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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死去的女孩  作者:哈里·多兰

5月9日星期五,在我与尼尔·普鲁伊特谈话的三天后,我驱车三百二十公里来到丹尼莫拉镇,去监狱见他的哥哥加里。

在这两件事之间,发生了几件其他的事。

周三,警察从旧伊利运河的一段河道里捞出一具尸体。尸体是由两个逃学的少年发现的。当地电视台从每天上演的肥皂剧和脱口秀抽身出来,持续不断地报道这一事件。

当我在下午晚些时候收听到相关新闻时,他们已经确认死者是一个名叫乔琳娜·哈利维尔的女人。六点的新闻展示了一张照片:一个穿着低胸上衣的金发女郎,手里拿着饮料;她被拍到时大笑着指着镜头。

一名记者做了些调查工作,找到该女子的母亲,她当着记者的面关上门。他还找到该女子的一些朋友,他们愿意交谈。有三个人,都是瘦削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两个男人头发蓬乱,留着山羊胡子,一个女人眉毛上打着洞。他们告诉记者,他们已经有几天没有见到乔琳娜了。当记者试图确定他们上次见到乔琳娜是什么时候,他们确凿地说,她上周二晚上肯定来过。“为了啤酒和龙舌兰酒。”其中一个男人说。

“她待了多久?”记者问。

“待到第二天上午,”眉毛上穿了环的女人说,“我记得她走之前洗了个澡。把热水用光了。”

“真是这样吗?”

“真是个讨厌鬼,”女人说,“我洗澡的时候都快冻死了。”

“我的意思是,那时候大概是几点?”记者说,“她走的时候。”

“哦。大概是中午?”

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乔琳娜·哈利维尔有没有可能自己沿着伊利运河散步。“她喜欢自然。”其中一个男人说。

她是个谨慎的人吗?记者问,她有没有可能跟着她不是很熟悉的人走呢?三个朋友交换了一下眼神。“哦,当然。”他们说,几乎是异口同声。

采访是在一栋公寓楼前进行的,采访结束后,记者拿着话筒独自站了一会儿,进行了总结。镜头向后拉了一些,以观察更广阔的场景。我认出这个地方,“里德阶梯”,就是嘉娜租住的复式房子对面那栋公寓楼。

我试图去他们发现乔琳娜·哈利维尔尸体的地方。塞弗特路,在城市的西部边缘。我在黄昏时分到达那里,当时电视台摄制组已经收拾完毕。警察在那里,他们设置了一个路障,把看热闹的人挡在外面。他们正在检查身份证,只让当地人通过。我走得很近,看到路边一字排开的警车——没有看到弗兰克·莫雷蒂的雪佛兰——然后一个穿制服的警察拦住我,让我把皮卡掉头。

我开车向东北方向驶去,来到嘉娜租住的房子所在的街道。几盏孤独的门廊灯照亮“里德阶梯”的各套公寓。我看到有几个警察在挨家挨户敲门,试图让人们出来谈谈。我在停车场找到莫雷蒂的黑色雪佛兰,把皮卡停在雪佛兰旁边。我下车,沿着停车场的边缘走,寻找树与树之间有空隙的地方——可以看到街道另一边嘉娜住处前门的地方。我找到了不止一个这样的地方。

我回到皮卡里等着。弗兰克·莫雷蒂从一套公寓出来,敲响隔壁公寓的门,但没人开门。第三套公寓的门为他打开了。我看着他举起一张照片,得到一个摇头的回应。门又关上。莫雷蒂转过身,发现了我的皮卡。他以警察那种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过来。

我从皮卡上爬下来,迎上去,对他说:“你想告诉我这件事和嘉娜的死毫无关系?”

他眯起眼睛。“我什么也不想告诉你。”

“根据新闻,乔琳娜·哈利维尔上周三上午在这里,”我说,“也就是嘉娜去世那天。你还认为是西蒙·兰尼克杀了嘉娜——在因为房租起争执之后?”

“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说法没道理。时间不对。乔琳娜是在大约中午离开朋友公寓的。嘉娜死于晚上六点到七点之间——你告诉我的。我们应该相信,乔琳娜·哈利维尔在这里待了那么长时间?”

“没有什么‘我们’,马龙先生。”

“你的理论是什么?乔琳娜看见兰尼克离开嘉娜的公寓。兰尼克也看见了她。所以他必须杀了乔琳娜,因为她是目击者?所以他开车带着乔琳娜来到运河边,把她淹死了?”

莫雷蒂疲惫地摸摸脖后颈。“我猜你有更好的想法。”

我抱起双臂,倚到皮卡上。“我的确有。那天,有人一直在监视嘉娜的公寓,从停在这个停车场的一辆车里。不是西蒙·兰尼克,是别的什么人。之前在树林里监视嘉娜的也是这个人。乔琳娜·哈利维尔在这里看到了他,他担心乔琳娜会记得他。所以他杀了乔琳娜。”

在我说话的时候,莫雷蒂一直在点头——一种无意识的动作,并不表明他同意我说的话。当我说完之后,他举起一只手,好像怕我又开始说话。

“我还不知道乔琳娜·哈利维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对我说,“你也不知道。我的工作就是查明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不是你的工作。所以开车走吧。你不属于这儿。”

我回到我属于的家,但这一天还有一件事等着我。苏菲为我们做了一顿深夜晚餐,之后我洗漱了一下。她到沙发坐着,因为她早上要参加一个手术,需要复习手术记录。我去办公室里处理一些事情。

大约十点半,我从办公室里出来,在炉子上热了些牛奶,做了热巧克力。我给苏菲倒了一杯,随后拿着自己那杯来到阳台上。清凉的夜,半圆的月亮。

我还没坐下来,听到小东西撞击滑门玻璃的咔嚓声。几秒钟后,同样的声音又出现。这次我看到一颗小石子从玻璃上弹起,在阳台的地面上跳动。

我走到栏杆前,看到他在下面。白色长外套,里面是衬衫和领带。布拉德·加温,外科实习生,拥有一栋房子的那个人,台球场最厉害的那个人;避孕套包装袋。

他又醉醺醺地扔了颗小石子上来。他没有拿着酒瓶,但他刚才可能拿着酒瓶。在他刚刚走过的地方有个酒瓶。他看到我时,挥手示意我走开。好像他在音乐会上,我是他不想看到的开场表演。他不耐烦地等待主要演出者上场。

“苏菲!”他喊道,用的是醉鬼式近乎低语的声音。

“苏菲。”我回头说。她透过纱门听到了我叫她,走出来。“布拉德,”她说,“天哪。”

“苏菲,”他说,声音响了些,“我需要你。”

“不,你不需要。”

他指指苏菲,又指指自己。“我们有感情。”他说。

“不。没有。”

“是真的,我能感觉到。我们要对它负责……”他有些摇摇晃晃,好像承受不住他们的感情,然后他又站稳。“我们必须再等等,”他说,“我们必须顺应感情。”

“我们不会再做那种事了,”苏菲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不公平,”他说,“你在逃避我。”

“哦,这倒是真的。”苏菲平静地对我说。

“我不能接受这个,”加温说,“你对我太重要了。”

他发表了一篇准备好的很长的演讲,告诉苏菲她有多重要。我错过了演讲的大部分,我从阳台进去,带着我的那杯热巧克力。我套上鞋子,然后走出公寓门。我从楼梯下到一楼,从正门出去。

布拉德·加温就在几米之外的草坪上。他是一个合格的浪漫戏主角——一米七五的个子,年轻医生,英俊,向上面阳台上的苏菲倾吐灵魂。苏菲看到了我,我听到她说:“戴夫,不要。”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虽然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加温看到我之后说:“真的?认真的吗?”然后又说,“怎么,我们要打一架吗?”

我喝了口热巧克力,然后从容地朝他走去。不急不慢,就像弗兰克·莫雷蒂那样。

加温把白色长外套从身上甩下来。“你以为我怕你吗?”他说,“我从八岁起就研习空手道。”

我没研习过空手道,但我有个优势。我知道我们会打架,我知道我们不会先谈。

我走到足够近时,把热巧克力泼到他脸上。

热巧克力没有烫到可以烫伤他的程度,但烫到足以让他觉得自己被烫伤了的程度。他的双手丢开白色外套,本能地捂住眼睛,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

我丢掉杯子,继续往前走,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前推,同时用一只膝盖击中他的腹部。他呻吟着弯下身,我走到一边,把他推到地上。我坐到他身上,把他的右臂掰到他的后腰上。

“布拉德,我问你句话,”我低声说,“你的大拇指断了之后,他们还会让你做手术吗?”

他试图把右手握成拳,但我已经抓住他的拇指,尝试性地往旁边掰了一点。

我佩服他的一点是,他没有喊叫。他的骂声也低微。他说:“别这样。求你了。”

苏菲这时已经来到楼下。我听见她说:“戴夫,让他起来。”

我减少对他大拇指施加的力量,但并没有让他起来。“给他叫辆出租车。”我说。

“我不需要出租车,”他说,“我有车。”

我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你醉得太厉害了,我不希望你发生什么事。”

苏菲依然站在那儿,双手放在臀部。

“叫辆出租车,”我告诉她,“然后我就让他起来。”

我看起来肯定很镇定,因为她上楼打电话了。她不担心我会伤害加温。她走开之后,我又对加温的拇指施加了点压力。我倾身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莫雷蒂对我说过的话。

“你不属于这儿,”我说,“我不想再看见你。如果你再来,我会掰断你的两根大拇指,和你的所有其他手指。我们看看这样对你的职业生涯有什么影响。你或许可以用脚指头拿手术刀。这样怎么样?”

他没有回应我,这就足够了。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待了一两分钟,直到苏菲下楼来。然后我站起来进公寓,中间只停下来捡起了杯子。

她陪着加温,直到出租车抵达。当她回到公寓时,我正躺在沙发上,一条胳膊垂向地面。

她站到我旁边,近到可以碰到我。房子里放着音乐,是约翰·克兰特[爵士乐历史上最著名的萨克斯演奏家之一。]的一张唱片——她在复习笔记时听的音乐。

她说:“我已经叫他不要再来这儿了。”

“我也叫了。”

“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她说,“对于刚才发生的事。”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那是一种阴郁的感受,一种原始的感受——当另一个山顶洞人试图偷走他的伴侣时,一个山顶洞人的感受。我看着苏菲,她的头发被夹起来,戴着眼镜。她穿着轻薄的上衣和紧身裤,赤脚。在我和她赤裸的身体之间只有几颗纽扣。我想夺回她。

我猜她有同样的想法。我不能确定。我知道的是,她触手可及。我向她伸出手,抚摸她小腿鼓起的肌肉。我看到她的手在移动,慢慢地。当她低头看我时,她的手指在解上衣的一颗纽扣。她可以就这样一颗颗地解,慢慢地解。我不想等。

她的上衣被撕碎。我的衬衫也是。到处都是衣服的碎片。

第一次像人人都喜欢的那样原始,就在客厅的地板上,手握着手,膝盖碰着膝盖,又硬又快。之后趴在地毯上,闭着眼睛,深呼吸。

苏菲站起来,跑去洗澡。第二次又湿又滑,有水流和泡泡,她的双腿缠住我,她的脖子贴着我的脖子,她的指甲挖进我的背里。

然后是毛巾和床。凉爽的床单。第三次几乎没能发生。我在睡梦的边缘漂移。我感觉到她大腿的皮肤在我身上滑动。她的手在耐心地摆弄。她对此很有耐心,我在另一个房间的灯光下看着她。她俯视着我,摘下眼镜,头发披在脸上。然后,她把我纳入身体时,发出甜美的喘息。我感觉到她在动,于是我投降了,闭上眼睛。

她有自己的节奏,时快时慢,前进,撤退。我睁开眼看着她,把一只手掌放到她的肚子上,告诉她把双手放到头上,向后仰。

“我喜欢你这样做。”我含混地说。

她的节奏中断,电光石火般短暂地中断,几乎无法察觉。然后她弓起背,把我送到上面,一会儿之后又跟随我的节奏。

但我们都知道,她没做过这样的事。苏菲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们相拥着睡着了,第二天上午,我很晚才起来。她已经走了,她昨天穿的衣服也不见了。我的衣服还散落在客厅。我没管衣服,走进厨房。在餐桌上发现一张字条。只有一句话。

“也许我们中有个人应该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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