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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死去的女孩  作者:哈里·多兰

周一下午,我开车到胡马斯顿路,寻找曾经属于温蒂·道尔和埃利·道尔的那辆拖车。我找到一块布满碎石和高草的空地。有人在这个地方扔了一个旧电炉,它侧躺在杂草中。在不远处,我看到一个生锈的邮箱倒在木柱上。邮箱上的姓名还在。大部分还在:“温蒂·道尔”。

沿着这条路走了约一点六公里,我发现卢克·道尔的拖车,那是他与埃利以及他们的外祖父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直到外祖父去世,埃利搬走。纱门敞开着,铰链将其与门框连接。我爬上台阶走进去,感觉空气温暖而稠密。我用从皮卡上带来的手电筒对准阴暗的角落。这个地方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家具和装置都被拆掉了。

有人曾在厨房地面上的一个钢制洗脸盆里生火。盆子里有烧焦的冰棒棍。可能是卢克·道尔做的模型的残余物。

地上散落着衣服,还有破碎的餐具。麦片盒,空汤罐。一个里面没有药片的塑料药瓶。根据标签,它是用来装安眠药的。处方是以卢克的名义开的。

我把药瓶装进口袋,向拖车的后部走去。来到一个小浴室,这里臭气熏天,有东西在里面窜动。我把门拉上,继续往前走。

在两间卧室的其中一间里,我发现另一个模型:帕特农神庙的碎片。在衣柜的架子上,一个用冰棒棍粘起来的空心小立方体竟然完整无缺。

这间卧室有扇小窗,窗玻璃早就碎了。我听到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黑鸟飞来,栖息在窗框上,是一只乌鸦。我们互相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我是败下阵来的那个。

我离开拖车,把那个木制立方体作为纪念品带走了。我把它放在皮卡上,然后走进卢克·道尔家杂草丛生的后院。乳草、蝴蝶草和野胡萝卜花。一条布满车辙的小路穿过一片白桦树,树木继而让位于一片宽阔的田野——那是道尔家兄弟俩的外祖父曾经管理的破败的奶牛场的牧场。小路北面是一个橄榄球场一样宽的池塘,池塘的水面漂满绿色的浮萍。在池塘另一边的岸上,一丛香蒲随风摇曳。

池塘的西边就是小路的尽头,地面在这里向下倾斜,斜坡的底部是一个长长的红色谷仓。谷仓两边的门都敞开着,谷仓中央有条宽阔的过道,过道两边是牛栏。

我在午后明亮的天空下沿着过道行走,因为谷仓的大部分屋顶已经消失。由柱子和横梁组成的框架还在,但其余的部分都已经掉下来。我可以看到堆在马厩里的谷仓屋顶残骸:木头、柏油纸和瓦片。

农舍的状况比谷仓更糟。它曾是一座方形建筑,只有一层,地基是用田野里的石头砌成的。结构的一角仍然矗立着——北侧和东侧相交的地方。那是一个高点,建筑的其他部分从这里向下倾斜:层层叠叠的破碎的石板屋顶和朽烂的木头。

我想知道凯西·普鲁伊特有没有来过这里。我想起她在丹尼莫拉的丈夫加里·迪恩·普鲁伊特说过的话。他声称道尔家兄弟俩谋杀了他的妻子。他说,他们也许先把她带到了某个地方。警方在城市另一边的野地里发现了她的尸体,但他们一直未能确定她死亡的地点。道尔家兄弟俩会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

我绕着房子的周边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看起来属于杀戮之地的东西。我在一堆垃圾中翻找:几个旧牛奶罐和几段铁丝网,一辆生锈的自行车,破碎的瓶子,一辆手推车,一个盛满雨水和湿草叶的儿童充气泳池。

房子的西南角附近有个工具房,门上有个铁钩,但没有锁。我把门拉开,向里面看去。除了散落在地上的钉子和木螺丝,什么都没有。

我再次走到农舍前面时,看到了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一个半埋在地下的旧马车轮。我现在才注意到它,因为有只乌鸦栖息在马车轮的边缘,它很像我在拖车上看到的那只。也许是同一只鸟。它张开翅膀,又将其收回。我从它身边走过时,它盯着我看。

我沿着满是车辙的小路往回走,心里阴森森的,感觉那只乌鸦一直在注视着我。我想我如果转过身,可能会发现它正在我身后跳来跳去。我坚持走到池塘边才回头看。乌鸦没有跟着我,但马车轮上空无一物。

怪异。

我继续走,我就是在这时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和其他声音(也许是轮胎碾在碎石上的声音)从拖车的方向传来。我沿着小路赶紧走。池塘在我的左边。白桦树遮住了拖车。我终于走到那片白桦树的另一边。没有车。只有我的皮卡和拖车。我走近皮卡,以为会发现损坏——挡风玻璃破碎,轮胎被刺破。一个警告。但一切看起来都很好。我检查了驾驶座,以为卢克·道尔做的木制立方体已经消失不见。但它就在座位上我刚才放的地方。

乌鸦和神秘的访客,我想,你在胡思乱想。

也许有人在这里停车小解,然后又走了。仅此而已。

鲁莽。

K松开油门踏板,感觉车子慢下来,看着车速指针下移到四十五。冒着被开罚单的风险是没有意义的。他检查后视镜,寻找大卫·马龙的皮卡。除了空旷的道路,什么也没看到。

开车经过拖车,愚蠢的行为。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刺激?为了刺激带给他的舒适感?他不知道。

但他为什么要停下来?他应该在看到皮卡后就加速离开。但他停车了。他还进到拖车里。

鲁莽。

K以限速以下的车速开车进入罗马城,汇入城市的车流中。他不喜欢想到马龙在拖车或农场周围闲逛。这让他很担心。但还有一件事更让他担心。他在不确定马龙是否在里面的情况下进入拖车。没有任何计划。如果马龙在里面,他会怎么做?他会试图徒手杀死马龙吗?

这个想法诱惑着他,这就是问题的一部分。K担心自己正在开始失去对自己的控制。

他拐上一条小街,停下车。他需要思考。嘉娜·弗莱彻死了——把这当成一次胜利。她那女房东的孙子西蒙·兰尼克似乎是头号嫌疑人。这不是K计划中的事,但他很高兴这事正好发生了。又一次胜利。

拿破仑·沃什伯恩家的火灾并不让他满意——沃什伯恩没死。不过他似乎已经逃离这座城市。把这当成平局吧。

还剩下乔琳娜。她的尸体被发现了,这是个失败。他对此已经没办法了。K知道自己应该把她藏得更好些,用锁链或石头增加她的重量。这样她就会沉到运河的底部并一直待在那儿。

但他现在对此已经毫无办法。他应该把乔琳娜从脑海里赶走。但这也是问题的一部分。他不断在一些奇怪的时刻想到乔琳娜。他一生杀过四个女人,但只后悔杀了乔琳娜。一部分的他希望乔琳娜还活着,因为她是个无辜的女孩,因为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就死了。但还有一部分的他希望乔琳娜还活着,这样他就可以再杀她一次。多愁善感的K。

他兀自笑着摇摇头。现在不是想乔琳娜的时候。他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大卫·马龙身上。他会慢慢地把事情一件件解决。不可以再鲁莽了。

那天晚上有人来找我。

我在嘉娜公寓的书桌前吃着很晚的晚餐:中餐外卖虾仁捞面。我在壁炉上方的架子上点了蜡烛,四盏茶烛在木条上排成一排。这是我对嘉娜烛台的拙劣模仿,是我在周末弄好的。我在一个家装店挑好木材,一个穿着蓝色围裙的中年男子把木材切成我想要的长度。我站在模板上,让其保持稳定,用电钻和三厘米的钻头钻好放蜡烛的圆孔。如果有钻床,可以把活儿干得更利落,但我没有钻床。

蜡烛应该闻起来像香草。但我几乎闻不到香草味。这套公寓闻起来像煮熟的卷心菜。阿格妮斯·兰尼克一直在隔壁做饭——我猜是家乡菜。

十点半左右,有人敲门。是苏菲。她看起来很疲惫,但又很清醒,我想她可能刚在医院上完长班。不过,她一定回了趟家,因为她身上的衣服与她在工作时穿的衣服完全不同:低领上衣和短裙。

“时间不对?”她说。

“没有。进来。”

“我不想打扰你。”

“你没有打扰我。”

她走进来,把手提包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她走进烛光摇曳的客厅,环顾四周,把一切看了个遍。

“我真是不敢相信。”她说。

“不敢相信什么?”

“你搬出去的时候,说你要住到这个去世女孩的房子里。我认为你太残忍了。”

“苏菲——”

她摆了摆手。“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说。”她站着,看向壁炉旁边的墙壁,我在那里钉了张城市地图——用一个X标记凯西·普鲁伊特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用另一个X标记卢克·道尔的拖车和废弃农场所在地。我还在墙上钉了其他东西:我在图书馆的微缩胶片室里打印出来的新闻报道。关于凯西·普鲁伊特之死和对她丈夫的审判的报道。关于埃利·道尔遭枪击的报道。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她问。

“你真的想知道?”

“是的。”

我告诉了她一些我正在做的事情,以及我与那些人交谈的情况。很难知道她是否在听——她的眼睛盯着墙上的文件——但当我说完后,她切中事情的要害。

“所以你认为,你如果能查明这个叫凯西·普鲁伊特的女人发生了什么事,就能知道是谁杀了嘉娜。”听到她说出嘉娜的名字,感觉有些不真实。

“对。”我说。

苏菲把注意力转向壁炉上方的架子。我在拖车里发现的木制立方体摆在那儿。她把立方体从架子上拿下来。

“这是什么?”她说。

“一条线索。”

“和什么事有关的线索?”

“我不知道。我猜这东西是卢克·道尔做的。”她把立方体放回架子上,又拿起那个空药瓶。

“安必恩,”她说,“这也是条线索?”

“可能吧。这是一种安眠药,对吧?”

她点点头。“药效很强。可能会导致梦游。暂时性昏厥。记忆损伤。你可不想误服这种药。”

药瓶回到架子上。那里还有别的东西:一幅画。安吉拉·里斯的画作之一。我们周日谈完加里·普鲁伊特和道尔家兄弟俩之后,她把这幅画送给了我。

这幅画和她其他所有的画一样:二十八厘米乘三十六厘米,中间垂直画着一条黑线。线条的左边被涂成鲜艳的蓝色,右边是接近黑色的紫色。我准备离开时,安吉拉把它从墙上取下来。“你应该收下它,”她说,“这是我在得知嘉娜·弗莱彻去世那天创作的。”

“谁画的?”她问我。

“我交谈过的一个女人。”

“这幅画表示什么意思?”

“不表示什么意思,”我说,“这是抽象艺术。”

“我觉得这幅画的绝望气息很重。”

“我猜是吧。”

“你喜欢她吗?”

“谁?”

“这个艺术家。你从她那儿买了这幅画的那个女人。”

“这幅画是她送给我的。”

“那更好。她漂亮吗?”

她转身期待地看着我,戴着猫眼眼镜的苏菲,头发用夹子夹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说。

“她要么漂亮,要么不漂亮。”

“漂亮。”

“瞧见了吧?能有多难呢?”苏菲用一只手掌贴住我的脸,把我的头转了一下。阿格妮斯·兰尼克做饭产生的气味飘浮在这套公寓里,但我依然能闻到苏菲用的洗发水散发出的草莓味。

“你还没问我为什么来这儿。”她说。

我感受到她手的温暖。我可以看到烛光、阴影和她的低胸上衣。

“我感觉你是来折磨我的。”我说。

她大笑。“很接近了,”她摸着我的太阳穴说,“我是来给你拆针线的。”

“几天前就应该拆了。”苏菲说。

我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苏菲正在做准备工作: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镊子和剪刀,洗净双手,用酒精对工具进行消毒。

她站到我旁边,用碘伏溶液清洗我的伤口。“也许不疼。”她说。

“也许?”

“嗯。这可说不准。”

她用镊子提起线打结的尾端,用剪刀剪断。她一点一点地把线从我的皮肤上扯下来。不疼。

她再次清洗伤口并擦干。“记住,”她说,“伤口还在愈合。这块皮肤需要几周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你要小心,不要再受伤了。”

她在桌子上摆了三片小创可贴。她拆开其中一片的包装,贴在伤口的中央。

“你还得继续保持伤口清洁和干燥,”她说,“你肯定不想伤口感染。”她又拆了片创可贴,贴上去,“人们对感染的重视程度不够。我记得,急诊室有一次来了个孩子,八岁大。他从树上掉下来,胫骨开放性骨折。胫骨就是小腿上的骨头,‘开放’的意思是,骨头从皮肤里戳出来了。

“一百年前,死于开放性骨折是很平常的事,因为伤口很容易感染。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抗生素。抗生素很强大,我们给这个八岁孩子使用的就是头孢菌素这种抗生素。然后我们把他送进手术室,进行清创,并冲洗伤口。我们将骨头复位并用钢钉固定。我们闭合伤口,送他去病房休养。几天后他们让他出院。”

第三片创可贴也贴上去了,苏菲站到我身后,将双手放到我的肩膀上。“不到一周之后,他的父母又带他来到医院,”她说,“他昏昏欲睡,神志不清。他发烧,身上出了皮疹。这是脓毒症的典型症状。当你的身体试图抵御感染,身体有时就会出现脓毒症症状。你血液中的化学物质本来是用来对抗感染的,但引起了炎症,而炎症最终减少了流向你的四肢和器官的血液。这就是发生在这个孩子身上的事情。”

她停下来,在寂静中我听到厨房墙上挂钟的嘀嗒声。

“他不再是外科病人,”她说,“但我还是关注他的病情。布拉德·加温也是如此。因为这孩子腿断了第一次来医院时,我们俩都参与了手术。这次,他们让他住进重症监护室,并给他输液。头孢菌素不起作用,所以他们尝试用其他抗生素来消除感染。布拉德和我每天都会去查看他的情况。”

她又停下来。她也许以为我会对她提到布拉德·加温生气。但我没有。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

“脓毒症并不总是导致死亡,但当它导致死亡时,它是通过让器官衰竭来杀死你。这个过程会持续几周时间。但对这个孩子来说,这只是几天的事。当他的肺开始衰竭时,他们让他吸氧;当他的肾开始衰竭时,他们尝试透析。他的父母直到最后都充满希望。他的母亲一直陪着他,只是偶尔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室睡一两个小时。他去世时她就在那里。他的血压骤降,心脏停止跳动,他们没能救活他。我看到了这一幕。我去找他的母亲,把她带回到病房,但一切都结束了。”

苏菲的声音很平静,但我知道她在哭。我如果转身,就会看到。但我没有转身。我想她不希望我看到她在哭。

她把右手从我的肩膀上拿开。她也许在擦眼泪。

我摸到她的另一只手。“你从来没对我讲过这件事。”我说。

“我应该讲的,”她说,“我不知道早点讲出来会不会让情况有所不同。”

“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会离开我。那个孩子去世那天,就是我和布拉德·加温睡了的那天。”她从我身后走过来,收拾镊子和剪刀,把它们放进她的包里。“这不是不忠最好的借口,”她说,“但也许也不是最糟糕的——悼念一个八岁孩子的死亡,他犯下的唯一的错误就是爬树了。”

只剩公事公办。她拿起包,朝门口走去。我跟着她。

“苏菲,我很抱歉。我希望你早点告诉我。”

她转身面对着我,眼泪已经干了。

“戴夫,”她说,“你从来没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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