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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个目击者  作者:大山诚一郎

前辈们纷纷走下警车,落在最后的我也离开了驾驶座。

闷热的空气笼罩全身,远处传来阵阵蝉鸣。

积雨云在碧空中翻滚,艳阳之下的水面波光粼粼。

7月22日,星期天。在流经舞黑市的久利须川的河岸边,有一处被蓝色塑料布包围的角落。一些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在那附近来回走动,好不忙碌。他们都是阿贺佐警署的探员。我们走上前去,寒暄一番。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塑料布围栏。

草丛特有的暑气扑面而来,教人喘不过气。但另一种诡异的恶臭迅速压倒了一切。

那是蛋白质焦煳的臭味。

只见一具焦黑的尸体倒在丛生的杂草之中。这一幕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真实了。

“没事吧?”下乡巡查部长问道。

“没……没事。”

“你是头一回见焦尸吧?”

我点头回答:“是的。”调来县警局搜查一课也有一年零三个月了,本以为对凶案的尸体已经习以为常,可眼前的焦尸让我痛苦地感觉到,自己的道行还差得远呢。

“您就不觉得恶心吗?”

“我也有五年多没见过焦尸了,还挺震撼的。”

话虽如此,巡查部长却是面不改色。

我们走出塑料布围栏。我强压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同时深呼吸。与四组一起出现场的鉴证人员立刻着手勘验。在此期间,阿贺佐警署的警官跟我们介绍了大致情况。

今天早上6点多,来岸边遛狗的大爷发现了这具尸体。接到报警电话后,阿贺佐警署派人赶往现场。警方在离尸体五米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包,里面有智能手机和名片盒。可惜手机被锁住了,但名片盒有望为警方提供线索。因为里面装了好几十张名片,上面印着“名越彻”这个名字,而他的职务是“众议院议员户村政一的秘书”。名片极有可能暗示了焦尸的身份。阿贺佐警署立刻通知了户村的事务所,表示警方发现了一具焦尸,死者很有可能是名越彻。

是自杀还是他杀?警方对尸体周边进行了搜查,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可能盛放燃料的容器,也没有发现可能用于点火的打火机或火柴。这意味着那些东西都被名越彻之外的人拿走了。综合种种迹象,他杀的可能性直线上升。阿贺佐警署请求县警局搜查一课支援,而那天当值的刚好是我所在的第二强行犯搜查四组,于是全组即刻赶往现场。

验尸官走出蓝色塑料布围栏,眉头紧锁。

“什么情况?”

四组组长牧村警部问道。

“遗体损毁严重,无法通过尸表检验确定死因和死亡时间,只能等法医解剖了。”

“是生前被烧死还是死后焚尸?”

“这个也无法确定。要明确被害者是不是生前被烧死,关键在于其皮肤有无烧伤、呼吸道和食道中有无烟灰,还要看其血中碳氧血红蛋白的含量,这些都得通过法医解剖确定。”

“如果是往活人身上浇汽油,那也太可怕了。”

我如此感叹,下乡巡查部长却摇了摇头。

“这不是汽油味,而是灯油味。”

“灯油?”

“嗯,因为汽油太易燃了,普通人搞不定,所以凶手才没选汽油吧。”

就在这时,一辆沿路驶来的黑色轿车映入眼帘。

“议员大驾光临了。”牧村警部说道。

眼看着那辆车停在一众探员边上。司机走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一个男人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材高大,五官轮廓分明。头发半白,应该已经年过花甲。

“新来的,你负责记录。”

牧村警部对我吩咐道,随即走向那个人。我急忙跟上。

“辛苦了,我们是县警局搜查一课的。”

警部自报家门。对方露出沉痛的表情,鞠躬回答:

“我是众议院议员户村政一。听说警方发现了一具尸体,疑似我的秘书名越……”

“因为有个包被落在死者遗体附近,里面有名越先生的名片,所以我们认为死者十有八九就是他。只是遗体被严重烧毁,眼下还无法确定身份。您要去看看吗?”

“麻烦您带路。”

牧村警部把户村政一带进塑料布围栏内,来到遗体跟前。议员低头看着尸体,面无血色。

“您能确认死者是名越先生吗?”

“……不好说,身高、体格倒是像的……”

“您最后一次见到名越先生是什么时候?”

“昨晚6点半左右。是这样的,昨晚6点到8点,舞黑站前的帕特里夏酒店有一场我主办的宴会。名越一直在我身边帮忙处理各种事务。谁知宴会开场后不久,有人打电话给他,说他的父亲病倒了,住进了县立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名越跟我汇报了这件事,说等宴会结束了,他就去一趟医院,但我劝他立刻赶去看看。毕竟少他一个,宴会也不至于办不下去。名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我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宴会厅。他还给报信的人回了一个电话,说‘我这就过去’。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有没有说电话是谁打的?”

“没有。”

“那您后来有没有跟他通过电话?”

“没有。他没给我打过电话,我也没给他打,生怕打扰他。他明明是去探望父亲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牧村警部转向我吩咐道:

“新来的,找县立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核实一下,问问昨天有没有符合条件的病人住院。”

我掏出手机,打电话问医院,“昨天有没有上了年纪的男性病人住院”。我一开始便表明了身份,说自己是县警搜查一课的,对方却还是半信半疑。这也难怪……反正他们给出的回答是,昨天没有老年男性病人住院。

牧村警部和户村大概也听见了我和院方的对话。警部对户村说道:

“我们稍后会再去医院核实一下,但打电话给名越先生的人很有可能在说谎。”

户村一脸的难以置信。

“都是假的?谁会做这种事啊,他图什么啊……难道那通电话跟案子有关?”

“眼下还不好说,不过名越先生极有可能是被谋杀的。当然,前提是这具遗体就是他。”

“谋杀?难道他是被人浇上灯油,活活烧死的?”

“具体的得等法医解剖,但我们没找到装灯油的容器,也找不到用来点火的打火机或火柴,这说明有人把那些东西拿走了。”

“名越怎么会被人害死呢……”

“他有没有被卷进什么纠纷?”

“实不相瞒……一星期前,我们接到一通匿名电话,号称要在宴会厅里装炸弹……但我不确定这件事和案子有没有关系……”

牧村警部和我惊讶地望向议员。

“我们当时连忙咨询了县警局警备课,最后决定禁止宾客带包入场,还请了几位警备课的警官过来负责警戒。”

还有这种事?虽然搜查一课与警备课同属县警局,但前者属于刑事部,后者属于警备部,所以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但打电话威胁要装炸弹的人总归是冲着我来的吧?出事的怎么是名越而不是我呢……”

“名越先生多大了?成家没有?”

“他今年三十九岁,单身。听说他母亲走得早,父亲还健在,所以我才让他赶紧去医院……”

“为了确认遗体是不是名越先生,我们会提取DNA样本,与他父亲的DNA进行比对。您知不知道他父亲住在哪里?”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只听说他老人家住在那野市。”

“那我们去调查一下。明天应该可以告知您比对结果。”

“有劳各位警官了!请警方务必抓住凶手,无论死者是不是名越。”

“我们会全力侦办此案。稍后我会派人去您的事务所了解情况,还请多多配合。”

议员离开后,牧村警部对验尸官说道:

“麻烦提取一下遗体的样本送去科学搜查研究所。我们回头就把名越父亲的样本送过去。”

“好的。由于体表损毁严重,我们会从死者的口腔取样。”

接着,警部命令小西警部补[日本警察阶级之一,位居警部之下、巡查部长之上。一般负责担任警察实务与现场监督的工作。](他是我们组里资历仅次于下乡巡查部长的老资格)将被害者的智能手机带回课里,用警用工具解锁,提取其中的数据。

“如果被害者真是名越彻,那手机的通讯录里肯定存了他父亲的电话号码。他父亲总归也是姓名越的。等数据提取出来了,你就给人家打个电话,问问他住哪儿,然后去采集一下DNA样本。”

警部补一口应下,转身离去。告诉一位父亲,警方发现了一具遗体,死者很有可能是他的儿子—这样的差事,也只有经验丰富的老手才能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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