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个多月，接到了秋叶骏河恢复意识的联络后，青森山太郎冲出了公寓。

宛如水壶或猪头般的云朵向东飘去，夏日的阳光十分宜人，他边走边给助理打了电话。

“现在无法接听，听到‘哔’的一声后——”

听筒里播放着语音留言。那边是在上课吗？

“和也君吗？我现在有急事，今天的兼职暂停吧。我会按计划付钱的。请多关照。”

他将要传达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即挂断了电话。

步波提出要辞去助手工作是在三月底。

“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第二个助手我已经给你找来了。”

“你找到赚钱的工作了吗？”

“我打算暂时依靠存款生活，存的钱已经够用了。”

从赤麻组手上拿到的三亿日元，一半存入秋叶的账户，剩下的被三人平分了。只要别太过奢侈，应该足以挨一段时间。话虽如此，将全部的人生都用来增加存款余额的步波，真的可以突然停止赚钱吗？会不会像退役的职业棒球选手那样悲惨呢？

“待在家里也会腻吧，你要去上大学吗？”

青森试着探了探口风，步波呆呆地耸了耸肩，拿出了丸木户奖的征稿传单。

“青森先生能写稿子，我也能写哦。”

真是小觑了步波，青森对她的关心彻底烟消云散了。

今天是六月十五日，丸木户奖的截稿期是五月底，要是她投稿的话，应该已经送到事务局了，等见到兔晴书房编辑的时候问问看吧。

青森瞥了眼像放大的黑白棋棋子般的酒店，穿过牟黑站的天桥。他环顾街头，四周的电线杆和设施的外墙都在进行小规模的施工。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安装监控探头。

根据电视新闻节目报道，牟黑市和县警联手，将在全市范围内安装两百台监控探头。传闻由美军开发的AI监控系统即将投入使用。据一脸得意的解说员的说法，以黑社会间的激烈对抗为契机，牟黑市总算勉为其难地行动起来。之前光是扶正被台风吹歪的电线杆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且似乎并没有安装两百台监控探头的闲钱。传说是某个闲得蛋疼的有钱人捐了一大笔钱，真实情况不得而知。

虽然像美军、AI之类的话完全不知所云，但这玩意儿真能消灭牟黑市的犯罪吗？青森倒想见识下它的手段。他穿过站前大街，进入牟黑医院。长相酷似滨鼠的警察从沙发上挺起腰来，向青森点头致意。

“互目警官打了招呼，说等秋叶恢复意识后，先把青森先生叫来。”

青森一边听着秋叶的病情介绍，一边往医院的住院部走去。

“虽说手术引起患者发烧，不过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患者左耳还有部分听力。”

这么说来，秋叶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了吗？

“他能说话吗？”

“目前还发不出声音，据说是长期昏迷导致肺部功能虚弱。”

青森被带到一扇奶油色的门前，他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了门。

病房里正在播放广播节目。

瘦了两圈的秋叶躺在床上，右臂插着点滴针头，不过看他的气色还算不错。右腕、左肩、两腿都有鲜明的缝合痕迹，两个眼眶里安了义眼。青森让滨鼠警察在外面等候，然后先跟秋叶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对方没有反应。

“你可遭了不少罪。”

秋叶虽然睁着眼睛，但不知道是不是醒了。

“抓到凶手了，已经移交给赤麻组，大概变得和秋叶先生一样了吧，搞不好还遭到了更严酷的对待。”

连青森也觉得这是一厢情愿的台词。即便抓住凶手，秋叶也找不回失去的东西了。

正当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振动。

是助手和也打来的。青森说了句“不好意思”，走到了走廊上。

“喂，看到来电了，所以给你回了电话。”

青森在休息室接了电话，里面传来了和也毫不客气的声音，他似乎没有听电话留言。

“今天的兼职暂停吧，我会付钱的。”“没干活就收钱，真过意不去。”

“那就按时薪减半付吧。”

“请给我全额。”

结束了激烈的劳资谈判，青森把手机插进屁股口袋，用手刀拍了拍正在喝罐装咖啡的滨鼠警察，说了声“我再过去一趟”，便离开了休息室。

青森一边苦思着该说什么，一边把手搭在门上。就在这时，他发觉收音机停了。

突然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打开门，秋叶从床上消失了。

输液架翻倒在地，输液管缠在床把上，秋叶像倚床坐着那样瘫倒在地，以极不自然的角度歪曲着脖子。

秋叶用输液管上吊自杀了。

“怎么了？”听到动静，滨鼠警察觉察到异常，朝病房里看了眼，怔怔地嘟囔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脖……脖子——”

“请把医生叫来。”

滨鼠警察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点了点头，随即跑出病房。青森勉强吸了口气，绕到床对面，跑到了秋叶身边。

想解开管子却解不开，想把卡在喉咙上的管子硬拽出来，身体却一阵痉挛。尽管如此，从青森的角度看，秋叶的脖子仍旧向右歪着，仿佛冻住般一动不动。

在搜索创作资料时，青森看过不少吊死尸体的照片，却从未见过姿势如此奇特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医生和护士成群结队地跑了进来，嘴里喊着“让开”，青森被他们推搡着肩膀驱赶到病房的角落。护士用剪刀剪断了管子，秋叶的脑袋扑通一下掉在地上。

为了不碍事，青森背靠着墙壁，再次看向秋叶。只见秋叶的屁股下方漏了一摊尿，歪曲着的脖子仍旧没有复原。在那一刻，青森理解了秋叶的意图。

——那么向右弯就是正面的信号。

秋叶曾经说过的话再次萦绕在耳畔。

由于肺部虚弱，秋叶无法发声，没有手的他连手势都打不出来，所以便用脖子发了暗号。将脑袋比作大拇指，把身体比作拳头。

——中了！干得漂亮！真棒！就是这些。

护士开始给秋叶做心脏按摩，医生把手指探进他的喉咙里，试图扒出呕吐物。怒吼声此起彼伏。不久后，病房便恢复了沉默。

即使如此，秋叶的脖子仍是歪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