滴进滚在地上的人头嘴里了？听说法医解剖的时候也在嘴里检测出了雨水。”

“不是的。”滨鼠警察插嘴道，“除了嘴里，摆在台面上的躯体的喉咙里也发现了雨水。厨太郎嘴里的雨水是在他脖子还没断的时候滴进去的，也就是他的脑袋掉在地上之前。”

“凶手在拷问厨太郎的时候，断头台是不是在离门更近的位置呢？所以从天花板上滴下来的雨水才会落进厨太郎的嘴里。”

青森抱着胳膊喃喃地说。

“厨太郎是趴着躺倒的吧？雨水应该进不了嘴里。”

“那就是杀人之后凶手又回来了一趟，虽然不知道原因。”

“嗯，感觉不太对，既然难得过来一次，那就确认下吧。能帮我搬个垫脚的东西吗？”

步波从工作间里搬来一张带脚轮的桌子。青森爬上桌面，往横梁后面看去。

“正如警察先生说的，灰尘上有绳子留下的痕迹。”

言毕，他即刻爬下桌子，然后每隔一米半移动一次桌子，逐一确认了房梁的背面。

“有什么问题吗？”

“没。悬挂绳索的痕迹只有一个，那就是断头台上方的横梁。也就是说，断头台一直处于现在的位置。”

确认完最后一道横梁，爬下桌子的青森，鼻息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一定发生了什么。”

“一无所有才是问题。我总算明白断头台的作用了，正如步波所说，凶手制作断头台并不只是为砍下脑袋，还有更多的理由。问题还有一个——”

“你在说些啥莫名其妙的？”

滨鼠警察焦急地跺着脚，他转过身来，屁股撞到了梯凳上，发出一记无比响亮的声音。

“哇，糟了！”

A字形的梯子瞬间一分为二，滨鼠警察的脸顷刻变得煞白。

“保存现场可是搜查的原则哦。”

“不是的，你瞧——”滨鼠警察戴上手套，从地板上拾起六角螺栓，“固定铰链的螺丝掉了，这梯子本来就是坏的。”

“原来是这样啊！”

这声突如其来的怪叫，把滨鼠警察吓了一个激灵。

“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森从滨鼠警察手上夺过六角螺栓，与铰链上的螺丝孔比对了一会儿，然后对他说道：

“有件事想要拜托你，请安排我和小凪好好谈谈。”

*

牟黑市立图书馆的屋顶上，仍旧吹着不温不火的风，和一个月前没什么分别。

步波倚靠在栏杆上眺望街道，虽算不上高楼大厦的屋顶，所见的景色却有如微缩模型，无论是小俣匡坠落的鹿羽山悬崖，还是桑泻瑠璃被压死的牟黑医院楼顶，以及车崎奈央遭遇非礼的牝鹿线列车，万事万物都似人造品一般。

将视线拉回屋顶，在翻新工程中被遗弃的管道对面，摆着一条长椅。那里有着一对肩并肩的小小背影。透过银发可以窥见浅粉色头皮的老人是桑泻妙子，见惯的橡子头则是桑泻凪。失去家人的小凪被祖母妙子收留了。

“你好呀，小凪，好久不见。”

步波走到小凪跟前，在长椅边上弯下了腰。

“你好。”

小凪害羞地垂下眼睛，嘴里嘟囔着。

“小凪呀，你现在是在哪里呢？”

这是依照青森指示说的话。小凪面无表情，一刻不停地拽着五分裤的下摆。

“小凪，这是哪儿？”

步波大声重复了一遍。小凪抬起头，目光停留在步波手里的热带杧果苏打水上。她睁着清澈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然后说了句“屋顶”。

“不，你在图书馆！”

青森突然从储水槽的背后飞奔出来，把打算制止的滨鼠警察的胳膊甩了开去。

“图书馆，你听说过吗？图、书、馆。”

“住手！”

滨鼠一个倒剪双臂制住了青森。小凪拧着纤细的鼻子，抱着祖母的膝盖，眼看就要哭出来了。青森扭过头望着滨鼠警察说：

“我已经知道杀害桑泻厨太郎和小俣一叶的凶手是谁了。”

滨鼠警察满腹狐疑地眯着眼睛。

“啊，是谁干的？”

“凶手不是一个人，杀害厨太郎的是——”

青森斜眼望着小凪，挤出一丝微小的声音。

“我会向互目刑警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